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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導讀·世紀之交的思想激蕩

郭春生

公元1500年前后,人類歷史拉開了近代社會的大幕。以此時出現的新航路開辟和地理大發現為標志,伴隨著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啟蒙運動,資產階級政治革命在尼德蘭、英、法等國展開,18世紀后期又出現了產業革命的滾滾浪潮。到19世紀后半期,英、法、美等國已成為現代憲政國家,經濟上也已完成工業革命而成為初步工業化國家。但是,在通往現代國家之路的洪流之中,地跨歐亞兩大洲的俄國這個世界大國卻遠遠地被甩在了后面。

俄國的落后主要體現在農奴制度、沙皇專制制度和東正教三個方面。進入19世紀,俄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仍然盛行農奴制的世界大國。在農奴制下,農奴主不僅享有對農奴財產的支配權,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支配農奴的人身。就是這樣一種嚴重違反平等原則的落后制度,卻堂而皇之地存在于俄國近代社會。俄國落后的第二個表現就是它的沙皇專制制度,當時統治俄國的羅曼諾夫王朝從17世紀開始即統治著俄羅斯,到19世紀末,羅曼諾夫王朝的封建統治已經延續了三百多年。俄國的沙皇專制制度還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專制沙皇利用東正教牢牢地控制著人們的思想意識,壟斷著文化與教育,政治統治和思想統治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1861年俄國進行的廢除農奴制改革是其步入現代社會的重要步驟。但是,俄國之所以能夠邁出這一步,并不是憑借社會的自身變化來完成的,而是在外力的強烈刺激下才實現的。1853—1856年克里米亞戰爭的失敗在俄國社會引起了巨大的震動,使得沙皇亞歷山大二世認識到,如果統治者不自上而下地廢除農奴制度,農民就會自下而上地推翻農奴制度和專制制度。于是,從19世紀60年代起,沙皇政府進行了以廢除農奴制為核心的一系列改革,從而也拉開了俄國社會現代變革的序幕。

俄國廢除農奴制的改革是全方位的,它不僅廢除了農奴制,而且同時進行了相應的軍事改革、司法改革,甚至還進行了對之后俄國政治影響深遠的地方自治改革。這些改革雖然沒有一勞永逸地消滅農奴制造成的弊端,也沒有從根本上觸動沙皇專制制度,但它們均對俄國社會的現代變革具有深遠的影響,如司法改革在俄國社會中培養了民眾的法律意識,而法律意識正是現代社會不可或缺的現代性因素;地方自治改革則培養了民眾的政治參與意識,到20世紀初俄國資產階級的政治活動家大多來自地方自治機構的積極參與者。

大變革時代往往也是社會分裂的時代。大多數處在大變革時代的社會,都會出現力量的分野,一般都會存在三種力量:一是守舊力量,二是漸進變革力量,三是激進變革力量。守舊力量主要來自傳統社會中占優勢地位的社會階層,為了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他們往往反對變革。如果進行更細致的劃分,在守舊力量的隊伍中還可以區分頑固守舊派和一般保守派,頑固守舊派是指固守舊傳統而一味拒絕變革的勢力,他們懼怕新事物,千方百計地對新事物進行攻擊。在守舊力量中也有少數人意識到變革是大勢所趨,于是他們小心翼翼地提出十分保守的變革方案。但是,他們提出的變革方案又往往淪為空談,因為他們的方案上不能見容于龐大的頑固守舊力量,下又不能滿足改革力量的要求,所以總是遭受到上下夾擊而失敗。總的來看,隨著社會的激烈變化,特別是社會不斷遭受外來的沖擊,守舊力量就會逐漸趨弱。

漸進變革力量任何時代都是社會中積極的社會力量。漸進變革力量的社會來源比較廣泛,由社會中的各個階層的精英組成。這種社會力量是一個具有充分理智和智慧的群體,他們置身于傳統文化的土壤之中,對自己所生存的社會具有充分的理解和認知;而且,這部分人對社會的變化十分敏感,他們既能感受社會新生力量的出現,體會新生力量的要求,又對外部世界有充分的了解,認識到世界發展大勢。所以,他們往往能提出穩妥的、建立在他們生活的社會現實基礎上的社會改革方案。在不受外力沖擊或微弱的外力沖擊的社會正常發展狀態下,漸進變革力量是社會發展的積極推動力量,對社會的不斷進步有重大貢獻。但是,從近現代社會發展的進程來看,大多數國家的發展進程都受到巨大的外力沖擊,使社會發展不能維持一個漸進的發展狀態。這時,漸進改革派就要承受多方壓力,特別是來自激進力量的壓力,而漸進改革的路線也往往難以為繼。

激進變革力量是大變革時代的產物。在社會緩慢發展的時期,亦會有少數人提出激進的變革方案,但這種方案往往是虛幻空想的,不是社會發展現實的反映。當然,這少數人也往往被看作異端,其激進社會方案也不可能實現。但是,在社會變革時代,尤其是在整個世界發展不平衡的大變革時代,對一個社會來說,激進改革便會成為一種社會思潮,其擁護者也會成為一支重要的社會力量。這是因為,在大變革時代,變革是大勢所趨,要求社會變革的人群會空前壯大,這就使得變革具有雄厚的社會基礎;變革時代人們的變革要求會日益高漲,提出的社會變革目標往往會超越社會發展的現實基礎,所主張的社會變革的方式方法往往是激烈的,目標是遠大的;最主要的是,在一個世界各國各地區發展極不平衡的年代,相對于一個落后的社會來說,先進的社會本身就是一個變革的樣板,具有憂患意識的社會精英都希望自己的國家快速地進入先進國家的行列,他們提出的變革方案也是以先進國家為目標的,不過,這樣的方案對于自己的國家而言往往是超越社會現實的激進方案;更有甚者,西方國家雖然是近現代社會轉型的先行者,它們的社會也存在許許多多的問題,社會矛盾也十分激烈,在它們的社會中也存在一批仁人志士提出激進的社會改革方案,而這些方案也為東方國家的社會精英們吸收借鑒,對落后的東方社會而言,這些方案無疑是更為激進的。由此來看,對于落后的東方社會來說,激進變革力量特別容易形成和積聚,成為強大的社會力量,引導社會走向激進變革的道路。

俄國的各種政治力量就是在廢除農奴制改革之后形成的。

沙皇俄國只是在廢除農奴制改革之后,才真正形成了近代各種社會政治力量,同時這些政治力量也開始明確表達其政治意愿,其中最重要的標志就是19世紀60年代末民粹派的形成。

農民問題是19世紀中葉俄國最根本的社會問題,廢除農奴制改革名義上解放了農民,實際上卻大大加重了農民的負擔,這自然會引起農民的激烈反抗,民粹派的出現就是農民反抗情緒的典型表現。19世紀60年代末,大批青年知識分子深切感受到俄國農民的苦難,對農民抱有深深的同情。他們從赫爾岑、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思想體系中汲取營養,形成民粹社會主義思想。民粹派認為,俄國農民是本能的社會主義者,他們具有天生的革命傾向;俄國應該走依靠農民、以農民“村社”為基礎建設社會主義的革命道路;他們自稱人民的精粹,所以被稱為“民粹派”,他們所發起的行動被稱為“民粹派運動”。民粹派是一個復雜的社會政治群體,它是近代俄國第一個在政府之外既有力量采取政治行動,又有能力表達自己政治愿望的社會政治群體。在民粹主義的旗幟下有許多思想流派,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是拉甫羅夫、特卡喬夫和巴枯寧。

