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莫老爺站在百合樓的門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爹，給我們一碗茶喝，昨晚睡得不好，喝杯茶提提神?！蹦魅ラ_封府經過百合樓，她每天都過來跟莫老板打一聲招呼。

“喝什么茶呀，最近茶葉貴得很哪！”莫老爺說。

“怎么會？茶酒不是早就變成官營了嗎，價格應該很穩定才對。”莫琪奇怪的問。

莫老爺的神色略微顯得慌張，說：“是是......可是最近茶稅漲了，酒價也抬高了，店里茶酒賣的不好，索性就沒再進貨?！?

莫琪仔細想了想，自從“市易法”試施行以來，茶稅和酒價一直很穩定，哪里有老爹說的最近才漲價呢？如果是最近才漲價，那最有可能的是私人的茶酒，因為最近官府在重點打擊走私的茶酒，這才導致走私的茶酒也漲價了。她心中懷疑莫老爺買了私人的茶酒，便拉了莫老爺的衣袖進屋，找了個僻靜角落，問：“老爹，你說實話，是不是買了走私的茶酒？”

莫老爺顯然受了驚嚇，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你和你哥都是官府的人，我怎么能做逃稅的事，走私的茶酒我堅決不買！”

“爹！”莫琪摁住他的手說：“小聲點！你跟我說實話，到底買沒買？”

莫老爺低下了頭，問她：“你不會是想治你爹的罪吧？”

“當然不會！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怎么治你的罪？最近官府對私人的茶酒打擊很大，您若不和那些走私的人劃清界限，恐怕會很麻煩?！?

莫老爺驚出一身冷汗，瞪著莫琪，拉著莫琪的手不停的抖，說不出話來。

莫琪覺得爹爹還有事瞞著她，于是拉著莫老爺進了后院的柴房，關上門，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官營的東西......太貴......”莫老板不情愿的說。

“爹，你告訴我，誰賣給你的茶酒？怎么賣到你手中的？”

“孫成，他說他上面有人，肯定不會被查到的?！蹦习宓睦碇腔謴土艘恍?

“孫成？”莫琪想起昨天那個死者就叫孫成，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怎么？你認識他？”莫老爺問。

“昨天那個案子的死者就叫孫成?！蹦髡f。

“怎么會？前天晚上他還來送貨了?！?

“前天晚上他什么時候來送的貨？什么時候離開？你知道他離開后去了哪里？”

“他一般都是戌時末亥時初來送貨，每十天來送一次，前天正好來百合樓送貨，大概是剛到亥時來的，也沒多聊，結完賬他就走了，至于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不知道是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接著送貨?！蹦蠣斪屑毜幕貞浿?，生怕漏說了什么。

“他是怎么把貨帶來的？”

“他有一輛馬車，是封閉的，看不見里面的貨物。不過他可能真的上面有人，從來沒人查他的貨?！?

莫琪陷入了沉思。

“哦，我想起來了！”莫老爺說：“我當時快打烊了，店里沒幾個人，就留他吃飯，他卻說要去會仙酒樓吃，我當時還想，會仙酒樓有什么好去的，里面的東西哪有我們百合樓實惠?！?

“他和誰一起去的？”

“那誰知道啊，我也沒當真，說不定是故意氣我呢。”

會仙酒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樓，在里面吃一頓飯都趕上普通人家過一年了，孫成一個送貨的貨郎怎么會去那么奢侈的地方吃飯呢？

莫琪來到開封府，梁孟不在房間里，正巧碰到李進，李進看到莫琪，一臉的驚訝，說：“你怎么在這里？尚大人正找你呢！”

莫琪連忙爬上樓，來到尚府尹的房門前，緩了幾口氣，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尚府尹的聲音。

莫琪推門進去，見梁孟坐在尚府尹的對面，尚府尹看著十分嚴厲，瞪了莫琪一眼。莫琪小心翼翼的坐在梁孟旁邊。

尚府尹對莫琪說：“你剛才去哪了？”語氣有些嚴厲。

“對......對不起！我今天來晚了......”莫琪緊張的說。

“莫琪，你來匯報一下昨天案子的進展吧！”尚府尹說。

“嗯......”莫琪尷尬的說：“昨天我與樊仵作一同驗尸。死者名叫孫成，大約三十歲，死亡時間大概是昨日亥時末......”

“這就是你們所有的驗尸結果？”尚府尹嚴厲的盯著莫琪問。

“不是......還有......死者死于中毒?！?

“嗯，”尚府尹說：“再沒有了？”

“目前只知道這么多?！蹦髡f。

尚府尹看看梁孟，問：“昨天你和莫捕頭一起出去調查的結果呢？”

梁孟十分流利的匯報：“昨日我與莫捕頭走訪了死者的鄰居，鄰居們一致說不知死者孫成在京城有無親戚，也不知他在京城是否有房產，更不知曉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停！”尚府尹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說：“不知道的就不用說了，說說你們查到了什么?！?

“嗯......”梁孟想了想，說：“孫成戒心很強，家里的門窗很少開著，和鄰居們也沒什么交流，經常夜間拉著馬車出門送貨，具體送的什么沒人清楚?！?

