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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追求殉道

對于1620年的“移民始祖”、清教徒以及貴格會教徒來說,美洲似乎提供了一個按計劃締造一個社會的機會。躲避迫害對他們來說或許不如登上統治地位那樣重要。美洲不只是逃離牢籠的一條出路,它提供了一個荒野中的寶座。命運的這種迅速變化總是扭曲了人的性格,而從未有什么變化比早期殖民時代美洲土地上發生的劇變更令人頭暈目眩的了。

清教徒們由于在新英格蘭創立各種制度而滋生了一種俗人的自豪,這沖淡了他們的天命意識和對上帝全能的信念。清教徒的成功即使不是由于美洲清教作為一種不妥協的神學逐漸衰落而成為可能,也是與這一衰落相伴隨的。貴格會教徒的成功卻提供了一個截然相反的對照,因為正值上臺施政的機會到來之際,他們反而寧愿保留純粹的貴格會宗派,而不去建立一個具有調和折衷的貴格會派味道的大社會。

英國貴格會派是作為一個抗議運動發端的。用喬治·福克斯的名言來說,貴格會教徒認為“每個人都由基督的圣光得到啟示”。但這種神學就像大多數其他的人類學識那樣,只能蒙蔽人們的眼光。福克斯這位英國貴格會的創始人在《記事錄》一書中寫道:


醫生、牧師和律師這三種人由于智慧、信仰和上帝的公道與法律統治世界。醫生自命醫治人的肉體,牧師自命醫治人的靈魂,而律師自命保護人的財產。但在我看來,他們都依靠智慧、信仰和上帝的公道與完善的法律。


在英國,貴格會教徒一直是少數派,他們憤世嫉俗,抨擊時事。美洲最早的貴格會派教徒也是如此。其他人在這里看到了不受妨礙地實行其正統觀念的良機,而貴格會教徒卻堅韌不拔地追求殉道。一位協助運送移民去美洲的英國貴格會主要人物威廉·迪尤斯伯里表達了這種精神。他說,他“進監獄就像進宮殿一般快樂,身陷囹圄而高歌頌揚我主,視腳鐐手銬為珠寶飾物”。從這個觀點出發,前往美洲殖民地的早期貴格會派移民尋求并找到了豐富的飾物。他們不愿在羅得島殖民地居留,因為那里的統治者拒絕迫害他們。羅得島的審判法庭說:“我們發覺,本殖民地上述人員最不愿意去這樣一些地方:在那里他們被容許自由表明態度,遭到的僅僅是辯駁。”

任何不了解殉道者的神秘精神和性格的人,都會對早期貴格會教徒在美洲的活動大惑不解。這些男男女女不僅“寧為純粹真理而死,不為半真半假而生”,而且還前赴后繼地追求苦難,跋涉于千里荒野,冒險于印第安人和野獸出沒之地,去尋覓殉道者的桂冠。以前大概還從未有過為了享有為上帝受苦的歡樂而如此歷盡艱難或長途跋涉的人。十七世紀美洲貴格會教徒在尋覓死難方面所表現的極大的勇氣和堅韌,只有柯提斯尋覓阿茲臺克人的寶藏或龐塞·德利昂探尋青春之泉才能與之相比。從未有人像貴格會教徒尋求荊棘之冠那樣急切地追求一項獎賞。

英國“教友們”(貴格會教徒如此稱呼自己)為美國貴格會教徒甘受新英格蘭清教徒虐待而感到驕傲。早在1659年,漢弗萊·諾頓所作《新英格蘭之旗》一書就講了他們受苦的故事。喬治·畢曉普也在英國寫了一本《殉道者書》,于1661年首次發表,以后又以《圣靈所評判的新英格蘭》為題重印過幾次。在這本大部頭著作中,他搜集了許多慘痛的故事,描述去馬薩諸塞海灣的貴格會教徒如何遭受懲治。