彼得·拉甫洛維奇·拉甫羅夫(Пётр Лаврович Лавров,1823—1900年)在民粹派中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這位出生于陸軍上校家庭的知識分子在19世紀60年代末成為一位具有明顯民粹主義傾向的社會主義者,他因參與民粹派暗殺亞歷山大二世的活動而被放逐到沃洛格達。在這個具有標志性的放逐地,他寫出了《論史信札》這一名著。1870年拉甫羅夫逃亡國外,在法國參加了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運動,因被公社派到布魯塞爾和倫敦組織支援工作,他僥幸躲過了法國政府的迫害。1873年他在巴黎創辦了《前進》雜志,成為一個堅定的社會主義者。他主張進化的社會主義,認為要經過長期的教育和倫理宣傳來為新社會的建設鋪平道路,反對立即進行革命。因此,他拒絕同涅恰耶夫、巴枯寧及特卡切夫等激烈的民粹主義者交往。不過拉甫羅夫的觀點在不斷變化,后來他對密謀、暗殺等活動也逐漸持同情態度,1884—1886年,他在倫敦與吉霍米洛夫合編了《民意》雜志。

拉甫羅夫認為,人類在基本需要的驅使下,一開始都是單純追求快樂和避免痛苦的。但在人類共同社會生活中,在利己主義行為以外,也發展了利他主義的行為,于是產生了正義感,產生了慈善和互相友愛的意識。此外,智力的成長帶來了批判的能力,使沖動理性化,成為倫理上必須遵循的原則。理智的運用改變了完全由習慣支配一切的做法,人類形成了理想,并作出合乎道德的抉擇。在這個發展過程中,始終是某些個人起著帶頭作用,并且通過教誨和示范逐漸贏得皈依者。因此,文明的發展始終是少數天資過人而又富有正義感的人的成就,他們領導人民走向更好的生活方式,不過,少數的這部分人完成自己使命的方式不是立即發動革命,“這一小部分開明的人肩負的責任,不是為了施恩于大多數人而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人民,而是要向人民講清楚他們的真正需要、滿足這些需要的最好辦法以及人民中蘊藏著的力量”。《俄國民粹派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91頁。知識分子的使命就是以全部精力為人民工作,因為是人民給了他們優越的機會。

拉甫羅夫認為,“為了勝利,必須組織政黨”。政黨是由“具有思想和信念的,堅毅的盟員組成的;他們清楚地懂得,他們為何聚集在一起;他們非常珍視自己的獨立信念;他們下定決心,為了這些信念的勝利而全力以赴。只有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們才有希望避免威脅他們的兩種危險:不瓦解,也不陷于停滯”。政黨由“具有批判思維能力和強烈愿望的個人聯合起來”,它的“核心是為數不多的經過鍛煉的、深思熟慮的、具有堅強毅力的和把批判思維與事業緊密聯系起來的人,在他們周圍,是受過較少鍛煉的知識分子”。為了實現政黨自身的目的,必須使政黨更有力地組織起來,更具有戰斗力,“黨經常集中也必須集中自己組織的一切力量,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來反對這些敵人,采取一切手段進行斗爭,集中打擊敵人”。《俄國民粹派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01—104頁。在關鍵的時刻,哪個政黨組織得更好,哪個政黨就能夠更好地利用各種機會,哪個政黨就能夠獲得勝利。

民粹派社會主義另一派別的代表人物是特卡喬夫(Петр Никитич Ткачев,1844—1886年)。特卡喬夫1844年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1861年進入彼得堡大學法律系學習,從此走上革命道路。1866年,發生了卡拉克佐夫小組刺殺沙皇未遂事件,特卡喬夫與該小組有密切聯系。1868年特卡喬夫發表了《未來的人們和少數英雄》一文,指出大多數的人是無知的,他們只能跟在少數知識分子身后才能前進。就在這一年,他和另一位極端革命家涅恰耶夫一道,積極組織參加學生運動,力圖將1868—1869年的學潮引向推翻專制制度的革命。1869年特卡喬夫被逮捕,審訊兩年后被流放。1873年,特卡喬夫逃亡到日內瓦,之后與拉甫羅夫一起編輯《前進》雜志。不久,他與拉甫羅夫出現分歧,另組秘密團體,1874年他還專門寫了《俄國革命宣傳的任務》一文,表達與拉甫羅夫的分歧。他認為,革命的時機不是一個自然的發展過程,“一個革命者永遠認為而且應該認為自己有權在任何時候號召人民舉行起義;他與庸俗哲學家的區別,就在于他不是等待歷史事件的進程本身指出變革的時刻,而是自己選擇這個時刻,就在于他承認人民隨時都準備起來革命……誰不相信當前有發生革命的可能,誰就是不相信人民,誰就是不相信人民隨時都準備起來革命……”《俄國民粹派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50頁。

1875年起,特卡喬夫參與《警鐘》雜志的編輯出版,這時他的民粹主義觀點更加鮮明,特別強調“村社原則應當成為我們大家夢寐以求的未來社會的基石”。《俄國民粹派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74頁。1880年起,他開始為布朗基派報紙撰稿,同時他的政治主張也越來越接近法國的布朗基主義,主張由革命的少數人組織密謀團體,運用密謀、暗殺等恐怖手段奪取政權,進而建立起社會主義社會;而人民群眾在此只是被動地充當看客,等待這些革命家給他們帶來幸福。他還錯誤地認為,專制在俄國是“懸在空中的”,沒有社會基礎,也不代表任何階級的利益。本書摘譯了特卡喬夫1881年9月發表在《警鐘》上的文章《恐怖主義是俄羅斯道德和社會復興的唯一手段》摘譯的文章來自網絡版:http://az.lib.ru/t/tkachew_p_n/text_0010.shtml。,充分地顯示了他的布朗基主義的觀點和傾向。

