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官行為與涉訴信訪研究(法學部落)
- 宋心然
- 3132字
- 2021-01-07 18:48:27
第四節 相關理論支撐
一、理性選擇制度主義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是新制度主義的三大流派之一,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在西方政治學尤其是美國政治學領域占據重要地位。由于本書將使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作為理論框架,因而下面對其做一簡要闡述。
(一)理論基礎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是在對理性選擇理論和新制度主義經濟學的批評與借鑒中發展起來的。
理性選擇理論是經濟學與政治學交叉融合的產物,其產生可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作為行為主義革命的一部分,它使用經濟學的研究方法,考察個體如何行為。理性選擇理論繼承了亞當·斯密的“經濟人假定”,認為人是自利的,以實現利益最大化為根本動機。在這些假定的基礎上,理性選擇理論提出的核心主張是:“當面臨幾種行動方向時,人們通常會選擇去做他們認為可能獲得最佳總體結果的事情?!?img alt="Elster, J., Nuts and Bolts for the Social Science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p.22."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62359/1536725740423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333286-B6BBdkEK7bONFfgq5LIxbivb6F1mECMT-0-4a431d08f4cf6a85c77bba9cd2bae9ed">
“理性選擇理論的出現在政治科學學科中重新造就了智慧的遠景。”尤其是在集體行動、立法政策的制定和政黨競爭等政治研究領域,它做出了很多貢獻。但是,1970年以后,很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開始對理性選擇理論進行批評和反思。這些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1)那些特別強調有限理性的批評;(2)社會學的批評,這種批評集中在理性選擇理論表現出來的貶低社會結構和整體主義解釋風格的方法;(3)心理學家的觀點:在通常的意義上,個體并非經常理性地行事,他們在動機和心理上是復雜的;(4)來自主流政治科學的批評,這一批評建立在假設的不真實性和模型預測失敗的基礎之上?!?img alt="[英]大衛·馬什、格里·斯托克:《政治科學的理論與方法》,景躍進、張小勁、歐陽景根譯,69頁,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62359/1536725740423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333286-B6BBdkEK7bONFfgq5LIxbivb6F1mECMT-0-4a431d08f4cf6a85c77bba9cd2bae9ed">不僅如此,理性選擇理論還受到了來自新制度主義的挑戰。
新制度主義的出現,是對20世紀六七十年代盛行的行為主義的反動。它反對那種對政治生活過度原子化的理解,更加強調制度在政治科學研究中的重要地位?!拔覀冊凇稹笤诜椒ㄕ摵屠碚摳锩矫娓冻龅男麓鷥r卻是,對行為的過分強調。我們揭示行為的能力……削弱了我們曾經對制度背景和實際結果的關注。單純從方法上來看,行為革命也許帶來了某些積極的意義。但是我們在受惠于其科學方法的同時,也因此付出了分析范圍被束縛的代價?!?img alt="Shepsle, “nstitutional Equilibrium Institution”, in Herbert Weisberg ed.Political Science:The Science of Politics.New York:Agathon Press,1986, p.52."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62359/1536725740423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333286-B6BBdkEK7bONFfgq5LIxbivb6F1mECMT-0-4a431d08f4cf6a85c77bba9cd2bae9ed">因此,新制度主義不僅懷疑理性選擇理論最大化理性的假定,認為人的理性是有限的;而且反對理性選擇理論將制度視為建立在效用最大化基礎上的個體選擇之累加,而認為制度具有更加獨立的作用。20世紀70年代末,這種觀點應用于美國國會行為研究。在分析理性選擇理論與國會行為現實矛盾的過程中,制度的價值得到重新審視,新制度主義的一個重要流派——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也由此誕生。
(二)內容及特點
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在理性選擇理論的基礎上,借鑒了“新組織經濟學”的分析工具,如產權、尋租和交易成本等,形成了與歷史制度主義、社會學制度主義相并列的三大新制度主義流派之一。與舊制度主義及其他流派相比,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具有如下一些特點。
第一,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將個體作為分析的出發點。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與舊制度主義不同,并不以政治制度作為分析的原點,而是假設“個體是政治過程中的核心行動者,個體展開理性行動的目標是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從而將個人的利己動機作為分析的基礎。他們假定行為者都擁有一套固定的偏好或口味,行動是尋求偏好最大化的結果。而社會學制度主義則以制度為邏輯分析起點,認為制度通過為個體提供不可或缺的認知模板、范疇和模式,影響和塑造著個體的偏好以及自我身份的認同。二者之所以采用不同的分析路徑,原因就在于他們對偏好的認識不同。前者認為,偏好是外在、先驗的,并非制度影響的結果;而后者認為,偏好是內在的,是制度形塑的結果?!皬纳鐣倔w論意義來說,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是以行動者為中心的制度主義,以個體行為為邏輯起點去觀察和分析政治現象,更多地視制度機構為目標導向的個體行動者所創造的結果?!?img alt="曹芳:《理性選擇制度主義方法論評述——兼論其在中國政治學中的適用性》,《學術論壇》,2009(11),48~5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62359/1536725740423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333286-B6BBdkEK7bONFfgq5LIxbivb6F1mECMT-0-4a431d08f4cf6a85c77bba9cd2bae9ed">
