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瑪……本意再留你一月，等到六月初三送回。”

什么？

還要再留一個月？！

載湉瞅見我小臉慘白，趕忙道，“你若不愿，不愿繼續留駐桂公府，我回去跟親爸爸說，這幾日便接你回宮。”

我雖然心動，但還是搖了搖頭。

“既然我阿瑪親自去求的老佛爺，你我也不好再擅自更改，再說了，早一月晚一月又能怎樣呢。”

載湉不提還好，我急著躲避我阿瑪，卻忘了這宮里頭可還住著一個吃人的母老虎呢！慈禧生性多疑，若是因為此事惹怒了她，那才叫吃不了兜著走。

我這心里多上火表情就有多糾結，而這一幕也全被載湉看在眼里。

“也罷，你額捏身子不好，你理應多陪陪她。”

我從他語氣里聽出來一絲落寞。

這小屁孩，怕是想他額捏了吧。

前幾日額捏生辰醇親王福晉來府上，我本來還以為能見著一面，想看看傳說中載湉的生母是什么模樣，誰成想福晉竟然不喜孩童，我額捏就把我們幾個小屁孩全都支出去了，也算是一種遺憾吧。

我看著載湉的小臉，問出了我一直耿耿于懷的問題。

“話說，我記得你親額捏她……貌似不喜歡小孩子？”

載湉點了點頭。

我心里更疑惑了。

說真的，她身為慈禧胞妹，又生出這么個優秀的兒子，想必也定是個極聰慧的女人。古代女子多嫁人嫁得早，以她這個歲數，鐵定也不止載湉一個孩子，雖然光緒過繼給了慈禧，誰不知道她就是光緒生母，一個兒子當了皇帝，說出去也是件牛逼哄哄的事。

就像我也不喜歡小孩兒，但也只是心里厭棄，表面上依舊可以抱一抱親一親，裝一裝善良歡喜的模樣，還不至于到那種見都不能見一眼的地步。

難不成是受什么刺激了？

“福晉她……除了我以外，還曾有過二子一女，均早夭。”

均早夭？

我看向載湉。

這么說，福晉只這一個孩子了，還被送進了皇宮，此生再不復母子情分。

這個母親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喪子之痛，恐怕不是不喜歡小孩子，而是見著別人家的小孩一個個活蹦亂跳的，難免會想起自己那些過早夭折的孩子們，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載湉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緒，但我知道，他的內心也定和他母親一樣極其痛苦的。

唉，慈禧也真是造孽啊。

我嘆了口氣，伸出手來，輕輕抱住了眼前人。

這大概是我第二次主動抱他了。

小屁孩看著瘦瘦小小的一個，抱起來也沒多少肉，每次抱都覺得硌手。

載湉在我懷里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正當我與載湉之前已經達到某種默契，靈魂上也產生了某種共鳴，整個屋子已經開始升溫之時，門被扣了扣，從門外又傳來某人熟悉的聲音。

“皇上？”

“……”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是哪個白癡說過這人有眼力見的？

載湉從我懷里竄出來，臉色潮紅看向門口，“何事？”

沈浪那張臉第二次出現在門口，抱歉地沖我笑了笑，緊接著換了張嚴肅臉對載湉道，“東珠案有進展了。”

我急忙將耳朵豎了起來。

載湉坐下來，對沈浪道，“進來說。”

沈浪應聲進了屋，還順便將屋門給關上，之后便跪在載湉面前。

“崔尚書可是結案了？”

沈浪抬頭瞅了我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回皇上，判了斬刑，明日午時拉往菜市口問斬。”

斬刑？

我看向載湉，發現他情緒不明，手里正攥著個茶杯。

“朕知道了。”

“什么你就知道了？”

我上前一步，對他吼道，“你不是答應過我要保他性命的嗎？！”

沈浪被我嚇了一跳，似乎沒想到我竟然敢用如此語氣沖載湉講話，趕緊小聲提醒了我一句，“……格格？”

“朕好像沒答應過你。”

載湉放下茶杯，漠然看著我道，“崔尚書既然已經，已經定案，此案便已了結，以后不準再提。”

我怎么也想不通，之前還那么好說話的一個人，怎么突然之間變得這么冷漠。

“你，你就不問問，此案是否還有隱情？”

“朕方才問過喜子姐，是否知曉此案真正的犯人，既然不知，只能如此。”

載湉先天有些磕巴，所以說話語氣就慢，再配合他冰冷的語氣，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打在我心上。

“喜子姐答應過朕，不再插手的。”

“我是答應過，那是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能找到真正兇手，還張圩清白。”

載湉的態度令我心寒。

我只試著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涼氣，冰冷刺骨，侵入四肢百骸，就連手指都開始冷得發起抖來。

“我信錯了你。”

我自嘲一笑。

枉我還以為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枉我還想著他一定能為無辜的人主持公道。

原來是我錯了，在這個利益交織的王朝，本就沒有公道。

見我抬腳就要往外走，沈浪喊了一聲，“格格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頭也不回，“救人。”

現在只有我能救他了。

我答應過會救他。

誰知，載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令我不得不停下腳步。

“你若是敢去大牢，朕會派人抓你。”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緩緩轉過身來。

載湉還是那么高高在上，漫不經心地說著最無情無義的話。

“皇上您是否有些過……”沈浪被載湉瞪了一眼，乖乖閉上了嘴。

“他說不出來的話我替他說。皇上您是否有些過分了？所以您剛才那一番言論都是故意留住我，演給我看的？自古帝王最薄情，只是套路得人心。我倒是忘了，您除了是我的弟弟以外，您還是皇上……”我搖了搖頭道，“您可以安撫我之后轉眼就變卦，可我不行。我這人最重視承諾，否則我對不起他，對不起鸝兒，更對不起我自己。”

我吸了吸鼻子，轉過身去，再無任何眷戀與遲疑。

“喜子姐……”載湉的聲音突然出現一絲慌亂。

“皇上您要抓就抓吧，最好快一點，我趕時間。”

說完，我看也不看屋里的人，推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