到了傍晚,室友賣水果回來了,看到我軟軟的樣子便問:“你怎么了,看你無精打采的?”
“今天我被嚇壞了。”
“怎么了?”
“說來你也許不會相信的。我在山上遇到了兩個壞蛋。”
“兩個壞蛋?”室友驚訝地說,“那你……”
“沒有!”我連忙解釋說,“后來剛好有一對情人上去把他們嚇走了,我還是清白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不然我還敢告訴你啊。”
“是真的,你更要告訴我。”
我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她,她接著說:“是真的好想辦法呀,不然懷孕了怎么辦!”
“懷孕?”我對這種事很無知,我從沒想過婦女們是怎樣才會懷孕這樣的問題。看到我疑惑的樣子,室友好奇地說:“你不會真的被那個了吧?”
“唉,你別亂說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可是清白之身!”我努力辯解著,她似乎并不相信。
過后的好幾天,我走在街上看到年輕的小伙子都會感覺惡心,而且不再敢一個人到山上去看書了。我看到無意中救了自己的那一對男女,原來他們也是自己學校的學生。他們已不認識我,更不知道我在心里對他們說了千百遍謝謝。后來的很多日子,我總是看到這對情侶,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吃飯。看到他們甜蜜的樣子,我有些羨慕,感嘆道:“要是我也有男朋友,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我就可以讓他陪我去山上看書了。”室友聽了玩笑似的說:“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嘛?”
“可以啊,說話算數噢!”我們玩笑著說。
“一言為定!”
從那以后我潛意識里就試著給自己找一個保護神。一天,一個男生還我橡皮擦時,笑著說了聲謝謝。他謝我我卻心里感激著他,因為全班同學沒有幾個跟我說話的,自從我變成“差生”后,他們都瞧不起我,誰會跟一個寒酸的差生打交道呢?孤寂的我得到別人的一個微笑是那樣高興,如旱地里的小草得到了一滴雨露的滋潤,這時我竟想到:他能不能就做我的男朋友保護我呢?以后,這個男生常跟我借東西,也總是真誠地對我一笑,我也向他表示友好。他坐在我前面一桌,常常無事回頭來看看我。高中里公開戀愛的學生很多,他們都穿著漂亮,外表光鮮,我想我是沒有那種資本的,我甚至是沒有買過一件衣服。也許因為這個原因,他也不愿公開跟我交往,我們只是暗送秋波,我以為那就是愛情,并不知道只不過是一棵無方向的藤想找到一根可依的枝罷了。過了一段時間,當他的朋友用異樣的眼光對著我奸笑時,我知道他對他們說了些什么,于是我怯懦了,再跟他交換眼神下去只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時間久了我們真的談起戀愛來,那是學校所不允許的;一種是有一天被他甩了逗人笑話。我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戀愛的后果,況且愛的種子還沒有萌芽,何不趁早把它扼殺在胚胎中呢?他并不是酷愛學習的人,對我的學習又有什么好處呢?從此我躲閉他的眼光,他發現我在退縮后,輕視地看了我一眼,以后也再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也不再向我借東西,不再對我微笑,我身上的那一滴露水又消失了。
過了一段時間,就在離我們居住的地方不遠處住著一個高二的男孩,長得一臉英俊,在路上遇到過幾次,打過幾回招呼后,室友就陪著我去他那兒玩。我們第一次去到他的出租屋里時,他顯得有些詫異,卻十分熱情。始終是男孩子,東西放得亂七八糟,見我們來了連忙收拾,我們也幫著整理了一下。他的桌上有一副下后未收的象棋。我們正愁不知跟他怎么交往,看到象棋,室友便問他道:“你很愛下橡棋嗎?我們都不會呢,可不可以教一下我們?”
“好啊,如果你們想學,我很樂意。”他微笑著說,一雙濃眉大眼顯得格外機敏。于是室友就有意湊合似的讓他先教我,我顯得有些拘謹,卻也順勢地聽從她的安排。后來我們又去了他那里幾次,很多時候他都在看書,看到我們來了便放下手中的書,很多時候因為不知說什么好,他就把棋擺上跟我們下,而作為新手的我們每次都被他殺得片甲不留,然后他就微笑著安慰道:“沒事,開始時都是這樣的,你也別急,慢慢來。”
“誰說她急了,她還希望學慢點呢!”室友說。
“啊?”他不明白室友的話是什么意思。
“嗯,她的意思是說我沒急。”我解釋道。
“可我看你好像輸了不高興。”
“不是,你不知道,她平時就這樣子,總讓人感覺她有心事。”室友說。
“是嗎,我真讓你們有這樣的感覺?可我沒有呀。”我感到愕然地問,“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我了,難道我有一副憂郁的臉?”
“不是,你常常讓人感覺你在思考什么或是思念什么,讓人感覺你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憧憬著未來一樣,唉呀,反正說不清楚。”室友說。
……
那一段時間我們常去那里,后來連著去了幾次,他都沒在家,“他是怕我們打擾他吧。”我說。后來,室友每每沒心思學習時就叫我一起去找他,我便不再去了,也許我臉皮比較薄,不想看到人家討厭自己,而且我發覺自己是在被室友利用,憑什么她沒心思學習時就要把我叫上呢?