“教友們”古怪和無畏的精神可以從幾個例子中得知一二。薩拉·吉本斯和多蘿西·沃在羅得島平安無事,卻于1658年離開那里,主要靠步行從紐波特前往馬薩諸塞的塞勒姆。他們在三月的暴風雪中摸索前行,夜間睡在樹林里,最后總算到達目的地,未受騷擾地進行了大約兩周的布道活動。然后他們“內心受到驅使”,前往波士頓。在那里,他們遭受了一頓意料之中的殘酷鞭笞,接著被攆回羅得島。同年夏天,喬賽亞·科爾和托馬斯·瑟斯頓走得更遠,以便為真理而受折磨。他們從弗吉尼亞前往新英格蘭,途中“穿過不為人知的野徑、廣袤的荒野和無人居住的土地”。薩斯奎哈納的印第安人憐憫他們,把他們帶到新阿姆斯特丹,并在瑟斯頓重病時予以照料。就像許多其他人那樣,這兩個人在靈魂深處感受到貴格會教徒所說的“火焰和大錘”。他們終于到達新英格蘭后,首先對印第安人,然后對白種殖民者布道,直到被關進監獄和最后被驅逐出這個殖民地。

最為堅韌不屈的殉道者之一是克里斯托弗·霍爾德——“新英格蘭貴格會英勇的使徒”。他于1656年從英國來到這里,宣傳本教派的福音。1657年9月的一個星期日上午在塞勒姆,他竟大膽地在牧師布道完畢后發言,沒說上幾句就有人揪住他的頭發,而且“你們的教徒和官員中的一個人狂暴地用手套捂住他的嘴,接著便憤怒地把手帕塞進去”。盡管已被驅逐過至少一次,但他和同伴們仍堅持布道。他們被押解到波士頓,殖民地總督和副總督怒不可遏,對他們施以超出了任何現存法律的殘酷刑罰。關于他們受刑的敘述慘不忍睹,但它有助于我們理解貴格會教徒試圖為他們的真理所付出的代價。首先,這兩個貴格會教徒各被抽了三十鞭,鞭子用三根繩索纏結而成,鞭笞過程中一位旁觀者暈了過去。接著,他們在一間空無一物的斗室里被關了三天三夜,沒吃沒喝。然后他們在監獄度過了九個星期,其時正值新英格蘭的隆冬,牢房內卻沒有生火。根據特別指令,囚犯每星期捱兩次鞭笞,第一次十五鞭,以后每次增加三鞭。霍爾德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他出獄后乘船前往巴巴多斯,在那里度過了冬天,然后回羅得島不受干擾地宣講其信條,但這并不能使他滿足。1658年8月初,他在馬薩諸塞的德達姆被捕,再次被押解到波士頓,在那里被割掉了一只耳朵。

新英格蘭的清教領導人并非虐待狂,但他們同樣是一心一意的人,他們孤注一擲地遠航三千英里去尋求自己的機會。他們希望不受干擾地實行自己的正統觀念,根據自己的模式建立天堂。貴格會教徒(或其他任何人)有什么權利進行干涉?清教徒并非故意搜索貴格會教徒以施懲罰,后者是自討苦吃。這些狂熱者為何不呆在容忍他們的羅得島,讓清教徒干自己的事?或者像一位清教牧師在辯解那場險些使貴格會教徒威廉·布倫德送命的鞭笞(用涂上瀝青的鞭子抽打一百十七下)時所說的那樣,他“設法使《福音書》的旨意遍體鱗傷”,似乎不是把打得遍體鱗傷。

馬薩諸塞歷任總督在試圖排斥貴格會教徒方面束手無策。他們加重施于闖入者的法律懲處,恰恰表明他們對這個問題是多么不理解。如果他們對貴格會教徒有較多的了解,他們就會預見到這只會使他們的殖民地更能吸引殉道的追求者。馬薩諸塞海灣的公眾并不存在要用死刑懲治貴格會教徒的狂熱,但這樣的法律卻于1658年以僅僅一票的多數在議會下院通過后頒布了。

不久以后,另一批貴格會教徒懷著(他們自己的歷史學家稱之為)一種撲不滅的火焰,拋棄在羅得島的安全環境,到達波士頓。他們“受命于”上帝,前來“面對你們血腥的法律”。他們不怕死,準備迎接任何劫難。艾麗斯·考蘭甚至為那些期待犧牲的人帶來了裹尸布。這些不速之客中有個人叫威廉·魯賓遜,1659年下半年他在波士頓的監獄中寫道:


我曾同我親愛的兄弟克里斯托弗·霍爾德一起,旅行于羅得島的紐波特和丹尼爾·戈爾德會所之間,當時在我心中響起了主的話音,它立刻使我充滿了生氣和力量以及神圣的愛。他以此驅使我去波士頓。我為主的意愿獻出生命,以此為他效勞,讓他在指定的那天用來在那里顯圣。我立即服從這神圣的話音,不問主將如何完成此事……從此至今我自愿捐棄自身,只服從主的意愿,不管我自己的軀體遭到何種命運……我是主的孩子,哪敢絲毫懷疑主。我寧愿獻出生命,也不使主蒙受恥辱。


