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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文學之文化批評的開端

這要先從國際文化背景談起。在歐洲,關注文化現象是從浪漫主義興起以來的事。1964年英國伯明翰大學成立了當代文化研究中心(簡稱CCCS),文化研究才正式脫離英語學科,形成獨立的學制門類。二十余年后,它竟然蔚為大觀,成為比后現代主義還要方興未艾的國際主潮,甚至于精神分析學、現象學、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符號學、解構主義、闡釋學、性別研究、后殖民主義等都匯聚到文化研究里面來。至于2005年,文學理論出身的主將伊格爾頓離開了當時處于英國文化研究學派中心地位的蘇格蘭大學,導致該大學開設于1990年的“當代文化研究中心”關門大吉則屬于學者個別現象,不能說明當今歐美的文化研究與文化批評就衰落了。

美國在1990年舉辦大型研討會“文化研究:現狀與未來”,蒞臨代表有900余名。會議結束后,與會論文集《文化研究》出版。書中分列的研究論題有16類:①文化研究的歷史;②性別與性;③民族性與民族認同;④殖民主義與后殖民主義;⑤種群與族群;⑥大眾文化與受眾;⑦認同的政治;⑧教學法;⑨美學的政治;⑩文化與文化機構;?民族志與文化研究;?學科的政治;?話語與文本;?科學、文化與生態;?重讀歷史;?后現代時代的全球文化。于文秀.“文化研究”思潮導論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15.與當代中國學界的文化研究熱潮中的學者多來自文學研究者(比較文學、外國當代文學、文藝理論、現當代文學界學者尤多)相似的是英美的文化研究學者也是多數出身于文學研究界,但是他們是在為先前不被認為是一門獨立學科的英語學作為獨立學科而爭得學科地位的同時出乎自己意料地發展出了“文化研究”。而我們中國大陸的文化研究學者們除了一部分是從英美(伯明翰學派為代表)或法德(法蘭克福學派尤著)引進文化研究外,大部分是從早已得到學科體制公認的文學學科里“跨”出去的文學學者。至于他們熱衷于“跨”出去的理由,多半不是為了趕上“英語學科”的列車,反倒是十分擔憂“文學”——這個在中國想當然地被誤解為已經非常古老的傳統學科,在未來是否有人氣。其實,“中國文學”的學科是1911年北京大學第二次校學術委員會會議上由林傳甲提出而開設,隨后他編寫出六萬余字的大綱性質的教材《中國文學史》。因此,對中國學界和民眾來說,作為學科的“文學”,其成長年齡距今不足119年。

有學者指出,“文化研究”這個單一的能指在當代中國學界至少蘊涵三重以上的具體所指。首先是傳統學科意義上的人類學研究方法,既包括對于區域性的歷史文化研究,也涵蓋對門類漸細的對象物的探識;其次又指一般性的對社會精神產物的關注和評析;其三則特指借助英美文化研究方法(cultural studies),對日漸興盛起來的大眾文化進行或批判或褒揚的文化行為。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182.

當今時代條件下,視覺傳媒擁有的觀眾顯著超越了傳統社會紙媒印刷時代的報紙、雜志和紙媒小說傳播時代的讀者群。電視劇的觀眾又超過了電影觀眾,互聯網的網民又超過了電視劇的觀眾,手機讀屏用戶又超過了有線互聯網時代的網民。文化消費的熱潮就是這樣迭次代興。當然,也有紙媒文學作品熱銷的情況出現,例如2017年電視連續劇《人民的名義》同時在多家電視臺聯播,在全社會引起廣泛討論。因電視劇的火熱才帶動了作者同名長篇小說在圖書市場上的熱銷。出版社的社長在當年四月接受媒體采訪時披露當時已經銷售同名小說兩百萬冊。可就是如此轟動的暢銷小說也比不上同年七月公映而于十一月榮獲首屆佛山“功夫·動作電影周”開幕式頒獎大典最佳動作電影獎的《戰狼2》58.6億元的票房神話和另一部高票房電影《紅海行動》的文化產值與社會影響力。

