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我們以后會經常見面了。”去往廣西三江縣的路上,羅恩告訴阿飛。
“嗯,嚴總請你加入節目?”
“對,昨天談好的,主要是參加雞(紀)錄片拍攝,有機會也去綜藝節目做一兩期飛行嘉賓,賺賺錢。”羅恩看向大牧老師,一路以來的緣分,全憑當初順德小吃店里他的邀請。
“就到這里吧,羅恩、阿飛,我們BJ見。”大牧老師讓車子停下:“年紀大了,不敢冒險,回去還有一堆事兒要處理。你們年輕人好好玩,多走走看看。”
“BJ見,認識你很高興,大牧老師。”
“我也是,你倆注意安全,回去見。”車子帶大牧老師離開縣城,留下羅恩阿飛,和羅恩的摩托車。
突突突!突突突!山路開始變窄,植被林立,空氣濕潤起來……
“你技術好不好啊?”阿飛在后座問。
“啊?什么?”風呼嘯,馬達聲蓋過。
“你——技術——好不好?”
“你放心——”
經過一個個侗寨,山路崎嶇,風雨溫柔,天黑前,來到阿飛家鄉的小寨子。
“旅游大巴進不來的,年輕人外出工作,寨子里只有老人和小孩子。我家也搬走十年了,搬去桂林,那里生活條件好很多。”阿飛帶羅恩四處轉轉,遇到老人打招呼,逗逗學走路的小孩子,說著外人聽不懂的語言,音調優美婉轉。
“鄉音在,房子也在,可是你說你的家鄉不見了,我沒太懂。”羅恩問。
阿飛在舊家門口坐下來,打量遠山:“除了剛剛那些簡短的話,我們這代人已經不會說侗語了。發展一定是好的吧?大的侗寨讓年輕人有了旅游收入,小的這些,隨著生活變好,或者年輕人到大城市定居,慢慢的,小寨子會不見的。侗族大歌,外人聽不懂,沒有文字流傳下來,為了不讓它消亡,有幾支歌隊,侗族姑娘們唱給游客聽,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能為這份記憶做些什么……”
羅恩坐在地上,陷入思考,太陽落于遠山,散發橙紅。
羅恩感慨:“發展一定是好的,也會有新的問題出現,我們不就是一邊發展著,一邊努力解決問題。如果你沒有走出去,旅游業沒有發展到這里,當地文化也有可能被另一種消亡代替,比如貧困、疾病、人口遷移、空城荒村。你說的對,發展一定是好的,你已經開始思考怎么保留珍貴了,阿飛,你是特別棒的侗族姑娘。”
“趁天還不太黑,我們回縣里吧。”阿飛起身理了理頭發。
羅恩往屋子里看看,按了門廊上的開關,燈沒有亮。歲月殘敗的模樣,院子里長滿蓬勃青草,開著幾枝黃花。
“阿飛,我們可以住你家嗎?”
阿飛笑笑,歪了歪頭:“房子廢棄久了,沒有電。我是可以不洗澡,燒盆熱水擦一擦,你大老遠跑來住舊屋,你行嗎?”
羅恩指指停在門口的摩托車:“有睡袋,還有蚊帳,我行啊!擠一擠,你行嗎?”
“哈哈哈哈哈!我也行啊!”
蚊帳外小飛蟲圍觀環繞,過期多年的蚊香熏不跑它們。
“沒想到節目錄完,我的假期用來和一個外國廚師擠在老房子里。”阿飛拉緊蚊帳縫隙。
“很浪漫吧?透過窗子就能看星星。”羅恩把睡袋展開,兩人和衣而睡。
第二天第三天,阿飛帶著羅恩到周圍侗寨轉轉,第四天傍晚來到桂林的家。
“爸爸,這是羅恩。”
“啊——”爸爸假裝鎮定:“哈,哈嘍。”
“阿飛爸爸您好,初次見面,路上看到的一些特產,我們帶來一些。阿飛媽媽您好,我來幫忙做飯……”羅恩和媽媽直奔廚房。
爸爸原地驚喜,拉了拉阿飛,小聲說:“這外國人普通話比你媽媽說得都好,不錯不錯,一會兒跟爸喝一杯。”
“爸,他還要騎摩托車回酒店的呀。”
“住家里,住家里。難得回來,陪爸爸喝一杯,你過來看看上次爸爸出差帶回來的一瓶……”
晚餐擺好,泡椒肥腸、話梅排骨、辣豆瓣魚、燒芋頭,青菜豆腐煲、白果老鴨湯……
“這個泡椒是本地的,好辣的,小羅你試試看,太辣就不要吃哦。”媽媽提醒羅恩。
“人家外國人不吃肥腸,吃排骨,來,這是我們家阿飛最愛吃的,酸甜,不膩人,涼掉更好吃,很下酒啊……”
“爸,他什么都吃,你讓人家吃點東西再喝酒。”
飯桌上,羅恩聽阿飛爸媽講過去的故事,老一輩人經歷的艱難日子,年輕一代過上了有選擇的生活,夫妻倆工作分離的苦楚,如今家人團聚,阿飛卻也轉眼成人。每個家庭背后,都有一部年代劇。
“你倆啊,往后好好過日子,年輕人工作忙,爸媽有時間就去看你們……”阿飛媽媽拉著羅恩的手。
“媽,我倆沒搞對象。”阿飛打斷媽媽的動情囑托。
噠噠噠……噠噠噠……
氣氛尷尬,只有客廳時鐘在走。
媽媽放開羅恩的手,眼神求助爸爸。
“這個——”爸爸看向羅恩。
“是——”羅恩看看阿飛,再看看阿飛爸媽:“是還沒。我正在追求阿飛,不知叔叔阿姨能不能……”
“同意!”爸媽雙雙點頭,三人齊刷刷看向阿飛。
這三人六目熱辣辣哎!阿飛害羞點頭:“嗯。”
爸爸助攻:“你看她答應了。”
媽媽激動:“我就說嘛,我家阿飛第一次帶男孩子回家,錯不了錯不了。你倆啊,往后好好過日子……”
媽媽再次拉起羅恩的手。
“我答應什么了我——”阿飛話沒說完,被爸爸塞了塊芭樂:“吃水果,新鮮得很。”
深夜,阿飛下樓送羅恩,幫他打車回酒店。
“明天見,明天我來拿車子,還有你。”羅恩道別,坐進出租車,抬頭朝樓上揮手:“叔叔阿姨晚安!”
