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父親要去打雪狐了。
臨行時,母親提醒他道:“萬事小心,那只雪狐小的時候被我們捉到過一次,而且為救天兒,我們還殺死了她的母親,對此她肯定記憶深刻,所以,在面對她時,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獵人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雖然我們曾經捉到過它,又殺死了她的母親,但是,似乎,她的心性和她母親一樣,天生善良,居然在昨日我遇到危難之時出手相救,我實在是不明白,我們是它的殺母仇人,它在昨日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為何卻會冒死相救呢?”
母親嘆了口氣,說道:“雪狐的世界,我們不懂,也許這也是天兒命不該絕,被上天派來這么一對雪狐母女,救他一命吧,你不是說過,8年前,在殺死那只大雪狐的時候,她一直面帶微笑嘛,也許,這就是她們的宿命,她們對此早有預知,所以引頸受戮的吧”。
父親點了點頭,也嘆了口氣,道:“是啊,我現在想來都非常奇怪,那只大雪狐為什么在受死之時,都一時面帶微笑”。
說罷,父親便出門去了。
可是,一連幾天,無論父親怎么偽裝,設置何等陷阱,那只雪狐都沒有上當。而少年的病卻逾加的嚴重了,眼看月圓之夜就要來臨了,看著在床上痛苦吟呻的少年,母親心急如焚。
突然,父親從屋外闖了進來,母親極忙問道:“捉到了嗎?”
父親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也許正如你所說,那雪狐小的時候被我們捉到過一次,所以,對于我們設置的陷阱和機括都熟悉了,而且,我假裝遇到幾次危險,她都沒有上當”。
母親急忙道:“可是,明晚就是月圓之夜了,如果那時候還沒有捉到雪狐的話,天兒他可能”。
父親立即道:“我知道,我比你都急,看來明天我要更深入一些,去到有尸煞的地方看看,也許,在那里,機會更大一點”。
“尸煞!那你要小心了,那東西碰一下人就會中寒毒,天兒的病情就與此有關”
“放心,我自有分寸”,父親堅持。
這時,少年又在床上吟呻了起來。
父親立即走上前去,問道:“天兒,你好些了嗎?”
少年正欲說話。
這時,一道悠揚的笛聲伴隨著風雪的呼嘯飄入窗來,少年一聽到這道笛聲,立即安靜了下來,似乎這道笛聲能夠治逾他的痛苦。
“天兒”,父親又問:“你好些了嗎?”
少年沉默,似乎沒有聽到父親的詢問,只顧認真的聆聽那道笛聲。
母親立即拉了父親一把,說道:“這孩子似乎很喜歡這首曲子,我觀察了他許久,每當這首曲子吹奏之時,他總能安靜的聽完”。
聞得此言,父親也安靜了下來,不再細問,伴隨著少年認真的聽那首曲子。
笛聲悠揚,時而歡快,似乎正在回憶著什么高興的事情,時而又幽怨,如泣如訴,父親和母親也都沉浸在曲調中。
一曲聽完,少年如癡如醉,未了才幽幽的說了一句:“是那位姑娘”。
“什么姑娘?”母親不明白。
少年不答。
突然,父親卻愣了一下,大喊道:“曲子,姑娘,是了是了,是它……”
母親不明,問父親道:“是誰?”
父親欲說,但看了少年一眼,又沒繼續說下去,于是把母親拉出了屋外。
……
當母親再次從屋外進來之時,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臉上也掛上了淡淡的笑容。
少年欲要咳嗽,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胸口,對母親說道:“我感覺我應該活不久了”。
母親立即制止他道:“瞎說什么喪氣話,明天你可能就有救了”。
少年搖頭,母親又問他道:“你很喜歡那首曲子嗎?”
少年點了點頭。
母親眉頭一皺,又問道:“如果有一天,你聽不到那首曲子了,你是否會難過”。
少年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嘆了口氣,說道:“不會難過的,因為我快要死了,聽不了多少天了,明晚就是月圓之夜,也許我還能聽最后一晚”。
聞言,母親安慰了少年一番,走出屋外。
屋外大雪紛飛,月光伴隨著飛雪灑落在大地上,給這片世界增添了一絲憂郁的氣彩。
月圓之夜如期而致,屋內的月光和少年沒有改變,他倚靠在窗口,準備聆聽笛聲的動作也沒有發生變化。
母親守護在一旁,似乎比少年更期待那道笛聲的出現。
“我似乎聽到了死神的步伐,今晚應該是我彌留世間的最后一晚了吧!”少年嘆了口氣,朝母親看了一眼,又問道:“父親呢?”
