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潮起溫州思考錄: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
- 王永昌
- 2797字
- 2020-06-05 17:16:39
二、千古難題:在個人與社會之間
個人與社會之間有著無窮的“奧秘”。人類的文明進步史,在很大程度上是如何處理好個人與社會(包括國家、政府等公權)關系的歷史。這是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存在并要處理(治理)好的基本矛盾(問題)之一。處理得當,社會穩定、進步快;反之,則缺乏活力甚至出現動蕩。
在社會主義社會,個人和社會的關系仍是一個重大的理論問題,也是一個重大的實踐問題。我們的經濟政策、政治政策、意識形態政策,以及法律法規、社會倫理規范等,其相當大一部分的出發點和歸宿點,都在于調節、控制和引導個人與社會、個人與集體之間的關系。資本主義社會在物質生活上的貧富兩極分化、理念精神和價值觀念上的個人主義傾向,使得資本主義社會在個人與社會之間傾向于個人、著眼于個人,而忽視或輕視多數人的利益、社會的價值,社會主義就是要把這種顛倒的關系再顛倒過來。但社會主義絕不意味著可以扼殺個人利益、個人價值。
如何使個人和社會得到最優化的、互利互進的結合?回首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縱觀社會主義社會的發展過程,審視我國幾十年來的經驗和教訓,我們不能不感到個人和社會之間所蘊藏著“無窮秘密”,以及重視、處理好它們之間關系的極端重要性。
毫無疑問,在理論上,個人和社會是有機統一的,兩者相互依存、相互制約。但是,在現實中兩者卻往往充滿著矛盾。
馬克思說過:“任何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薄吧鐣Y構和國家經常是從一定個人的生活過程中產生的。但這里所說的個人……是現實中的個人。”(《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4、29頁)
另一方面,馬克思也指出:“個人是社會存在物,他的生命表現,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其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形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2—123頁)
是的,孤零零的個人從來都是不存在的?!拔覀冊酵白匪輾v史,個人,從而也是進行生產的個人,就越表現為不獨立,從屬于一個較大的整體。”個人之所以離不開社會,是因為人“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冊,第21頁)。作為“一切動物中最社會化的動物”(恩格斯語)的人,我們的一切,我們的“活動及其成果的享受,無論就其內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是有社會的性質”(馬克思《哲學手稿》,第75頁)。
可見,個人是離不開社會的,社會也不能離開眾多的個人。如果說社會是活的機體的話,個人則是這個機體上的細胞。沒有了細胞的存在和發展,就不存在社會這個有機整體了。反之亦然。
從個人和社會的統一性中能否得出這樣的結論:個人就是社會,社會就是個人;或者個人可以無視社會,社會可以扼殺個人;或者個人的利益、行為與社會的利益、行為是完全一致的呢?回答當然只能是否定的。
顯然,在現實社會生活中,個人和社會具有統一性,但又有矛盾性。它們都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實體,在利益、意志、愿望和行為等方面,往往不是“步調一致”的。即使是在社會主義社會里,在根本利益、根本意志一致的條件下,個人和社會也難免會發生矛盾。所以,我們不但要承認個人和社會之間的一致性,而且還要承認它們的矛盾性,并找出個人和社會之間的“結合部”,為其安裝“調節器”,使個人和社會不斷地處于流動的和諧狀態。
毫無疑問,在社會歷史領域中,一方面個人要為自己的生存發展謀利,另一方面又客觀上能促進社會發展;一方面要充分發揮個人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又要防止和克服危害社會的消極作用;一方面個人要充分享有權利,另一方面又要承擔相應的義務(這種義務對社會來說就是權利);一方面個人要有自由,另一方面又要有紀律、法制去約制;一方面要使個人的心情舒暢,另一方面又要有社會的統一意志,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這些現實的矛盾體,都需要在個人和社會之間找到“結合部”,為其安裝“調節器”,才能真正實現它們之間的現實統一。
溫州農村改革和經濟發展的最大特點,是個體經濟相當活躍,家庭工業相當發達,個人的生產積極性相當高,家庭的致富動力相當大。那么,這種個體經濟行為與社會整個經濟行為、個體的經濟利益與社會的整體經濟利益是統一的還是矛盾的?是“利國利民”還是“富了個人,空了集體,窮了國家”?或者是又統一又矛盾的?
我認為,這里既有統一性,又有矛盾性,問題的關鍵在于調節個人和社會之間的某些環節。在如何看待溫州發展這個問題上,目前爭論很多,觀點難以統一。有人認為,溫州的這種經濟格局是“富了個人,空了集體,窮了國家”,似乎在個人和社會之間存在著非此即彼的不可調和的矛盾。還有人認為,溫州的這種經濟格局是利國利民的,宣稱那種所謂“個人富、集體空、國家窮”之說可以“休矣”,似乎在個人和社會之間就根本不存在什么矛盾,彼此是完全一致的。顯然,前者是過于悲觀的論調,后者是過于樂觀的想法。
我們的意見是處于這兩種觀點之間的,認為既要看到統一的方面,又要看到矛盾的方面,需要具體分析,不可一概而論。理由是:一方面應該承認,這些個體、家庭作為社會中的個體和家庭,他們富了,在一定意義上,同時也是富了“社會”,他們這些年在自己富的同時,也的確為國家創造了不少財富,上繳了不少稅款;另一方面,也應該看到,他們中的不少人的經濟行為并不是完全正當合法的,有的是通過打“擦邊球”的行為牟取利益的,例如“假冒騙”“偷漏欠”,有的雖然是通過合法、正當的手段,但不是通過合理的勞動獲取財富的,例如付出的勞動和成本與其所得相差過分懸殊,等等。
在這里,我們不但應該看到事物的這種兩面性,更關鍵的是應該采取正確的態度和辦法。我們不能為了社會而完全否定個人,或者為了個人而犧牲社會。任何事情簡單化、“一刀切”,雖然省力氣,但于事無益。我們的責任是盡可能尋找和完善個人與社會之間的“結合點”。我們的改革,從一定意義上講,就是為了尋找個人和社會、單位和國家之間的結合點、結合機制和結合形式,變更過去統得過死的結合機制,以實行既有利于發揮個人活力、單位活力,又有利于社會管理、社會發展的新的結合機制。在改革實踐中,多種形式、多種功能的“結合器”,正在逐步建立和完善起來。例如,在公有制占主導地位的情況下實行多種經濟形式并存;在勞動報酬方面有工資、職務津貼、獎金等多種調節形式;在管理上,實行統一管理與各組織享有充分自主權相結合的體制;在生產上,實行責任制;在交換方式上,實行多種流通方式;在調節上,實行計劃與市場相結合的方法(市場經濟是后來提的),并通過黨和國家制定的有關方針政策、法律法令和管理條例、社會輿論、宣傳工作等進行引導。我們可以從政治的、經濟的、意識的、文化的、組織的方面,去揭示和分析個人與社會之間的“結合點”。
這些年,在個人經濟行為和社會經濟行為的結合方面,溫州有不少創新,形成了一些獨特的發展形式,但也存在不少“漏洞”和需要完善的地方。其中,無論是“經驗”還是“不足”,都要求我們理論工作者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