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白衣，權謀天下。

少年不是沒想過身居高位，治國安民。原本在稷下求學時，他就有求取功名的打算，但子雨的離開打消了他對功名利祿的渴望，這個愿望，也就被他深埋心底。

不過也好在那三年為尋未央四處奔波，讓他認清了當今朝野的黑暗嗎，才沒讓自己也要深陷爭名逐利的官場中了，至少這一點，他還是慶幸的。

只是——權謀天下嗎？

李承歡轉頭，看向迎面走來的少女。

子雨不知為何，似乎很是不安的樣子，好看的眉頭皺得緊緊地，給少年倒了一壺酒后便輕輕便依偎在他的身旁，安靜地像只小貓。

些許是瞥見了李承歡被風吹亂的衣服，她伸出手，撫平其上的褶皺。

“承歡的衣服太薄了啊，怎么穿不會冷嗎？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少女并不知道李承歡在想些什么，只是見他衣裳單薄，便忍不住擔心道。殊不知，眼前的少年見少女所為，嘴角，悄悄翹起了個幸福的弧度。

也是，不論是嬴世子也罷，亦或將來的大秦帝王也好，他的子雨，終究是他的子雨，至少這點是不會變的。

若是為她權謀這天下，也未嘗不可吧。

并且，這帝王之位，胡亥也坐的夠久了，是時候該換個人了。

李承歡想著，暗暗下定決心，閉上眼，將眼前的少女一把擁入懷中。

突發的意外讓子雨驚呼一聲，本想著反抗，卻瞥見李承歡緩緩睜開的眼眸，嘴角含笑，恰似那年初夏，她初次見她時的樣子。

君子謙謙，溫潤如風，認真起來卻又是心懷天地，唯我獨尊。

極其矛盾，卻又完美交融。

“承歡，你？——”

“我答應了，此后，官場也好，天下也好，我都會擋在她的面前，畢之就安心吧?！?

未等到少女說完，李承歡便朗聲說道，高高地舉起酒杯，對著店家一飲而盡。

“哈哈哈——這才是我認識的先生，經天緯地，不可一世，當年的稷下第一才子李承歡，終于又又回來了。那么此后朝野，就交由先生了。畢之靜待先生的好消息?！?

店家同樣高興，長笑著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梨花酒，同樣一飲而盡。

兩人斟酒相樂，卻沒見，少年懷中的子雨聽到店家說的話后，眼中明暗交雜。

甘師如此說，就是說承歡，已經知曉往昔的因果了吧。

雖然她從李承歡看到甘師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事已經攔不住了，但此時真的聽到少年答應了以后要待在她身邊時，她卻后悔害怕了。

她是最清楚的，帝王路，是一條不能回頭的黃泉路。

這三年走來，不知多少摯友，心腹，渾身是傷地躺在她的身前，她真的害怕，當她某一天回首時，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也成了其中的一堆蒼蒼白骨，成了她帝王路上的犧牲品。

若是得了天下，失了他，那還有什么意義？

“承歡——”

少女輕喚李承歡的名字，話語中染上了一絲顫音。

“嗯？”

李承歡聽見懷中的佳人語氣不對，低頭望向她，只見少女眼眸紅紅的，似是委屈地要哭出來了，小爪子抵在身前，很是害怕的樣子。

誒——？這是，要哭了？

少年還以為是自己突然的行為嚇到了她，連忙將子雨扶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不管是在稷下時，還是在外闖蕩的六年間，他接觸過的各種偏門的學科中，沒有一門是教他如何安慰女孩子的，而且子雨在他的印象中，也從未哭過，所以此時少女突然的委屈，倒是把少年嚇了一跳。

“怎么了啊，怎么要哭了，是不是我嚇到你了啊，別——別哭啊，我不會安慰女孩子的啊，子雨最乖了，別哭了好不好？這——這我該如何是好啊？——”

少年笨拙地安慰著，將求教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店家。

后者只是提著酒壺，一邊欣賞著垂垂的夕陽，一邊品著子雨帶來的梨花酒。

嘖——老滑頭。

李承歡的安慰方式雖笨拙，但好歹是有用的，不多時，少女便噗嗤一笑，一掃之前的不悅。

盡管眼眸還是紅紅的，但好在看上去不是那么委屈了，李承歡見此，心中的巨石也沉了下去。

“承歡——”

“嗯？”

“別來好不好，就當我從未出現?！?

“不行。”

“為什么？這明明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啊。承歡，就答應我這一次，帝王家的兇險，不是你能夠想象的，稍有不當，便是萬丈深淵啊?！?

“誰說沒有好處的，我有你啊?！?

少年盯著眼前子雨靈動的雙眸，傻傻地笑著，

“你就是我在這世間，最美好的寶物。”

“我說要護你，就是要護你，莫說是區區大秦朝野，就是天下，我李承歡也不放在眼里。”

“你——唉——真決定了？”

少女無奈，最后一次問道，只是話語中，已然沒有對李承歡離她而去的希冀。

“當然?！?

“這樣嗎？——”

子雨站起，轉身而去，撫著心口，執意掩蓋住因少年的告白而泛起的心動。

“明日午時，我還在這里等你。承歡可要收拾好行李，要知道這一護，便是一輩子。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食言的?！?

不等李承歡反映過來，少女便已獨自遠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壓在心底的那一抹心動，終究是壓不住綻放了出來。

眼含星海，一笑而生花。

這一邊，李承歡愣了許久，才弄懂了子雨話中的意思。

這是，答應了吧————

“我也差不多到了羨慕年輕人的年紀了嗎？”

店家見少年愣愣著，不禁無奈苦笑，在他面前招了招手示意他清醒過來。

“先生，天色已經晚了，要笑回到店里再笑吧。小心荒野上的孤狼把你啃得骨頭都不剩了，北郊的夜晚，危險地很。”

“我已經招呼好馬車，且莫讓他等久了，不然我們可就要走著回到白城了。”

“嘿嘿嘿——好——”

李承歡傻笑著，絲毫看不出此前要為少女對抗天下的氣勢，

店家見此，無奈搖頭，負手領著少年在前走著。

把小子雨交給他，應當是沒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