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歡驚覺，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中年男子。

是了，他怎么忘記了，子雨說她當初是自己跟誰甘師走的，他光在意甘師是何人，卻沒注意前文。

就是他，將他的子雨帶走的嗎？

但是，為什么？

“先生不必這樣盯我，我也是無可奈何才帶走她的。”

店家早就預料到李承歡會有這樣的反映，無奈說道，

“畢竟，她可是扶蘇后嗣，現在除胡亥一方外唯一一位身負帝王血脈的天子。除了她，怕是沒有人能夠擔當起拯救九州大秦的重任了。”

“你說什么？扶蘇后嗣？”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著店家，努力地想在他的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跡，

“子雨怎么可能是身負帝王家的血脈？她明明——”

“明明什么？先生以為自己真的了解她嗎？”

店家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先生不會到現在為止，還以為她不過是個平平女子吧？畢之知曉先生與她在稷下度過三年，但先生是否真的了解她呢？身世，家人，可曾聽聞她提及？”

“這——”

李承歡一時語塞，回想在稷下的三年，他似乎從未聽子雨說過她的家世，也從未見過她的家人。

孤傲如鳳，拒人千里。

她在那三年，除了自己，似乎一直是孤身一人。

“她——到底是誰？”

“如你所見，扶蘇之后嗣，大秦世子——嬴氏嬴未央，而并非蘇子雨。”

店家一邊說著，一邊用手點著桌子，一字一字地說道。

“但世人皆知，扶蘇一世孤身，未嘗擁有子嗣。子雨又怎么會是他的后代。”

少年反駁道，有些難以理解，

“且扶蘇貴為太子，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世人的眼中，若是與女子有染，天下人又怎會不知？”

“那就不要讓天下人知曉不就好了？”

“不可能，皇宮森嚴，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勢力盯著，扶蘇他不可能——”

“誰說一定要在皇宮了？”

“在皇宮之外，例如上郡，不就可以了？”

店家見李承歡語塞，似笑非笑，

“上郡雖說是極為知名的郡城之一，但是好在不必咸陽需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依扶蘇之智，就算在皇宮不可能，在上郡還是可以的。先生可知當年為何扶蘇被派到上郡?”

“記得是因為公子扶蘇直言勸諫先王，反對坑殺“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一事，觸怒先王。受命前往上郡，協助大將蒙恬抵御外敵吧。”

“非也，這不過是不清楚內情世人胡說八道罷了。”

店家不屑的說道，

“受命前往上郡確實不錯，但不是因為觸怒先王。”

“先王派扶蘇前往上郡時，也叫我隨之同行，并且還叫他帶上了一本《帝王心經》，你可是想到什么？”

“《帝王心經》！！！”

李承歡并非不識貨，這《帝王心經》，乃是記載帝王心術的由先王親手編寫的文典。

當年先王統一天下后，當即召集的天下所有才智滔天的夫子名士前往咸陽，就是為了編寫此書，以保嬴氏千古為帝王。

歷時三月，不知嘔盡了多少夫子名士的心血，最終才編成此書。但也因為太過機密的原因，接觸到其核心的夫子名士，大多在其后不知所蹤。

而在那之后不久，便發生了焚書坑儒之事。

李承歡現在想來，那些個被坑殺的學士應當就是為先王編寫《帝王心經》的人吧，而至于那些書，怕是和《帝王心經》脫不開關系。

但這不過是少年經由早些年所聽來的逸聞所得的無心推理，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

并且先不論《帝王心經》，蒙恬和甘羅論潛力來說，是當時武官文官之首，始皇帝若是單純地想要懲戒扶蘇，根本沒必要還要派甘羅與之同行。

除非——除非先王的本意就是想讓扶蘇繼任下一世的皇帝。

若是這樣想，店家所說的胡亥修改遺詔的事，也就說得通了。

“先王原本就打算讓扶蘇繼承王位，讓你與蒙恬陪伴，是為了讓你們二人成為扶蘇日后治理國家的心腹。”

“不錯，倒是聰明地很。”

店家露出了微笑，

“《帝王心經》是先王統一六國，汲取百家之長凝結而成的智慧的精華，非帝王者，不可翻閱。但其編著的過程太過殘忍，多少名士夫子，都因它而死。就算扶蘇是知曉先王編寫此書的用意是讓他繼任，他也不愿意。”

“先王是沒辦法了，才派他前往上郡，順便帶上我，讓我和蒙恬說服他，也順便培養我等的關系，為后來他的繼任打下基礎。”

“只是扶蘇心腸是善的，無論我們如何勸說，他都執意不學。好在后來扶蘇巧遇佳人，也就是未央的生母。在我們三人的勸說下，扶蘇終歸是服軟了，忍著性子學完，只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用到了。”

店家說道此時，眼神落寞，

“遺詔下后，扶蘇心灰意冷，將《帝王心經》傳給我，令我記下秘訣后便自盡而死。徒留未央他們母子兩個在世間。扶蘇本以為自己一死能換的未央母女平安，可他終究低估了胡亥的心狠手辣。”

店家捏著拳頭，重重地砸在木桌上，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恨。

“胡亥那個畜生在知曉此事后，便派大量殺手追殺他們母女。由于那時未央太過年幼，帶著她逃亡危險太大。為了確保安全，她的母親和我商議后決定將她托付給扶蘇在稷下的友人，并將她化名為蘇子雨，讓我們逃跑吸引殺手的注意。”

“沒想到我們一逃，便是三年之久。”

“此后的事，就與先生有關了。待到一切安定后，我便趕往稷下，告知未央她的身世，帶走了她并傳授她三年帝王心術。”

“待她學得帝王心術，我又獻計令她女扮男裝當上了大秦世子，正式登足大秦朝堂，并暗中輔佐她在朝堂取得一席之地后，才真正放下心來，再不問朝政，來到了白城，也意外地遇到了你。念在我有愧與你，便照顧了你三年。嘛——，雖說事實上也沒怎么照顧就是了。”

店家說完，望向遠處，李承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抱著酒信步走來的子雨。

晚風卷起她柔順的長發，輕輕撩撥著她絕美的臉頰，似是有些難受，少女閉起一只眼睛，頗為不滿的樣子。

只是配著她絕美的小臉，倒顯得極為可愛。

無端的，令少年的心動。

夕陽此時正好，斜斜地照著，給她潔白的長裙披上了一層淡金的薄紗。

非仙而勝仙。

“現在，請先生告訴我。”

店家轉過頭來，臉上收起了笑容，對著李承歡嚴肅地問道，

“知曉這一切的你，擁有她的心的你，是否愿意為了她。脫下白衣，權謀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