特卡喬夫的觀點在民粹派社會主義者中引發了激烈爭論。拉甫羅夫專門寫了《俄國社會革命青年》一文,指出少數革命者所要達到的目標是人民大會、人民公社的“專制制度”,而不是革命者的少數人的專政。特卡喬夫為了引起恩格斯的注意,在1874年特別在《哨兵報》上發表《彼得·特卡喬夫致弗里德里?!ざ鞲袼瓜壬墓_信》,恩格斯在馬克思和李卜克內西的建議下特意進行了答復。恩格斯批評特卡喬夫是幼稚的、極不成熟的中學生,并且針對他必須立即進行革命的主張諷刺說:“那么你就干你所不能拒絕的事情吧,今天就立刻去干革命并把俄羅斯國家徹底摧毀吧,不然的話,末了你會釀成更大的災禍!”《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69頁。恩格斯還專門寫了一篇概括論述俄國問題的文章,對1861年廢除農奴制改革之后俄國社會的經濟發展提出自己的看法。針對俄國民粹派的在俄國不需要資本主義發展的觀點,恩格斯明確指出,要實現社會主義,不僅僅需要革命的無產階級,而且需要資產階級,需要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發展。“現代社會主義力圖實現的變革,簡言之就是無產階級戰勝資產階級,以及通過消滅一切階級差別來建立新的社會組織。為此不但需要有能實現這個變革的無產階級,而且還需要有使社會生產力發展到能夠徹底消滅階級差別的資產階級。野蠻人和半野蠻人通常也沒有任何階級差別,每個民族都經歷了這種狀態。我們絕不會想到要重新恢復這種狀態,至少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從這種狀態中必然要產生階級差別。只有在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發展到甚至對我們現代條件來說也是很高的程度,才有可能把生產提高到這樣的水平,使得階級差別的消除成為真正的進步,使得這種消除可以持續下去,并且不會在社會的生產方式中引起停滯甚至倒退。但是生產力只有在資產階級手中才達到了這樣的發展程度。可見,就是從這一方面說來,資產階級正如無產階級本身一樣,也是社會主義革命的一個必要的先決條件。因此,誰竟然斷言在一個沒有無產階級然而也沒有資產階級的國家里更容易進行這種革命,那就只能證明,他還需要學一學關于社會主義的初步知識?!?img alt="《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2—27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23D34/15477635104514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1239548-ntPO4l5Vv7FAYlTtNgdaCVdmwgIR48cU-0-724c0de29dc5a2648d9470634bd6e1cb">

米哈伊爾·亞歷山大羅維奇·巴枯寧(Михаил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Бакунин,1814—1876年)是俄國著名的民粹派思想家,無政府主義的代表人物。巴枯寧1814年5月出生于特維爾省一個貴族家庭,1833年畢業于彼得堡炮兵學校,1836年開始研究哲學問題,1840年他在赫爾岑等人的幫助下僑居西歐,接觸各種社會主義思想,尤其受到普魯東主義和魏特林主義的思想影響。1848年革命期間,他支持波蘭人民反對沙皇統治的斗爭,鼓吹泛斯拉夫主義,主張建立斯拉夫聯邦。因為參加布拉格人民起義和德累斯頓起義,他被逮捕并于1851年被引渡給沙皇政府。在彼得保羅要塞的監獄中,他給沙皇尼古拉一世寫了長篇《懺悔錄》,1857年被判終身流放西伯利亞。1861年6月他從流放地外逃,從日本、美國到達英國和西歐,開始更積極地參與反沙皇專制的斗爭。在19世紀60年代他與俄國境內的民粹派取得聯系,其思想在民粹派中產生很大影響。巴枯寧反對其他形式的政治斗爭,主張通過暴力行動立即消滅國家,建立自下而上的自由公社聯邦,公社的個人和團體都享有絕對的自由。巴枯寧反對私有制,主張消滅國家、廢除繼承權進而廢除私有制,將生產資料交給各個工農生產組織支配。巴枯寧將人性的完善作為人類進化和社會發展的目標,認為當人獲得絕對自由時人性才能獲得完美的實現。1864年11月,巴枯寧在倫敦見到了馬克思,1968年加入了第一國際,1871年因搞分裂活動被開除出第一國際。1873年他出版了《國家制度和無政府狀態》一書,集中闡述了他的無政府主義思想。1876年7月他在伯爾尼病逝。

1873年,在拉甫羅夫、巴枯寧等民粹派領袖的號召下,民粹派發起了“到民間去”運動,數以千計的大學生和知識分子深入農村,號召農民起來反抗沙皇專制統治,形成了很大的聲勢。但是農民并不理解民粹派的主張,他們以迷茫的眼神和麻木的態度對待那些前來啟發他們“共產主義本能”的民粹派青年,更有甚者竟向沙皇政府的保安機構告發。沙皇政府于是在1874年底加強了對民粹派的鎮壓,使民粹派遭受沉重打擊。因此,到1875年,“到民間去”運動基本上銷聲匿跡了。運動的失敗使一部分民粹派分子認為,目前俄國農民還是落后和保守的,他們需要先進分子以革命行動進行啟發和震動,這正是俄國知識分子的責任。在此之后,民粹派的活動開始更具有組織性。1876年,遍布各地的民粹派小組在彼得堡組織成立了“土地與自由社”,其斗爭綱領主要包括爭取將全部土地平分給農民,爭取村社完全的自主權等。因為斗爭策略上的分歧,“土地與自由社”很快分裂,在1879年分裂為“土地平分社”和“民意黨”兩個組織,其中“土地平分社”堅持原來的綱領,“民意黨”人則將對反動首領進行恐怖暗殺看作最重要的策略。1881年,民意黨人成功策劃暗殺了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結果招致沙皇政府新一輪的殘酷鎮壓,使民粹派運動陷入低谷。此后,逐漸興起了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和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打破了民粹主義在俄國非官方的政治思想界絕對優勢的影響和地位。不過,民粹派延續了他們對廣大農民階級的影響,許多民粹派分子繼續留在農村為農民工作,有的則進入地方自治局成為農民的代表,留在城市的民粹派分子有的堅持宣傳工作,有的固守恐怖暗殺策略。從19世紀80年代末開始,隨著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民粹派逐漸承認了資本主義在俄國發展的事實,進而出現了從革命民粹主義向自由民粹主義的轉變,一些民粹派思想家吸收了自由主義的思想成分,逐漸拉近了與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距離。進入19世紀90年代,俄國出現了許多新的民粹派組織,其中一些組織以“社會革命黨”自稱,如“民權派社會革命黨”、“社會革命黨北方聯盟”、“南方社會革命黨”等。1901年底,“社會革命黨北方聯盟”等幾個組織的代表在柏林聚會商議,達成建立統一的社會革命黨的協議。人們一般認為社會革命黨由此形成。1902年1月,《革命俄羅斯》報第3期上通告了社會革命黨成立的消息。不過,在此之后,組成社會革命黨的諸多團體仍然各自行動,并沒有實質的聯合。維克多·切爾諾夫等人致力于黨的聯合并開始起草黨的綱領,這一綱領正式發表在1904年5月的《革命俄國報》上。直至1905年12月底到1906年1月初,社會革命黨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通過了黨的綱領,該黨組建的任務才真正完成。當時在黨內享有巨大威望的切爾諾夫是黨綱的報告人,而且是大會通過的大部分決議的作者。本書摘譯了社會革命黨在這次會議上通過的這個綱領,雖然該黨內部分裂嚴重,但在建立民主共和國、土地社會化等問題上各派的主張是一致的,在黨綱中也充分地體現了出來。在這一綱領中,社會革命黨承認了資本主義在俄國發展的必要性和現實性,同時指出資本主義剝削和壓迫所造成的重大弊端。社會革命黨的目標是消滅階級,消滅生產資料私有制,將所有社會機構從剝削階級的權力下解放出來,使它們成為有計劃地組織社會勞動的機關。摘譯的綱領來自網絡版:http://www.mysteriouscountry.ru/wiki/index.php/Программа_партии_социалистов-революционеров。

