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文獻綜述

2.2.1 資本積累與經濟增長：“Lucas之謎”

自《國富論》問世以來，經濟增長的源泉是經濟學研究的核心內容之一。綜觀前人的研究不難發(fā)現，雖然在資本的作用程度及其作用的方式上，還存在諸多分歧，但不可否認的是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不可或缺。投資是增長的核心，學者們就此提出了“平衡增長理論”，認為有效需求和資本供給不足是發(fā)展中國家面臨的雙重發(fā)展障礙，只有給經濟來一次大推動，對國民經濟各部門進行全面、大規(guī)模的投資，才能夠實現國民經濟的快速跨越，脫離貧困惡性循環(huán)陷阱。這一理論，有時也被稱為大推進理論。發(fā)展中國家的二元經濟結構——傳統(tǒng)部門和現代部門，往往導致一般的經濟增長理論缺乏可操作性。發(fā)展中國家傳統(tǒng)部門邊際勞動生產率接近于零，有著大量的隱性失業(yè)人口；而現代部門勞動生產率和工資水平都相對較高，大量吸收傳統(tǒng)部門的勞動力，同時維持工資水平基本不變。勞動產出多出工資的部分就是利潤，現代部門不斷將利潤轉化為資本，以擴大再生產，這個過程一直會持續(xù)到傳統(tǒng)部門的剩余勞動被全部轉移（Lewis,1954）。

英國經濟學家卡爾多（Kaldor,1956）提出了經濟增長的國民收入分配和利潤率決定論，給定工人和資產階級的儲蓄傾向，通過調整利潤在國民收入中的分配比例，可以實現充分就業(yè)的穩(wěn)定平衡增長。卡爾多的新劍橋增長理論，或后凱恩斯主義分配理論，在強調國民收入分配的經濟增長關系的同時，強調在動態(tài)的經濟增長中是投資決定儲蓄，而非儲蓄決定投資。

Rostow（1960）則將社會發(fā)展分為傳統(tǒng)社會、起飛準備、起飛階段、趨于成熟和大規(guī)模消費等五個階段。當投資率大于10%，社會發(fā)展便進入了起飛階段，這是經濟增長過程中重要的分水嶺，一旦克服障礙成功跨越該階段，經濟便有望踏上良性循環(huán)的軌道。羅斯托強調，發(fā)展中國家要想實現經濟起飛，進入現代的成熟階段，需要把一部分國民收入留用作投資，而不是完全消費殆盡，這樣可以迅速提高該國的經濟增長率。用作投資的部分要達到國民收入的15%～20%。隨著現代部門利潤的增加和再投資的不斷發(fā)生，國民經濟最終發(fā)展成為一個統(tǒng)一的現代部門。不同國家的資源稟賦存在差異，應該對某些部門有選擇地進行優(yōu)先投資。對于發(fā)展中國家來說，要集中有限資源，重點投入關聯(lián)效應大的產業(yè)進行優(yōu)先發(fā)展，再帶動其他產業(yè)。區(qū)域間也可以不平衡，優(yōu)勢地區(qū)優(yōu)先發(fā)展，形成發(fā)展極帶動其他地區(qū)。

