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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創辦戲校

談到民國京劇,沒有人能繞得開上海戲劇學校。從1939年到1945年,一個存在僅6年、培養了僅一屆學生的戲校,卻成為中國京劇史上的奇跡。這是如何發生的?為什么要在抗日戰爭的艱苦年代,于江南辦起這所京劇專科學校呢?

還得從當時的社會背景說起,20世紀初的中國,被稱為民族資本主義的“短暫春天”。這段時間上海的紡織工業、繅絲工業、卷煙、火柴、搪瓷、造紙、榨油、肥皂、顏料等輕工業,甚至煤、鐵礦等重工業均有所發展,銀行也從1911年的8家增長到1919年的48家。城市資本家、工商業者,開始尋找刺激和娛樂,同時農村地主、官紳進入城市加入到城市文化的消費之中,這為上海京劇發展提供了社會、群眾和資本的基礎。

這段時期,京劇空前繁榮,至1919年,上海先后成立70余家新式劇場。唐雪瑩.民國初期上海戲曲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40頁除原來的“富連成”外,歐陽予倩主張“養成演劇之人才”,并身體力行,于1919年創辦南通伶工學社,1929年在廣東創辦戲劇研究所;1930年焦菊隱創辦中華戲曲專科學校。還出現報紙如《梨園公報》《戲世界》;雜志如《戲劇月刊》《戲劇叢刊》《國劇畫報》等。更不用說名角輩出。

歲月匆匆。也許還有長者記得,1931年6月,杜月笙為了慶祝浦東杜氏祠堂落成大典,邀請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云、楊小樓、高慶奎、言菊朋、馬連良、周信芳、譚富英、蕭長華、姜妙香等赴滬演出,除余叔巖、蓋叫天之外,幾乎囊括了當時全國所有頂級名角。一連3天,盛極一時。當時的上海街頭,連黃包車、三輪車工人都不時哼唱著“好一個聰明的小韓信”,真是一道奇特的風景。上海市文史研究館編.京劇在上海.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9,53頁

張正芳還記得,1935年秋,北京富連成科班“盛字輩”畢業生來滬演出,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當時愛好京劇的人士紛紛議論:偌大的上海,連一個培養京劇人才的科班都沒有,真是遺憾!

這一年,是上海戲校開辦前的4年。

也是這一年,許曉初意識到,上海必須有一所自己的戲校。

許曉初,畢業于上海復旦大學,“五四運動”時期曾積極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愛國熱潮,最后走上了實業救國之路。1937年日寇占領上海時,他已是一個擁有幾十家大中企業的實業家了。《顧正秋的舞臺回憶》一書中記載,許曉初在“七七事變”時,已在上海工商界擁有40余單位,身任16個廠家的董事長及14個公司行號的總經理。身家資產可見一斑。

許曉初先生(當時是公共工部局的華董)是個有心人,有了開辦戲校的想法后不久,就與同窗好友江一平、陳承蔭等進行了詳細的籌劃。1939年,許曉初聯系一些社會人士,如虞洽卿、林康候、袁履登等,正式提出創辦上海戲劇學校。

緊接著,校董會在他的倡導和具體操辦中成立了。對于了解民國歷史的人,這是一份可以感受到上海戲校背景和許曉初良苦用心的名單。

虞洽卿任名譽主席,林康候為主席,許曉初、袁履登為副主席。校董有:聞蘭亭、江一平、許冠群、顧光明、俞松綺、張敬禮、李潤田、李佑震、姚俊之、孫雪影、項康元、高培良、虞兆興、裘悼其、劉敘云、金宗城、沈長庚、張福康、王皋蓀、吳發來、魏廷榮、鮑和卿、金亦阱、李時敏、江子誠、蔡仁抱、李寶森、金信民、董兆斌、費穆、張松山、黃憲中、邱長蔭、范鑫培、史致富、陳星五、金廷蓀、裘星五、陳承蔭等。同時,許曉初找到了當時著名的京劇藝人、教學家關鴻賓先生,希望他能加入戲校。關鴻賓知道后,欣喜若狂,欣然接下了戲校教務主任一職。

張正芳拿著這份名單,年過耄耋、經歷風雨的她,如今更能明白當初許先生創辦戲校的不易。她說:這些人都是當時上海的企業家、實業家、影劇家、法律家和大劇場、大飯店的經理,從這些不同職業的人選上便可看出許曉初辦學用心之良苦。他把辦學校前后可能遇到困難而需要的各方面人選,都納入了校董會。而這個校董會也確實在人力、財力、物力上為學校建立了功績。

在資金上,創辦戲校也比設想得更費錢。最初,許曉初準備了5萬元辦戲校。

真是天曉得??在學校辦起來的第二年,早已經花下去三個五萬也不止,不過這些錢也置了很多東西。這批學生在學六年期間,學校里做過四套衣箱,一共是四十大箱,這些行頭,到最后都送給了夏聲劇校。顧正秋口述,劉枋紙筆.顧正秋的舞臺回顧,寶文堂書店出版,1987年,55頁

除了精益求精,花費如此之大的一個重要原因,大概是上海戲校不收學費,還給學生發演出補助。這不但吸引了當時一些貧苦人家的子弟,擴大了參與戲劇傳承的人才范圍,也引起了京劇界前輩藝人的極大興趣和關注。

如此費心創辦戲校,目的是什么呢?難道僅是為了滿足當時社會的娛樂所需嗎?

