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芙蕾雅學園人手不足的話……或許，我們可以申請中國支部的幫助？”有人小心翼翼地舉手。

“長空市形勢尚未清楚，這種時候，無論是天命還是別的勢力，恐怕都不會冒然派出A級女武神，風險太大了。”立刻就有旁邊的人搖頭。

“咳，我記得資料上說，長空市此刻陷落了不止一位A級精英？”米歇爾問。

“沒錯，”德麗莎臉色難看地點頭，“除去帶隊的無量塔姬子，休伯利安號上還搭載了兩位A級，而中國分部也有一位駐扎在長空市的A級精英……”

“哦，對了。在休伯利安號與我們徹底失聯前，預備役女武神布洛妮婭還轉達過一條通訊，她們在市中心遇到了自稱退役女武神的神秘女人，布洛妮婭在天命女武神名錄里查詢了‘張木子’這個名字，發現……”

“什什什什，什么？”米歇爾猛地抬起頭。

“我還沒說完……”德麗莎愣了愣。

“不是不是！你提的那個名字！”老頭兒神情激動地站起身，“你說她們遇到了誰？！‘張木子’？張木子？！我沒聽錯吧？是，是這三個字？”

米歇爾副所長表現出不可思議的失態，甚至忘記了對圣女大人的敬稱。

“我的中文發音應該還算標準……”德麗莎有點發蒙。

她愕然發現，不只是米歇爾，會議室里的眾人都是表情一僵，有的大張著嘴，有的扶著眼鏡，更多的人是用說不上來的古怪目光直勾勾盯著德麗莎，仿佛她講了一個笑點奇冷的笑話，又或者信誓旦旦說看見耶穌擁抱佛祖什么的。

但是下一秒，從德麗莎茫然的神情上所有人都看出這并非笑話。他們對視一眼，緊抿嘴唇，背部下意識挺直。神情里現出三分驚喜，三分恐懼，三分期待和一分難言的感慨。

“她，還活著……”

米歇爾沙啞自語。

老人聳著身子坐在蒲團上，低頭，垂手，目光幽然，仿佛在凝視著不可知的未來。

“這不是值得高興么，小伙子們。這說明……我們的猜想也許是對的。我們的道路也許真的，真的可行。”

“可我倒真希望那是錯的。”

白袍女人輕聲說，她苦澀地笑著：“她能承受住這樣的真相？或者說人類這個脆弱的族群，還能承受這樣的事實嗎？”

“那是個堅強的孩子。諸位，還請對她多一些信心。”米歇爾說。

“你們在……不，是圣1504在隱瞞什么？什么真相？什么道路？”

德麗莎下意識地握拳，她隱約感受到一張巨大的蛛網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靜靜鋪開，可這是在圣芙蕾雅，在極東，在她的地盤！而居然有什么人或者東西把她給蒙在鼓里，她一無所知？

開什么玩笑……這讓她心中發顫的玩笑。

她逃離了奧托，逃離了天命總部，逃開那散發著血腥味的圣殿。在極東，她滿懷信心地創立了圣芙蕾雅，她發誓圣芙蕾雅絕不容許他人染指，因為這兒其實就是德麗莎心底的城堡，是女孩一切美好愿望的守護圣地——就像是獅王阿斯蘭守護魔法國度“納尼亞”。

什么人敢入侵獅子的領地？！

“所以，是什么真相？”

德麗莎面色平靜，她垂下眼眸，而會議室中卻回蕩起無形的風，在眾人無法看見的角落，女仆小姐酒紅色的右瞳里閃過莫名光澤，她微微俯身，笑意淺淺。

不會有任何阻攔。領域的擴張無人可阻。德麗莎不需要有任何動作，源于另一個層次的力量便能將會議室甚至整座空島籠罩，封天鎖地，鬼神辟易。

可是突然有鈴鐺聲響起。

清脆的，歡快的一聲震顫，又轉瞬寂靜，像是錯覺。

“所以……是你啊。”