Lucas（1990）在《資本為什么不從富國流向窮國》一文中指出，現實中，貧窮國家確實吸引了來自富裕國家的投資，可是與新古典理論預測的情況相比，這種資本的流動實在是太過稀少。印度的資本邊際收益是美國的58倍，理論上資本的逐利性會誘導資本從回報率低的地方流向回報率高的地方，收益率上存在的這種差異將導致美國和其他發(fā)達經濟體的資本持續(xù)流向印度等發(fā)展中國家。然而，國際資本流動的事實與上述邏輯推演的預期并不相符，迄今為止發(fā)達經濟體如美國等仍是全球資本流入的首選地，從全球范圍看發(fā)達國家真正流向欠發(fā)達國家的資本并不多，而反向流入發(fā)達國家的情況卻經常出現。資本流動的這種在理論邏輯與現實經驗之間相悖的現象被概括為“盧卡斯之謎”。對于這種情況的出現，Lucas（1990）進行了分析，并認為存在三種可能的原因：首先是富國與窮國在勞動質量上存在差異；其次是人力資本有其溢出效應；最后是風險因素，其來自于發(fā)展中國家在制度和市場上的不完善。考慮到上述因素，盧卡斯對印度和美國的情況進行了重新計算，結果發(fā)現實際與前面的預測大相徑庭，兩國預期資本收益率之比只有區(qū)區(qū)1.04，這種差距顯然完全不值得資本投入方給予重視。資本從富國向窮國的流動受到了多種因素的阻礙。從本質上講，國際資本流動與借貸無異，富國將資本投入窮國，希望能在將來收回本金以及利息，這種契約要想得到實質的履行，需要一個多方共同信守的機制，唯有如此，資本的安全性才能夠得到保障。而窮國在政治穩(wěn)定方面往往存在一定的風險，這種風險常常令投資者望而卻步。盧卡斯的理論有時也會被用于一國的地區(qū)之間及不同產業(yè)部門之間的投資分析，包括分析農業(yè)與其他產業(yè)之間的資本流動。

Reinhart和Rogoff（2004）沿著政治風險分析視角，對“Lucas悖論”進行了理論分析。自1946年以來的數據顯示，一國人均收入越低，其政府的債務違約次數越多。貧困國家即使在外債很少的情況下，違約情況也頻頻出現。這些有過主權債務違約記錄的國家，其形象和信用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再想在國際資本市場上融資就很難找到愿意借錢的一方了，大多數投資者會將投資這些國家視為畏途。解釋“Lucas之謎”不能不了解知識溢出效應的兩個前提條件：知識異質性和知識吸收能力（Aghion et al.,1999）。Arrow（1962）和Romer（1986）認為，廠商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而進行物質資本的投資，此時會生產出知識或者技術作為副產品，這些副產品具有溢出效應。知識的溢出效應與地理因素——即知識溢出主體和知識吸收主體之間的距離存在著正相關關系（Nadiri,1970）。

在比較不同國家吸引外資水平時，Gourinchas和Jeanne（2007）發(fā)現，經濟增速較快的發(fā)展中國家，其資本邊際生產力較高，同時也有較為良好的信用記錄，理應能夠吸引到更多的外國資本。可是現實情況卻是它們與增速較低的國家相比，后者卻吸引了更多的國際資本。這種現象的出現，引起了學者們的關注，大家將其稱為“國際資本配置之謎”。J u和Wei（2006）建立了一個引入企業(yè)異質性和金融發(fā)展因素的兩部門增長模型，來對國際資本的流動進行分析。研究發(fā)現，物質資本投資的回報率高并不意味著金融投資的回報也會同樣高，兩者事實上是不相等的。企業(yè)家進行物質投資時需要借助包括金融投資者的外力，才能夠獲得未來的回報。所以，前者的投資收益需要拿出一部分來與后者共享，兩者的共享關系遵循一定的原則，市場利率既要考慮資本的邊際生產力，也要考慮企業(yè)家與金融投資人的利益共享原則。一個國家越重視保護產權，其金融事業(yè)的發(fā)展就越完善，就越能夠為金融投資者提供有保障的回報，資本的流動就會按照最有利于自身的方向進行。

2.2.2 儲蓄與投資的“Feldstein-Horioka之謎”

劉易斯和羅斯托的經濟增長理論認為，經濟發(fā)展的核心就是如何在現代經濟部門持續(xù)維持一定的儲蓄率或投資率。Feldstein和Horioka（1980）利用21個OECD成員國1960—1974年的歷史數據研究發(fā)現，投資率與儲蓄率之間存在高度相關性。Feldstein和Horioka（1980）在研究資本流動性的時候，對原有的方法進行了創(chuàng)新，借助儲蓄和投資的相關性來對其進行檢驗。在金融一體化的背景下，隨著資本流動性的加強，所在國國內儲蓄與投資之間的相關性會因此而趨于下降。其他學者所進行的研究表明，在儲蓄與投資之間廣泛存在著高度的相關關系。為了處理研究中的內生性問題，在消除經濟周期影響時特地選取較長時期的橫截面均值數據作為樣本，再選取合適的工具變量來減弱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影響，仍然得出了同樣的結果。雖然研究發(fā)現國際資本并沒有實現充分的流動，但學術界對這些結果并沒有達成廣泛的共識。這就是“Feldstein-Horioka之謎”。

