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下午林泛被小姐妹約著逛街。走累了就坐在靠窗的甜品店里，看廣場上幾個小網紅街拍。

手機一震，是唐禮的消息。“和我爸媽說過了。”

“你辛苦。”林泛回。“替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好的。”

小姐妹正分享八卦，見她興致缺缺，有點不滿：“小林，你都不聽我講話了！”

“啊聽著呢聽著呢。你講呀，你同事買了個GUCCI，然后呢？”

“然后當然就被我一眼識破啦！她天天背，去哪都拎著，結果五金都不掉漆的？哪有這樣的真包。不過呢我沒跟其他人講，戳破人家白富美美夢也不是很有意思。”

“......那你確實高尚。”林泛敷衍。她托著腮，“放假好無聊，都沒人找我約稿了。”

這話完全是無意識說出來的。林泛看見姐妹“您有什么疾病”的眼神，才發現自己被唐禮同化成了什么人間社畜。有工作的時候心無旁騖，沒工作的時候想著工作，在家倆人靜悄悄加班，堪稱雙職工家庭典范。

但結了婚工作和獨居時候工作還真不一樣。林泛解釋：“你要是在我那，你也會想工作的。太有氛圍了。你旁邊有個人在加班的時候你不會想打開電腦努力一下嗎？”反正唐禮在家看文件的時候她是不好意思像白天一樣松懈。

姐妹搖搖頭。“我老公要是晚上在家還工作，我會問他‘工作有我好玩嗎’。”

林泛象征性地老臉一紅。“大白天搞顏色，你注意點影響。”

52.

除夕夜，林泛一邊幫鄭女士包餛飩，一邊瞄客廳里在放的“春晚直通車”。鄭女士絮絮說著最近見聞，林泛有一搭沒一搭回一個“嗯”“確實”“然后呢”，確保著談話能流暢進行。

心是早就不在這里了。她垂眼看向暗著的手機屏，忍不住要想一想別的事。唐先生這會兒也在家準備晚飯嗎？他是吃餃子還是吃餛飩的呢？他不吃芹菜，要是在這里肯定吃不慣芹菜豬肉餡。

鄭女士見女兒沒反應，拿手肘推推她：“在想小唐啊？”

林泛下意識否認：“沒有！”

鄭女士竊笑。“還裝。你那點小心思，全寫在面孔上，我要是看不出來白當媽了。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哦。”她故作感慨，嘖嘖搖頭。

“沒有！我在想餛飩餡，你愛信不信！”林泛扁扁嘴，心想鄭女士真是慧眼如炬。

“好好好，我不講了。餛飩餡怎么了？你不要給我搞花頭，是你喜歡吃芹菜才買的。”

“下次換換餛飩餡行不行？換......蝦仁餡？”林泛回想著，發現唐禮好像沒有表現過對某種食物的偏好，他們在家也沒有自己裹餛飩吃過。但是蝦仁他應該不討厭？吃火鍋的時候他也吃蝦滑。等他回來試試看好了。

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林泛在開著空調的家里，圓滿里帶一點思念。

53.

唐家在飯店和幾家世交的年夜飯已經接近尾聲。裝著桂圓和西瓜的果盤端上來，小孩子們繞著飯桌跑，在桌布底下窗簾后面捉迷藏然后被媽媽奶奶們揪出來哄著喝最后一口鴿子湯吃最后一口八寶飯。

“小唐，一會兒去不去凈慈寺燒頭香啊？”

唐禮婉拒的話到了嘴邊，打了個旋兒又咽下了。“我還沒有見過南屏晚鐘”，他想起林小姐說過的話。傍晚的鐘聲是晚鐘，深夜的鐘聲也是吧。于是唐禮第一次答應參與大型封建迷信活動：“去。”

和平時不同，除夕夜的凈慈寺游人如織摩肩接踵。今夜會響起一百零八下鐘聲，而最后一聲敲在新年伊始之時。唐禮心想這一百多下全錄下來也沒什么必要，況且這么擁擠又人聲鼎沸的場景，離林小姐想看的浪漫景致未免相去甚遠。他按兵不動，一聲聲聽著。

“你怎么不去拜一拜？”同行的人里有一個姑娘笑盈盈發問。她懷里睡著的小女孩粉雕玉琢，被媽媽摟著遠離吵鬧的人群。

唐禮往邊上挪了一步，讓她們母女站在背風的地方。他說：“不知道許什么愿。”

姑娘整整女兒的帽子，仔細不讓冷風吹到她的臉。“都說這里很靈驗，你求個姻緣試試？阿姨好像上個月還問過我認不認識合適的女孩子，想要介紹給你呢。”

“我已經結婚了。”唐禮看著姑娘驚訝的表情，“那會我媽還不知道。”

“噢，這樣啊。你們打算在上海辦婚禮？”

“她說不辦。”

“也好，省力。辦婚禮太累了，沒意思的。”姑娘很通情達理。面前這個已婚人士把手插在口袋里，她看不到他是不是戴了戒指，只當自己沒記住，還有點慚愧這個社交失誤。

唐禮的手機振動，他拿出來看到備注是“太太”的那一欄最后冒出紅紅的數字。林泛邊看春晚邊拍，和他吐槽炫目浮夸的舞臺效果。他剛剛開車沒顧上一一回，那邊還是源源不斷發過來。剛才突然安靜了一會兒，現在又開始了。

“確實不好看。”他回。“剛剛在？”

“剛剛打了把游戲。馬上要零點了，消息一大堆就不打了。你干嘛呢？”

唐禮回她：“陪家里燒頭香。”

他看看時間，最后幾響了。他站在高處，攝像頭對準了青銅大鐘，錄下據說可以帶來福運的鐘聲。

54.

手機時間跳到整點，林泛立刻一一發送提前打在對話框里的“新年快樂”。她快速發完，回過來才發現唐禮那個半分鐘的視頻。“你說的南屏晚鐘。”

渾厚的鐘聲立刻通過耳機在耳畔敲響。林泛一動不動聽著。福運正走滬昆高速穿過174公里的路程降臨到她頭上，她想。

這個人啊，她該說什么好呢？對她朋友圈發“水逆退散”都不贊成的無神論者怎么會莫名其妙答應燒頭香？結婚都不告訴父母的“叛逆小孩”才不會這么乖順！她覺得這不是自作多情，唐先生的確在掛念她。

就像她把第一句“新年快樂”留給他一樣。

“你許愿了嗎？”

“對方正在輸入”的小字出現了又消失，林泛被他突如其來的欲言又止弄得十分心癢。“可以說嗎？”

唐禮說：“沒，拍視頻忘記了。”

好吧，意料之中。林泛默默打開視頻又聽一遍。

信女林泛，希望佛祖保佑我接下來靈感不斷財運亨通月月暴富，我愿意交換身上十斤肉。

她還想繼續合理避稅下去。

55.

新的一年，新的打臉。唐禮摸摸鼻子，坦然面對父母戲謔的眼神。他把香畢恭畢敬插進爐灰，鄭重許愿：

“請保佑我太太財源廣進，永遠需要我合理避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