1999年,《讀書》雜志載文介紹了已經成為美國學界熱門話題的文化研究,文中追溯了英國伯明翰學派出于填平知識分子和工人階級文化鴻溝的努力,結合馬克思主義、拉康精神分析學和解構主義思想置換研究方向和對象的歷史,隨后介紹了十年之后該理論傳入美國以后的變形,左翼學者在媒體理論界運用文化研究理論并將之擴展到性別政治、民族認同、殖民與后殖民主義、文化身份、學科政治學、新歷史主義、話語與文本性等全球化理論范圍。緊接其后的文章預測了文化研究理論在中國文學研究中的可能性,提出了革新舊有研究范式的新見解李歐梵.什么是“文化研究”[J].讀書,1994(7);李歐梵.文化研究與地區研究 [J].讀書,1994(8).。其實,國內學者早已意識到引進這一理論的必要性。1995年至今,已經有多篇專論專譯得以公開發表,較早的介紹文章刊登在《國外文學》《文學評論》和《外國文學》等專業刊物上,除了一般性地梳理文化研究的知識脈絡之外,這些論文還注意到了文化研究理論對于傳統學科意義上的文藝理論的僭越和沖擊:“首先是文學批評的對象與范圍擴大了,文學與非文學的界限模糊了。許多過去傳統文學批評不屑一顧的東西,如偵探小說、科幻作品、哥特式恐怖故事,等等,現在都成了研究的熱點。而另一方面,過去所謂文學經典的地位卻在下降,一枝獨秀的局面不復存在。且不說經典有時被通俗文化闡釋得面目全非,就是這樣與非文學文本平分秋色,本身對經典的價值也是一種貶損?!?img alt="周小儀.文學研究與理論——文化研究:分裂還是融合?[J].國外文學,1995(4)."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6529E/15426436704016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9450319-qXDAji4jw3M3ZBwG0e5zo5KJeMeFPmRx-0-48cedc04a4d012cdc1224d27b1de0972">

文化研究理論實踐不僅未曾圍繞它的合理內核——法蘭克福學派所倡導的批判性、伯明翰學派強調的實踐性和文化平權意識,反而成為單向度的大眾文化研究的話語資源……中國的文化研究界并非沒有注意到大眾文化的負面效應,也在警惕落入以中國實例印證西方理論的怪圈,試圖把文化研究作為一種批評策略來縫合文化敘述中的斷裂。但是,過于急切的話語轉型損害了文化研究的內在價值,對于對象的批評反倒落入了被那些被批評的對象所同化的境地,也就意味著關于大眾文化的研究也被大眾化了,成為它所關注的對象的一個組成部分。由此,它恰恰站在了文化批判的反向立場上,很容易演變出虛幻的偽批評場景,在一派喧嘩的熱潮中,以失去自我的方式開始了理論的出場。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189-190.

其實,對于“文化研究”和“文化批評”這兩個似同實異的概念及其所指,需要做一點辨別,才有利于本課題后面的梳理工作。清華大學的王寧教授對這兩個概念做了比較中肯的區分:“我們一般很容易將文化批評(cultural criticism)和文化研究(cultural studies)相提并論,這當然不足為奇,因為當今的不少歐美學者(尤其是反對文化研究者)都在這樣做。但仔細追溯其各自的歷史作用和當代形態,我們就不難發現,這實際上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其界定也迥然相異:前者主要指涉對文學的文化視角的批評和研究,這種批評模式早在19世紀后期的馬修·阿諾德那里就已有之,只是在本世紀(指20世紀——引者注)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由于語言學和形式主義批評占主導地位而被‘邊緣化’了,而在本世紀后半葉,文學批評走出形式主義囚籠的呼聲日益高漲時又重新得到了強調;后者的范圍則大大超出了文學研究的領地,進入到了對人類一切精神文化現象的考察研究之境地,甚至以往被具有鮮明的精英意識的文學研究者所不屑的那些‘亞文化’以及消費文化和大眾傳播媒介都被囊括了進來。在文化研究的大潮之下,文學研究被束之高閣,并且被限定在一個極其狹窄的圈子里。因而難免有精英意識較強的學者驚嘆,文學研究有可能被淹沒在文化研究的汪洋大海之中?!?img alt="王寧.文化研究在九十年代的新發展 [J].教學與研究,1999(9): 62."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66529E/154264367040167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9450319-qXDAji4jw3M3ZBwG0e5zo5KJeMeFPmRx-0-48cedc04a4d012cdc1224d27b1de0972">

在國內,文學研究的泛文化思潮肇端于20世紀90年代文學研究界的主流傾向由“內部規律”向“外部規律”的轉變?!?0年代中后期的文化討論由思想層波及物質層、制度層,并迅速波及無所不包的‘泛文化’。因而,這一時期的文化批評更多的是外部因素的促成,這對文化批評來說無疑是一種先天性不足,批評家缺少必要的文化儲備和理論素養,視談玄論道、酌奇炫博而缺乏當代意識的‘尋根文學’為正宗,也匆匆忙忙地從民族文化的庫藏中揀些古色古香的文化碎片裝點門面?!薄懊缹W標準的缺失表現為:飽蘊著意識形態傾向性的文化批評將文學文本泛化,從而以對歷史文化的解讀代替了對具體文學文本的解讀,思維上體現為維護傳統文化的保守性。”高震.新時期以來文學批評的反思與重建 [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00: 12.