瑪麗·戴爾離開在紐波特的丈夫,去波士頓追求危險和反抗邪惡,她的故事顯示了清教徒在成全貴格會殉道者時的不安,也顯示了貴格會教徒在追求殉道的桂冠時的堅韌。這是殉道史上最感人的故事之一,值得在此重述。瑪麗·戴爾在1659年初秋到達波士頓后不久,她和伙伴們(包括一名十一歲的女孩佩興斯·斯科特)便被勒令離境(違者處死)。在紐波特待了不多時候,她又去波士頓。她這樣解釋說:“你們想竭盡全力,來制止你們所謂的該死的貴格會教徒來到你們中間。你們不會達到目的的。他無疑在你們中間有著種子。為了你們,我們一直受苦,現在仍然受苦。”1659年10月19日,她與同伴威廉·魯賓遜和馬默杜克·斯蒂芬森一起受審。第二天,在一場譴責他們的布道之后,總督恩迪科特宣布判他們死刑。瑪麗·戴爾對此答道:“上帝的意愿實現了。”當執法官把她押走時,她不動聲色地說:“是的,我會高高興興地走的。”

一星期后,這三名貴格會教徒被押往刑場。瑪麗·戴爾夾在兩個同她一起被判死罪的年輕男子中間走向絞架,其間鼓聲大作,以防他們一路上可能宣講的任何言語被道旁圍觀的人群聽見。一位官員問戴爾夫人是否為公然走在兩個年輕男子中間感到羞愧,她回答說:“這是我在世上所能享有的最快樂的時刻。我現在歡享著圣靈的美好啟迪和鼓舞,這是任何人都看不見、聽不到、講不出和懂不了的。”清教官員們仍想剝奪她那殉道者的無比歡欣。兩個男子被處死后,瑪麗·戴爾被推上絞架。她的手腳給捆起來,臉部蒙上手帕,準備最后絞死。接著像根據一道突如其來的決定,她的絞刑竟緩期執行。

我們現在知道,這個野蠻的程序是事先策劃的。瑪麗·戴爾受審期間,馬薩諸塞議會已秘密決定驅逐她出境,但同時規定將她陪綁,并做出要絞死她的樣子。她的死刑所以被暫緩,肯定一部分是因為對自己在英國遭受的迫害仍然記憶猶新的清教公民們于心不安。

瑪麗·戴爾對這一恩惠的反應完全符合她的性格。她拒絕接受死緩,除非廢除這條法律。然而決心已定的法官們把她放在馬背上,驅往羅得島。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輕易地擺脫她,但這大錯特錯了。她的傳教伙伴之一約翰·泰勒記載道:“她說,她必須去,她渴望廢除這條迫害上帝子民的邪惡法律,她要在那里獻出生命。”1660年5月21日,即被驅逐出馬薩諸塞殖民地不到一年,不屈的瑪麗·戴爾回到波士頓,結果又一次被判死刑。不過,恩迪科特總督這一次堅持要執行這個判決。再次有人呼吁饒她一命。她站在絞刑臺上時又再次被允諾免于一死,只要她馬上離開這個殖民地。但這一回她卻不打算遭到阻撓。她決斷地說:“不,我不能……我服從主的旨意來到這里,我按照主的旨意決死無疑。”她終于被吊在絞架上。

不管我們會多么難于理解貴格會教徒在美洲追求殉道的動機,我們不能不贊美他們的勇氣。正如威廉·布倫德所寫:


我懷著對主的敬畏,在主明鑒之下誠惶誠恐地進一步證明:我身受的鞭笞、監禁和以死相威脅的放逐……由于主賦予我的力量,并不比他們威脅以蛛網纏我手指更使我害怕。


貴格會教徒喬賽亞·索思威克在接連遭受了幾次鞭笞后告訴迫害他的人:“這不比你把一根羽毛吹到空中更可怕,并提醒說這并沒有傷害他。”甚至持贊許態度的貴格會歷史學家魯弗斯·瓊斯,都把激勵索思威克的那種精神稱為“貴格會教徒幾乎過分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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