德麗莎靠在椅背上輕聲說。她的嗓音略有疲憊，卻好像沒有覺得意外。

會議室中心的蒲團，最靠近首座的蒲團，身形嬌小的女孩不知何時跪坐其上。

素白的衣袍腰間，系著古樸的鑄鐵風鈴。青絲如瀑傾瀉，用暗紅色的發帶綁束。她很乖很乖地跪坐著，所以鈴鐺聲再沒響動。

從出現開始，她唯一的動作便是抬頭瞥了一眼無人角落，玫紅色的雙瞳掠過一絲好奇。

“所，所長大人？！”米歇爾低呼。

一群二貨研究員不知什么時候收斂起了散漫神態，昂首挺胸，目不斜視，正氣凜然，全然一副精英下屬模樣。

只有先前吐槽“所長她老人家”的男人冷汗濕透，心里臥槽臥槽連天響，原來同事還真沒騙他，所長大人是真的無處不在啊！

“長光，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么？”德麗莎狠狠瞪眼。

“我要去長空市。”女孩說。她晃了晃身子，白嫩小腳上的紅色木屐在反光。

德麗莎忍住捂臉的沖動，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眼前的丫頭，腦回路從來不在一條直道上，她根本也是個有重度交流障礙的……二貨！

等等，她為什么要說也？

“你答應過我圣1504研究所全面開放！所有檔案并入學園教條區！”

“沒有。”女孩眨著眼。

“我……”德麗莎只覺得一口老血哽住。

“不不不，不是！”

所長的外置腦回路，米歇爾老頭嚇得趕緊補充：“所長的意思是沒有檔案！關于她，關于‘張木子’，圣1504根本沒有什么研究檔案留存……”

“我要去找她。”女孩打斷了老頭兒的話。

德麗莎不動聲色，但其實心底早已涌起波瀾。她居然在長光的眼里看到了急切和……期待？

等等，是哪里搞錯了吧？這樣的情緒會在她的眼中出現？

不，仔細想想地話，長光眼中什么時候有過明顯的情緒？這二貨女孩不是那種……那種可以一個人撫摸著名刀寶具獨自發呆一整天的人嗎？

聽說她的衣服請人訂做了超過十套的同款樣式。簡樸的房間里每一件家具都有著相同規格的備用品，想來如果不小心有什么損壞，她便可以默默替換然后一成不變，不必告訴任何人，也不用驚動爬上窗頭的月光。

德麗莎忍不住想象女孩在燭火搖曳的房間里盤膝而坐的模樣，青鋒橫臥，素衣不動，像是下定決心，要一年，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不變。

“你認識那個，‘張木子’？”

德麗莎忍不住問。

這完全說不通啊！從數年前圣1504搬遷至學園，長光似乎就沒有過外出記錄吧？

德麗莎隱約聽說，空島上還有關于“所長大人這次會閉關多久”的賭局，這樣的賭局幾乎是空島的年度盛會，因為往往一年也就有一次開盤的機會……

等等，德麗莎突然反應過來，對啊，如果來圣芙蕾雅后不可能認識，那么在這之前呢？莫非兩人是在天命總部有過交會？

“她欠我一些東西。”長光站起身，“我也欠她很多。”

喂喂，這是，這是什么狗血的言情羈絆相愛相殺戲碼嘛？！德麗莎在心底無力吐槽。

其實她也知道，長光完全是不善言辭才會說出這樣莫名尷尬的臺詞。這姑娘腸子直的宛如高速公路，她既然說是欠東西，那兩人的交情恐怕還真就是借條與債主的關系，干凈純潔的和她情商一樣。

“有一些事情，如果她沒死，我需要找到她。”長光說。

“嗯嗯。”德麗莎點頭。

“她把很重要的東西給了我。”

“嗯……嗯。”德麗莎點頭。

“我對她的身體很感興趣。僅次于刀和劍。”

“嗯……嗯？”德麗莎努力地點頭以示理解。

“我……”女孩輕晃腰間的鑄鐵風鈴，“就這些理由。”

她側過頭，像是在聽叮咚的風鈴響聲，聲音清涼。

“嗯……”德麗莎麻木地點頭。

忽然有種酸澀的悲哀在德麗莎心底暈開。她不知為何想象出一個奇怪的畫面——

老父親抽著煙，目睹女兒羞澀地撲進某個男孩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