文化研究受到國內學界不同學科的普遍重視,得風氣之先的外語界在1994年8月舉行了以“文化研究:中國與西方”為主題的國際研討會,探討議題范圍廣泛,理論意識接近前沿,主要包括:文化研究在西方的歷史演變和現狀;中國當代文化研究的理論課題;文化研究與比較文學研究的相輔相成作用;中國與西方學術理論對話的可能性探討;后現代主義和后殖民主義及其在中國和西方的批評性回應;文化研究與文學理論的未來等。隨后,文論界也意識到了結合文化研究的必要,1999年12月,一本題為“文學前沿”的刊物在創刊座談會上同時主辦了“文學理論與文化研究”研討會,就20世紀90年代中國文化批評的評價以及文化研究在中國文學研究中的適用性進行了討論。2000年4月,中國大陸的文論界再次召開了全國性的學術會議,“文藝學與文化研究學術研討會”,集中討論了文藝學與文化研究的關系,涉及文化研究在中國文學界的興起和發展的歷史原因,優勢與局限,以及它與當代文藝學現狀、與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生成的復雜關系等論題。另外,為了回顧20世紀美國文學與文化研究的豐碩成果,展望21世紀東西方文學與文化交流的態勢,進一步推動美國文學與文化研究,2001年10月在北京舉辦“展望新世紀:變革時代美國文學與文化研究全球性對話”國際學術研討會,會議的熱烈討論進一步推進了全球文化研究學界間的交流和互動。另外還有1995年10月在北京舉行的“文化對話與文化誤讀”國際研討會,1996年6月在香港召開的“本土化/全球化”國際研討會,1996年6月臺灣籌備的“國際化/本土化與中西文化交流”國際研討會以及1997年7月在南京舉行的“文化接受與變形”國際研討會。王寧.后現代主義之后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181;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191.

1995年10月,北京大學比較文學和比較文化研究所成立了“文化研究工作坊”,旨在開拓以大眾文化和流行文化為研究對象的學術新領域,從而對豐富復雜的中國當代文化做出新的回答。此后,北大中文系課程表上一再開列相關課程。

1998年《上海文學》在“批評家俱樂部”中開辟“大眾文化與大眾文化批評”專題筆談,1999年又開始了題為“當下中國意識形態”的專題討論,2000年進行了“90年代中國文化市場調查”。此后,《天涯》雜志也在“研究與批評”欄目開出“媒體與大眾文化研究”專欄,《南方文壇》在2001年的“今日熱評”欄目中開出“媒體批評”專題,邀請專業批評家、報紙從業人員和網絡界人士共同就此問題展開筆談,對媒體批評中盛行的思維簡單化導向表示了不滿,對網絡傳播中的人為幕后操作加以辨析,對重圍中的學院派批評表示了隱憂。在同一欄目中還進行過關于“流行文化”的專題討論,對流行文學、視覺文化甚至是校園民謠加以討論。同年,文論研究的專業刊物《文藝理論研究》也舉辦了“人文精神與大眾文化”的筆談,鑒于這樣一份文藝理論界的重要刊物在2000年前幾乎從未刊載過這類文章,此次筆談活動被視為嚴肅而權威的文藝理論刊物對文化研究的讓步。奔騰搜索首頁上以“文化研究”為名的網站登記目錄下有77條網站信息。一些網站上開設了“文化研究”專頁。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192.與此同時,一直籌辦“中國文化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的香港城市大學,2000年還組建了“跨文化研究中心”,由張隆溪教授擔任負責人。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193.

隨著文化研究在國內學界的深入和推廣,相關的譯介研究在原有基礎上,又出現了集束型的套書、譯叢,逐漸表現出透視深層問題的學術趨向。例如,陸道夫發表在《外國文學研究》2001年第2期上的論文《英美兩國文化研究焦點評析》,文中探討了40年來英美學界的拉鋸式爭論,即關于通俗文化(popular culture)與高雅文化(high culture)的劃界,關于大眾與精英在掌握文化霸權的爭奪中的力量消長,關于符號化的研究方法和文化研究資本化取向之間的尖銳對立,文中已經顯示出對深層問題的透視意識和探究勇氣。中央編譯出版社也在2001年伊始出版了“大眾文化研究譯叢”,選取國外針對電視媒體、時裝、肥皂劇等文化形式的研究,比較系統地介紹了異域文化研究的發展現狀,從而開啟國內未來知識發展的新可能。南京大學出版社的“當代學術棱鏡叢書”也進一步推出了國外文化研究實況中理論與文化生產的研究,表現了對于文化研究現階段變化的自覺關注,這也符合文化研究自身不拘定勢的理論品格。兩套叢書是最全面反映國外文化研究成果的叢書。在這個方面,國內學術界顯示出了更為開闊的理論氣度和敏感的理論吸收,為持續推進全球化進程中的本土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參照維度。

