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灰賊
- 倫敦魔法師(卷一):暗黑魔法
- (美)維多利亞·舒瓦
- 6083字
- 2019-11-27 18:23:14
Ⅰ
萊拉·巴德有條基本原則:如果某物值得擁有,那就值得拿來。
她舉起銀懷表,對著昏暗的街燈,表身閃閃發光,背面刻有縮寫字母——L.L.E.——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這塊懷表是她從一位先生身上順來的,他們在狹窄的街角撞了個滿懷,她趕緊道歉,用一只手按著對方的肩膀,轉移其注意力,另一只手滑進了外套。萊拉的手指不僅動作靈敏,而且悄無聲息。她輕抬禮帽,道過晚安,便驕傲地成了懷表的新主人,那位先生繼續上路,毫無察覺。
她在意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物品能帶給她的東西:自由。誠然,這是一個荒唐的理由,但好過監獄或破房子。她用戴著手套的拇指摩挲著水晶表面。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旁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萊拉瞟了一眼。是一名巡警。
她伸手摸向帽檐——禮帽是上周從一個打瞌睡的司機那里偷來的——她希望對方視這個動作為問候,而不是因為過于緊張,企圖遮擋臉部的本能反應。
“九點半?!彼谅晳?,把懷表收進斗篷底下的馬甲口袋里,同時避免讓巡警看到里面各種亮晶晶的工具。萊拉是瘦高個兒,體形像男孩,方便女扮男裝,但也只能遠觀。湊近了看,很容易被人識破偽裝。
萊拉知道自己應該轉身就走,但看見巡警叼著煙斗,在身上摸來摸去,什么也沒找到,她就從街上撿起一根小木條,踩著燈柱的底座,輕盈地登上一步,將其點燃?;鸸庹樟亮怂诓卦诙Y帽底下的嘴唇、顴骨、臉頰和下巴的線條。一陣美妙的悸動感涌遍全身,迫近的危險猶如火上澆油,萊拉懷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己的腦子有毛病。巴倫常常這樣說,但巴倫這人討厭得很。
自找麻煩,他會說。你不找到不肯罷休。麻煩找人,她會說。它永遠在找,只為找到你。不妨先找到它。你為什么想死?我不想死,她會說。我只想活。她落在地上,將面孔隱在帽子投下的陰影中,然后把燃燒的木條遞過去。巡警喃喃道謝,點燃了煙斗,“啪嗒啪嗒”抽了幾口,看樣子要走,卻又停下腳步。萊拉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巡警又打量了她一番,這次更加仔細。“你應該多加小心,先生,”他說道,“一個人走夜路,口袋容易被掏?!?
“有強盜嗎?”萊拉極力壓低嗓音,“伊頓肯定沒有吧?!?
“有的。”警官點點頭,從外套里抽出一張折好的紙。萊拉接了過來,盡管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一張通緝告示。她低頭看著畫像,發現只有一個半遮半掩的輪廓——有塊皺巴巴的布蓋住了眼睛——還戴了一頂寬檐帽?!安还馓涂诖?,甚至公開搶劫了幾位先生和一位小姐。案子倒也不稀罕,但沒想到發生在這兒。這家伙的膽子可真大。”
萊拉忍住沒笑。的確如此。在南岸搞點零錢是一回事,從駛向梅菲爾的馬車上偷金銀珠寶是另一回事,不過,混跡貧民窟的竊賊都是傻瓜。窮人的警惕性更高。富人大搖大擺,自以為在好城區里安全無虞。但萊拉清楚,這世上可不存在什么好地方。只有聰明的地方和愚蠢的地方,只消稍作思考就知道應該在哪里玩。
萊拉把通緝告示還了回去,沖著巡警抬了抬偷來的禮帽。“好吧,我會看緊口袋?!?
