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新媒體：群體性孤獨還是超越孤獨

關系不單發生于實體的空間中，亦不單由媒介所建構，媒介技術的發展提供了現代人交往的新型空間。在這一研究路徑下，研究者往往將孤獨感界定為一種與淺層人格特質相關的認知。帕勞（Peplau）團隊的學者認為，孤獨感是認知層面的因素導致的。認知作為一個中介變量，中介著個體在社會交往能力上的缺陷以及體驗到的孤獨感。基于歸因理論，帕勞分析了認知的重要性，例如人們如何對他們的孤獨感進行歸因將影響到他們感受到的孤獨感的強度與程度，以及孤獨感的延續時間[27]。而傳播學之所以會與新媒體發生聯系，是由于那些存在特質性孤獨的人，從認知上而言，往往對線下交往中的社會線索感到緊張，而新媒體帶來了一個不同于線下交往的新型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很多在面對面交流中所存在的社會線索被過濾。因此，新媒體成為那些有特質性孤獨的人的新型交往空間，而研究的一個核心議題也是這樣的新型交往空間能否給那些存在特質性孤獨的人帶來益處。

新媒體的使用與孤獨感之間的關系，在該路數的研究中有如下幾種不同的思路：第一種思路基于使用與滿足范式，探討孤獨感作為一種特質如何影響媒介使用，并分析媒介使用的結果；第二種思路基于情緒管理理論，將孤獨感作為一種情緒，分析這種情緒如何對媒介使用產生影響；第三種思路基于關系替代與補償范式（亦稱為窮者變富或富者更富），分析媒介的使用是否能使那些感到孤獨、抑郁的人獲得更多的社會關系。

需要注意的是，這種人經由機器展開互動的觀點，早在1956年就有心理學家指出，大眾在觀看大眾媒介所呈現的信息時，會與媒介中的角色產生面對面互動的幻覺[28]。20世紀90年代后期，有學者提出兩個新的概念——準社會互動和中介化群體性接觸，用于描述這個現象。延伸接觸假說（vicarious contact）認為，當群體內成員認識到本群體與群體外的成員有良好關系時，會對群體間態度產生正向的影響。在延伸接觸假說的預設中，當我們意識或觀察到本群體內的成員對群體外成員持友善態度時，就足夠讓我們改變自己對群體外成員的態度。而那些存在孤獨感的人，在新媒體語境下，與孤獨感研究有聯系的首先是媒介采用（media adoption）這一范式。在這一范式下，使用與滿足理論、情緒管理理論與孤獨感的研究有著密切的聯系。

一、使用與滿足理論

有學者指出，由于人際交往，孤獨感會對CMC使用產生影響[29]。孤獨感會導致在面對面傳播關系中，人際交往的需要得不到滿足。孤獨感作為一種個人性格，對網絡關系研究十分重要。而這一路數的研究均將孤獨感看作是影響媒介使用行為的淺層人格特質加以研究。

（一）理論介紹

使用與滿足理論以受眾為核心來分析受眾特定的媒介使用行為與習慣。該理論指出，背景性的特征（例如孤獨感）將會影響傳播的動機，傳播動機則會對人們如何使用CMC進行關系傳播產生影響。從根本上來說，人們交流是為了滿足源自自身社會、心理特征的需要。這些需要產生了不同的交流動機，并進而影響著媒介的選擇、使用策略和使用行為[30]。研究者對新媒體技術使用動機的研究常將個體與媒介動機整合在一起進行分析。有研究者指出，人們使用互聯網往往出于五種動機：人際交往工具、消磨時間、信息搜索、方便及娛樂。

該理論可以和三個與滿足感相關，但在時間上有先后順序的概念聯系在一起，即滿足感尋求（gratification sought, GS）、滿足感預期（gratification expected, GE）與滿足感獲得（gratification obtained, GO）。該理論的核心思想是社會、心理環境導致個體需求的產生，該需求將推動個體通過特定的媒介使用讓需求得到滿足（GS）；滿足的尋求又受到經驗影響；基于過往的媒介使用經驗，個體會預期通過特定媒介的使用可以讓自己的需求得到滿足（GE），并由此促使特定的媒介使用行為或其他活動的發生；經由媒介使用，將對個體的滿足感產生影響（GO），并會帶來預料不到的結果[30]。可見，媒介的使用與滿足過程在社會環境、媒介使用與個體心理的互動中展開。