“他去打獵了”,母親回答。
“噢,是嗎?他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少年的語氣透出了一絲抱怨。
母親立即解釋道:“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少年不置可否,沉默在月光中,似乎在心中默數著時間,期待著那道笛聲的到來。
此時月光從少年的窗外照射了進來,當少年的臉角被月光照亮的時候,他幽幽的說了一句:“來了”。
于是,笛聲果然如期而至。
聽到這道笛聲,母親的嘴角也露出了一絲詭異微笑,但隨即又變成了擔憂。似乎他正在擔心著什么可怕的事情會發生,但看著少年如癡如醉的表情,心里的擔憂又少了幾分。
笛聲宛轉動聽,還是那首曲子,少年倚靠在窗前,完全沉浸在曲調中,似乎早已忘記了身遭的疼痛。
看著少年陶醉的表情,母親在心里緊繃的弦也放松了許多,心想,時間如果能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沒有那么的煩心事,也沒有誰會死去,但往往天不如人愿,世事的變遷有時候很難預料。
母親似乎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于是,輕微的閉上了眼睛,似乎她不忍心直視心中的那個場景,閉上眼睛可以不用去看。
果然,不知道為什么,隨著母親的眼睛閉上,那道悠揚的笛聲突然間就停止了,窗外立即吹進來了一股強列的暴風雪,將少年陶醉的面容吹散了。
隨著笛聲的驟停,少年的臉色立即一變,驀然對母親喊道:“出事了,快,快去救那個姑娘,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險,不然不可能讓笛聲中途停下,對,一定是這樣的,她肯定是被尸煞圍攻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怎么了?”母親假裝疑問,她沒想到少年的反應會如此的強烈。
“我……”少年剛說了一個‘我’,就噴出了一口黑血,右手捂住了胸口,臉色蒼白,說道:“那笛聲不會中途停止的,就算停止,至少第一遍不會停,我聽了好幾年了,這規律從沒改變過,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險,快去救她……”
話沒說完,少年又噴出了一口黑血。
看到此景,母親也焦急了起來,說道:“對,我現在立即通知你爹去救她,孩子,你放心好了,她不會有事的”。
聞言,少年立即說道:“我也要去,我要看著她安全我才放心”,說罷,少年就要往屋外跑,但才一起身,就發現胸口痛得厲害,然后暈倒在了床上。
母親立即探了一下少年的鼻息,發現少年沒死,才緩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孩子,你放心,過了今晚就好了,過了今晚就好”。
天上圓月高懸,不知過了多久,雪地上傳來了‘絲絲’的磨擦聲。
母親立即奔出了屋外,看到一個男人拉著一條鐵鏈,立即焦急的問道:“捉到了嗎?”
“捉到了”,獵人回答。
“太好了,天兒有救了”,母親面露笑容。
獵人立即問道:“天兒怎么樣了”。
母親道:“他無礙,但暈過去了,快,取一碗狐血讓他先服下,晚點可能就沒命了”。
獵人也高興的點頭,將手上的鐵鏈用力的往母親的方向拽,然后說道:“這雪狐可真笨,我幾天前裝死她都沒有上當,以為她可能是變聰明了,再加上她身手了得,今晚就沒有抱太大希望,不料,造化弄人,我在準備偷襲她的時候,我居然被一群尸煞圍攻了,我想今晚可能必死,但讓人意外的是,那只雪狐居然又來救我了,是她幫我打退了尸煞,救我于危難之中,我們本來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為了天兒,我故意不配合她逃跑,幾次三番的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她為了救我,和尸煞拼了個兩敗俱傷,待她精疲力竭之時,我見時機成熟,就用鐵鏈捆住了她,丟進鐵籠里拉回來了”。
言罷,獵人朝身后的鐵籠一指,道:“她就在那里面,這鐵籠也是8年前,捉住她們母女的那個獸籠,我想再次被關進這個鐵籠里,她應該非常的熟悉”。
聞言,母親沿著獵人手指的方向往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在冰冷的鐵籠里,月光灑落的地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赫然在內。
這身影穿著一縷白衫,其上染著點點血跡,在冰冷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的殷紅。
這正是那天少年在湖面上遇見的那位姑娘。此時它被鐵鏈捆住了,動彈不得,但它看向母親的眼神卻是柔和的,好像待宰的牛羊一般,似乎不懂得世間仇恨,即使明知必死,眼神中透出來的也并不是怨恨,更多的是一種迷茫和思考,似乎很奇怪,人心的變化竟如此超乎想象。
