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官行為與涉訴信訪研究(法學部落)
- 宋心然
- 9821字
- 2021-01-07 18:48:28
第五節 本書整體安排和研究方法
一、本書的整體安排
本書寫作的總體思路是,通過分析現行司法制度對法官行為的形塑,揭示法官行為在“訴訪循環”的困局形成中的作用,進而反思司法體制中的相關問題,并提出可能的改革建議。
第一章為本書的導論部分。首先指明本書的研究對象,及研究問題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然后對所要研究的基本概念分別進行闡釋和界定。之后,在分析國內外研究現狀的基礎上,提出本書研究方案和方法,并說明研究的創新之處及存在的局限性。
第二章為研究背景的闡述部分。這部分將具體描述涉訴信訪所涉及的兩個制度——訴訟程序和信訪制度——是如何設計的,以及涉訴信訪的處理機制是怎樣的。
第三章為本書的行為描述部分。根據筆者進行的調查研究,具體介紹法官在涉訴信訪行為之前和之后的種種行為表現。首先對法官涉訴信訪前的行為進行了分類,分別分析了這些行為可能如何導致當事人信訪;然后對涉訴信訪過程中的法官行為進行分析,展示法官處理信訪案件的策略和技巧,以及這些行為對涉訴信訪又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和后果。
第四章是法官行為邏輯的分析部分。這部分通過對法官行為的兩大主流理論——法條主義和實用主義——進行梳理,對照分析了中國法官的行為現狀(主要依據信訪前后的行為表現),提出中國法官的行為以利己為目的進行決策,是一種利己實用主義行為邏輯。
第五章是對影響法官行為選擇的制度分析部分。這一章對第四章列舉的法官種種利己行為偏好進行分析,深入探討法官行為選擇背后的制度原因。其中,法官的職位保障制度、組織管理體制、監督制約機制、績效考核機制、獎懲制度等存在的不足,塑造了法官的收入偏好、晉升偏好、關系偏好和休閑偏好。
第六章是本書的結論部分。首先對本書提出的問題進行總結和回答。然后在反思本國國情、借鑒國外經驗的基礎上,提出改善我國法官裁判環境所需的相關制度改革建議。
二、研究方法
(一)質的研究
1.質的研究的概念及特點
質的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與量的研究(quantitative research)相對,也被稱為質性研究、定質研究、質化研究、定性研究等。根據陳向明教授的觀點,“質的研究是以研究者本人作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多種資料收集方法對社會現象進行整體性探究,使用歸納法分析資料和形成理論,通過對研究對象互動對其行為和意義建構獲得解釋性理解的一種活動。”(陳向明,2000)
這種研究方法的特點在于:第一,質的研究強調自然主義的探究傳統。自然探究的傳統注重社會現象的整體性和相關性,認為個人行為和組織運作都與其所處的社會文化環境息息相關。因此,質的研究者對事物的考察必須在自然情景中進行,并需要對事情發生的社會文化背景以及與其他事物的聯系進行考察。
第二,在理論基礎上,質的研究采用后實證主義、批判理論和建構主義作為理論淵源。實證主義認為主體和客體可以截然分開,主體可以通過一套方法和程序獲得對客體的認知。因此,社會現象是可以被經驗地感知的,并且真理是能夠得到驗證的。“實證主義遵循自然科學的思路,認為事物內部和事物之間必然存在邏輯因果關系,對事物的研究就是要找到這些關系,并通過理性的工具對它們加以科學的論證。”
而后實證主義、批判理論和建構主義是對科學理性主義的一種反動。后實證主義認為客觀真理雖然存在,但不能被完全認知,只能通過不斷的批判逐漸接近真理;批判理論認為現實是由歷史發展過程中社會、政治、文化、經濟等因素共同塑造而成,于是通過與被研究者不斷地對話和互動才能揭示出被壓抑的真實意識;建構主義認為事實是被建構出來的,研究結果是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之間的互動所達成的共識。