使用與滿足理論是傳播研究的重要分支。該理論在大眾傳媒的研究中得到廣泛使用，這一理論框架拯救了“看來行將就木的傳播研究”[31]，在該理論背后是一個與說服視角完全不同的看法，即重要的并不是“媒介對人們做了什么”，而是“人們用媒介做了什么”。隨著新媒體、媒介中介化傳播、即時通信軟件與社交媒體的出現，個體在媒介使用過程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以此媒介環境為背景，有越來越多的研究者使用該理論框架來分析個人的新媒體使用行為。該理論背后的邏輯是，人們有意識地選擇媒介，并經由媒介的使用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同時他們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這樣選擇的原因是什么。媒介的使用與滿足是一個循環的過程，個體在使用媒介后會進行評價，以此來決定是否在以后繼續使用該媒介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并在不斷的循環中固化自己的媒介使用行為。在CMC、IM與社交媒體的研究中，已經存在關于媒介用戶的動機與需求的大量研究，但這些研究往往以特定的媒介形式而非具體的媒介使用行為作為研究對象。在網絡傳播相關的研究中，目前有一部分研究針對特定的媒介使用行為和動機。例如，有學者專門就網絡報紙閱讀這一行為進行研究[32]，顯然，將研究的重心從媒介形式轉移到具體的媒介使用行為上，能夠讓我們更容易對特定的社會現象進行更為深入的認知與理解。

那么，在這一研究路徑下，是如何對孤獨感進行概念化的呢？

（二）使用與滿足范式下孤獨感的概念化

新媒體研究中，孤獨感被概念化為一種人格特質。具體而言人有三種最基本的需求：歸屬感、控制感以及被愛。這三種需求使得人們有發展人際關系的傾向。歸屬感指的是需要被他人關注、包容以及知曉；控制感指的是對權力、影響力，以及控制自己和他人的將來或被他人所控制的需要；被愛指的是有親密的伴侶關系，在該關系中，個體會獲得愛與被愛的感覺。人際交往的需要導致目標導向的行為[33]。人際交往的需要影響著人際溝通，并通過和他人一起建立的滿意關系而獲得滿足。為了滿足人際交往的需要，每個人都會與他人進行互動并締結關系。然而，當人際交往的需要無法通過面對面的溝通滿足時，個體將會使用其他的溝通渠道來滿足自己的需要。

可是，有特質性孤獨的個體往往與諸多阻礙人際交往的特征粘連（bounding）在一起。孤獨感會導致在面對面傳播關系中，人際交往的需要得不到滿足。孤獨感作為一種個人性格，對網絡關系研究而言十分重要。孤獨感指的是“當個人的社會關系網絡在某些重要方面存在缺陷時所出現的讓人不愉快的感覺”。個體的社會性格影響著媒介的使用，并對關系傳播造成影響。[34]孤獨的個體對面對面的交流往往并不看重，他們往往害羞、內向，并拒絕人際交流。[35]

最近有研究指出，孤獨感與網絡互動偏好之間存在關系。孤獨的人較之于面對面的互動，更傾向于網絡社會互動，他們認為網絡互動的威脅更少，且能帶給他們比面對面的互動更多的東西。因此，研究者通過將孤獨感概念化為一種人格特質，與使用和滿足范式的研究整合在了一起。

基于這樣一種概念化的方式，將孤獨感納入此范式的研究著重分析這樣的人格特質將引發怎樣的媒介使用動機與媒介使用行為。

（三）孤獨感與媒介使用的相關研究

在新媒體研究中，有大量研究將人格作為自變量，分析可能的媒介使用后果。在與社交媒體相關的研究中，外向、自戀往往是研究者主要關注的人格變量，這兩個變量往往與社交媒體（例如臉書）的使用有強相關性。相比內向的人，外向的人往往會選擇自我呈現的行為，例如時時更新自己的狀態，上傳照片。自戀不僅與臉書的使用頻率相關，也與展示性的媒介使用形式相關[36]。自尊感同樣也是解釋社交媒體使用的重要變量。自尊感強的人往往會更為活躍，頻繁地使用臉書軟件；那些活躍的用戶，無論是高自尊還是低自尊，都能從社交媒體使用過程中獲得益處。

同樣，在該研究范式下，研究者將孤獨感概念化為一種淺層人格特質。個體與他人的交流方式受到性格的影響。人際傳播學者將人格看作影響人際交流的因素。有研究指出，孤獨與抑郁的個體往往傾向于網絡互動，而這種互動往往程度較強，因此會對他們的生活產生負面影響[37]，而害羞的人在網絡上與他人交流時會變得更加大膽。孤獨感與人際交流過程中所進行的自我表露負相關，同時孤獨感與肢體語言敏感性正相關。中介傳播與面對面交流的形態有所不同，因此有大量的研究者就不同傳播技術背景下個體如何使用媒介展開研究。