幾年了,我從沒這樣放縱過自己,我一心只想珍惜分秒,而現在,我似乎要把所有失去的屬于自己童年的樂趣給補回來。下課時跟張霞去打羽毛球,體育課時還是跟張霞打羽毛球,自由課上就跟張霞下棋,而知道努力的同學此時正在一心一意地學習。玩的時候,張霞是很投入的,我卻是玩得不踏實的,我是想上大學的,是想努力學習的,可我怎么也做不到像從前那樣好學好問了。就算有問題找別人時別人也不樂意回答我,我像是走進了一個狹小的黑洞里,我感到窒息,窒息得喘不過氣,我常常絕望而痛苦地想:原來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平等待人、樂于助人的。
為了改變這種狀態,我改了自己的名字,把原本的“王小燕”改成了“王小艷”,我希望自己能像一朵陽光下的小花一樣燦爛嬌艷,開心快樂。
我還積極參加了學校里的實踐活動,這要是在以前,我會認為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我選擇英語老師為我的指導老師,在和英語老師頻繁接觸后,我跟她的關系密切了很多,她還多次邀請我去她家做客,這是上高中以來跟我關系最密切的老師。
到了梨成熟的季節,我特別邀請英語老師去老家嘗鮮。剛進入我們家的小樹林,英語老師微笑著說:“這片樹林都是你家的嗎?真不錯!”
“是的,不過這是一片核桃林,我們摘梨要去另一個樹林。”我歡快地回答著,似乎也以有這樣一片樹林而自豪。
“另一片樹林也是你家的嗎?”老師問。
“不,那片梨林是大家的,我們村每戶人家都有至少一棵梨樹在那里。”
說著我們已經來到樹林的幾間小屋前,我告訴老師我們家就住在這些小屋里。我們走進了第一間小屋,母親正忙著燒飯做菜款待他們,由于火不旺,母親就放了些柴在火里,柴煙彌漫了整個小屋。這個小屋雖小卻是多功能的,門的正對面是一張一米五的床,是爸媽的床,床的旁邊有幾個藍色的塑料凳,床的一頭是一個方形的課桌,桌上擺著一個十四寸的小電視機,一進門的右邊便是一個生銹的鐵爐,鐵爐旁的墻角處放著一個多層的同樣生銹的鐵盆架,架子上放滿了大大小小熏黑的鍋和盆。老師剛進屋把包放下后連忙用手在眼前扇著嗆人的濃煙跑了出來,這時我發現老師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一臉難受的表情,她的嘴角抽動著,仿佛在說:“見鬼,我怎么會來到這么個鬼地方,真是難受死了!。”母親讓我們先在門口坐著,說是馬上就可以吃中飯了。老師坐下后想了想笑著說:“先去摘梨吧。”
“飯快熟了,先吃了飯再去吧!”我難為情地對老師說,知道自己家的環境讓老師失望了,場面很是尷尬,這是出乎我意料的。老師卻堅決地說:“我們還是先去摘梨吧!”老師雖然極力掩飾對環境的厭惡,我還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看來她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這里了,她老公和兒子沒有什么大的反應,表示一切隨她。這時我的慚愧和自卑感由然而生,原來像我這樣的家庭是不適合招待城里的老師的。
沒辦法,我帶著老師來到了梨樹林,樹林里有很多人都在摘梨,見我帶著老師來了都很熱情地裝上一些又黃又大的梨給老師,老師沒想到相親們如此熱情,我也沒想到。老師們的到來讓我蓬蓽生輝,此時的每個人都認為我跟以前一樣,是很優秀的學生,可我心里卻壓了一塊沉沉的石頭,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憂心匆匆。
玩了一會,跟相親們告別后,老師一家人提著梨便要回城里了,“這條路可以去到我們車的那里的吧?”英語老師問。
“可以的,但是我媽已經做好了飯菜,先吃了再走吧。”我說。
“不了,我們吃梨都吃飽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包,我們從這里去車上好走些。”我沒有勉強他們,去給她提了包。回到家里,母親已經把一桌子的菜做好了,家里也不再煙霧彌漫,我心里有些難受,母親白忙活了一天,這么一桌子菜就這樣白做了,菜錢也白花了,除了過年過節時家里從來不會做這么多菜的!
“小艷,你的老師們呢?”母親問。
“剛才家里亂七八糟的,人家嫌棄我們家,不來吃了。”我心里很不舒服,不高興地對母親說。
“不吃了?害我忙了一天,還準備了兩頓飯的菜!”