“怎么是一位姑娘?”母親吃驚。
“它幻化成了人形,要不是那支笛子,我也認不出她就是當年的那只小雪狐”,父親回答。
聞言,母親也走近了鐵籠,看了眼她身旁的笛子,說道:“不錯,正是當年,她母親在臨死之際,送給她的笛子,怪不得她們的血肉能治天兒的病,想來與它們的血脈有關”。
父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聽聞神殿外圍,有一個神族的后裔就屬于靈狐族,不知這雪狐與那靈狐一族有何淵緣,但即使有淵緣,為了救天兒的命,現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恩,先別說那么多了,快取一碗狐血給天兒服下吧,晚點我怕天兒等不及了,還有,此事切莫與天兒提及,他對這姑娘似乎一往情深,我怕天兒知道后會傷心,還有,最好把這雪狐甚早殺了吧,不然這事讓天兒知道了,只怕殺她不成”
父親點頭,仰頭看天,滄桑的面容迎向滿天風雪,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說道:“這天氣越來越惡劣了,可能是神殿考核快要開始了吧,要真是如此的話,往后幾天的天氣只會更加的糟糕,我們那座小木屋幾年未修了,如今神殿考核快要開始了,只怕它受不住那幾天的惡劣天氣,等過幾天,天兒的身體好些后,我就把咱家的木屋好好的加固一番,免得出現什么意外”。
母親點了點頭。
……
明月當空,窗外的雪地里,透著冰冷的月光。
“咚咚咚”小木屋的門被敲響了三下。
“誰在敲門”,睡夢中,少年的身影和少女圍坐在結冰的湖上,一起釣魚,少女吹著那首曲子,引魚兒過來,而少年則是依偎在她的身旁,認真的聆聽。對于少年而言,這也許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場景了吧。
“咚咚咚”,小木屋的門又被敲響了三下。
“誰在敲門?”少年疑惑不解,心想,父親和母親進我房間的時候,從來沒有敲過門啊,我們家也從來沒有客人來過,那這門到底是敲的呢?
想不明白,少年便不再去想,因為他很享受現在和少女在一起的浪漫時光。
似乎是因為少年沒有開門,那敲門的聲音又再次響了三下,而且好像那敲門的人已經有點氣惱了,把敲門的力道加重了幾分,變成了‘砰砰砰’的聲音。
“誰???”少年有點不耐煩了,將少女認真吹笛的頭轉了過來,漫不經心的問道:“你聽到敲門聲了嗎……”
可是少年才說完這句話,他便立即大叫了起來,因為他看到,那少女轉過來的頭,竟不是一個人的面孔,而是一個狐貍的頭,而且,這個狐貍的五官正在流著鮮血。
“啊”,少年大喊了一聲,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同時感覺到胸口疼痛,于是捂著胸口不斷的咳嗽。
“噢,原來是一個夢”,少年心下釋然,舒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我說嘛,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可怕的事情發生”。
少年才將夢中那可怕的場景揮去,驀然,小木屋的門又被敲響了三下,準確來說,應該是被砸了三下,而且聽聲音,似乎那敲門的人已急,恨不得少年現在就去開門。
“不是夢!”
少年剛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總覺得這敲門的聲音太過詭異了,不可能是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但是聽這聲音,又確確實實有那么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東西在屋外敲門,那這個人會是誰呢?而且門又沒鎖,你干嘛一直老敲,沒有開門你就直接把門推開,走進來不就完了嗎,干嘛要把門敲得這么久呢?
少年想不明白,望著窗外冰冷的月光,問道:“誰?”
門外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回答,有的仍然是三聲敲門的聲音:咚咚咚!
似乎是聽到屋里終于有人回應了,那門外敲門的人又不那么急了,將敲門的力道放輕了許多,等待著少年去開門。
少年不禁疑惑,又問了一聲,誰?
門外依舊不答,仍然又傳來了三道敲門的聲音。
少年再次問道:“為什么非要我去開門?”
門外仍舊不答,仍然是敲門,而且聽那聲音,那敲門的人好像又開始急了,急需少年馬上開門。
看到此景,少年對著門外冷笑了一聲,道:“我這將死之人難道還怕你不成?”
說罷,少年便艱難的下床了,緩門向那小木門走去,來到了那小木門后。
似乎是知道那少年前來開門了,那敲門的人又不急了,沒有再次敲門。
而此時,門外透進了清冷的月光,使少年的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少年微一咬牙,還是把房門‘吱喲’一聲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