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70年（同治八年）十二月十六日

與孝威等

孝威兄弟同覽：

連接爾等來信，知眷集平安，爾母病體尚能如常，甚慰我意。

新添兩孫，大者命曰念恂，小者命曰念恕，豐孫即易曰念謙可也。恂呼毅孫，以八月師進(jìn)靈武，大申馬逆之討，除隱匿，決大疑，卒動天鑒也。恕呼恩孫，以十一月駐節(jié)平?jīng)觯丛晌?，宣揚朝廷仁澤，民以為恩也。此吾詒之穀也。

豐孫摹本字甚秀勁可愛，聞其喜讀書，天性亦厚，尤為歡慰。但年齒尚小，每日工課斷不可多，能念兩百字只念一百字，能寫百字只令寫五十字。起坐聽其自由，不可太加拘束。飲食宜淡泊，衣冠宜樸潔，久久自然成一讀書子弟，便是過望。

吾家積世寒素，吾驟致大名，美已盡矣。須常時蘊釀元氣，再重之積累，庶可多延時日也。

先生品既端，即是難得。勛、同性分本不高，難于開曉，不能怪先生不善教誘也。最怕是輕儇、刻薄之流，一經(jīng)延致，便令子弟不成好樣也。慎之。

大舅廣東有信來否？光景何如？爾民在江西專想做官。三姐有信來，有“典盡押絕”之說。吾以四百兩匯寄，尚未接其回信，將來看外孫能成人否？四姐苦命，在家有二姐同住，尚不寂寞，爾曹可敬事之如兄。

今歲湖南水災(zāi)過重，災(zāi)異疊見，吾捐廉萬兩助賑，并不入奏。回思道光二十八九年，柳莊散米散藥情景如昨，彼時吾以寒生為此，人以為義可也；至今時位至總督，握欽符，養(yǎng)廉歲得二萬兩，區(qū)區(qū)之賑，為德于鄉(xiāng)亦何足云？有道及此者，謹(jǐn)謝之，慎勿如世俗求敘，至要至要。吾嘗言士人居鄉(xiāng)里，能救一命即一功德，以其無活人之權(quán)也。若居然高官厚祿，則所托命者奚止數(shù)萬、數(shù)百萬，數(shù)千萬？縱能時存活人之心，時作活人之事，尚未知所活幾何，其求活未能、欲救不得者皆罪過也，況敢以之為功乎？

自入關(guān)隴以來，首以賑撫為急，總不欲令吾目中見一餓斃之人，吾耳中聞一餓斃之事。隴之苦況與浙江嚴(yán)州光景相似，而荒瘠過之，人民百不存一矣。狼最多。至于匪盜之害吾良者，必捕獲盡法懲處，行吾心之所安，求不為兒孫造孽而已。爾曹試以此存之心胸間，縱常居鄉(xiāng)里，亦足稱善人也。

禁種罌粟為此間第一義。長發(fā)、捻、回之劫皆此毒釀成。今付《四字諭》一本與爾曹閱。

爾言延哥光景艱難，欲為其買田作久遠(yuǎn)計，于義甚當(dāng)。吾非忘之也，特以延哥、和哥性質(zhì)均非處樂之人，愚而多財，將益其過，故每吝之，冀其從艱苦長些志氣耳，茲竟無望矣。延、和有子，近并不知其光景何似？擬各予以千金之產(chǎn)和為我甥，豈可歧視，俾有飯吃，有衣穿，以完吾素愿。此項可從吾養(yǎng)廉項下劃給，當(dāng)致書若農(nóng)觀察撥交爾曹。

今年未寄銀歸，不知家中光景何如。二伯處每年二百兩必應(yīng)致送，以為甘旨之奉，可向若農(nóng)處請之。此等瑣屑事，我實無閑工夫著想也。

戰(zhàn)事均順，惟十一月初九日，簡紹雍以深入致敗，紹雍中炮陣亡，營官姚連升、譚正明同殉，以致機局忽滯。諸軍正逼金積堡，后路轉(zhuǎn)運復(fù)梗，現(xiàn)正力圖疏通道路。所幸諸軍尚能穩(wěn)扎，后路援賊又經(jīng)力敗，或無他虞耳。

甘肅吏事、兵事均不可問，整理最難。以前署督庸妄太甚，而樞廷袒之也。近見我推心置腹，諸凡顧全，始感服，而樞廷之意始轉(zhuǎn)。

金積堡馬逆化隆，以新教煽惑回民，西寧、河州、口外各回民均依皈之，潛謀雄長回部，諸回部奉為宗主。馬化隆夜郎自大，封授偽官，自稱大總?cè)郑Q官兵為敵人。頻年陜、甘各回擾攘不寧，均此逆為祟也。穆將軍三年前辦此不了，遂以撫局羈縻之，并劾主剿之都將軍以誤國。其實中外無不知馬化隆之終為異患也。該逆所居之金積堡當(dāng)靈州、秦漢兩渠間即唐之靈武，地險城堅，貿(mào)易通西北及北五省、蒙古各部落，擅茶馬鹽之利，富可敵國。廟堂以兵事方殷，以度外置之。阿拉善親王因受其毒害訴于朝，并言穆用其銀數(shù)萬，求賞還。穆又自陳每年得馬化隆糧數(shù)千石，其實納賄亦不少。阿拉善王上書于我，痛詈穆將軍。穆曾奏馬化隆實是良回，隱以我為激變也。此公人亦老實，特為其謀主所弄，遂爾顛倒錯亂如此。與旗員鬧口舌是吃虧事，與前任爭是非非厚道事。然事關(guān)君國，兼涉中外，不能將就了局，且索性干去而已。

我近來腹泄仍如常，每日或一二次、三四次、五六七八次不等。脾陽虛極，腎氣耗竭，心血用盡，面目尚如舊，而健忘特甚。只盼隴事早了，當(dāng)急求退休，斷不能肩此重任。本擬接督篆即繳欽符，有言無欽符餉事更難應(yīng)手，不得已仍擁此虛器，非我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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