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全文翻譯

認識中國茶道

喝茶前的準備

在為喝茶做準備時，很重要的一點是要盡可能除去自己身上的異味。洗凈雙手，刷好牙，漱好口。最好不要在飯后馬上開始喝茶，也不要邊吃飯邊喝茶，雖然很難向那些習慣在吃涼菜時喝茶的人解釋這一點。吃一些少量的食物作為“口氣清新劑”是可以的（比如，花生），雖然經典傳統里是不吃任何東西的。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喝茶的女性若涂有口紅則需要將口紅擦拭干凈。

經典功夫茶是指，給泡茶用的水加熱的地點與喝茶的地點幾乎是在同一處，并且茶道的第一步是在煮水的過程中完成的。整個儀式從給客人們展示茶葉開始。這部分儀式絕對不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浮華。欣賞品質優良的烏龍茶茶葉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它的茶葉以各種形態扭絞在一起，外觀漂亮，散發出美妙的茶香。客人們也正是從茶香開始認識茶葉的。為此，需要把一份測量好的茶葉（這里沒有嚴格的規定，一切取決于茶葉的品種，一份茶可能由2-6克干茶構成）撒到專門的茶壺里去煮。在此之后，每位客人就開始“認識茶葉”，吸兩口茶香，再呼兩口氣到茶壺里——茶葉也要與客人認識一下。

在吸入茶香時，需要盡可能深地呼吸，讓茶香沁入肺的最底部。為此，最好要坐直，可以的話，最好采用跪坐的姿勢。女性往往能夠更快地掌握這種深層呼吸。如果您在第二次吸入茶香時感覺到它的香味產生了變化，這就意味著，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程序進行。經驗表明，干茶香味的變化只在您對他呼氣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需要著重指出的還有，儀式中和干茶有關的所有程序都要求，任何人不能用手觸碰茶葉——茶葉很容易吸收其它的味道。順便一說，漢語中把從茶葉罐里取出茶葉的過程稱為“取茶”。

趁客人們還在欣賞茶葉，主人就可以開始用熱水涮洗所有茶具了。第一，是要加熱茶具，第二，是要把附著在茶具上的灰塵（如果有的話）和惡靈清洗掉，第三，如果要喝好幾輪茶葉，這樣燙洗就可以除去上一輪茶葉殘留的香氣。茶具里外都應該淋洗干凈，雖然這樣并不能溶解掉某些茶漬。所有用于涮洗的水都會流入茶臺底部。

正如剛才提到的，倒入茶壺的茶葉可能有一千零一種不同的份量，通常只有大師才知道，到底需要往茶壺里撒入多少茶葉。這里只是順帶一提，為了儀式帶來的體驗的完整性，還可以使煮透的茶葉在某一特定時刻從茶壺底部浮現出來。因為紐合得極好的烏龍茶茶葉在烹煮時會展開大約為原來的三倍，那么相應地，可以往茶壺里再加三分之一的水。但是同樣的道理，這一切都取決于茶葉的品種、喝茶的人數等。

在抓好茶并放入茶壺后，就開始往茶壺里倒熱水。用的正是熱水，而不能用開水。越是經過發酵處理的茶葉，就需要用越熱的水沖泡。第一次沖泡茶葉（也叫“洗茶”）還不叫煮茶。當茶壺中的水加滿至壺口，蓋上茶蓋，立即用茶壺中的水淋洗茶臺上所有茶具。第一次沖泡茶葉時不要浸泡太久——茶水總歸是要被倒掉的。首先是要清洗（既是為了加熱，也是為了去除異味）喝茶用的杯子——“茶杯”。同時把第一次煮的茶輪流從一個茶杯倒入另一個茶杯中（盡可能快），然后再把它倒入茶臺。在此之后，再對杯口高一些的茶杯（用于聞香——“聞香杯”）進行同樣的操作。然后將淋洗用的所有茶水倒入茶臺。清洗茶杯的程序也相應地稱為“洗杯”和“洗聞香杯”。

在用熱水洗好茶并用茶水清洗好茶具以后，茶壺中就會剩下被熱水潤濕的茶葉，這些茶葉開始有些被泡大了，并且散發出明顯的茶香。這就是喝茶人第二次認識茶香的時候。按照傳統的做法——應當聞一聞茶香，呼一口氣到茶壺，再聞一聞改變后的茶香，再呼一口氣到茶壺。