維克多·米哈伊洛夫斯基·切爾諾夫(Виктор Михайлович Чернов,1873—1952年)是俄國社會革命黨的重要領導人和理論家,他1873年11月出生在薩馬拉省,中學期間就因參加民粹主義運動被學校開除,1892年進入莫斯科大學法律系學習,站在民粹派立場同馬克思主義論戰。1901年底他加入社會革命黨,逐漸成為黨內的活躍人物,尤其是在1905年底俄國社會革命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上充分體現了他在黨內的重要地位,他所起草的文件長期作為社會革命黨的指導思想。1917年二月革命后他曾擔任臨時政府的農業部部長,十月革命勝利后持反對革命的立場,流亡國外一直到1952年4月在美國去世。

但是,統一的社會革命黨成立之時,也正是該黨內部分裂的開始。主要圍繞黨綱問題,在社會革命黨內部出現巨大分歧,明顯存在著左、中、右三派,其中左派以М.И.薩科洛夫和Е.烏斯季諾夫為首,該派又稱“最高綱領派”。他們摒棄一切合法斗爭形式,將恐怖行動視為唯一的準則。1906年10月,該派組建了“社會革命黨最高綱領主義者同盟”。右翼以В.А.米亞科京等人為代表,他們又被稱為自由民粹派。這部分人反對社會革命黨的秘密活動、恐怖手段、暫時革命專政等原則,1906年9月另建了“人民社會主義黨”。以切爾諾夫等人為首的中間派別是社會革命黨的主流,他們不僅在社會革命黨的綱領制定中起了關鍵作用,而且是黨的一大之后最主要的一個派別。

從1905年革命到1917年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社會革命黨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該黨在俄國社會中的影響也持續增強,在1917年二月革命前后曾經是俄國第一大黨。在十月革命中,左派社會革命黨與布爾什維克并肩作戰,贏得了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但是,隨著革命的勝利,左派社會革命黨與布爾什維克的分歧也越來越嚴重,直至最后被取締。

本書還摘譯了民粹派興起時期一個典型的政治恐怖主義者涅恰耶夫(Сергей Геннадиевич Нечаев,1847—1882年)的代表作《革命者教義問答》該文來自網絡版:http://www.hist.msu.ru/ER/Etext/nechaev.htm。。涅恰耶夫1847年10月生于俄羅斯符拉基米爾斯克省一個經營旅店的小市民家庭,他自學了中學課程,1867年到彼得堡大學醫學院做旁聽生,開始參加大學生的政治活動。1869年因參加大學生運動被沙皇政府追捕,逃亡西歐,在日內瓦與巴枯寧交往甚密,他的思想也深受巴枯寧、特卡喬夫思想的影響,同時他的思想也感染著巴枯寧、特卡喬夫等人。他的《革命者教義問答》就是產生于1869年。同時,他還與巴枯寧一起出版了《革命問題方法》、《革命原則》等文章。1869年8月,涅恰耶夫曾潛回俄國,在莫斯科組織大學生參加的“人民審判團”,但很快又因槍殺不接受其領導的大學生伊萬諾夫事件逃亡西歐,曾在倫敦創辦了《村社》雜志,大肆宣揚他的“兵營社會主義”思想。1872年他在瑞士被捕,被引渡給沙皇政府關押。1882年12月他病死獄中。

人們一般不把涅恰耶夫劃歸于民粹派,但他確與民粹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的思想也對民粹派有重大影響。《革命者教義問答》是涅恰耶夫革命恐怖主義思想的最重要著作,共分為4個部分,分別回答了對革命者自身的要求、革命者與革命同志的關系、革命者與社會的關系以及革命組織與人民大眾的關系等問題。涅恰耶夫認為,為了摧毀舊世界,革命者應該隨時準備犧牲自己;建立嚴密的革命家組織,通過成功的密謀暴動奪取政權,使革命獲得成功。他的思想屬于極端的革命恐怖主義,對此后的俄國革命運動有極其重要的影響。“涅恰耶夫主義也反映了俄國下層社會政治發展的現實,反映了民粹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已近窮途的實際情況?!?img alt="張建華:《俄國近代政治恐怖主義的源流》,載《史學月刊》2007(1)。"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23D34/154776351045142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1239548-ntPO4l5Vv7FAYlTtNgdaCVdmwgIR48cU-0-724c0de29dc5a2648d9470634bd6e1cb">

就是在民粹派的隊伍中,分裂出了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者,它的代表人物就是普列漢諾夫。普列漢諾夫的大量著作被翻譯成中文,在中國已廣為人知,在此不多贅述。在此需要提到的是列寧,他是讀著普列漢諾夫的書走上馬克思主義革命家道路的。

隨著19世紀末俄國工業革命的高漲,俄國資本主義經濟獲得迅速發展,民粹派主張的俄國不通過資本主義的發展而直接跨入社會主義的思想在現實中逐漸落空。此時俄國的工業無產階級和工業資產階級都迅速壯大起來,代表著兩個階級的政治力量也日趨成熟。19世紀90年代,俄國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和自由主義思想家共同駁斥民粹派的觀點,使民粹主義遭受沉重打擊。在與民粹派的論戰中,自由主義思想家斯圖盧威(Петр Бернгардович Струве,1870—1944年)特別引人矚目,他1895年畢業于彼得堡大學法律系,在1897年即發表《俄國資本主義發展述評》一書,與列寧在同一年發表的《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相映成輝,他在書中批評民粹主義,深刻闡述了資本主義在俄國發展的必要性和必然性。1896年,他出席了第二國際世界社會主義者在倫敦召開的代表大會。1898年他成為新成立的俄國社會民主工黨成員。然而,在經歷了短暫的與革命馬克思主義者的合作之后,斯圖盧威迅即轉向資產階級自由主義,1902年任《解放》雜志編輯,成為自由主義的重要喉舌。1905年他成為資產階級立憲民主黨的領袖。十月革命后他反對新生的蘇維埃政權,流亡國外,最終病逝于巴黎。國內對斯圖盧威的作品已經有很多翻譯和介紹,本書只選擇沒有見諸國內的兩篇著作進行翻譯和介紹摘譯文章來自П.Б.Струве Избранные сочинения.М.:РОССПЭН,1999。,其中《什么是真正的民族主義》從哲學和歷史的高度對民族主義進行了闡釋,同時為自由主義做了充分的辯護,認為自由主義是民族主義的唯一形式,真正的民族主義就是對人的絕對尊重。

除了斯圖盧威的自由主義思想外,本書還選擇了曾擔任大臣會議主席的斯托雷平(Пётр Аркадевич Столыпин,1862—1911年)的多篇講話。斯托雷平于1906年擔任大臣會議主席。1907年他策動“六三政變”鎮壓了革命。從思想源流上說,斯托雷平屬于官方自由主義的范疇,他在擔任大臣會議主席期間,大力推行解散村社的措施,試圖以此讓農民脫離村社,提供更多自由土地和自由勞動力,從而為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創造新的條件。面對1905年革命后的社會動蕩,斯托雷平坦言:“他們需要大動蕩,我們需要偉大的俄羅斯!”1911年,斯托雷平被社會革命黨人暗殺。本書摘譯了斯托雷平1907—1910年在國家杜馬和國務會議上的幾段講話,集中體現了斯托雷平的自由主義思想。摘譯內容來源于網絡版:http://www.doc20vek.ru/node/1408。雖然受命于沙皇專制君主,斯托雷平卻能夠以法治精神治理國家。在這些講話中,斯托雷平表達了與資產階級自由主義一脈相承的法治原則,“個別的法案按一般的立法程序來看是新的已經成熟的要求的自然反映,在國家管理的總系統中能夠找到自己的現成位置。在這種情況下,經過了自然成熟的各個階段的法律,就是為社會的自我意識所接受的,它的各個細節都為人民所理解,審議、通過或不通過它都不是復雜的事,政府的辯護任務非常簡單。”使俄國成為法治國家是斯托雷平的執政理念。斯托雷平認為應尊重俄羅斯的歷史傳統,他特別強調東正教在俄國歷史和現實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在確立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則時,承認東正教在俄國社會中的獨特地位。

