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蘇出現在英國境內波士頓。
天氣并沒有像Mr.S交待的那樣多雨,10月末,倒是會冷的。拉緊長外套,蘇等待警車到來。
電話還能用,被綁架時的衣服穿在身上,錢包和卡如數安好。一男一女兩名警察下車靠近,蘇還在英國失蹤人口名單上,面貌與證件上差異不大,蘇被帶回警局做詳細核對。
失蹤時間地點、被綁后經歷,終于順利逃出的過程,蘇顫抖訴說,情緒緊張,語句不太連貫,但用詞高級,反復問:“請問,我安全了嗎?你們真的是警察嗎?”
“是的,別擔心,女士,你很安全。”
喝下一杯熱水,斷斷續續回答女警提問,直到被另一警官進來打斷,拿著電話交給蘇。
“喂?媽媽?是媽媽嗎?”嘉達的聲音。
“是的,是媽媽,嘉達。”蘇叫著嘉達的名字,母子倆在電話里流淚:“他們會送我回倫敦,嘉達,晚一些,我們家里見,好嗎?”
“女士,如果您還想起些什么,隨時聯絡我們好嗎?”女警確認蘇的身體健康,有些小疤痕,沒有嚴重外傷,只是精神緊張,一時回憶不起太多,這在失蹤人口里很常見,屬于PTSD——創傷性應激反應障礙。
“好,謝謝你們找到我。”蘇感激得握住對方的手,又因為剛擦過眼淚鼻涕感到抱歉尷尬,迅速抽回插進衣袋,擠出一個裝滿淚光的微笑。
女警去拿些熱的食物,讓蘇吃一點,準備訂最近一班機票送她回家。
“哦對了,醫生說您健康狀況不錯,暫時記不起的事別太急,現在有感覺哪里不舒服嗎?如果需要去醫院的話,我們可以現在去,或是回到倫敦再做詳細檢查。”女警給出建議。
“我想我還是先回家,可以嗎?還有,謝謝剛剛那位醫生。”蘇小心發問。
“當然可以,有什么比得上家人陪伴,對不對?”波士頓女警笑起來,牙齒潔白很好看。
從波士頓到倫敦,長達10小時的飛行。蘇前幾個小時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噩夢驚醒,女警看在眼里,幫她要了些熱水喝。
這女人舉止優雅,皮膚細膩蒼白,有些不相稱的疤痕,想必受過折磨,現在又精神緊張易受驚嚇,還明顯失憶,任誰也不愿意仔細回想是怎么熬過來的這幾年吧。女警看看時間,慶幸蘇能逃脫。可眼下掌握的信息太少,對于找到犯罪組織,還沒什么確切線索。
機艙燈光調暗,旅客安靜。飛機平穩穿行在夜空云層,蘇得到些短暫睡眠。
等待媽媽回家的嘉達卻難以入眠,反復點開手機,害怕錯過一丁點消息。和爸爸通完電話,又無法停止想念家人在一起的舊時光。通知完小森這個好消息,兩個人約定假期一定相見。
同樣激動的還有倫敦當地警方,英國每年大量失蹤人口,能順利回家的只有極少數。
嘉達一夜未眠,早早從里士滿開車到機場等待。
波士頓女警和蘇走出機場,倫敦當地警方趕來接手案件,雙方簡單交接后,蘇和女警告別。
“走這里,避開記者。”兩名當地警官帶蘇迅速離開。
“請問,兩位先生,我家人來接我,就在外面……”蘇想快點見到嘉達。
警官們查看周圍,給蘇打開車門,示意先上車:“抱歉蘇女士,安全起見。”
蘇坐到后排位置,看著車門被關閉,一名警官去找嘉達的車牌,另一名留在駕駛員位置。
“抱歉女士,給我們一點時間確認。”駕駛員看了看手上的時間。
“好的,我理解。”經過長達10小時飛行,沒能休息好,但蘇情緒穩定。
恰到好處的優雅,不急躁,看上去依然容易受驚,蒼白皮膚被長外套包裹住,警官們壓低聲音說話,擔心驚擾這位失蹤已久的婦人,她太累了,也太不幸又太幸運……
核對過嘉達身份,母子倆時隔四年多的離散畫上句點。
“媽媽——”警車后座里,嘉達把蘇從頭看到腳,小心著拉起手:“你還好嗎?有哪里受傷……”
“沒有,媽媽很好。我們回家吧。”
簡短見過面,倫敦警車在前,帶著嘉達的車子駛離機場,一前一后直到開往里士滿的快速路口。
“就到這里了,小伙子,回家團聚吧。”
“感謝理解我們的工作。”
兩名倫敦警官留下聯系方式,囑咐一旦發現有媒體采訪,最好不要過多透露,以免干擾辦案。也直言相告,犯罪團伙落網前,受害人或有潛在危險,里士滿方面近日會加強巡視。
“好的,我們記住了。”嘉達道過謝,回到自己車里,沒有馬上發動。
“謝謝你,蘇醫生。我要去你的家了,嗯不,我們的。”蘇腦中響起聲音,表情瞬間變幻,身體被新的蘇重新占據。
“媽媽,我帶了你喜歡的三明治……”嘉達從紙袋里取出煙熏三文魚配薯泥三明治,莓果口味的熱茶也裝在保溫杯里。
“你好,嘉達。”
啊?嘉達回頭,面前熟悉的媽媽,陌生的表情,比平日輕快的語氣。
“溫度剛剛好,家里的風也很舒服。”蘇打開車窗閉起眼睛,黑眼圈嚴重。
是太久沒見面的陌生感吧,嘉達想。車子開到開闊處,兩邊出現低矮田地,看到眾多葡萄園時,回到了里士滿。
