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也行。”不少侍從都在等待主人散會,阿高心里焦急又慌張,聚會結束之后一直數著前來的車輛。
“明明很早就吩咐過了,怎么還沒來?莫非走錯路了?不至于忘了來吧?照理說,我家不會不派人來接我的,難不成那個小廝像以前一樣發酒瘋,在哪個店里喝得酩酊大醉,睡得昏天暗地吧?真要是這樣就糟了,家里人一定很掛念,這邊也過意不去,如何是好啊。”雪比想象中還要深,新田家的阿高越發不安,二樓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她了。
這是音律老師舉辦的音樂會,當然不能拒絕,人情義理,實在不好推托,阿高從下午開始,便在此地等候著。“五彩織錦的背面?”[1]被人一問都要哭了,淡淡妝容隱藏著深深的愁苦。聽到朋友天真無邪地說說笑笑,心里更覺苦悶異常。友人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子,說:“真羨慕啊,阿高小姐的手腕好纖細啊,吃過壽司了嗎?想要聽聽你的琴技呢。”朋友認真地詢問,并未發現有什么不妥,阿高多羨慕朋友們的好心情啊。
人們都陸陸續續回家了,阿高不過等待了一個時辰左右,卻感覺等了很久很久。還是沒聽到洋車的聲音,要是沒有人來接自己的話,真是讓人不知所措。
“喝點兒茶吧,吃些點心,現在天還不算太晚,應該過會兒就會有人來接你,放松點吧。”別人越是殷勤,阿高越是覺得委屈。
“看來再等下去也沒用,恕我大膽問一句,能否為我叫一輛車子。”阿高一再懇求侍女。
“叫車倒也不費事,可接您的車夫也許無意中走錯路了,又沒有說不來接您,您再稍等一下吧。”侍女勉勉強強地敷衍,“現在叫車也不好走吧,畢竟雪夜里的道路很難走。”
阿高不便再開口要求。
第二次上的茶已經變淡,還是沒有聽到車子的聲音,到底還來不來呀,等來等去也沒個盼頭,真要是走錯路也就罷了。
“我還是想要叫一輛車子。”她一再懇求,師傅也感到很過意不去。
“若你執意回家,就不攔你了。”主人轉頭對仆人說,“夜深不太方便,快去叫輛車子過來。”
主人的命令只得服從,仆人滿臉怨氣地答應著,慌張地滑下樓梯,剛離開出水口,大黑傘上還沒來得及落下雪花的空兒,就跑了回來。
“運送客貨的馬車早就沒有了,全部不在了,一個拉車的都沒有。真是抱歉。”
“那么,這可如何是好,貴府應該不會掛念,明天早晨再回吧。”師母親切地挽留她。
“不必了。正是因為有雪,夜才不會太黑,還是準備回去吧。”
“如果非要走,找個人送你吧,步行回去有點困難啊,但這附近不太好找到車,一直到大街那里都挺難走,家里連個火盆也沒有,夜風寒冷容易傷風,真的失禮了,家里什么都沒預備。”
阿高立刻戴上頭巾,又有人叮囑她圍上披肩,大家一起動手準備行裝。
“勞駕您了。”阿高話還沒有說完。
“趁著夜還不深,趕緊走吧,我也不攔你了,沒想到雪下得這么大,你真是受累了。”師母一邊道歉一邊把阿高送到門口。門前小奶狗的叫聲聽起來有些可怕,還好送行的老女傭體魄健壯。她壯著膽子順著屋檐走著,剛過三條街,老女傭便說:
“您看,那個燈籠肯定是洋車,您忍耐一下。”兩個人雖然手挽手,卻都要凍僵了。
老女傭興奮地走近,一看。“啊喲喲,好破的車!”她說完就往后退了幾步,然后抓著阿高的袖子。“咱們再往前走走吧,這車也太……”音調越來越低。
那時,白雪將阿高的陽傘壓得歪歪斜斜,她無意中回頭看,是一個蓬頭垢面的青年車夫。阿高被刺骨的夜風凍得直打戰,她停住腳步。
“這么大雪,前面也不知還有沒有車,就坐這個車吧。”她的腳步驟然之間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那個,您是要乘這樣的車子嗎?那個,這樣的車子嗎?”老女傭再三確認。
阿高小姐輕輕頷首,沒有再說話。
“我們在雪中隨行也是非常費勁。”老媽子乞求道。
那雖然是輛車子,但和阿高小姐也太不相稱了,就像將昂貴的錦緞上衣同破爛補丁的裙褲縫在一起一般格格不入。她覺得挺滑稽。
目送車夫離開。
老女傭向阿高小姐說:“一路走好。”
亦叮囑車夫先生一句:“要多加小心啊。”
注釋:
[1]原文:“飾る錦の裏はと。”此處是伙伴們調侃阿高,意為阿高是錦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