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稀客，阿高姑娘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啊！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前天學習的時候沒看見你，師傅和同學們都掛念不已，整日都在談論你呢！”

興高采烈出來迎接阿高的人，是一起學藝的小伙伴，叫錦野花。她是醫學士的妹妹，為人博愛仁慈，名聲頗佳。她效仿哥哥學著溫良恭儉讓，在那個學校的學生中，真乃萬綠叢中一點紅。花子從發根處高高束起一個發髻，習慣穿一件披風，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模樣，還打著肩縫，風采可人。

“阿高小姐你看，家里沒有老人就是亂七八糟。說是有哥哥，但人家只忙男人的事，家里的事情全丟給我一人。我忙前忙后還是亂糟糟的。”花子笑著邀阿高坐到棉墊上去，“別客氣喲。”聲音沉穩老成。

阿高小姐心里猶猶豫豫的。

“一直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談心的人，雖然大家關系還不錯，但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對于春花秋葉來說，所謂的友情不過是人造簪子吧。”

花子應酬交際的姿態溫文爾雅，早就聽聞這個人智慧淵博，走近一看原來如此稚氣未脫，模樣青澀辦事卻如此周章，旁人瞧著難免有些滑稽。

“這樣說可能有點失禮，不知怎的越想越羨慕那些有兄弟的人。”說完上句，下句差點脫口而出。“你哥哥人真好，羨慕你有個溫柔體貼的哥哥。”

花子悠悠地微笑道：“若都是這么和樂我可就太幸福了，也有吵架的時候啊。有時我無理取鬧發些牢騷，哥哥也會生我的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最近診所不忙，好久沒看演戲和表演了，過幾天一起去看吧。哥哥還跟我打聽你呢。”花子故意開懷大笑，似乎有什么含義。

“錦野博士樂善好施，此乃福德之事，想必在行醫過程中也遇到很多可憐人吧。”

聽說花子討厭吸煙，阿高拿出身邊的煙管，匆忙吸上一大口，又深深咽下去。

“最近事情很多，也是兩天前剛發生的。在背巷里有個窮人家的產婦難產，哥哥過去做了手術，萬幸母子平安。聽說孩子沒有衣服穿，哥哥可看不下去這種事情，命人連夜趕工做出兩件小衣服給人家送過去了。”花子一臉驕傲地講述著哥哥的偉績。

“我聽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

阿高聽花子敘述一番，感到怪怪的，交談過后依舊心存疑慮。

花子小姐又繼續談論有關患者的種種，說到昨天去同朋町出診。阿高乍一聽心里感到某種異樣，心想著不至于那樣吧，可萬一真是如此呢？本想詳細詢問一下自己的推斷真實與否，無奈心里有愧，導致說話也曖昧不清。

“阿高小姐您請放松，哥哥馬上要回家了，他早就說過想見您一面。這里有哥哥珍藏的書畫，要是請您鑒賞一番，哥哥一定會夸我，絕不會責備我，您稍稍等等吧。”

花子口齒伶俐地寒暄一通，待人滴水不漏。阿高沒有回家，花子講這講那，越發認真起來。

“雖然我這樣說有些可笑，你是獨生女，我也只有一個哥哥，沒有姐妹為伴，其實我們都委屈寂寞。平日里有什么事情，也沒個人可以商量。我不知道您是否覺得不圓滿，但我想認你當妹妹，說心底話這是我的心愿。”還沒等阿高回應，她接著又說，“你要是答應我，我還有些話想問問你，你能聽我說說嗎？”她急切地追根究底。

“想問阿高小姐您的真心話，不想聽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可以當你的親姐姐嗎？”花子爽快發問。

“您快別開玩笑了，我覺得您才更像妹妹呢！”阿高遮遮掩掩的。

“那么你還不知道吧，爹爹和哥哥商量好了，你要是同意的話，明天我就是你的親姐姐啦！怎么，看你這樣子是不愿意嗎……管你樂意不樂意——”

她的語氣忽然間變得陰森森的，令人生畏，方才那么溫柔的聲音是真的還是假的？

要說過分也太過分了，但阿高還是努力讓自己紛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花子小姐您的話我還沒有考慮清楚，等日后再答復您，今日就先告辭了。”阿高起身致歉。

對方沒有特意挽留。

“既然這樣您先回吧，我等您的好消息。”花子將她送到玄關。

道別后，阿高快步離開，這時，在路邊聽到馬車的吆喝聲，回頭一看，那車夫手里提著藥瓶，樣子怪可憐的。這時，那車夫也回頭一望。

“啊，芳之助！”

話還沒到嘴邊，洋車便吱吱扭扭地消失在遠方，地上徒留下兩行車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