素以立足前沿著稱的《天津社會科學》在2000年6月匯集國內著名學人關于文化研究的論文合編成冊,在“先鋒學術論叢”中出版了以書代刊的《文化研究》。書內涉及20世紀90年代幾次規模較大的人文學術討論,如關于大眾文化的討論、關于人文精神的討論、關于后現代與后殖民問題的討論以及關于全球化時代第三世界文化戰略問題的討論等,體現出詩學探索(文學理論)與文化交融的新趨勢。這種學術趨勢在學理層面上與對西方“文化研究”的理論、實踐與方法的引介是分不開的,說明了中國20世紀90年代的文化研究仍然是中國國情的產物。中國的文化研究必須扎根在中國社會文化本身的土壤里,《文化研究》主要介紹國外文化研究的歷史、最新研究成果以及重要的文化理論家,翻譯西方文化研究的經典文獻,研討中國當代文化問題,如大眾文化問題、傳媒與公共性問題、性別政治問題、文化研究與人文學科重建問題、知識分子的角色與功能問題,考辨西方文化理論在中國的傳播與運用,探索西方文化理論與中國本土經驗之間的關系。

1998年出版界推出一套“娛樂文化研究叢書”,書中認為娛樂文化形成了20世紀90年代審美文化和日常生活的一種普遍景觀和重要特征,而娛樂又是大眾文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共同擁有的顯著特征。在告別了長期的政治化傾向以后,審美文化有理由把感性娛樂放在重要地位,由此就應該承認“審美文化從理性沉思走向感性娛樂的趨勢的必然性和合理性”。正是由于把文化的娛樂價值附加在了所有文化樣式之上,該叢書才立足于日常生活理性,對市場化中的電影神話、武俠文化和現代生活方式加以描述。不過,書中也意識到了一味肯定娛樂性有失偏頗,也對“娛樂性”的膨脹表示疑惑:“什么樣的娛樂文化是真正有意義、有價值、適合中國國情的?”是否可以“既承認娛樂文化的某種合理性和優勢,又正視它的弊端,從而做出冷靜的評價,為它在審美文化領域劃定合適的地盤、規定合理的任務”?這樣的思考前提預設一方面有助于清晰地呈現娛樂文化的實貌,另外也避免了對文化娛樂性功能的單純肯定。雖然其中的對象選擇還主要集中在流行的藝術樣式上,所選用的方法和視角為了整體統一而顯得比較劃一,但叢書的成果還是成了比較早期的文化研究樣本。參見王一川編:“娛樂文化研究叢書”,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包括王一川《張藝謀神話的終結:審美與文化視野中的張藝謀電影》、高小康《狂歡世紀:娛樂文化與現代生活方式》、王德勝《文化的嬉戲與承諾》、賈磊磊《武之舞:中國武俠電影的形態與神魂》。20世紀90年代以后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開始列出了中國大眾文化現狀的研究項目,決策層的關注進一步刺激了學界對此類課題的研究。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的結項成果之一《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研究》黃會林.當代中國大眾文化研究 [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就是將中國當代影視文化、流行音樂、通俗讀物、廣告文化和時裝等亞文化現象納入批評的研究論集,對通俗文化的心理功能、大眾影視的運作機制、類型化的電視劇、流行音樂從“叛逆”到“媚俗”、廣告消費時尚時裝的虛幻認同等新問題逐項做出了相對細致的描畫。但毋庸諱言,盡管類似的著作主要呈現了大眾文化的形態,頗有搜集整理之功,卻在析理和批判方面還留下了不少有待深化和細化的罅隙。

鑒于大眾文化已經成了中國文化舞臺上的主角,大眾文化的政治學有效地完成著新的意識形態實踐,“當代大眾文化批評叢書”在1999年的初版序言中意味深長地發出了“忠告”,明確地建議那些“還在精英文化中打轉轉的人扔掉偏見,……在另一個向度里看看文化”,書中勾畫“90年代文化地形圖”的過程不僅是原畫復現的歷史還原,而且是針對隱匿在命名之后的、表面沖突而實際又相互借重的權力關系的發言,對于處在重組變化之中的社會現實進行實地的田野調查,捕捉現象后的矛盾和矛盾背后的原初動因。一方面意識到大眾文化在回應和迎合群體欲望與公共想象造成的對于精微思維的離棄,對于危機警覺的麻痹;另一方面采用描述、分析和剝離來“批判”主導今日社會一般精神生活的“新意識形態”參見李陀編:“大眾文化研究叢書”,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包括戴錦華《隱形書寫》《書寫文化英雄》、王曉明《質疑新意識形態》《在新意識形態的籠罩下》。另參陶東風.文化與美學的視野交融 [M].福州:福建出版社,2000: 211.其中論述道:“西方的文化研究理論與方法進入中國以后,由于對不同語境缺乏應有的反思與警醒,致使西方理論在中國本土產生了極大的錯位和變形,甚至違背了西方文化研究的精髓和靈魂。”,以期實現蘊含創造力的知識分子批評,在破除虛幻文化的同時發現創造性的文化,并且激發全社會對真正的優秀文化的支持。叢書中的大量篇幅直接面對文本發言,其中不乏對當今社會的熱點問題的陳述,只是有些近距離的觀照不期然地陷落在了批評立場之外,細密的分析不但沒能增強思想的分量,反倒弱化了價值判斷的力度。