至此，準備工作全部結束。開始進入喝茶的時刻，但這也很不簡單。

中國茶道

接下來，把煮好的茶分別倒入各個杯口高一些的杯子（“聞香杯”）中，讓所有人都擁有同樣濃度的茶水。為此，所有聞香杯一開始都只加大約四分之一的茶水，然后再加四分之一，然后再加同量的茶水。也就是說，最終，所有聞香杯都應裝有四分之三的茶水。然后，把喝茶用的杯子（茶杯）像蓋子一樣蓋在聞香杯上。練會以后，可以用一只手完成這一步驟。如果暫時不夠熟練，可以用兩只手。

在把聞香杯和茶杯顛倒過來之后，將聞香杯從茶杯中取出。這樣一來。茶水自然就會流入茶杯中。但茶香就集中在了聞香杯中，一定要好好聞聞它的香味，按照傳統是要把鼻子湊到茶杯口去聞的。茶要小口小口地喝。接著聞一下聞香杯，再用茶杯喝茶。保持這樣做直到茶被喝完（很快就會喝完）。

當茶水喝完以后，再重復進行所有程序。這樣做幾次，直到茶水失去味道和香氣。再次沖泡茶葉時可以增加浸泡的時間——但浸泡時間的多少只有在積累足夠經驗以后才能掌握。在每次沖泡的間隙，可以帶著愉快的心情觀察茶葉發生的形態變化——它們非常值得欣賞。而把倒出的茶水倒回茶壺——這簡直就是件樂事。

但是，真正享受中國茶道的時刻是指，您可以品鑒茶葉的外觀，驚嘆于茶水的顏色，感受茶水香氣和味道的變化，理解茶道大師自然流暢的動作，體驗茶道本身的不緊不慢，和客人們分享在靜默中交流的美妙。讓我們挨個進行講解。

茶的外觀。正如您記得的那樣，儀式是從認識茶葉開始的。喝功夫茶的人的第一感受就和干茶的外觀有關。如果一個人第一次喝功夫茶，那么他往往會感到十分驚奇——以獨一無二的方式扭絞在一起的中國茶葉不可能不令人贊嘆。有經驗的喝茶人在觀察干茶時通常都會感受到一種寧靜而又平和的喜悅——他見到茶葉就像見到老朋友一樣，總是能認出它并且能夠預感到與它交流帶來的愉悅。下一個與茶葉“可見的交流”通常發生在儀式結束時，這時展開的茶葉會從茶壺中取出。同樣的，新手和大師會體會到不同的感覺。新手會驚嘆于那些他在喝茶前觀察過的茶葉——那都是真正的茶葉新芽，由兩片葉子和一個嫩芽組成。而現在，他可以看見它們作為一個整體的樣子，同時贊嘆它們是如此精巧地紐合在一起。對有經驗的大師來說，茶葉展開的樣子會給他帶來一種那種在可預知的神奇場景里所特有的平靜的喜悅，而在這個神奇場景里他有幸能夠置身其中。

茶的顏色。茶的顏色首先取決于它的品種。雖然各個不同種類的烏龍茶都是半發酵的，但它們以各種漂亮的色彩給喝茶人帶來了愉悅：黃色、褐色、綠色、琥珀色，很難用言語形容這些色彩。第一次見到凍頂烏龍（來自凍頂山的烏龍）的時候，我（本文作者）十分震驚。那種飽滿、鮮亮、誘人、使人愉悅（同時也很自然，一點也不酸）的黃色是我完全無法在別的茶葉上見到的。然而茶水這種靜態的色彩并不是唯一令人愉悅的地方。茶的顏色往往會因光照以及喝茶用的的茶具等諸多因素而發生改變。就算是把茶水倒入一組茶具中的不同杯子——聞香杯和茶杯中，同一種茶的顏色看起來也會有所不同。茶的顏色在每一次沖泡時都不一樣，但最神秘的還是在喝茶用的茶杯中的顏色變化。第一，茶水的顏色在從茶杯邊緣到中部的位置都是不同的，是成梯度變化的。第二，在觀察茶水時和把它放到嘴邊時的顏色是不一樣的。第三，在喝茶的過程中茶水顏色也會發生變化，因為茶杯中的茶水越來越少。但在任何情況下，茶水的顏色都保持著十分澄清、深邃、鮮亮的特點。