第二,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動態地理解制度,并采用“算計路徑”研究理性行為與制度約束的互動關系。新制度主義的創新之一,是將舊制度主義對制度的靜態分析推進為一種動態的觀點。他們將制度看待為一種過程,而不是“事物”,探索制度的穩定是如何經由人們的行動得以實現的。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著眼于集體行動的困境問題,分析其中的制度與行為的互動關系。他們假定,制度是形塑個體行為的規則集合體,個體會對這些激勵和約束規則做出理性反應。而且,大多數個體會對這些規則做出同樣的反應。因此,個體對制度的遵從與否,取決于個體從自身利益最大化考慮,進行策略性算計的結果。“在他們看來,制度影響行為的方式,基本上是為行動者提供有關其他行動者現在或將來行為或大或小的確定性程度。具體而言,制度提供了與其他行動者相關的信息、協議的執行機制、對背叛行為的懲罰,等等。更為關鍵的是,制度影響個體的行為是通過對其期望的改變而實現的,即當某一行動者作出某種行動之后,制度會改變他所持的有關其他行動者可能對此所作反應的期望。在這個過程中,策略性互動明顯地扮演著重要角色?!?img alt="[美]彼得·豪爾、羅斯瑪麗·泰勒:《政治科學與三個新制度主義流派》,載《新制度主義政治學譯文精選》,何俊志、任軍鋒、朱德米編譯,4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62359/1536725740423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333286-B6BBdkEK7bONFfgq5LIxbivb6F1mECMT-0-4a431d08f4cf6a85c77bba9cd2bae9ed">這種研究制度與行為關系的路徑,被稱為“算計路徑”。與此相對,社會學制度主義采用的是“文化途徑”,強調個體通過建立規則來實現目標,傾向于認為行動過程的選擇是基于對形勢的解釋,而不是純粹的工具性算計。
第三,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在對制度的理解方面也提出了一套獨特的理論。理性選擇制度主義采用一種高度功能主義的觀點來看待制度的創設、變遷等問題。它認為,制度是為解決某種問題、滿足某種需求的情況下產生的,并在需求得不到滿足的時候發生變遷。所以,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者的眼中,“一套良好的制度,就是能夠有效履行指定任務的制度,與此同時還能夠對民主等更為有力的規范起到維持作用”。正是由于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對制度的認識包含有強烈的規范要素,制度設計就成為它十分關注的話題。例如,新西蘭的文官制度改革,就是在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中的委托代理學派的理論指導下進行的;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另一分支——博弈論,也試圖通過制度性的博弈設計實現某種平衡,以產出社會期望的結果。
(三)局限性
該理論的局限性主要表現為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該理論的前提假設難以得到驗證。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理論前提即個體都是理性的,然而,這一點在現實中很難得到檢驗。因為“不包括在理性概念中的政治行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該理論的解釋力是有限的。
第二,中西社會價值觀的差異限制了理論的適用性。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奉行價值觀個人主義,把個體作為科學研究的基本分析單位的同時,過分強調個體的地位和作用,把個體看成是社會中至高無上的唯一主體,支配集體主體和整個社會主體。這與我國社會所主導的“集體主義”價值觀不符,因而它在解釋中國政治現象時,其適用性值得考究。
二、選擇理性選擇制度主義的理由
本書之所以選擇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主要基于以下考慮。
其一,從制度的概念來看,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與新制度經濟學不同,不僅關注正式制度,而且將觀念、文化、意識形態等非正式制度也看作制度因素。而現實中,在正式的司法制度外,影響法官行為的政法傳統、“關系”等社會文化因素是濃厚的,因此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能夠較好地解釋影響法官的制度因素。
其二,從分析單位來看,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在新制度主義的三個流派中,是最微觀的,以個體行為為視角。而本書選取法官行為為研究對象,也是從微觀角度考察行為與制度間的互動,因此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較為適合。
其三,從制度與行為的關系來看,理性選擇制度主義強調制度與行為的雙向互動。他們認為制度對個體行為的影響在于,為行動者提供現實和未來行為的確實性,而制度同時也是個體理性選擇的結果。而本書也希望能夠揭示司法體制對法官行為影響,以及法官行為最終導致涉訴信訪這種司法困境的產生。
基于以上幾點理由,筆者認為,理性選擇制度主義與其他側重制度分析的理論相比,更適宜作為本書的理論基礎,能夠較好地解釋本書試圖解釋的社會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