孤獨感與該理論范式有著聯系，而且是西方傳播學與孤獨感研究的主要研究范式之一。

二、情緒管理理論

將孤獨概念化成情緒的是情緒管理理論（mood management theory）。根據經典的情緒管理假設，個體將使用媒介來維持正面情緒，或調整負面情緒。個體的媒介使用受到愉悅需要的驅動，傾向于選擇能夠提升當前情緒的媒介，而回避對當前情緒產生負面影響的媒介。有學者指出，孤獨的情緒可能會影響媒介的選擇[38]。

（一）情緒管理理論介紹

情緒管理理論于1980年提出。情緒管理理論指出，個體能夠對周圍的刺激物種進行挑選，以最小化自己的負面情緒，或最大化滿足感。當該理論運用于媒介選擇時，個體能夠選擇自己接觸的媒介，進而以自己希望的方式對情緒進行調整，基于此他們形成了某種固有的媒介使用習慣，并使自己的媒介使用行為變得持久[39]。

媒介刺激物在研究中多被界定為內容，并基于此展開一系列的研究。情緒管理的過程在不同的媒介（電視、音樂以及網絡）上進行過測試，研究發現，不同的媒介內容將對媒介用戶的情緒產生不同的影響。有研究者根據四個維度對媒介內容進行劃分，即：①激發媒介用戶興奮度的可能性；②吸收媒介用戶注意力的可能性；③內容親和力；④愉悅效價（hedonic valence）[39]。

有研究者指出，除媒介內容會影響效價外，媒介形式同樣會影響該維度。媒介形式包括三個方面：第一個是真實感，這種真實感指的是感覺其他人同樣參與到溝通互動中；第二個是媒介所能提供的互動程度；第三個是信息傳遞者與接收方之間的同步性（即雙方共享同一個活動以及在同一時間專注于同一任務的程度）。組間比較結果顯示，分值越高的媒介形式，對情緒管理產生的影響越明顯。

那么，在情緒管理理論這一研究路徑下，是如何對孤獨感進行概念化的呢？

（二）情緒管理理論范式下孤獨感的概念化

該研究范式從情緒層面對孤獨感進行概念化。情緒層面的孤獨感指的是日常生活中階段性的情緒，當有人和其進行交流時，這種短暫的孤獨感就會消失[40]。

基于這一研究路徑，研究者主要將孤獨感看作一種受到媒介使用影響的情緒，因此，在研究中往往會采用實驗的方法。

雖然經典的情緒管理假設認為個體傾向于選擇能夠提升當前情緒的媒介，而回避對當前情緒產生負面影響的媒介，但是，有部分研究指出，媒介選擇并不完全受到愉悅需求的驅動，情緒好的人并不一定選擇能讓其愉悅的媒介[41]，而處于負面情緒的人可能會選擇產生負面情緒的媒介。因此，該理論本身尚存在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地方。有研究者發現，處于緊張情緒中的個體可能會選擇看恐怖片，而處于憂傷情緒中的個體則可能選擇看悲劇。

與孤獨感相關的研究包括不同類型的媒介使用對孤獨情緒造成的影響。研究指出，在網絡交流后，個體的孤獨情緒有所增加；與面對面的交流相比，網絡交流之后的孤獨情緒增加幅度更大；對孤獨特質高的個體而言，計算機中介化傳播將帶來比面對面傳播更強的孤獨感[42]。同時，對于高特質孤獨的個體而言，他們在使用媒介的過程中或許缺少調整情緒的動機，或者存在其他使用媒介的動機。有研究指出，有慢性孤獨感的個體往往與一系列穩定的人格特質聯系，例如內向、害羞、自尊感低等。因此，慢性孤獨也被稱為特征性孤獨。慢性孤獨的個體往往傾向于孤立的行為，例如睡覺或看電視，往往用消極的方式來應對孤獨感。

三、補償—提升假設：窮者變富或富者更富假設

（一）補償—提升假設

關于網絡的媒介補償、提升假設所展開的研究有很多，這些研究往往支持兩個悖論性假設中的一種。此類研究支持的第一種假設是社會補償假設（窮者變富）：孤獨、線下朋友少、內向、害羞的人，可以通過網絡交流擴展朋友圈，從而得到補償。第二種假設是社會提升（富者更富）假設：原先孤獨程度低、線下朋友多、外向、害羞度低的人，可以通過網絡交流進一步加強朋友圈，而那些孤獨、內向、害羞的人則將繼續保持原狀。這兩個假設都預設了網絡技術的匿名性、廣泛聯系性將帶來新的互動特質，例如身份實驗、更多的自我表露等，而不同的人由于個性、特質的不同會有不同的使用結果。