茶的味道和香氣。他們當然是儀式中最重要的部分。與其說是味道和香氣，更確切地，不如說是兩者同步的變化。問題是，品鑒優質的烏龍茶所具有的純正味道和香氣時可能出現一些十分復雜的情況。為了按一套完整的程序來品鑒茶水的味道和香氣，需要很好的訓練。簡單地說，也就是要大量地喝茶，而往往這一要求不是所有人都能遵守的。在第二次觀察洗好的茶葉時，當這些經過炒制的茶葉立刻冷卻下來，茶葉便散發出如此濃郁的、獨特的香氣，以致于已經找不到合適的修飾語來形容它了。更準確地說，這些修飾語和聯想已經不僅僅取決于茶的種類了，而且取決于喝茶人自己。不要忘記，在感受干茶和洗好的茶葉時要吸兩次氣，第一口吸入的香氣和第二口吸入的香氣是不同的，這一不同需要盡量去體會。

最有趣的是，喝茶人在品鑒茶水的味道和香氣時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聯想。南瓜子、新鮮干草、焦糖、鮮花、糖果——人們會回想起任何東西，并且這種感受是不具有具體形式的。在第五次沖泡茶葉（喝了第四杯茶）之后，茶水的味道開始褪去（香味已經幾乎感受不到），但人們會開始體驗到一種有趣的感受。茶水的余味開始起作用了，這時再喝幾杯茶、聞幾次茶香，你就會搞不清，這種味道和香氣究竟從何而來：是來自茶杯，還是它們已經“棲息”于你的身體。這種細微的、令人難以捉摸的感覺就是喝功夫茶最大的樂趣之一。

喝功夫茶的另一種享受則暗藏在觀察茶道大師動作的過程之中。我們已經在上文寫到，茶水倒入茶杯前要像車輪一樣轉動茶壺，這一動作十分明顯，同時也很典型。茶道大師的所有動作一開始看起來都很奇怪、復雜、不自然，但實際上卻是出奇的簡單，并且與功夫茶的基本目的相輔相成，那就是充分展現出茶葉的香氣和味道。在觀察大師動作的過程中，某一刻你會明白，這些動作與茶葉的本質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你會開始欣賞這些動作，并且想要學會它們。

但這依然不是功夫茶的所有樂趣。在多次觀察茶道大師動作后的某一刻，你會明白他技藝的核心是什么。這種技藝在于對時間節點的理解。您可能已經發現，功夫茶的技術層面是由一套簡單的動作構成的，它們都是很容易再現的。從網上打印一張說明，收集好一些茶具，買一點茶，一切好像都準備就緒了。而當您開始著手操作時，就會遇到一堆第一眼看上去難以解決的問題，并且這些問題都和時間節點有關：茶壺中的茶葉需要浸泡多長時間，什么時候需要把聞香杯和茶杯顛倒過來等。正確把握茶葉各項操作時間的感覺只有在積累了一定經驗以后才會產生。因此，能在展示茶道技藝時正確把握時間節點的大師不得不令人贊嘆。

中國茶道中的哲理

茶道在哲理上的本質在于，這一儀式是絕對不可能在匆忙中完成的。想要喝功夫茶的想法是自發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在儀式開始以后，時間就會開始以另一種方式流逝。你會突然明白，生活的所有其他部分都停留在了喝茶以外的世界。整個坐在茶桌邊的時間，從儀式開始到結束，都是完完全全屬于你自己的，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支配它。你可以享受這一儀式，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功夫茶為這些思想提供了一個極好的環境），可以憂傷、可以歡喜，還可以完全超脫于周圍的環境。在這些時候，你就是你自己和你思想真正的主人，這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是少有的。

這里必須要做一個重要的說明。如果有人硬把自己裝成是中國文化的大行家，那么可以明確地說，沒有對道教、佛教和儒教學說原則的深入理解，不懂漢語、漢語詩歌，沒有輪廓清晰的眼形以及明確的皮膚顏色，這些人做出的功夫茶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功夫茶。在整個俄羅斯都未必能找到十個人可以高質量地完成茶道儀式并且正確地融入其中。實際上，情況也確實如此。

然而我們不會假裝斯文，也不會假裝成中國文化的行家。而我們僅有的經驗教會了我們，任何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喝茶都由兩個部分組成：必須遵守的、甚至是要盡可能嚴格遵守的部分，還有喝茶人在品茶時自愿帶入的部分。這一點是各種喝茶場合都具備的，無論是平常沖泡一次性茶包，還是美輪美奐的茶道儀式。因此，沒有什么好不自信的。對于功夫茶的大致描述我們已經在上文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