阿飛爸媽在樓上陽臺歡喜回應:“哎!好!晚安晚安!”
阿飛抬頭看,朝樓上剁腳:“好啦好啦!回去啦!車子已經開走啦!”
在家睡一晚,阿飛的假期要結束了。請假三天,中間兩天周末,多留在廣西的五天時間即將用完。
羅恩一早把摩托車取走辦理托運,臨近中午回到酒店收拾行李。阿飛趕來,兩人一起去往機場。
“新合約會有商務部門的同事發給你,回BJ我繼續編劇組的后制工作,短時間內,估計我們都要忙一陣子吧?”阿飛整理背包,把證件拿在手里。
“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雨,剛好給番茄澆澆水,秋天再來的話,果子落下又發芽,該長出更多小苗了吧。”羅恩岔開話題。
“是啊,幸運的話也結出新果子了。路過的孩子們會摘了吃。”
羅恩把一路帶在身邊的番茄小苗種在阿飛家老房子前。路途顛簸,小苗損傷一根開花枝條,幸好又生出新芽。
“有機會再一起回去看看,好嗎阿飛?”羅恩問。
阿飛點頭。心里想著“有機會”三個字,有機會,幾小時后就要回歸的繁忙城市,有機會已經從口頭約定進階成場面話。
羅恩察覺氣氛低落:“回去處理完工作,我們約個時間私下見面,好嗎?”
騰!阿飛直起身:“好!”
五天假期結束,穿城云朵飛往快節奏方位,開啟平日的工作生活。
BJ夏夜十點鐘,南方坐在小沙發里看書。音樂舒緩,門窗緊閉,心緒卻不得安寧。
20萬?5萬字中篇小說,改編權可以值這么多錢嗎?算了,不多想,簽了它,坐等收錢。總比積攢到10萬字以上出版紙質書賺得多,以一刷五千本,并且賣得好來算,寫一本紙質書拿2萬塊左右版稅。賣不掉可就幾乎沒收入。
放下手里的書,南方給嚴總發消息:“我簽好了,如果以后再也寫不出,也不后悔,等收到這筆錢,再看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寫出更多。”
幾分鐘后,嚴總回復:“試試看,別著急,文學的價值就在于它有比較長的生命線。”
“我不敢想,現在還沒什么真實感,不管誰來鼓勵我,往后能不能寫得出,也只能靠自己。我現在整個人特恐慌,吃完一袋薯片一盒鴨脖,開了罐冰啤酒喝,在想辦法淡化這件事,穩定情緒。感覺自己特矯情,特傲物,特事兒事兒。”南方討厭此時的情緒。
“別害怕,要過段時間錢才到賬,花點時間慢慢接受。如果真的以后寫不出,第一次寫作就成功賣錢,已經足夠優秀。不著急,接著吃零食吧,多喝熱水,省得上火。”嚴總鼓勵人的方式倒挺別致,食物治愈。
收錢的事也能搞到很喪很矯情,南方明確知道如果這是自己一生憑寫作賺到的最大一筆錢,一旦從此寫不出,每次回想起來,必定好難過……
超女、快男、火箭少女、美男組合,萌芽、豆瓣、阿里、網文大神……
能認出的臉都一一閃過,能記得的名字都耳邊作響,南方瘋狂搜索幾個熱度退掉依然持續出作品的名字,薯片咬得嘎吱響……
咻——
南方把手機扔床上,咕咚兩口冰啤酒下肚。去他的持續創作能力!就當中彩票吧,一輩子一次,不要胡亂花掉就好。
這么一想,瞬間清醒。在辣鴨脖冰啤酒幫助下,身心暢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