那么，在這一研究路徑下，是如何對孤獨感進行概念化的呢？

（二）對于孤獨感的概念化

同樣，補償—提升假設也往往從人格特征的角度對孤獨感進行概念化：研究顯示，孤獨的人往往與較差的社會交往能力以及特定的人格（害羞、低自尊）聯系在一起[43]。有研究發現，和孤獨感弱的人相比，孤獨感強的人的人際交往能力較低。在社交能力上，孤獨的人往往很少在人際交往中表露自己，進而很少有機會讓別人認識自己。在類似的研究中，孤獨的人很少參與到聊天的場合之中。在交流的過程中，孤獨的人很少關注他人，很少對他人做出回應，更多地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社會感知而言，和親近的人相比，孤獨的人往往會給陌生人更高的評價[44]。同時，孤獨的人認為別人對自己的正面評價較少，事實上別人往往在人際交流層面給孤獨的人一些負面評價，例如并不那么友善、并不那么親和、并不那么吸引人等。這多少有種共振效果的存在，即孤獨的人社交能力不強，反過來別人也往往不會待之以熱情。而這將形成一種負面的循環怪圈，從而使孤獨的人越來越孤獨。也就是說，孤獨的人往往有不恰當的交流方式，而這種不恰當的交流方式會使其很難與他人展開愉快的對話，也就很難與他人建立令自己滿意的關系。

大量研究指出社會交往技巧的缺失將導致孤獨感。通過歷時性研究發現，社交缺陷往往發生在孤獨之前[45]。有大量的歷時性研究佐證了這個機制，例如社會習慣存在缺陷的孩子，往往會在將來存在孤獨的現象。甚至，在大學生群體中，存在社會交流缺陷的人更有可能陷入孤獨。

孤獨的人往往更羞于在交往中表達自我。孤獨感與負面的社會交往（沖突、疏遠、不信任）有顯著正相關性；同時，與正面社會交往（安撫、親密、諒解）有顯著負相關性。孤獨的人和大量幸福指標存在負相關性，這些指標包括樂觀、社會技巧、社會支持、正面情緒、情緒穩定以及社交能力等[46]。反之，有更好社會技巧的人，則往往能更好地運用社會技巧來獲得一個更大的社會網絡，并且他們往往有更強的能力去獲得自己想要的社會資源，例如社會支持。更好的社會技巧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能夠使得人們在遇到孤獨、抑郁情緒的時候更及時地找到好友來幫助他們。相反，孤獨的人往往伴隨著有缺陷的社會交往能力，因此他們的社會網絡比那些孤獨感低的人小得多。

補償—提升假設的核心關照其實是存在例如孤獨、抑郁這些淺層人格特質的人，在使用媒介后，諸如社會關系、人際交往意愿等結果是否會有所提升。

（三）補償—提升假設以及與之相關的研究

在面對面傳播中，孤獨的人的社會交往能力存在缺陷，并由此在建立友誼、與人交流時存在困難。但該結論在社交媒體語境下或許會不那么適用，因為社交媒體有著與面對面交流不同的交往情境。

因此，CMC在該研究路徑中被看作可能會提升抑或減少存在孤獨感的人的社會關系的中介性交流手段。計算機使得新型交往工具的出現成為可能，越來越多的學者將研究的重心向計算機中介傳播轉移。

部分研究關注的是性格對個體使用中介化傳播的感知、處理與結果的影響。中介化傳播對個體的影響并未出現統一的結論。有研究指出，互聯網的使用會降低幸福感，并產生孤獨感。在此之后，大量研究就傳播技術的使用與社會心理變量的關系展開研究。而這些研究往往并未出現統一的結論。在一項研究中，研究者發現，對外向的人而言，網絡的使用會提升他們的社區參與度，降低孤獨感，但是，對內向的人而言，結果卻剛好相反。因此，研究者稱這個現象為“富者更富”，即原先有良好社會關系的人，會從網絡中獲益更多[47]。與之類似的研究進一步指出，有高社交力的人格特質會在社交媒體使用中得到更多益處。

不過，在硬幣的另外一面，傳播技術可以提供給那些社交能力相對較弱的人一個更舒適的交往平臺，這被稱為社會補償模型。該模型的大意是，社會資源少的人會從互聯網的使用中獲得更多，這也被稱為“窮者變富”模型[48]。富者更富與窮者變富兩個模型，看似是一種悖論，但是有大量的研究支持了該觀點。

