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天氣，中雪

這是立冬以來第一場中雪，到處白茫茫一片。雪，是冬天的顏色，純凈，潔白，銀裝素裹。這個冬天冷嗎？當我拿著一本發舊的書，坐在火爐子旁，一頁一頁翻看時，便不知冷。偶爾我抬起頭，透過窗戶，看著雪，仿佛看見了一首詩：

雪披著潔白的輕紗

輕輕地飄著，飄著

不要問我要到那里去

飄呀飄呀

我只是一朵雪花，微如塵

我有我的愛戀

空空的山谷

裸露的大地

掛起的鋤頭

笑盈盈地迎接著我

來吧，美麗的雪

不

我微笑著轉身

不留意

沾在了一位五保戶的眉毛上

美麗的雪

你為什么要沾在我的眉毛上

讓我悄悄地告訴你……

話沒說完，雪消融了

……

雪，潔白的雪，美麗的雪，讓我去看看你。我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書，走出土窯洞，任憑一朵朵潔白的雪飄落在我的眉毛上，飄落在我的衣服上。天地此時此刻是寂靜的，連兩個貍貓都靜靜的看著雪，飛鳥在雪里偷窺著雪。我愿閉上眼睛，站在雪中，靜靜地感受雪的體溫。雪是冰涼的，拔涼拔涼的，還沒有仔細地感受，雪經過我的眼睛，化成了水，雪原來是水做的。雪是不是水變的？雪有水的柔美，但水沒有雪的潔白。

來吧，來吧，美麗的雪。我靜靜地站在雪中，想起了雪。雪，你明明白白知道，從天上來到地上，就是一次錯誤的旅程，可你為什么要來？雪，我揚起頭，想看出你落地的惆悵，可我只看到潔白，一望無垠的白。雪，我用手殘忍地剝開你的身體，想看看那白色的輕紗下你美麗的身體。我剝呀剝，除了潔白還是潔白。你的心是潔白的，你的皮膚也是潔白的。雪，我終于明白，你是表里如一的潔白。

我曾經試圖努力看清這個世界上的人，我常常讀懂了人的眼睛，看見了人眼睛里的微笑，卻難以讀懂人的心。我曾經努力想看清人的心，可我常常看著看著，卻常常迷惑不解了。人心蒙著一層霧，霧蒙蒙，要想在霧中看清一顆心，難呀。

說說我的心吧，我常常用眼睛看我的心，可看著看著我就看得眼花繚亂了。有時候，我發現我的心是炙熱的，紅色的，像一顆太陽，它炙烤著我的五臟六腑，讓我過激情燃燒的歲月；有時候，我發現我的心是冰涼的，像一輪明月，它讓我想起了睡眠，我想放棄所有，只愿靜靜地睡去，在睡眠中，最好不要做夢，我愿靜靜地沉睡；有時候，我發現我的心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樣黑，我愿天地之間都是黑夜，我要趁著黑色的掩護，去干一些見不得光的事，盡管這是我一貫內心強烈譴責的，可我那顆心有時候總會冒出那樣的想法，我為我有這樣的想法，常常不安。在不安中，我漸漸地發現，人心，原來凸凹不平，有陰面也有陽面。比起雪，人心是復雜的也是詭異的。雪只有一顆單純的心，一心一意想著落入凡塵，在大地上消亡。如果雪有快樂的話，一定是飄著的過程。你看，天地那么廣那么遠，雪飄呀飄呀，姿態萬千，優美，輕盈自在，雪一定是快樂的。如果雪不快樂，那一定是落地的時候，雪落到了地上，便再也飛不起來了。雪和大地連接上，便沒有了飛翔。飛翔的雪，一定是快樂的，落地的雪一定是憂傷的。雪，是不是這樣？我靜靜地看著雪，雪靜靜地看著我。我嘮嘮叨叨，雪靜默如雪。雪從天到地，至始至終都是一顆潔白的心，何來快樂和憂傷？快樂和憂傷只屬于多變的心，人心是多變的，人才會言快樂和憂傷。雪沒有憂傷，也沒有快樂。如果人能夠像雪一樣單純，就不會有快樂，也不會有憂傷。

雪原來沒有憂傷，也沒有快樂。看著雪，我感到無限的惆悵。惆悵是啥？惆悵就是在雪天我靜靜地看著雪，欣賞著雪，雪卻不知道我在看著她，欣賞著她。其實，那還不算真正的惆悵。真正的惆悵便是，我在全心全意看著雪欣賞著雪，雪明明白白知道我在看著她欣賞著她，卻裝作若無其事消失在了茫茫一片的潔白中。

潔白，我的院子潔白一片，我的山谷潔白一片，放眼望去，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