此外,本書還摘譯了20世紀初另一位自由主義代表人物米留科夫(Павел Николаевич Милюков,1859—1943年)的兩篇講話。摘譯自《立憲民主黨代表大會、代表會議(1908—1914)》(三卷本文獻匯編)(莫斯科РОССПЭН出版社,2000年)第二卷,第236—243頁。米留科夫出身貴族,有條件接受良好的初等教育,又于1877年進入莫斯科大學歷史哲學系學習。1886年他成為莫斯科大學編外副教授,同時開始參與政治社會活動。1895年他因思想不可靠被開除大學教授職位后,考察了英、法、德、意等西方國家,傾心于英國的君主立憲政體,提出俄國“新自由主義”的目標是由君主專制政體過渡到君主立憲政體,建立法治國家和公民社會。1902年他便開始參與斯圖盧威主編的自由主義雜志《解放》的寫作和出版工作。1905年10月立憲民主黨成立后他當選為中央委員會主席。國家杜馬時期,米留科夫力主立憲民主黨參加國家杜馬,他則擔任了第三、四屆國家杜馬代表,始終堅持立憲民主的政治目標。本書摘譯的1909年11月在立憲民主黨代表會議上的報告客觀分析了俄羅斯當時的政治形勢和各種政治力量,指出了立憲民主黨的斗爭策略。1916年他在國家杜馬中的講話則是俄國戰爭失敗所導致的混亂局勢在政治領域中的客觀反映。1917年二月革命后,米留科夫擔任臨時政府第一任外交部長,堅決反對布爾什維克的革命策略。十月革命后他流亡國家外,反對蘇維埃政權。1943年3月他在法國病逝。

本書著重選擇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思想領域中的保守主義思潮的代表著作進行譯介。之所以重點選擇保守主義思潮的著作是基于以下幾點考慮:其一,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革命激進主義的著作,已經大量地出現在中文文獻中,為國人所熟知,所以,在這里就不再重點選擇這種類型的著作進行譯介;其二,保守主義對俄國近現代政治發展影響之大,是其他思想流派所無法比擬的。在沙皇專制制度下,保守主義屬于為專制制度辯護的思想流派,自然也就受到專制制度的庇護,二者相輔相成,力量強大。從十二月黨人武裝起義開始,俄國的專制制度開始受到質疑,但是,在整個19世紀,專制制度從來也沒有遭受到重大沖擊;哪怕是進入20世紀之后,1905年革命也并沒有否定沙皇專制制度,沙皇政府只是頒布了一紙準備召開國家杜馬的宣言,就輕而易舉地撲滅了革命的火焰,沙皇的權力沒有受到多大損害。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專制沙皇仍然牢牢地把握著國家政權。正因如此,整個19世紀一直延續到“一戰”前,作為專制權力保衛者和辯護者的保守主義也一直占有優勢。對于這樣一支占有優勢的思想流派,如果我們缺乏了解和認識的話,那么對這一時期俄國的思想全貌的理解,就肯定是殘缺不全的;其三,保守主義并非是完全固守傳統,它往往也是主張變革的,只不過其主張變革的程度較低罷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也是俄國的大變革時代,在這樣的時代幾乎沒有什么人會固守殘缺。同樣作為思想精英的保守主義者,自然也并非對周圍快速變化的世界無動于衷,他們也會適時地提出自己的變革主張,來迎合時代變革造成的挑戰。本書重點選擇的兩位保守主義的思想家莫不是這樣的代表人物。讀者在閱讀他們的著作時定會體會出變革的滋味;其四,歷史是不可割斷的,保守主義的思想主張哪怕是在革命后的蘇聯時期也有重大影響,在今天的俄羅斯也處處可以見到它的影子。一般認為,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總是導致翻天覆地的變化,更何況是開辟了人類歷史新紀元的十月革命,革命后建立起來的蘇聯社會主義迥異于革命前的沙皇俄國。但是,社會是一個復雜的有機體,它具有發展的連續性特征,即便是摧枯拉朽式的革命,也不能像快刀斷繩一樣將社會斷成截然分開的前后兩段,所以,十月革命后的俄國仍然存在著許多沙皇俄國時期的政治的、社會的因素,從思想上說,帝俄時期保守主義的不少思想要素在蘇聯時期改頭換面地表現出來。所以說,對帝俄時期保守主義思想的全面和深刻的理解,也有助于加深對蘇維埃國家的認識。

本書摘譯的第一部保守主義的思想家的作品出自列夫·吉霍米洛夫。令人驚奇的是,前面提到普列漢諾夫、列寧等革命的馬克思主義深受民粹派思想的影響甚至是從民粹派轉變而來,而像吉霍米洛夫這樣的保守主義者也是從民粹派轉變而來。

吉霍米洛夫(Лев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Тихомиров,1852—1923年)1852年1月19日出生在高加索的一個軍醫家庭。1864年進入亞歷山德羅夫斯克中學,他在那里接受了革命思想,這時他最喜歡的功課是俄羅斯文學,最喜歡的作家是皮薩列夫(Писалев)。他以優異的成績中學畢業,1870年進入莫斯科大學法律系學習,1971年轉入醫學系。1871年秋,吉霍米洛夫參加了著名的革命青年組織“柴科夫派”,在工人中進行革命宣傳活動。1873年夏天吉霍米洛夫遷居彼得堡,在那里繼續從事革命活動。1873年11月他被沙皇政府逮捕,囚禁在彼得保羅要塞達4年多時間。1877年他被列入著名的民粹派宣傳分子“193號案件”。1878年1月,吉霍米洛夫獲釋,但仍處在監視下,被遣往家鄉新羅西斯克。從1878年10月到1881年4月他用化名秘密居住在圣彼得堡,從事革命活動,成為民粹派“土地與自由社”中心成員,是革命民粹主義者中重要的領導人。在“土地與自由社”、“黑土平分社”與“民意黨”公開分裂后,吉霍米洛夫加入了“民意黨”,成為民意黨執行委員會成員,在民意黨黨綱的形成中起了重要作用,并主持編輯《人民意志報》。1881年民意黨人刺殺亞歷山大二世,吉霍米洛夫沒有直接參與此事,但此后他以民意黨執行委員會的名義起草《民意黨執委會致亞歷山大三世書》。1882年,為了逃避抓捕,他流亡國外,先到了瑞士,此后在法國居住。在巴黎,他與民粹派“宣傳派”領袖拉甫羅夫(П.Л.Лавров)一起編輯《民意通報》。