“必須的,”警官強烈建議,“不像過去咯。什么都……”他吸著煙斗,緩步走開,一路念叨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類的話——脈搏強勁地沖擊著萊拉的耳朵,她根本聽不清巡警后來說了什么。
等他消失不見,萊拉嘆了口氣,無力地倚著燈柱,一時間頭暈目眩。她拽下禮帽,注視著塞在里面的眼罩和寬檐帽。她暗暗一笑,然后重新戴好禮帽,離開燈柱,吹著口哨走向碼頭。
Ⅱ
海王號遠不如它的名字那么有氣魄。
這條船靠著碼頭,傾斜得厲害,海鹽腐蝕了油漆,船殼上的某些部位已經爛了一半,還有些部位則徹底爛透了。整條船仿佛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沉入泰晤士河。
看起來它唯一的支撐就是碼頭了,但碼頭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萊拉真不知道到時候船殼的側面和碼頭的木板會不會一起爛掉,或是四分五裂,然后掉進渾濁的港灣。
鮑威爾聲稱海王號和以前一樣牢固。還能在外海上航行,他發誓。萊拉認為它連倫敦港口的浪頭都吃不消。
她前腳踩上踏板,靴子底下的木頭立刻開始呻吟,吱嘎聲迅速傳開,仿佛整條船都在抗議她的到來。她毫不理會,一邊解著斗篷的繩結,一邊走上甲板。
萊拉的身體極度渴望休息,但還有夜間儀式需要完成。她走過甲板,來到船頭,握住舵輪。貼在掌心的木頭是冰涼的,腳底的甲板輕輕搖晃,感覺很好。萊拉·巴德打心底覺得自己應該當海盜。她需要的就是一艘能航行的船。只要她有了船……一陣微風掀起她的外套,恍惚間,她看到自己遠離倫敦港,遠離一切陸地,在外海乘風破浪。她閉上雙眼,想象著海風吹透了破爛的衣袖。海浪有節奏地拍打著船身。自由——真正的自由——以及冒險的滋味太刺激了。她揚起下巴,似是在躲開濺起的腥咸海水。她深吸一口氣,迎著海風微笑。等她睜開眼睛,發現海王號在原地未動,不禁大吃一驚。它靠著碼頭,死了。
萊拉離開船舷,走過甲板,當靴子在木板上踏響時,今晚她頭一次有了某種安全感。她知道并不安全,城里哪兒都不安全,梅菲爾區的豪華馬車里不安全,躲在碼頭的角落、爛了一半的船上當然也不安全,但這感覺有一些相似。熟悉感……是這樣嗎?或者根本就是躲藏這件事本身很接近安全感。沒人看見她走過甲板。沒人看見她順著高陡的樓梯,鉆進了船的內部。沒人跟著她穿過潮濕的狹窄過道,來到盡頭的艙房。
繩結終于解開了,萊拉從肩上拉下斗篷,扔到靠在艙房墻壁的小床上。斗篷飄然落下,跟著是禮帽,塞在里面的偽裝散落在黑布上。角落里擱著一只小煤爐,余火將熄,已經不足以溫暖這間艙房。萊拉撥旺了爐火,又用木棍點亮了立在各處的幾根油脂蠟燭。接著她脫下手套,也扔在了小床上。最后她抽出腰帶,把綁在上面的槍套和匕首取下來。這些不是她全部的武器,只是她挑出來隨身攜帶的。刀子再尋常不過,好在鋒利無比——她將其扔到床上的一堆雜物里——但手槍是寶貝,這把燧發槍是她去年從一個死去的富翁手里搞到的??ㄋ固亍梦淦鞫加忻帧胺Q槍中美人兒,她輕輕地取出來,幾乎是恭恭敬敬地放進了桌子的抽屜里。