“你弄得滿屋子烏煙瘴氣的,人家沒法呆,還怎么吃飯嘛!”我把責任推到了煙霧上,一臉的委屈和埋怨。
“我聽說你們十二點鐘就會到,想在你們來之前把飯菜弄好,哪知火不旺,就放了點柴。”母親解釋著,看她忙活了半天,我不再忍心責備,飯也沒吃,一個人傷心地進了自己的小屋。
從那以后,我感覺跟英語老師的關系沒有之前親密了,我甚至懷疑她跟同學們一樣,瞧不起我。
在五四運動會時我主動參加了好幾項活動,除了一項投鉛球,其它都是短跑。體育委員來找我參加女子三千米長跑,說是班主任讓我參加的,說我的體質好。三千米有多遠我并不知道,只知道不簡單。“我的體質好,那為什么體育委員不是我?我不過是個不知名而又得名的差學生。眼前的這個女體育委員個子比我矮,學習也不比我好,她怎么就能在老師面前綻放笑顏、在同學面前神采飛揚呢?她唯一比我強的就是穿得比我好。”我這樣想著看著她,見我猶豫不想參加,體育委員接著說:“聽說這種大項目,獎品會比其它的大,你就參加吧,不然就找不到人了。”
“他們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用獎品來誘惑我!”我心里難受著,“班主任讓我參加,我還是順了她的意吧,不然只會在她心里增添一個叛逆的形象。”
運動會這天天氣晴朗,陽光普照。參加完其它幾項比賽后,女子三千米長跑開始了。在烈日下我們小跑著,都想留著體力到最后去沖刺。可我從來不知道三千米到底有多遠,只知道自己一定要以最好的成績到達終點。經過班主任身邊時她笑著對我說:“王小艷,慢慢跑,留著體力到最后沖刺。”老師終于對我微笑了,她終于關心我了,我心里一陣溫暖,這是我上高中后第一次得到班主任的鼓勵,我突然感覺心情很好,覺得更有精神了。田徑場一圈有三百米,十圈剛好三千米。跑了幾圈后,有的同學已經中止了比賽,有的被家人阻止了,而我的腳雖然也早已酸軟,頭在烈日的照射下也早已發暈,眼睛里看到的太陽光也已經變得昏暗。可我告訴自己,這是磨礪和證明意志的一場馬拉松比賽,一定要堅持!聽著拉拉隊的“加油”聲,看著站在終點等著的老師們,我幾乎把全身力氣集中到腿上,只希望自己的腳一定要爭氣,一定不能倒下,我似乎是想要以此告訴大家:“其實我很優秀,很堅強,我有理想,有意志,不是你們眼里差生!”快到達終點時我已眼花繚亂,隱約能看到終點反射著陽光的紅綢,我努力掃清模糊的視線,看到了老師們對我的勝利投來贊許的目光和欣慰的笑容。沖過紅綢那一刻,我的腳一下子彎了下去,我看不清是哪幾位同學用力攙扶著自己,我以為頂多只有張霞會在終點等著我,這么多人讓我感到意外,身體癱軟,心里卻是很是高興,好久沒有得到同學們的一個微笑或是一個欣悅的眼神了,更別說是伸出的援手了。我得了三千米長跑比賽的第五名,第五名不算什么好名次,可是大家都說是勝利了,因為能堅持到底。
過了好幾天,我的腿還在酸痛時,一切已經回到了之前的樣子。每天還是只有張霞陪我玩,每天還是會看到有的同學向我投來的鄙視的目光。
身心的孤寂讓我不由自主地來到了住在城里的大舅家,中考時好幾天都住在他家,舅媽對我挺好的,想去她家散散心。遠遠地就看到舅舅家的一群孩子在門口玩,舅媽正在一邊忙著收拾東西,一邊看著孩子們幸福地笑著。“舅媽,您要收攤了?”我笑著說。可是沒想到舅媽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你來了!”她說完不再說話,我的心涼了一截,沒想到自己想尋找的一絲溫暖竟變成了一頓奚落。大舅從家里出來,跟平常一樣笑著打了個招呼便拿著東西進了屋。我見這情景,等舅媽走進屋后就傷心而失落地離開了。邊走,我邊流淚,我的世界已經全變了,走到哪都是黑暗。
星期五下午,我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家,幽暗的世界讓我想從家里得到絲溫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家人在開心地說著話,頓時心情舒暢極了。走進屋里后,他們每個人都笑容滿面。
“呀,你來晚了,我們剛吃完。”母親笑著說。
“什么東西?”我笑著問。
“蛇肉,你爸買了條大蛇,煮來吃了,本來說今天你要回來準備留幾塊的,可是他們說你可能不敢吃,就沒留,用蛇湯煮了幾個雞蛋,本來說留兩個給你的,小旺嘴饞全吃光了。”
“哦,蛇肉有什么好吃的,想著就害怕。”我心里有些難受,近乎是賭氣這樣說的,他們卻沒有聽出來,母親還接著說:“那還好沒留,留了你也不吃。”
“留都沒留,怎么就知道我不敢吃了?”我心里埋怨著,很是難過,一個人進了自己的房間,一個人在難過的時候遇到的總是讓你不開心的事,從沒懷疑過親情的我現在也覺得親情不過如此,似乎全世界都是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