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澤今日前來，表面上是為其祖父告病隱退，暗地里是否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亦或是他祖父手里的商鋪，一切還未可知。畢竟載澤的祖父現在手握整個會字號商鋪，相當于掌控了全京城茶葉、娼樂和藥材這三道命脈，一旦接手過來，必定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只不過載澤祖父的事情，載澤他自己知道多少？載湉又知道多少？現在貿然招攬無異于打草驚蛇，我想，載湉他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管他呢，興許他有他自己的考量呢。

載澤退出去后，我果斷掏出一根皮筋來。

我也很稀奇，這個時代竟然會有皮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手感粗糙不說，彈力也不是很強，只能將就著用了。

我還是老老實實繼續綁我的馬尾辮吧，怪異就怪異了，總比披頭散發的好。

果然，在古代披頭散發什么的還是有失體統了些。

“載湉你今兒又是秘密出宮的？”

我將身后頭發全都攏了起來，隆裕的頭發保養得極好，又黑又直，還挺長的。

載湉點了點頭道，“算是微服私訪吧。”

我突然想起外面那些武器是槍的官兵們。

“外頭的神機營是專門保護你的？”

“嗯。”

我扎頭發的動作一頓，“那為何第一次出宮時你身邊只一個沈浪，而不是他們？”

載湉解釋道，“第一次出宮主要是，是出來游玩的，神機營行事太過張揚，街巷間人多眼雜，難免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在這兒就不人多眼雜了？”

載湉還真是心大，就因為街上人多眼雜所以才需要保護的啊？他身為一國之君，上次就帶了一個侍衛出門，這要是被有心人知曉了去，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

載湉看了我一眼，“刑部重地，不得不防。”

這是什么邏輯？

身為一國之君，出門見陌生人不用設防，到這刑部卻要全副武裝，合著這神機營是為了防自己人才設立的？

載湉見我的問題問完了，也開始了他的問題。

“喜子姐所說的載蕉……可是輔國公？”

“嗯。”

我點了點頭，我也是剛知道的。

“輔國公不喜交際又深居簡出，喜子姐身處桂公府，是如何認識他的？”

聽到載湉又將話題給扯了回來，我嘆了口氣，這小屁孩怎么還沒過去這個坎兒唉……

“我不都說了嘛，我是在會祥樓喝茶的時候認識的。”

“認識多久了？”

“不到半月。”

“不到半月，就連人家三歲之前用，用過的乳名都知道了？”

“他還有個朋友這么叫他，我就以為他就叫這個名字啊？”

我急得跳腳，“載湉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他朋友？”

載湉緊盯著我，語氣不善道，“認識還不到半月，他竟然連身邊的朋友都，都介紹給你認識了？”

“……”

我翻了個白眼，一甩馬尾辮，抬腳就要往外走。

載湉趕緊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喜子姐這是要去哪兒？”

“不用你管。”

我一個用力甩開他的手，悶頭繼續往前走。

“喜子姐？”

載湉在我身后叫了幾聲，但我實在是懶得搭理他。

“等等！”

“站住！！”

“朕讓你站住！！！”

我冷笑一聲，停下腳步。

“皇上，您這是終于對我擺起架子來了？”

載湉四歲就繼承了皇位，我知道他從記事起就沒了親生爹娘疼愛，失了尋常小孩的童年歡笑，我同情他可憐他，還答應過要幫他，可這并不代表，我就得像他的臣子們一樣臣服于他。

“朕是皇帝！”

載湉威脅起人來的樣子，倒是和他親爸爸一個德行。

“朕命令你，天經地義！”

我轉過身來，載湉此刻就站在我身后，七歲的小屁孩，個子還沒我高，乳牙都沒長齊，教訓人的語氣卻奶兇奶兇的。

“呵……一個小屁孩兒罷了。”

載湉聞言一愣。

“你說誰，誰小屁孩兒？”

我嗤笑道，“誰做事不分青紅皂白，誰說話不過腦子，誰就是小屁孩兒。”

載湉突然握緊雙拳，就在我以為他要一拳打過來的時候，他突然渾身顫抖，眼圈一紅，頓時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

“載湉你……”

我記得除了第一次出宮時在大街上表演了一場哭戲，小屁孩幾乎很少哭，至少還沒有在我面前流過一滴眼淚。

我知道這小孩堅強得不像是個七歲的孩童，他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心智毅力，比同齡人刻苦努力百倍千倍，就是為了能更快地背負起整個國家交給他的重擔。

在慈禧面前，他謹慎恭敬；在老師面前，他用心聆聽；在文武百官面前，他鋒芒初露；在外國使臣面前，他委屈求全……哪怕是在我面前，他依舊要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可是他骨子里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做對事想要獎勵做錯事想要撒嬌，偶爾也會鬧鬧小情緒的孩子。

嘖，剛才我說話是不是有些重了……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剛才話說得有些重，你別往心里去……”

我伸出手來想要安慰安慰他，卻被他一巴掌拍開。

載湉轉過身去，拿袖口在臉上蹭了蹭。

“……我管不了你，你要走，便走吧。”

小屁孩的鼻音有些重。

果然是哭了啊……

“好啦好啦別生氣啦……”

秉承著把人惹了就得順毛哄的經驗，我急忙上前一步，拍了拍小屁孩的肩膀。

“載湉？”

“……”

“湉兒？”

“……”

“小湉湉？”

載湉聞言腳下一挪，離了我半尺距離，滿是嫌棄道，“別這么叫我。”

噗！

果然是個小屁孩。

我死皮賴臉地湊了過去，“小湉湉小湉湉小湉湉！”

載湉身子一抖。

我見效果甚好，再接再礪，兩只手扯了載湉的袖口，上下晃悠著。

“小湉湉我錯了，我跟你道歉，你就別生氣了嘛……”

載湉任憑我晃悠，一臉幽怨地瞅著我道，“小屁孩兒不接受道歉。”

我趕緊搖了搖頭，“誰說的？咱們小湉湉明明是小甜甜，才不是什么小屁孩兒呢！”

載湉那雙剛哭過的兔子眼微微瞇了瞇。

“做事不分青紅皂白？”

“這個……我說的是我是我……”

載湉繼續拿我的話堵我，“說話不過腦子？”

“呃……”我欲哭無淚道，“還是我……”

載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我瞧見他臉色稍霽，心里頓時松了口氣。

哄這小屁孩怎么比哄鸝兒那丫頭還累……

“那個，小……小湉湉？”

載湉眉頭一皺。

“我說過，別這么叫我。”

我趕緊換了稱呼。

“載湉啊，我何時才能回宮里去啊？”

“喜子姐好不容易回一趟府，為何，為何這么急著要回宮？”

我摸了摸鼻子，“還能為何，想你了唄。”

其實只是想離我那個阿瑪遠一點兒……

載湉紅腫的兔子眼還未消，聽了我的話之后耳朵又開始紅了。

“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