從加入“民意黨”開始,吉霍米洛夫就是民意黨的重要理論家。與民意黨其他理論家一樣,他認為俄國的問題只有通過革命的道路才能解決,但與眾不同的是,他認為馬克思沒有研究俄國,因此不懂得俄國的歷史特性,所以俄國的革命者絕不能照搬馬克思主義的革命理論,不能到馬克思那里尋求俄國革命的綱領;馬克思在歐洲(主要是西歐)是偉大的理論家和政治領袖,而在俄國他沒有這種作用。吉霍米洛夫主張以革命的暴力推翻君主專制統治,以“社會主義”的“人民專制”取代沙皇專制主義;俄國社會主義者不能等待資本主義關系成熟后才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只要土地和政權過渡到人民手中,社會主義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的發展在俄國確立。但是,在西歐居住期間,通過觀察西方國家議會的爭論,他熟悉了黨派政治,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政治觀點。他尤其厭倦了“民意黨”的恐怖主義的綱領和路線,認為恐怖主義的危害極大,它會使蔑視社會、人民、國家的情緒滋長,并助長與任何社會制度都不相融的專橫心理;同時它會使黨失去創造力,不利于黨發展為普遍的群眾運動。在比較了黨派爭吵下孱弱的法蘭西和亞歷山大三世強有力統治下的穩定的俄羅斯帝國之后,吉霍米洛夫開始傾向于后者。與此同時,他也將俄羅斯東正教和俄羅斯沙皇政治聯系起來,認為二者都是俄羅斯帝國穩定的基礎。1888年,吉霍米洛夫做出了驚人之舉,他在巴黎發表《我為何不再當革命家?》(Почему я перестал быть революционером)摘譯自網絡版:http://narovol.narod.ru/art/lit/t1.htm。,公開宣告自己的思想轉變:思想和生活是不斷變化的,我的思想也發生了轉變;各個民族的發展要建立在一定的原則基礎上,這種原則就是該民族生長過程中所依賴的那些原則。俄羅斯民族也不例外,君主制是歷史形成的,俄國革命者應該正視俄羅斯歷史原則和現實,承認君主制對俄羅斯國家的重要性。吉霍米洛夫的所作所為在革命隊伍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他受到來自多方的質疑和壓力。本書摘譯了他的這篇文章,讓讀者看一看吉霍米洛夫是怎樣為自己辯護的。

1888年12月9日,吉霍米洛夫致書沙皇亞歷山大三世請求寬恕,他反思了自己的思想歷程,否定了人民專制的可行性,并對君主制最高權威表示了忠心。吉霍米洛夫得到了亞歷山大三世的寬恕,允許他返回俄國,但需要在5年內處于監視之下。1890年6月,內務大臣杜爾諾沃向亞歷山大三世建議減輕對吉霍米洛夫的懲罰,沙皇政府給予吉霍米洛夫完全的自由,允許他在帝國各地自由居住。1890年他來到莫斯科,開始為《莫斯科觀察》(Русское обозрение)和《莫斯科通報》(Московские ведомости)撰稿,從當年9月起擔任《莫斯科通報》的撰稿人。1895年,他被選為宗教教育愛好者協會會員;1896年,他成為紀念亞歷山大三世皇帝俄羅斯歷史教育協會成員。

回到莫斯科后,吉霍米洛夫發表了一系列作品,包括《開始與結束:自由主義者和恐怖主義者》(1890年)、《當代社會幻景》(1891年)、《斗爭的世紀》(1895年)、《時間的征兆·理想的載體》(1895年)、《作為國家組織原則的個人權利》(1897年)等。進入20世紀后,吉霍米洛夫還發表了《工人問題:實際的解決方法》(1909年)等一系列關于工人問題的著作。他認為,工人問題的延遲解決導致了兩種錯誤的趨向,那就是無政府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這種思想被革命知識分子從外面灌輸到工人中間。所以,解決工人問題是政府和社會面臨的非常緊迫的任務。俄國工人不是無產階級,而是國家公民,是社會組織的成員,它應該思考整個社會的利益。

吉霍米洛夫的一系列著作確立了他作為保守派思想家的地位,使他成為維護君主制的赫赫有名的人物,成為保守派的旗幟。尤其是他關于工人問題的言論顯示了他的保守觀點,進而使他受到政府的賞識。1905年,應斯托雷平的邀請,他來到彼得堡擔任斯托雷平的顧問。他起草了《關于通緝工人職業聯合會的咨詢申請書的報告》,他認為工人組織是自然現象,對此不必害怕,可以利用它來為國家和君主制政府服務。1907年他擔任出版事務管理委員會委員職務,負責向擔任總理大臣的斯托雷平提供工人運動方面的咨詢意見,特別是在勞動立法方面向總理大臣提供咨詢。他主張政府應擔任工人和雇主之間沖突的調解人,應加快建立在疾病、意外傷害以及養老等領域的國家保險立法。他的建議在1913年關于工人的疾病及意外傷害保險立法中部分得到實現。

1905年前后,俄國政治面臨著巨大轉折,沙皇專制制度受到來自多方面的沖擊。有鑒于此,從1903年開始,吉霍米洛夫專心致力于研究君主制問題,并于1904年底形成了他的重要代表性著作《君主制國家體制》。摘譯自網絡版:http://www.russia-talk.com/mg/mg_0.htm。以后,面對俄國向議會君主制的轉變,吉霍米洛夫開始研究杜馬君主制問題。他認為,代議制只能在公民組織的社會中應用,公民組織不是反對國家的因素。

1909年吉霍米洛夫返回莫斯科。作為獎賞,斯托雷平讓他負責出版《莫斯科通報》,他擔任該報主編一直到1913年。1911年9月,總理大臣斯托雷平遇刺身亡。這件事對吉霍米洛夫來說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使他對當時俄國高層政治中的爾虞我詐十分失望。他在自己的文章中暗示,這一事件的根源是彼得堡上流社會對斯托雷平的憎恨。1913年,他辭去《俄羅斯通報》主編職務,脫離了政治評論活動。

1917年俄國政局動蕩,二月革命結束了俄羅斯的君主專制制度。面對自己殫精竭慮為之服務的君主制度的覆滅,已經是垂暮之年的吉霍米洛夫也無可奈何,這時他已經移居到莫斯科附近的“謝爾基城郊”,直到1923年10月去世。

19世紀是俄國各種思想異常活躍的世紀。世紀之初即有貴族革命家及其知識分子對農奴制和君主專制制度提出強烈質疑,接踵而至的是斯拉夫派和西方派之間的激烈爭論,同時出現了革命民主主義知識分子的思想活躍期,在50年代前后還出現了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潮。到六七十年代,民粹主義知識分子異軍突起,形成十分重要的社會思潮,同時,俄國馬克思主義也在醞釀之中,并于80年代形成潮流。在這一波一波的思想潮流之中,俄羅斯思想界群星璀璨,思想家們探討的首要課題當然是俄羅斯向何處去的問題,其涉及問題之廣泛、探討問題之深入,在俄羅斯歷史上從未有之。不過,正應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名言,在浩如煙海的思想卷宗之中,思想家們卻忽視了一個重大問題,那就是對他們身在其中的君主制度,沒有把它作為國家現象去考察和研究。只是到了19世紀的末尾,從民粹派思想家中走出來的吉霍米洛夫,才開始真正重視和研究這一重大問題。所以,吉霍米洛夫被譽為第一個研究俄羅斯國家、它的本質及其行動條件理論的思想家,他第一次將俄羅斯君主制度作為一種國家現象進行認真研究。