當晚的興奮勁兒在她走向碼頭的途中已經冷卻了,此時化為灰燼,萊拉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與船上的其他物件一樣,椅子也在抗議,當她把腳蹺到桌子上時發出了響亮的呻吟。磨損的桌面上堆滿了地圖,大多是卷著的,有一張攤開了,用石頭和偷來的小玩意兒壓著。那是她最喜歡的地圖,因為上面的地點完全沒有標注。肯定有人知道地圖的含義,及其所指的方位,但萊拉不知道。對她而言,這張地圖所展示的可能是任何地方。
一面大鏡子擱在桌上,斜靠著艙壁,鍍銀的邊緣早就模糊不清。萊拉盯著鏡子,有點難為情。她捋了捋頭發。亂蓬蓬的黑發摩擦著下巴。
萊拉十九歲。
十九年,每一年都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跡。她戳了戳眼底的肌膚,捏了捏臉頰,又用一根手指撫過嘴唇。已經很久沒人夸她漂亮了。
倒不是萊拉希望有人夸。漂亮對她沒什么用處。老天作證,她根本不羨慕那些身著束腰胸衣和蓬裙的淑女們,以及那種捏著嗓子的笑聲、滑稽不堪的丑態。還有她們暈厥的樣子,弱不禁風地靠著男人,以襯托對方的陽剛之氣。
故作軟弱這種行為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
萊拉試圖把自己想象成晚上她偷過的一位小姐——裹著那么多布料,手腳不便,很容易摔倒,然后被人扶住——不禁面露微笑。有多少小姐夫人和她調情?暈乎乎地靠著她,假裝欣賞她的男人氣概?
萊拉感到口袋里沉甸甸的,都是晚上的收獲。
夠了。
扮演柔弱的形象讓她們嘗到了苦頭。也許她們以后不會再見到一頂禮帽就暈倒,看到一只伸來的手就抓住。
萊拉仰起頭,抵著椅背。她聽見鮑威爾在另一間艙房里照例喝著夜酒,罵著娘,面對扭曲變形的艙壁講著故事。講的是他從未去過的陸地,從未追求的少女,從未染指的財寶。他撒謊成性,嗜酒如命,愚不可及——就萊拉所見,他在荒潮酒館的每一晚可謂樣樣俱全——但他有多余的艙房,她正好需要一間,于是兩人達成了協議。每晚的收獲都要分一杯羹給他,作為回報,他會忘記自己把房間租給了一個通緝犯,而且是女孩。
鮑威爾在艙房里踱步。已經持續了幾個小時,好在萊拉習慣了這種噪聲,反正它很快就會淹沒在老海王號的呻吟、嗚咽和低語聲中。
她的腦袋剛耷拉下去,有人在房門上敲了三次。好吧,有人敲了兩次,因為醉得太厲害,無力再敲第三下,手掌貼著木門滑落。萊拉的雙腳離開桌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怎么了?”她喊道。艙門打開的同時,她也站了起來。鮑威爾搖搖晃晃地靠在門口,因為喝酒,而且破船也在輕微擺蕩。
“萊——拉,”鮑威爾吟唱著她的名字,“萊——拉——”
“什么事?”
他一手拎著酒瓶,一手伸過來,掌心向上?!拔业姆輧??!?