“你不在家的日子,我都住一樓。”指著新換的床單,嘉達拔下床頭充電器,拿在手里。想往樓上去,又想和媽媽多待一會兒。
“那現在?”蘇問。
“昨晚我搬回樓上了。”
蘇進到房間,摸著淺灰色長絨棉床單,看一眼衛生間就在房內,房子裝修簡潔,淺色系舒適,真是個不錯的家庭。
“我想先洗個澡,再睡上一會兒。”蘇回頭看看等在門口的嘉達。
“哦好,不過柜子里的東西大多過期了,先用臺面上這些。”嘉達也看了看衛生間,輕輕往樓上走去。還想再問問缺什么的話,不如晚些時候一起去買。
上樓的動作停了停,嘉達搖搖頭沒有回去問,先讓媽媽好好休息吧。
熱水沖過皮膚,觸感細膩真實,并沒有歸屬感,但這座房子足夠安靜整潔,蘇回到家,也得到一個家。
沐浴護膚的這些瓶瓶罐罐,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打開下邊的柜子,唔,果然隨便拿起一瓶都過期一兩年,留著沒用的罐子做什么呢?蘇想放回去,哎?不對,現在這個房子,這間屋子,都由自己掌控。
一只,兩只,三四罐,六七瓶,蘇把這些舊物裝進垃圾桶,吹干頭發,躺進“自己”的床……
“爸,媽媽回家了,正在一樓睡午覺,警局方面和醫生都建議安排再做詳細檢查,尤其是精神方面,比如PTSD,短時間內會有些,有些不穩定,是的是的,但是你別緊張,目前看起來都很好,也沒有受什么傷,我會照顧好媽媽的……”嘉達小聲打電話,向爸爸告知平安。
“可是爸,我們家——”嘉達想,我們家終于等到奇跡出現,家人團聚,可是那個喜歡草莓拖鞋的姑娘,她該怎么辦……
掛掉電話,嚴總點開消息,南方發來的一張圖片,楓樹葉顏色變幻,葉尖深紅,過度到橙黃,看來小樹苗長大一些。
“長大了嗎?”嚴總問。
“對呀,壯了些,秋天簡直太美好。”
“是你養得好,最近有什么新東西想買嗎?”
“買不到,許老師的課就要結束了,沒有什么東西能填補靈魂缺口,又寫不出新小說,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南方的作家班課程只剩本周末最后一堂。
“火鍋呢?”嚴總想,有缺口自然需要補一補,靈欲與食欲相互滋養。
“火鍋可以,晚上見。”對于深陷自我質疑又即將結束課程的南方,火鍋是治愈良方。
嚴總回到手機主頁面,周六中午12點05分。再難開口的話,也還是要說的。
夜里,作家班最后一堂課下課。南方背著包出來,在大門口和十七道別:“以后圖書館見面。”
“也要一起吃好吃的呀!”十七揮手,往路口走去。
告別十七,南方上了嚴總的車,放下包,系好安全帶,咔噠。
“今天下課晚,最后一次課程了。我們先吃飯?”
“嗯,先去吃火鍋。”
“你希望我怎么做?”南方突然發問。
這……
嚴總在綠燈后往路邊停靠:“你知道了?嘉達媽媽平安回來。”
“對啊,小森告訴我了。”
“啊——”嚴總搖頭:“小森這個情報站。那,我需要過去看看,需要一點時間。”
“你會離開太久,或者過去定居嗎?去英國,在這一兩年內。”南方問。
“不會,至少這一兩年內。”
“那就可以了,走吧,去吃火鍋。”南方得到滿意答案。
“好。”
就這么簡單愉快的可以了嗎?嚴總往番茄湯底下青菜,撈到碗里三分鐘后也沒有吃。
豆皮煮到筷子剛一挑起就斷了,南方把火關小:“你擔心哪一邊?”
被捕捉到情緒,嚴總想,還是需要聊一聊:“我不用擔心你,對嗎?如果我想,不做取舍,兩邊都放不下的話……”
“嗯。”南方點頭:“安心去吧。如果哪天我們真要分開,大概就是累了,不是因為取舍。”
“我明白,有時候,男人的為難,也挺難說得清。下周我需要過去看看,那邊的醫院和警局……”
嚴總把接下來的安排簡單說了說,重新往湯底下肉片,火力調大一點,把話說開后,鍋里重新沸騰。
“我要買書,許老師的課結束了,我要買許老師所有的書,訂閱所有課程……”南方想到課程結束了,每周靈魂滋養不見了,這才更該難過,更值得大哭一場才對。
南方想,畢竟,給予我必要支持的嚴先生,我還不想離開你,一點也不想,只要一想到離開你,或是你離開,火鍋都變得好難吃。
“都給你買,慢慢讀慢慢來,不著急。人不一定要努力,歇著來。我插一句工作上的事,周一你們編劇組談續約。”嚴總放下筷子,等待肯定。
“嗯,小時,我,阿飛都沒問題,再說了,一個寫不出小說的作者怎么敢辭職,快讓我忘了20萬這回事兒吧,我一直懷疑你搞了小動作他們才會買版權。這件事我要問清楚。”南方放下筷子,等待否認。
“沒有小動作,我不能培養你的同時,也毀了你。”
得到答案后,火鍋重新變好吃,咕嘟,咕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