吉霍米洛夫的思想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19世紀俄國思想劇烈變化的產物。他的思想與此前的俄羅斯思想有不可割斷的聯系,尤其是繼承了斯拉夫派的許多思想因素。斯拉夫派珍視俄羅斯歷史文化遺產,認為現代俄國必須建立在這種文化的基礎之上,不能盲目吸收西方文化;如果對來自西方的各種因素進行生搬硬套,只能導致社會不適癥,給俄羅斯國家和社會造成災難性后果。在吉霍米洛夫的思想體系中,尤其可以看到斯拉夫派思想家的思想痕跡,而“斯拉夫派把專制制度看成是超階層的、代表所有各階層人民利益的一種現象”白曉紅:《俄國斯拉夫主義》,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157頁。,這正是《君主制國家體制》中的思想之一。此外,斯拉夫派將東正教、貴族制度和等級制度視為俄羅斯社會的基礎,認為如果歷史形成的社會基礎遭到動搖,俄羅斯社會將不可避免地陷入災難。這也成為吉霍米洛夫的重要思想因素。在繼承許多斯拉夫派思想因素的同時,在吉霍米洛夫的著作中,還可以看到俄羅斯自由主義思想家的許多思想要素,尤其是自由主義思想家鮑利斯·齊切林的思想,在《君主制國家體制》中,吉霍米洛夫援引了大量的齊切林的文獻,用以證明自己的觀點。

當然,曾經作為民粹主義思想家的吉霍米洛夫,盡管后來告別了革命民粹主義,可他的思想深處到處都是民粹主義的影子,民粹主義的“村社集體主義”、“國家社會主義”、俄國獨特發展道路論等思想是吉霍米洛夫思想體系中揮之不去的觀念,他自己也承認,他轉向君主主義實際上是當年投身民意黨人革命時愿望的發展,并沒有因此拋棄社會正義的理想。金雁:《蘇俄現代化與改革研究》,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93頁。

1897年,吉霍米洛夫發表了《獨裁政權是國家建設的信念》,標志著他對君主制體制研究的展開。到1903年,他幾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君主制體制的研究上。1904年12月18日,在即將進入1905年這一動蕩之年的時候,他終于完成了《君主國家體制》(Монархическа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сть),第二年,這部書就在革命的炮火聲中出版了。

1908年,吉霍米洛夫又出版了他的《工人階級和國家》,進一步闡釋了他的國家本質觀。他確信,社會性是人類的本能,而國家是社會組織的最高形式。社會組織是從家庭和氏族聯合向等級制的進化,人類需求和利益的提高導致了最高力量——國家的產生,它是所有社會組織的聯合,也是民族的自然聯盟。政權和社會存在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政權作為社會關系的自然調節者產生于社會之中。對社會來說它和政權是附屬關系,因為任何社會系統都充滿了或強或弱的斗爭,而政權成為社會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君主制國家體制》全書共分為四部,第一部:君主制原則的起源和內容;第二部:羅馬——拜占庭國家體制;第三部:俄羅斯國家體制;第四部:君主制政治。本書中《君主制國家體制》(Тихомиров Л.А.монархическа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сть)內容來自該書網絡版,參見http://www.russia-talk.com/mg/mg_0.htm。在此簡要介紹一下選譯的內容。首先是關于權力的理論。權力理論是每一個政治學家都十分關注的問題,關于權力產生的理論則是權力理論的首要問題。吉霍米洛夫考察了政權在社會中起源的必然性,尤其是從社會心理基礎的角度論述了政權的產生,并由此指出了公共權力的目的。他認為,社會、國家和最高權力雖然共同存在于一個人類共同體之中,但三者是彼此獨立的三個要素,是不能混同在一起的。社會是在國家以前很早就出現的,社會不斷分化成越來越多的群體和階層,這些階層和群體的關系錯綜復雜,他們之間的斗爭是不可避免的。社會中的一切個人、群體和階層都有存在的權力,但他們又都不能單獨存在,由此,為了規范個人、群體、階層之間斗爭的界限,就產生了國家。國家是權力的組織,超越于一切社會力量之上,并對各種社會力量加以規范,但是它不能替代更不能脫離社會,要符合社會發展的狀況。國家是作為社會存在和個人自由保護者而存在的,如果沒有國家的存在,社會各種力量之間的斗爭就會因失去規范而失控,其結果將導致社會的毀滅。吉霍米洛夫還就此分析了社會進化問題,他認為社會生活的主要條件是個性獨立,創造自由,這種創造是社會進化中的必要因素。社會生活中形成的社會組織越復雜,民族的創造力就越強大,因為每個人都能在不同群體和組織中找到最適宜的創造環境。國家的生活條件主要是責任,即維護社會的統一。國家和社會必須限定自己的責任,不能相互超越,一旦社會推翻了國家取而代之,社會就會陷入無政府狀態和暴亂;而當國家取代了社會之時,就會出現專制主義,國家自身陷入癱瘓,最終必然覆亡。國家和社會既不相互排斥,也不互相替代,而是處在一個統一體中。而在國家的構成要素和組織結構中,最高政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最高政權并非孤立于社會與管理權力之外,它是與管理權分立的原則一致的,不過它是管理權中的最高權力。最高權力以符合最高權力原則的方式運行,它是國家和社會這一統一體的代表者和守護者,決定著國家行為的方向,而君主制政治也就是君主制最高權力達到國家政治的所有目標。由此,吉霍米洛夫進入了他的思想主題——君主制國家體制。

吉霍米洛夫認為,君主制無論在歷史上還是在現代都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在現代國家制度中,吉霍米洛夫否定了議會制度,認為這種制度到20世紀初已經對政治活動家失去了吸引力。同時,他承認社會主義具有越來越大的吸引力,但又認為社會主義制度不適合俄羅斯。吉霍米洛夫認為只有君主制才適合俄羅斯,他從多個方面論證了君主制對俄羅斯的適應性和必要性。

吉霍米洛夫認為君主制是整個國家的思想觀念的體現。他認為,與宗教、道德等密切相連的民族精神是君主制的基礎,因此君主制必須將捍衛民族精神作為首要任務和責任。在他看來,宗教因素是俄羅斯民族的心理基礎,與宗教相連的民族道德體現在俄羅斯民族性格之中。

吉霍米洛夫同時強調,君主專制制度并不是一個人的獨裁專制,也不是官僚寡頭的意志體現。他特別否定了官僚制度,認為最高權力和人民之間的最緊密聯系正是被官僚制度和官僚政府割斷了。