顯然不是。

“提倡與整理中國傳統戲曲,培養京劇人才。”北京市藝術研究所、上海藝術研究所組織編著.中國京劇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9,1014頁這是《中國京劇史》給出的答案。對此,作為一個身在其中的親歷者,張正芳還補充了兩點。第一,她認為上海戲校使代表我國民族文化的戲曲——京劇和昆曲事業,在上海生根開花,培養出一代江南的戲曲人才。第二,戲校更“深遠的意義”是愛國。

張正芳拿出了許多當時演出的戲單,從這些劇目上,今人也可以對上海戲校極其創始人,有更為深刻的理解與認識:上演過全部《兒女英雄傳》《慶頂寶珠》《祝家賢莊》《和番出塞》《平貴回窯》《鼎盛春秋》《緹縈救父》等劇目,這些劇目都是以除暴安良、懲惡揚善和宣揚愛國主義思想為內容的。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通過這些劇目的選擇與演出,可以看出許先生的愛國之心是何等強烈了。

民國二十九年(1940年)上海戲校全體教職員學生合影。

后來,在《顧正秋的舞臺回憶》中,許曉初的這樣一段話也印證了這種猜想:

在淪陷區里,如果想辦正式學校來教育青年,一定會受到種種限制,如果辦個戲劇學校,敵人便不會注意。而我們的戲劇,又都是講忠孝節義(即是愛國)的。能借此辦學機會給孩子們灌輸一些國家民族觀念,豈不是一舉兩得?顧正秋口述,劉枋紙筆.顧正秋的舞臺回顧.北京:寶文堂書店出版,1987,53頁

事實上,抗戰時期的上海,愛國主義是京劇不爭的主題。在歐陽予倩、周信芳等帶領下,中華劇團、移風社等演劇團體紛紛成立,以京劇為武器,從事抗日救亡進步活動,編演了一批借古鑒今、愛國圖存的劇目,《漁夫恨》《桃花扇》《明末遺恨》《史可法》等,一時風靡,影響很大。北京市藝術研究所、上海藝術研究所組織編著.中國京劇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9,829頁

回顧上海戲劇學校辦學之初的設想時,許老還提到,創辦專業京劇科班,與他的祖籍也有關。他說:“徽調的發源地是我的家鄉(安徽),京劇是在徽調基礎上發展起來,然后才成為一種極高尚的舞臺藝術的,我從做大學生時起就非常喜愛京劇。”

上海戲校就這樣開始運轉了。

但正式開學后,第一個學期就不像許曉初籌劃得那么順利。即便花費巨靡,但還是沒能實現簡章上所規定的解決學生食宿問題,入校后各方面條件也達不到北京科班管吃管住的標準。校舍是租用當時法租界白萊尼蒙馬浪路A41號的一處二層小樓,“校址非常簡陋,你都想象不到”。大小共6間,加上過道不足200平方米,既無食堂,也無宿舍,更談不到浴室。

到底簡陋到什么程度呢?

張正芳印象深刻。她回憶說,當時的練功房是個“過堂屋”,也就是一進大門通向樓梯的過道,都是水泥地,只有兩條非常破舊還打著補丁的一平方米左右的小地毯,是專為“跑虎跳”“砸鍵子”、“翻小翻”練筋斗用的。那時練習基本功沒有海綿墊子,只有兩個用麻袋片拼湊起來,內裝碎稻草的大草墊子,摔、打、跌、撲的毯子功就在草墊子上練。練“拿頂”“下腰”等基本功,都是雙手直接按在水泥地上,三九嚴寒男女同學的手沒有不凍裂的。但學生深知,只有練好了基本功,才能有一技之長,要想憑唱戲掙錢吃飯,沒有真功夫是不行的,因此也都每天練得熱火朝天。

學校樓上僅有3間相連的房間。前中兩間打通了,中間算是舞臺,前間是老師看功和樂隊伴奏處。后間隔著一塊板壁,留出上、下場門空當,其余的就算是后臺了。3間屋的面積總共不到100平方米。前間通往右側里邊有一間辦公室。教務、總務、財會等各擺一張寫字臺辦公,但有時也要讓給文戲老師作教室。后間的右側里邊還有一間祖師爺供堂,大約10平方米。除了供奉祖師爺,那里白天也輪流作為許紫云、羅文奎、劉嵩樵等老師授課的教室。夜里,劉嵩樵老師帶著他的孫兒劉正裔就住在這間,正裔很小就失去父母,是爺爺帶大的,祖孫倆相依為命,以校為家,就住在這祖師堂里。

辦校之初經費困難,除去付房租和必要的開支外,僅夠維持老師們的微薄薪水。所有學生的伙食補貼也是等了10個月后,學生演出有了收入,才發下來的。但盡管條件如此艱難,學校仍堅持辦了下去,老師都將自己的技藝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學生,學生們也竭盡所能努力學習。張正芳說:“這除了要感激許曉初先生堅定的信念外,還要感謝那些對京劇事業充滿熱忱、為扶植我們成材富有責任感的老師們。”幾十年后,說起戲校的師生情緣,張正芳依然滿臉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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