當時,針對20世紀80年代文學研究強調文學本身的自足自洽,致力于“內部規律”研究暴露出來的問題,學界已經認識到就文學來談文學是遠遠不夠的了。筆者曾在《文藝邏輯學》一書里指出:


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降,中國大陸文壇的“雅”文學有兩種分流:一種趨向類似于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積極面對現實,甚至要“干預社會”,“反思文學”是其典型;另一種則致力于道家式的超脫、空靈、恬淡甚至玄奧、虛無,“尋根文學”是其例證。惜乎前者不及《楚辭》那樣究天問地的激烈深切,表達理想的痛徹淋漓;也不似“五四”文學站在個體意識高度,以個性解放、反傳統、爭民主、抨擊現實的深刻大膽而振聾發聵;它較多地局限在“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的詩教中,并沒有反思出什么結果。后者則誤以為談佛論道加怪異恍惚的傳說,神話、野史里再砌入些偏鄉僻壤的特別風俗,就可以既顯示出作家的不凡,又表明作品的不同流俗。這殊不可取!……


20世紀80年代以降,中國的“俗文學”也不是按類似于從《詩經》到漢魏樂府的那種方向新變,而頗似宋元以來市井文學(尤其是明清時代盛行的小說)的趨向?!跋蠕h文學實驗”“新寫實”是西方現代派之枝嫁接到中國土壤之根后長出的四不像。“新體驗”“新狀態”文學也沒有持續了多長時間的造勢。時下流行的武俠、偵探、言情小說甚至新新人類的“身體寫作”和炒作甚熾的行走文學風潮的祖師正是宋到明清時代廣為盛行的狹邪小說、公案小說、才子佳人小說、情色小說乃至游記文學而已。當下文壇要不就是滿腦子的西方舶來贗品,要么就是自以為在創新而到頭來轉身一看恰恰是在無甚高招地在古人繞過的因革復變磨盤上多重復了一個無效或效用不大的圓周。不管是用歷史維度取代政治框架,還是用文化的空筐替代了歷史,或者以全球化語境來淡忘自我的民族身份認同,我們似乎像無頭蒼蠅一般“六神無主”地兜圈子。姚朝文.文藝邏輯學 [M].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4: 178-179.

為了能夠有更大、更深、更好的突破,將研究的重心轉向文學的“外部規律”的倡導成為彼時的主潮流。這種趨向從今天的角度來看,顯然是文學研究的泛文化化。對文學研究的泛文化追求,在近十年來逐漸形成了一種規模壯闊的文化景觀,由文學的審美自足自律論和心理學轉向到語言論轉向,再到大眾文化、后現代主義文化論、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新歷史主義批評、后殖民主義批評,直到“文化批評”乃至“文化研究”成為一時之主潮。這里需要指出的是,西方的語言論轉向當然不能和后來盛行的“文化研究”混為一談,但是,兩者之間具有相當的聯系,可以說西方語言論轉向的動機本來是想為文學研究提供一個“獨立自足”的理論支撐,但是其后的發展反而成為文學研究的泛文學化乃至泛文化化之濫觴,營造了時代氛圍,甚至部分地提供了孕育的土壤。西方語言學轉向中的三支主要方向分別著力于語音、語義、語法上的營造:由俄國到布拉格的什克洛夫形式主義學派著重發展了語音語言學,英、美新批評則特別開掘了詞匯、語義的多重層面,而法國的結構主義敘事學卻構造出一整套系統的語法結構模式(諸如敘述語態、敘述人稱、敘述視點、敘述模式等)。與此相應,西方在哲學理論上也發展出與之相適應的學說來。有青年學者也指出,英美分析哲學在句法邏輯上嚴格地建立起了一套意義規則,把對主客體的研究變成了對主體間的交流和傳達問題的研究,把對主體的研究從心理學領域(觀念、思想)轉到了語言領域(語句和意義);存在主義語言學考察了個體言語領域向社會語言轉化的初階;解構主義向語言方面的轉向是為了拆除言語的在場中心。它們先后被介紹進入中國,引起了文論批評中的語言論熱潮,可其中的偏失也同樣無法遮掩。語詞的泛濫帶來批評文本中的意義渙散,成為語言碎片的拼貼,在短短的一個句子中可以同時包括解釋學、解構主義、現象學的殘簡斷篇,制造出文論閱讀的障礙。在對語言的過度重視中,作者中心解體,讀者中心渙散,作品中心的價值確認被懸擱,作品中心在語言轉向中變得多元雜糅,非文學性、泛文學性閱讀變成了無數消閑方式的一種,不是審美鑒賞,不是趣味評判,僅是消費而已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122-123.。