萊拉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幣。大多光澤暗淡,但其中混雜著幾枚亮晶晶的銀幣,她挑了出來,丟在鮑威爾的掌中。他握起拳頭,錢幣叮當作響。
“不夠?!碑斎R拉把銅板放回口袋時,他說道。她感到馬甲里的銀懷表帶著體溫貼在肋部,但沒掏出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她喜歡上這塊懷表了。也許她擔心這次交了貴重的物品,鮑威爾就會得寸進尺。
“今晚沒什么收獲,”她抄起胳膊說,“明天我補上?!薄澳闶莻€麻煩?!滨U威爾含糊不清地說?!笆堑??!彼洱X一笑。嗓音雖然甜美,牙齒卻尖利得很?!耙苍S你給的好處值不上你帶來的麻煩,”他又說。“今晚給的肯定值不上?!薄笆O碌奈颐魈旖o你,”她放下胳膊,“你醉了。去睡吧?!彼D身,鮑威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拔医裢砭鸵!彼湫σ宦暋!拔艺f了我沒——”
酒瓶突然掉落,鮑威爾一下子把她推到桌上,壓得她動彈不得。
“不一定要給錢,”他的目光落在萊拉的胸口,低聲說道,“這里面肯定是姑娘的身子?!彼_始上下其手,萊拉立馬提起膝蓋頂在他肚子上,他踉蹌著退開了。
“你會后悔的?!滨U威爾摸索著皮帶扣,面紅耳赤地吼道。萊拉沒有猶豫。她企圖抓起抽屜里的手槍,但鮑威爾猛地抬頭,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了過去。萊拉整個人被甩在床上,壓住了帽子、手套和斗篷,還有那把小刀。
鮑威爾猛地撲過來,萊拉摸向匕首。在她的膝蓋被擒住時,已經握住了皮套。萊拉被鮑威爾猛地拽了過去,小刀也隨之悄然出鞘,當他抓著萊拉的另一只手時,她順勢起身,一刀插進了鮑威爾的肚子。
于是,發生在這逼仄空間里的一場激斗陡然停止了。鮑威爾低頭瞪著插在肚子上的刀,驚訝得雙目圓睜,看架勢他好像還想動手動腳,但萊拉知道怎么使刀,知道哪里傷人,哪里要命。鮑威爾的手忽然用力握緊。然后軟綿綿地垂下去。他皺著眉頭,晃晃悠悠,雙膝一軟?!澳銜蠡诘??!比R拉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在他栽倒之前拔出小刀。
鮑威爾的身體摔在地板上,不動了。萊拉低頭看了一會兒,對于周遭的寂靜深感詫異,耳畔只有她跳動的脈搏,海水拍打船身的聲響。她抬起靴子尖,戳了戳對方。
死了。
死了……而且現場一片狼藉。
鮮血在甲板上流淌,滲進裂縫之中,滴到船艙下層。萊拉必須做點什么。不能猶豫。
她蹲下來,在鮑威爾的襯衫上擦凈了刀刃,又從他口袋里收回了銀幣。然后,她跨過尸體,打開抽屜,取出手槍,穿好衣服。等腰帶重新扣好,斗篷披到肩上,她撿起了地上還未碎裂的威士忌瓶子,用牙齒咬開木塞,把所有的酒都灑在鮑威爾身上,其實他體內的酒精可能夠多了,不用澆上酒也能燒起來。
她拿起一支蠟燭,正準備扔過去,忽然想起了地圖。那張能去任何地方的地圖。她在桌上折好了,塞進斗篷里,又掃了一眼小艙房,然后點燃了死者和船。
萊拉站在碼頭上,面前的海王號燃起大火。
她抬頭望著火焰,臉上熱乎乎的,火光在下巴和臉頰上跳躍,就像早先在巡警面前點燃的木條。真遺憾,她想。她還挺喜歡這條破船??上Р粚儆谒?。不,她的船一定好很多。
海王號呻吟著,火焰吞噬了肌膚,然后是骨架,萊拉目送死去的船開始下沉。她一直等到遠處傳來喊叫聲和腳步聲,實在是太晚了,但終究還是來了。
她嘆息一聲,動身尋找另一個過夜的地方去了。
Ⅲ
巴倫站在比鄰酒館的臺階上,茫然地望著碼頭,萊拉慢悠悠地走來,禮帽和地圖都夾在腋下。她順著巴倫的視線看去,屋頂上的大火清晰可見,濃煙彌漫了多云的夜空。
巴倫一開始裝作沒看見她。萊拉不怪他。兩人上次見面差不多是在一年前,巴倫把她踢了出去,因為她偷東西——對象當然不是他,是一位客人——她氣急敗壞,可勁兒地詛咒巴倫和他的小酒館。
“你去哪兒?”他低沉的嗓音如同雷鳴,對他而言算是在喊叫了。
“去找刺激?!彼鹆艘宦?,再也沒有回頭。
此時她步履沉重地走過石板路。巴倫吸了一口雪茄。“這么快就回來了?”他頭也不抬地說。她爬上臺階,沒精打采地靠著酒館的門。“你找到刺激了嗎?還是刺激找到你了?”