總體而言,《君主制國家體制》為君主制進行辯護的基本立場違背了歷史發展的基本趨勢,這是吉霍米洛夫在對民粹派及其社會主義失望之后一個反動的價值取向。作為一個思想者和革命者,卻落入君主制度衛道士的窠臼,實在是令人唏噓!不過,在否定《君主制國家體制》思想主體的同時,我們還要對該書的內容進行客觀分析。對于一個深受斯拉夫派影響的思想家來說,吉霍米洛夫對俄羅斯獨特的歷史文化因素給予了高度重視,包括宗教、道德、多民族、村社制度等,對這些因素的綜合分析使吉霍米洛夫相信,俄羅斯民族不能走與西方一樣的道路。從這一點上說,吉霍米洛夫顯示了哲人的本色。在《君主制國家體制》中,他對國家、社會、官僚制等政治現象的分析可以說是入情入理,其一系列結論至今仍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同時,他所主張的君主制也已經不是我們通常所理解的為所欲為的專制君主,吉霍米洛夫給予作為最高權力的君主諸多的限定,使君主更具有現代社會的政治理性,更符合人們對他們的政治期望。然而,吉霍米洛夫大概也沒有意識到,正是這許多使君主制近乎完美的限定,更使人們相信,任何君主制已經不能達到這些要求,也就是說君主制已經不符合現代社會的發展變化,它已經失去了在現代社會存在的合理性。

本書重點譯介的另一位保守主義思想家是波別多諾斯采夫(Константин Петрович Победоносцев,1827—1907年)。波別多諾斯采夫出生于莫斯科,他的父親是莫斯科大學的一位教授。1841年他在圣彼得堡學習法律,1846年大學法學院畢業并進入帝國參議院工作。1860年他被選為帝國莫斯科大學民事權利系教授,1862—1865年在該校任教。從19世紀60年代初期,他是帝國司法改革準備委員會的成員,1861年12月向委員會提交了《關于民事訴訟法》的文件,對關于這項法案的多項建議進行了評估。1861年起他受邀擔任教師,教授了幾位重要人物,其中包括未來的沙皇亞歷山大三世和尼古拉二世。1868年他任參議員,1872年成為國務會議成員。從1880年起,波別多諾斯采夫成為帝國科學院成員,當年4月他被任命為宗教會議檢察長和部長會議成員。當時,波別多諾斯采夫在俄國法律界有非常重大的影響。1881年4月亞歷山大三世頒布了《永恒的專制制度》的宣言,波別多諾斯采夫是宣言的起草人,他也是亞歷山大三世時期政府中保守力量的領導人,在政府國民教育、民族問題甚至外交政策的制定方面,都起著決定性作用。在向自由主義讓步的1905年,波別多諾斯采夫認為這種讓步和改革有損于君主制國家,于是辭去職務。

年輕時代的波別多諾斯采夫曾經是自由主義的倡導者,但他很快就與自由主義思想決裂,后來則成為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堅定反對者。

1896年出版的《莫斯科文集》摘譯自網絡版:http://www.wco.ru/biblio/books/pobedonoscev1/main.htm。集中地體現了波別多諾斯采夫的思想,本書摘譯了其中的部分內容。“舊制度、舊傳統、舊風俗”,這可以概括為波別多諾斯采夫的思想核心。他堅決反對社會生活民主化和議會制度,是貴族制度的堅定支持者。在他看來,西歐的議會民主、選舉制等制度導致官僚的腐敗和管理上的道德與智力倒退。他試圖抵制自由主義思想的傳播,認為教會和信仰是國家的基礎,國家不能作為某些物質利益的代表,必須重視國家的精神力量。總之,在他看來,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獨特的歷史傳統,特別是俄國具有自己非常獨特的歷史特征,因此,國家所有事務的出發點都應從自己的歷史傳統出發,而絕對不能照搬外國的東西。他分析道:“從天性來講,我們異常貪戀的首先是各種事情美麗的形式、組織和外部結構。因此,我們會渴望去模仿并將國外那些因外表嚴謹而震驚我們的機關和形式搬到自己國家來。但同時我們忘記了或太晚才想起,歷史形成的任何形式,都是源于歷史條件并在歷史中發展起來的,是對過去必須作出的邏輯總結。誰也不能改變或回避自己的歷史;歷史本身及其由社會日常生活方式形成的所有現象、活動都是民族精神的產物,就像個人的歷史其實也是他本人具有的精神產物一樣?!?/p>

作為一位法律和宗教界人士,波別多諾斯采夫的宗教思想和法律思想尤其引人矚目。首先,即便是宗教受到來自多方面沖擊而日趨衰落的19世紀末,他仍然是俄羅斯東正教的辯護士。波別多諾斯采夫認為,無信仰的國家是不可能實現的烏托邦,而基督教是國家和公民日常生活中一切權利和一切真理文化的精神基礎。他歌頌俄國人的宗教精神,“我們的人民在一切逆境和苦難中至今堅守著信仰,如果有什么是可以鼓勵人民、在將來的歷史中使其更加堅定并恢復活力的事物,那就是信仰,也只有宗教信仰。”他批評天主教和新教,認為只有俄羅斯東正教才是真正順應了人性需求的宗教,甚至于東正教的教堂都更為華麗和人性化:當你走進東正教堂時,“會感覺里面的一切都是統一的,一切都為人民所理解、所支持。而到天主教堂去,會覺得里面的一切都顯得比東正教堂空洞、冷漠和虛偽”。而且,東正教的教堂是真正平等的象征,在這里,無論貴族與貧民,富人與窮人,都有同樣的地位。其次,波別多諾斯采夫的法律思想也具有更多的宗教意味,他認為法律制裁不在于因違法而受到的物質懲罰,而在于違犯戒律會立刻使違犯者良心不安。他諷刺現行法律體系的雜亂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條文,認為它只能使普通人既不可能懂得法律,也不可能請求捍衛自己的權利,更不可能駁斥攻擊和責難。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只能注定落入操縱司法的訴訟代理人和機械的陪審員手中而任其擺布。這種情況大大弱化了法律的道德意義。

如果說吉霍米洛夫還是從時代發展的角度闡釋當代問題的話,那么波別多諾斯采夫則是否定近代社會發展潮流的“反動”思潮的代表。按照我們的劃分,吉霍米洛夫當屬一般保守派,波別多諾斯采夫則屬于頑固保守派。波別多諾斯采夫因不適應時代的發展而感受到一系列的“時代病”:所有人都不滿意,對什么都憤怒;在信貸制度下暫時的、意外的利益;常見的自殺現象等。他意識到變革時代的到來,但所看到的只是因變革帶來的災難。因此,他對社會變化越來越失望,最后以辭職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1907年3月,波別多諾斯采夫在彼得堡病逝。在他的思想體系中,我們能夠從另一個角度感受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的思想震蕩。

本書著重選譯的是俄國政治思想的兩端——極端激進主義者和極端保守主義者的相關文獻,這也實際體現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大變革時代俄國的政治狀況,即要么極端激進,要么極端保守,中間路線在現實政治中沒有出路。俄國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在中國已多有譯介,因此本書沒有涉及,這當然不否定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和政治流派在當時的重要地位和影響。

本書翻譯的各種資料大多來自網絡版。在翻譯的過程中,我們本著讓讀者了解作品中心思想的原則,刪減了原文中一些不影響中心內容的部分。如果讀者需要了解所選作品的全部內容,則需要查閱作品的紙質版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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