杜書瀛先生把這20年的文學研究與批評概括為,前十年是從“反正”到“反思”再到“突破”的過程,從“一統天下”走向“百家爭鳴”的過程。后十年則是從20世紀80年代的“年輕氣盛”到90年代的“老成持重”的過程,是從“多元爭勝”到“多元對話”的過程。杜書瀛.新時期文藝學反思錄 [J].文學評論,1998(5).雖然20世紀80年代里審美自足論也可以說是廣義上的文化批評流向之一種,但90年代以來的文化批評注重的是文學所賴以存身的“語境”,而不再是對文學作品的文本——最狹義的文本——做語義層、文體層、審美意指的細讀了,除了一部分開拓者能夠將文學的“語境”做出“出乎其外又入乎其中”的精湛分析外,大多趨風趕勢,變成了大而無當的虛飄空泛之論。再加上急急忙忙“搭”剛引進的“后現代大眾文化”的便車,以中國的個別例證來證明西方后現代文化觀念或“意識”在中國已經出現。反過來看,這不過是制造出了一系列的西方后現代文化理論的中國翻版。同質化危機出現了,我們又一次移植、重復了西方。我們自己呢?難道離開西方話語,我們就真得不會說話了嗎?來自西方強勢文化對中國的文藝做出的“強制性闡釋”,有多少是令人耳目一新后又迅速失色,又有多少是橫向移植的成功呢?

我們把這一思潮流程中,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把文學研究放置在它與其外圍之間的“邊緣地帶”的研究,統稱為“文學研究的文化批評現象”。文學研究的泛文化現象與當前國內外盛行的“文化批評”的內涵比較相近,與“文化研究”的概念所指則不盡相同。“文化研究”的范圍非常廣闊,按字面意思來看,“文學研究”及對“文學研究”的泛化應該是“文化研究”或“文化批評”的題中應有之義。但在“文化研究”的實踐中,它卻常常越出了我國現代文學觀念所確立的“純文學”、改革開放以來產生的泛文學(或稱“雜文學”,比如電影、電視劇、流行歌曲、網絡文學、手機短信文學等)領地,而去研究廣義的文學之外的東西——比如,研究麥當勞文化、波鞋程文超.波鞋與流行文化中的權力關系 [C] //文化研究:第3輯,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2: 238-252.(粵語,即普通話的“運動鞋”)、汽車時尚等。所以說,“文化研究”涉及面太廣,本課題無法對它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做出分析、評判,我們將論題縮小到在對“文學研究”的活動過程中,對那些個逸出傳統的文學研究領域而跨越到非文學領域里去做出“越界研究”的學者們所提出的一系列思想觀念、研究視點、研究方法加以匯總、梳理,對“他們”研究文學時所造成(導致)的“文學研究的文化批評現象”做出我們力求客觀、準確、翔實的分析、梳理、評判與建議。需要特別加以強調的是,本書以那些個逸出傳統的文學研究領域而跨越到非文學領域里去做出“越界研究”的學者們所提出的一系列思想觀念、研究視點、研究方法為研究對象;換句話來說,本書是對“文學研究的文化批評”之后設研究,而不是筆者或筆者的同道者們在當前“眾語喧嘩”的學術界,再去急急忙忙地多添加一種未必屬于深思熟慮的“言說”。那種為了宣示自己的存在而去強為之說的“言說”,常常未必有什么像樣的學術價值可言。筆者甚至可以略顯絕對地說,當前的學術界,不是“言說”太少了,而是言說——尤其是那些個語言激越的酷評、煽情的演講、滿足于口水戰的網絡“灌水”話語、嘩眾取寵的社會時評之類——太多了,這些言說往往表達的是一種觀點、態度和個人化(不乏情緒化)的傾向,甚至是為了免于自己在眾語喧嘩的信息時代里被淹沒而發出的偏執、極端的聲音,它們既不是學術也無法代替學術。所以,筆者不準備匆忙“表態”,而是先消磨掉自己身上的許多“人間煙火”,先去認真、準確、客觀地做一番文獻的、話語語境的考辨功夫,弄清了學界在有關問題上的爭論究竟是在什么語境、什么條件下,又是針對什么具體問題怎樣言說的。弄清楚了這些看似瑣碎的技術問題(但又是很容易似是而非、混淆視聽的問題),才能夠明確誰誰在何種程度、何種意義上正確到什么地步。然后,我們才可以明確自己的后續研究是“對著誰講”“接著誰講”以及“講到什么程度”。這是必須要加以明確的。否則,我們的學術批判就可能蛻化成沒有多大學術價值的意見爭鳴。那樣的話,嚴謹的學術研究與個人化寫作中的那些隨筆、雜感又能有多少區別呢?