社會焦慮感或孤獨感高的人傾向于通過網絡建立人際關系，并對其進行管理。這與中介化傳播的特點相關，這些特點包括匿名性、物理空間存在距離以及異步性。舉例而言，那些孤獨的人，相比面對面交流，在文本中介傳播過程中會不那么焦慮。害羞的人在中介化傳播中的害羞感也會減少。孤獨感與特定的媒介使用形式聯系在一起，例如網絡身份實驗，該類行為將提升使用者的自我信心。

在和社交媒體相關的研究中，孤獨感并不是主要的關注變量，但是，孤獨感對社交媒體使用的影響可以從其他的人格變量中加以推論，例如內向、害羞與焦慮等。社交媒體的使用者往往比不使用者更加外向、自戀，且孤獨感更弱。在使用者中，外向的人往往傾向于更為積極的媒介使用行為，例如更新狀態、發布照片，而內向的人則更加傾向于卷入相對被動的媒介使用行為中，例如參與到討論小組、玩游戲等[49]。

在人際交流語境中感到焦慮與害怕的人往往會用臉書網來打發時間或緩解孤獨的情緒。不喜歡面對面交流的人的臉書朋友更少，和陌生人發展成為朋友關系的可能性更低。這些研究結果顯示，社交媒體的環境本身與其他形式的中介化傳播是不同的。

互聯網傳播往往以匿名交互為特征，而社交媒體的特點則是，線上與線下的朋友圈往往是相同的，因此，簡單地說，害羞的人很少有可能在線上表現得大膽[50]。

總體而言，雖然有部分研究涉及了機制分析，但此類研究多以主效應分析為主，缺失了對孤獨感與網絡互動使用之間機制的進一步分析；社會補償假設和社會提升假設對網絡交流的可能性結果提供了有價值的解釋。但是這兩個假設都未對特定個體如何以及為何得到補償或提升進行進一步的解釋。個體的社會心理或人格變量并不會直接對最終的效果產生影響。

大多數的研究做的是主效應分析，一部分研究支持富者更富假設，一部分研究支持窮者變富假設。有社會焦慮的人是否會將社交媒介作為補償式媒介加以使用？研究結果顯示，高社會焦慮感的人較之低社會焦慮感的人，較之于線下交流，感到在線上交流的時候更加舒服，表露更多[51]。

有部分研究就機制進行分析。大致而言，機制類的研究可以進一步劃分為效果類的研究和選擇類的研究。所謂效果類的研究是以媒介使用為出發點，以最終的個體心理（孤獨、焦慮）為落腳點；所謂選擇類的研究是以個體心理（孤獨、害羞、焦慮）等為出發點，以媒介使用與使用效果為落腳點。有效果類的研究者就游戲與使用效果進行分析，發現玩游戲和孤獨感、社會競爭力之間無直接關系。但是，發現了經由和游戲玩家交流所產生的間接關系，即游戲伙伴的種類越多，越會降低孤獨感，提升社會競爭力[52]。

選擇類的研究如下：有研究通過路徑分析發現，外向程度以臉書網上的使用月份數量以及每周使用時間為中介變量，對臉書網的朋友數產生影響，這支持了社會提升假設。有研究就網絡聊天對情緒調整進行分析，發現外向程度低的個體，僅僅同網上交流的同輩進行交談，這與自尊水平有正相關性。同時，在中介變量（支持水平）提高的情況下，抑郁程度會有所下降。有研究就個體如何基于博客空間和以前的朋友以及新朋友進行社會互動進行分析，除就社會焦慮和網絡友誼進行直接的相關分析外，還將動機以及自我表露放到社會焦慮和網絡友誼之間做路徑分析，以分析動機與自我表露的中介效果。結果顯示，和低社會焦慮的個體相比，高社會焦慮的個體較少通過博客結交新朋友或與原有的少量朋友聯系，而且與原有的朋友的關系質量不高，但是通過博客可以和新認識的朋友發展出高質量的社會關系。就中介效果而言，博客使用者的焦慮程度越高，驅使他們通過博客結交新朋友的動機就越大，他們在博客上透露出更多的私人信息的可能性也更大。

因此，該研究路徑的概念架構如圖1-3所示。

媒介即人的延伸，但同時我們是社會的動物，而且我們依賴于不止一種媒介。在這一系列針對新媒介與社會關系和孤獨感的研究中，存在如下兩個盲點：第一個盲點是，我們每個人在使用媒介時，都不是脫離自己的社會背景的，我們的媒介使用行為總不自覺地受到自己所處的社會地位、社會網絡的影響；第二個盲點是，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僅依靠臉書、QQ或微信展開交往，相反，對現代人而言，我們往往基于一個由面識、移動、互聯、即時通信、社交媒介等多種傳播渠道所建立的傳播網絡與他人展開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