由于大國在國際上有著更大的影響，當其國內儲蓄下降時，影響范圍會波及全球，國際資本市場上的可貸資本將因此而下降，從而導致供求關系發(fā)生變化。在這種情況下，資金需求方被迫付出更高的利率以吸引資本，從而使得資本使用成本相應提高了。國際上的變化反過來又影響到國內，從而同樣降低了國內的投資水平。這就是所謂的大國效應。Murphy（1984）在其研究中對此進行了總結和解釋。在這種情況下，假定資本的流動沒有受到過多的管制，運用Feldstein和Horioka的研究方法還是會發(fā)現資本的國際流動并不充分。Summers（1988）發(fā)現，政府對投資與儲蓄會及時地進行干預。當景氣程度持續(xù)上升的時候，國內的投資熱情會高漲，此時有限的儲蓄便不夠用了，政府的一般做法是削減支出，從而對國內的投資進行抑制。在投資不足時，儲蓄水平會升高，這時政府會進行反向操作即擴大支出，通過帶頭投資與鼓勵投資來降低儲蓄中的存量資本。這樣，國內的儲蓄率就能夠在一個合理的區(qū)間內保持小幅波動，而不至于大起大落。“Feldstein-Horioka之謎”對于分析農業(yè)資本的國際流動來說，也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Dooley等（1987）認為，投資行為受諸多因素的影響，資本的使用成本發(fā)生變動，將會直接影響到投資水平和社會資本存量，從而對儲蓄率也產生影響。政府的政策會影響到儲蓄和投資，此外，由于經濟增長存在周期性，這也將對二者產生顯著影響。Leachman（1991）發(fā)現儲蓄與投資之間的相關性雖不如原始數據顯著，但仍為正相關。Yamori（1995）對日本47個轄區(qū)1970年至1985年的數據分析表明，儲蓄和投資間并不存在正相關關系，OECD成員國之間的“Feldstein-Horioka之謎”不是由資本的低國際流動性而引起。B?rsch-Supan等（2002）基于意大利和德國的觀察，建立起世代交迭的人口模型，認為人口老齡化將降低國家間資本的流動性，這樣會使得資本更多地在國內轉化。Frankel（1992）認為，即使在資本流動性很高的情況下，匯率風險、儲蓄的內生性以及貨幣制度的差異等系列因素也可能導致儲蓄與投資間的高度相關性。

弱產權會導致生產能力的匱乏或者經濟體回報率的不確定性，產權保護和新技術采納制度，影響投資決策和經濟水平（Alfaro et al.,2010）。具有低效率金融系統(tǒng)的窮國自然面臨金融資本的外流，結果是資本的凈流出（Ju & Wei,2006）。國際資本市場缺陷，包括不對稱信息、主權債務違約風險，導致資本積累差異。窮國傾向不成比例的沒收資本，一些低收入國家的非償還的概率高達65%，使得這些違約國家借入貸款難度加大，信貸風險是窮國缺乏資本流入的顯著原因（Reinhart & Rogoff, 2004）。即使在跨境間貸款合同能夠完美強制執(zhí)行的情況下，由于企業(yè)家更多地靠自我融資，富裕地區(qū)遭受更少的固有信貸市場缺陷。即使在相同的技術和相同的契約執(zhí)行制度下，內生決定的信貸市場不完善引起的從窮國到富國的凈資本流動是可能的（Gertler & Rogoff,1990）。由于中國農業(yè)在產權及其他法律屬性上也與其他產業(yè)有所不同，所以這些理論在解釋資本的流向上同樣有一定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