至于當下學界關注甚熱的話題——跨學科所需的專業功底、學科訓練而導致的“非法逃票”“準入資格”“怎樣跨學科”等問題——將在本書前三章做出學術史梳理之后,在第四、五章中嘗試做出回答。


倘若要細加分析,從近年來我國理論界對西方文化研究轉向的介紹闡釋,以及對我們自己的文化研究轉向的理論探討來看,人們所理解的“文化研究”,大致有三個層面的含義:一是指一種比較寬泛的學術研究的方法。就是說當今時代的文學研究,不可能僅僅局限于用某種單一的、傳統的方法,而是需要借鑒更多別的學科如人類學、文化學的方法,“讀出”與“讀入”互通的闡釋方法等來進行研究,從而對文學文本闡釋出更豐富的意義。二是指一種“學術視野”,即突破原來純文學、純藝術、純審美的視野,打破純文本分析的封閉性,將文學置于社會歷史文化的更為廣闊的研究視野中來加以觀照,將會看到文學的某種全新的景觀,諸如文學的生活化、生活的文學化等等。三是指一種“學術精神”,即通過將文學研究引向文化研究,在文學觀念上打破既已形成的自我封閉性,使文學重返社會,重新獲得社會文化批判的意義與意識形態的特性。

事實上,從西方到中國,文化研究轉向的直接背景正在于文學的泛化,即傳統文學形態向大眾文化形態的轉向,作為這一文學轉向所帶來的文化研究,顯然在一定程度上是依存于這一現實的,因而在不少文化研究的理論主張和批評實踐中,對大眾文化多取認同的乃至推崇的態度。然而正是這一點引起了另一些學者的擔憂,憂慮這樣一種新起的文化研究倘若只是一味順應大眾文化發展的現實而失去了應有的批判態度,將會導致文學精神的徹底喪失,這樣就會帶來文化研究對傳統文學研究的基本品格的完全消解。倘若如此,人們對文化研究就難免不產生懷疑乃至抵觸的情緒。由此便又帶來對于文化研究的兩種不同態度:一種是對文化研究持比較消極的態度,主張堅守文學研究的立場,以此抵御文化研究對文學精神的消解;另一種是主張突破以往那種純粹文學研究的視界,拓展文化研究的視野,只不過需要在文化研究中重視和加強理性精神與批判性力量。倘若如此,這兩者之間就未必是對立或不可通約的。賴大仁.全球化語境與文學研究的轉向——近年來“文化研究轉向”問題討論述評 [J].江漢評論,2004(7): 117.


上述有關文學研究或文化研究的界定與說明,已經為我們基本交代清楚了它的含義、指涉。這樣一來就提出一個問題,文學與文化研究之間又是怎樣一種關系呢?好,在我們做出分析、批判之前,還是耐心、客觀地看看學界是怎么評說的。

提到文學與文化研究之間的關系,如下的一段論述不可謂不精要:


文化研究或文化批評的興起,是20世紀末全球學術界一個令人矚目的景觀。值得說明的是,“文化研究”一詞在當下學術語境中仍然有一定的歧義性:就其狹義而言,它指的是20世紀中葉發端于西歐諸國、90年代初陸續介紹到中國的某種批評潮流,其范圍涉及大眾文化、文化身份、傳媒、文化機構、文化消費、權力話語、殖民主義與后殖民主義、政治闡釋學,等等;從這個意義上講,盡管“文化研究”作為含義廣泛的批評潮流的共名,本身的領域和對象變動不居,暫時也還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學科和流派,但它在研究思維、操作方法、價值立場等方面具有自身的獨特性;借用中國大陸文化研究界一本專門性學術出版物的“前言”語,狹義的文化研究的特征大概就是它的“實踐品格、政治學興趣、批判性取向以及開放性特點”陶東風,金元浦.文化研究:第1輯 [C].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0: 3.?!拔幕芯俊蓖€有另一層涵義,這就是對它的廣義的理解,這種“文化研究”有點類同于“泛文化研究”。就文學研究與批評而言,此類“泛文化研究”把人類歷史積累的各種文化成果作為話語資源,展開對文學的多向度閱讀與理解,尋繹文學活動中的文化要素,并從更為深廣的語境中賦予文學以新的質素與空間。人們對“文化研究”或狹義或廣義的不同理解與運用,雖然視野懸殊,著意與歸宿存在著很大的差異,但我們依然可以發現二者的某些共通之處,比如對文學存在的獨立性與依存性加以考察、將靜止的“文本”同活著的“世界”結合起來詮釋、打破傳統的學科域限而嘗試多種互闡互證……諸如此類,都在表明一個事實,即文學研究或文學批評的多元時代的來臨。