萊拉沒有回答。她聽見門里觥籌交錯,醉漢們高聲呼喝。她討厭那些噪聲,也順帶著討厭所有的酒館,比鄰酒館除外。別的酒館都排斥她,驅趕她,但這個地方對她有一種吸引力,輕微地、持續地拽著她。即使她沒有這個打算,卻也總是情不自禁地回到這里。去年她有多少次不知不覺地走到臺階上?有多少次差點推門進去?但這些事情不需要讓巴倫知道。萊拉見他仰著頭,望著天空,仿佛能透過云層看到什么。
“海王號怎么了?”他問。“燒了?!彼恢獜哪膬簛淼囊还珊輨牛蛡惖难劬@訝地睜大了一點點。她喜歡讓巴倫吃驚。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艾F在燒了?”他輕聲問?!澳阋仓浪臓顩r,”萊拉聳聳肩,“老木頭,很容易起火?!?
巴倫盯著她看了很長段時間,然后吐出一口煙?!磅U威爾應該管好他那條破船?!薄笆前。比R拉整理著禮帽的邊兒,應道。“你身上有煙味?!薄拔倚枰忾g客房?!毖哉Z仿佛哽在她的喉嚨里。“有意思,”巴倫又吸了一口煙,“我記得很清楚,你要我帶著我的酒館和那些——雖然不大——客房滾蛋,說要把它們全都塞進我的——”
“此一時彼一時。”她說著從巴倫嘴里抽走雪茄,吸了一口。他借著路燈仔細端詳萊拉?!澳氵€好嗎?”萊拉盯著從嘴里吐出的煙。“我一直都好?!彼蜒┣堰f回去,又從馬甲口袋里掏出銀懷表。它的手感溫暖而光滑,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喜歡它,但就是喜歡。也許因為它是一個選擇。偷它是選擇。帶著它也是選擇。也許一開始這個選擇是隨意的決定,但后來有了意義。也許她帶著它是有原因的。也許原因就在此時此刻。她把懷表遞給了巴倫。“能換幾個晚上的住宿嗎?”
比鄰酒館的老板看了看懷表,合上萊拉的手掌。
“留著吧,”他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你有本事搞到錢?!?
萊拉把懷表塞回口袋,它的重量仿佛是在提醒自己再次回歸一無所有的生活。好吧,也不是真的一無所有。一頂禮帽,一張能去任何地方——或者哪兒也去不了——的地圖,一把小刀,一柄燧發槍,幾枚硬幣,一塊銀懷表。
巴倫推開門,但當萊拉準備走進去時,他又擋在路上?!安灰獎永锩娴娜?。明白嗎?”萊拉生硬地點頭?!拔也粫芫?,”她說,“只等濃煙散盡?!钡陜葌鱽聿A榱训拇囗?,巴倫嘆息著進去了,路上扭頭沖她喊道:“歡迎回來?!比R拉吁了口氣,抬起頭來,她看的不是天空,而是小酒館上層的骯臟窗戶。這里不是海盜船,不是自由和冒險的樂園。只等濃煙散盡。她對自己重復道。也許沒那么糟。畢竟,她不是夾著尾巴回到比鄰酒館的。她的身份不為人知。一個被通緝的男人。她忍不住想笑。
門邊的柱子上貼著一張紙,在風中簌簌抖動。正是巡警給她看過的那張告示,她笑著與戴著寬檐帽和眼罩的畫像對視,上面寫有通緝兩個字。影賊,他們這樣稱呼她。畫像比她真人更高更瘦,猶如一個披著黑衣的恐怖幽靈。來自童話故事。來自傳說。
萊拉沖著黑暗眨眨眼,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