“就查出這些？”尚府尹問。

“暫時只有這些?！绷好洗?。

“嗯，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梁孟和莫琪起身要走，尚府尹叫住莫琪：“莫琪，我沒有叫你走，你留下！”

莫琪心中一驚，雖然不情愿，還是留下了。她不喜歡跟尚府尹獨處，因為他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

“剛才你去哪了？”尚府尹問。

“我......我今天起的晚......?！蹦鞑幌敫嬖V尚府尹她在老爹那里的事。

尚府尹冷笑了一聲，說：“你騙人的伎倆一向都不太高明。”

莫琪心中十分緊張，因為她覺得在尚府尹的語氣中，“一向”被加了重音。

尚府尹繼續說：“我提醒你，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多聽莫捕頭和樊仵作的話，跟他們學一學?！?

莫琪沒說話，反復琢磨著剛才尚府尹話中“一向”、“歪心思”的意思。

尚府尹等著莫琪的回應，等得不耐煩了，說：“你聽到了沒有？”

“嗯？”莫琪才反應過來，說：“嗯，聽到了。”

“聽到了難道不能回應一聲？你是啞巴嗎？”

“我......”

“你下去吧，從今天起，你好好跟樊正學習如何驗尸。”

“驗尸？我……”莫琪想起昨天的場景，心里直犯惡心。

“嗯，我看你沒有參加科舉的打算，正好開封府缺仵作，你不如好好跟樊正學習，將來還可以一直留在開封府。”

莫琪沒做聲，她奇怪尚府尹為什么確定她沒有參加科舉的打算，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表情。

莫琪心事重重的下了樓，走到梁孟的房間，對梁孟說：“梁兄，從今天起我要跟樊正學習驗尸了，以后巡街的任務只能由你一個人繼續了。”

“哦，恭喜你，尚府尹終于給你安排了正經活計。”梁孟說。

樊正已經在梁孟的房間里等莫琪，看見她說：“尚府尹已經跟我說了，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的。”

梁孟聽了這種話，心里覺得惡心，忍不住說：“樊仵作，莫琪是我兄弟，要照顧也是由我來照顧！”

樊正覺得莫名其妙，說：“對，大家一起照顧嘛！”

莫琪心事重重的，不搭話。樊正拉著她的衣袖說：“走吧?！?

莫琪耷拉著腦袋，像游魂一樣跟著樊正走了。梁孟站在門口，有些不放心，他擔心樊正對莫琪心術不正，看著莫琪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猜測是尚府尹剛剛跟他說了什么，心中隱隱的擔憂。

過了一會兒，莫琪竟然回來了，梁孟有些激動：“莫琪，你沒事吧？”

“嗯？沒事......哦，對了，”莫琪掏出兩個香囊，說：“這是昨天可人姑娘讓我捎給你的?！?

“哦，可人？”梁孟取走那個山茶花的香囊，說：“謝謝你，莫琪。”

“樊正?！蹦髡f。

“嗯？”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信任誰?！?

“我呀，我會傾聽你的心事，為你排憂解難的?！?

“我哥，他到底是怎樣的？”

“莫無畏呀。這個......我也說不清。不過看起來，你哥跟尚府尹關系緊密，整個開封府，尚府尹只對他一個人放心?！?

“那是因為只有他沒跟李大人一起吃過飯。”莫琪說。

“不止如此?！狈f：“我來開封府的時間比他早，你哥剛來的時候，就顯得與眾不同。”

“哦？有多與眾不同？”莫琪問。

“他不與任何人有更親密的接觸，涉及吃喝玩樂的事他從不做，李大人想提攜他，主動示好，他都不為所動，總之，他看起來格格不入，很另類?！?

“那他是怎么當上捕頭的？”

“尚大人吧。尚大人來了以后，原來那個捕頭調任到別處了，尚大人力排眾議，從有魚牌的捕快當中選拔，我和你哥一同參加的考試，你哥考了第一，所以他就成了捕頭。不過他這個捕頭一直都不能服眾，因為如果不是尚大人，新任捕頭很有可能是李進?！?

“李進？他并沒有魚牌??！”莫琪感到奇怪，也感到氣憤。

“老實說，雖然捕頭應該選擇有魚牌的正規捕快，但實際上選捕頭跟有沒有魚牌沒關系。李進是李大人的親戚，李大人多年來積攢了很多人脈，在官場上也吃得開，李進是他們自己人，開封府的捕頭這個職位不僅對整個京城，對朝廷也是很重要的?！狈治龅?。

“這......這么說，尚大人不了解這其中的緣由？”

“不，他理解，他只是不想這么做。尚大人是站在皇上的立場上的，他支持丞相變法，希望用嚴明的紀律和清正廉明的官場環境保證變法的成效。而李大人雖然負責變法的具體的實施，但他說過自己并不支持變法，而且這么長時間，開封府內部勢力已經盤根錯節，下轄的六個縣也站在李大人這邊，尚大人其實只有一個府尹的名號而已?！?

“我明白了，我哥是沾了尚大人的光，而尚大人沒什么勢力，他倆在抱團取暖?！?

“可以這么說吧。”

莫琪又問：“我哥也像尚大人那樣，一點不講情面嗎？”

樊正想了想，說：“這很難說。咦？你是他妹妹，為什么要問我？”

莫琪有些失望，本來她想告訴莫無畏百合樓與孫成有關系的事，但現在她不想這么做了，她怕爹爹因此而受到牽連。她決定誰也不說，自己查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