毋庸置疑,文化研究的興起有其深廣的社會語境與學術淵源。20世紀全球性的學科細化,某種意義上加劇了知識的壁壘;而形式主義一脈批評論調的持久高張,雖然表面上維持了文本的“內在完整性”,卻嚴重忽視了這一完整性得以存在的外部語境。此外,20世紀中后期,文學研究或文學批評的功能似乎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批評家們不再滿足于對文本自足性的簡單讀解,而愈發注重揭示隱藏于一個獨立文本內部的文化秘密;文學研究或文學批評的這種“隱喻性”,大大擴展了它對社會文化的解釋力與干預力。批評的上述種種變化,共同喚起了文化研究的勃興。批評的文化轉向,也跟文學自身的嬗變密切相關。20世紀的中外文學,不約而同地經歷了一場由雜到純、再由純變雜的演變:先是由雜到純,不僅把古老的廣義的人文寫作劃分為文史哲等不同方式,而且文學文體的分化也日益細密;20世紀后期的文學則從這種文體的純粹中突圍出來,走向邊界模糊的雜文學:作家們常常把小說寫成隨筆,把論文寫成故事,將詩歌的精神融入小說,而散文更成為一種文體跨越的實驗基地。文體邊界的有意模糊,文本意義的多重隱含,使得對某部作品的單純審美分析未必完全失效,但至少已不再成為決定性的價值宣判。大眾文化語境中審美分析的有限性,必然要求批評尋找其他的突破路徑,文化研究便適逢其時應運而生,并日益繁茂起來。因此,當下的文學批評,更多的是在尋找著種種邊界或結合部,比如文本自身與外部語境的遇合,本質意義與闡釋價值的對話,審美分析與歷史視野的匯通,結構研究與文化研究的通融,等等。不僅文學走向了一種廣義的“大文學”,文學批評也滑向了某種廣義的“大批評”。這正符合了這個時代對話的、實踐的、雜語共生的特征。

簡言之,文化研究的意義,就在于從文學的角度理解文化,從文化的視野闡釋文學。而這兩點,正映現了狹義的文化研究與廣義的文化研究入思與取意的不同視角:前者注重的是文學的闡釋功能,突出的是批評的彌散性;后者強調的則是深化對文學自身的理解;換言之,前者把文學理解當作手段,后者把文學理解當成目的。我們的這套“文學與文化研究叢書”,所著意的更多是后者,即把各種文學、詩學現象置于特定的時代氛圍與歷史語境中,從較為廣闊的文化視野中考察和透視這些文學與詩學現象,達到對其更加全面、更加深入的理解。蔣述卓.批評的文化之路 [C].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1-3.李鳳亮博士后在全國馬列文論第21屆年會(2004-10-14/18,徐州師范大學)上提交論文“批評的開放與開放的批評”一文又對上述論述加以延展。


盡管本課題的研究方式是對學界研究“文學與文化批評”的學人和現象之學術史的清理和康德式的批判研究,但相比于上面引文中的學者們采取的廣義文化研究而言,本課題的理論則比較窄,是對那些研究狹義文化研究的“文化批評”的分析、梳理與評判。這種定位就是上述引文中“注重的是文學的闡釋功能,突出的是批評的彌散性”的狹義的文化研究,這種研究也就接近前面曾經提及王寧的“文化批評”,即主要指涉對文學的文化視角的批評和研究,而不是研究領域異常擴大的廣義“文化研究”。但是,與上述引文中視狹義的文化研究(即文化批評)為“把文學理解當作手段”,廣義的文化研究“把文學理解當成目的”所不同,由于本書論題的限定性,我們的理解則是,對“文學的泛文化現象”做出的學術史的清理和康德式的批判,這種批判恰恰是在對文學的觀念更新后的廣義角度上,重新看待和梳理文學及文學研究,“把文學理解當成本體與目的”。至于當前盛行的文化批評,據一位倡導專家的界定,是“文化批評并不是,或主要不是把文本當作一個自主自足的客體,從審美的或藝術的角度解讀文本,其目的也不是揭示文本的‘審美特質’或‘文學性’,不是做出審美判斷;它是一種文本的政治學,揭示文本的意識形態、文本所隱藏的文化——權力關系,它基本上是伊格爾頓所說的‘政治批評’”陶東風.文化批評向何處去 [J].天津社會科學,2000(4).。在這一點上,本課題的定位即“文學研究的文化批評”之定位確乎與這種“政治批評”不同。我們堅持的是對文學研究做出學術史的清理和康德式的批判研究,不會用政治批評代替學術批判。而當前風靡西方和我國的文化研究,卻是將自己的身軀全然伸展到文學之外,目的在于討論其他文化現象,文學不過是它的由頭和軀殼,而且這軀殼也往往包裹不了文化的靈魂,文化常?!办`魂出殼”了。有關本課題對狹義和廣義的“文化研究”做出的如此理解,“前言”“導論”里都曾有涉及,更可以參見本書第二章篇末賴大仁先生對國內學術界有關“文化批評”與“文化研究”的綜述,以及筆者對這一問題的補充表述。為節省篇幅,不再贅引。

行文至此,大體上我們已經了解了文學的文化批評與文化研究在我國是怎樣生發起來的。這樣一個必須掌握的基本現象看似簡單明了,其實卻紛紜復雜、變動不居,期間也有許多見解各異、時或發生齟齬的地方。好在我們的目標不是考證其萌發的準確時間、地點本身,所以有了如上引述和梳理,已經可以為我們追尋文學研究泛文化現象的深入展開提供了必要的基礎。盡管如此,礙于個人管見,主觀局限或不可避免,因此產生誤識、誤讀、誤導的可能依然存在。為了便于大家參照與辨正,各相關的知識背景都提供了文獻出處。這樣做,雖然不免于膠柱鼓瑟,但可以盡力減少可能產生的質疑或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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