第三,正是在以上理論基礎上,質的研究重視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之間的關系。“研究者越來越意識到自己與被研究者之間是一種‘主體間性’的關系,研究過程是雙方彼此互動、相互構成、共同理解的過程。”在質性研究中,研究者不可能脫離被研究者而獨立進行研究,正是被研究者的積極參與和配合,研究才能在雙方互動中不斷深入進行下去。所以,研究者要對被研究者給予極大尊重,對他們提供的信息需要事先征得當事人同意,并對敏感性和保密性信息進行慎重處理和使用。同時,研究者還應反思自己與研究對象的關系對研究結果會產生哪些方面的影響。
第四,在研究思路上,質的研究采用的是歸納法。質的研究需要對收集的原始資料進行分析,從中發現問題并加深自己對問題的理解和感悟,而后對問題進行描述和解釋,提出自己的理論和觀點。
第五,質的研究過程是一個動態的、交互的、不斷演進發展的過程。在研究過程中,研究者和被研究者、收集和分析資料的方法、建構結構和理論的方式都有可能發生改變。因此,“研究者在整個研究過程中‘內省’并‘瞻前顧后’,研究者需要時刻保持活躍的思維,從而有利于產生新的假設和理論。”
2.質的研究與“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的區別
必須指出,質的研究與中國社會科學界有時使用的“定性研究”不同。qualitative research,中國很多學者也將其譯為“定性研究”,以與“定量研究”相對應。但是,有些中國學者所謂的“定性研究”與“qualitative research”指代的“定性研究”不同。他們習慣將“定性研究”中的“定性”與事物的本質相聯系,理解為一種哲學思辨,是對事物質的方面特征的揭示。如有學者認為,“所謂定性研究,就是對于事物的質的方面的分析和研究。一事物的質是它區別于其他事物的內部所固有的規定性。”甚至,有些學者將非定量的東西均歸入定性的范疇,使其指代更為寬泛,可以理解為政策解釋、個人見解等。質的研究雖然與以上所謂“定性研究”有相似之處,但仍存有較大差異。在研究方法上,“定性研究”較為隨意,沒有形成系統的收集和分析資料的要求和規范,主要表現為研究者個人觀點的闡發,是一種形而上的思辨方式。而質的研究必須以深入、細致、扎實的調查資料為基礎,從中尋找和發現有意義的問題和解釋。
此外,把握質的研究與定量研究的區別也十分重要。由于受到科學理性主義的影響,在西方社會科學研究中,定量研究一直是研究者的寵兒,而質的研究長期無法獲得重視,甚至被很多學者認為非科學的研究方法而遭到摒棄。但是,隨著社會科學的發展,定量研究的局限性越發顯現,質的研究逐漸成為與定量研究同等重要的研究方法獲得越來越多的研究者的認識和青睞。但是,兩種方法在適用對象、分析角度等方面各有側重。
一般而言,定量研究是“用統計模型測試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相關性,從而驗證理論假設是否正確、推論事物間的因果關系的過程”。它注重研究方法的可復制性,以及研究結果的可推廣性,比較適合在宏觀層面對事物進行大規模的調查和預測。因此,定量研究的結果一般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普適性的特征。
而質的研究相對在較微觀的層面上,與被研究者進行長期、深入互動,在自然情景下收集原始資料。它適用于對特殊現象、復雜問題進行小樣本的、微觀的深入探查,能夠得到對事物的本質較深刻、細致、全面的認識。所以,質的研究側重對研究問題的深度挖掘而非廣度探討。
3.本書選擇質的研究的理由
本書之所以以質的研究為方法,主要是根據研究問題的特性進行選擇的。首先,涉訴信訪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性問題,需要采用一種細致、靈活、動態描述和分析的研究工具。其次,涉訴信訪問題的極端復雜性,也促使筆者選擇一種能夠深入了解和分析問題的研究工具作為研究手段。最后,法官個人的行為和動機對于涉訴信訪的成因和發展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而質的研究方法有利于筆者從當事人的角度了解他們的想法和感受,便于對法官在涉訴信訪中的行為進行細致觀察、深入了解和分析。
(二)抽樣方法
在社會研究中,抽樣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概率抽樣;二是非概率抽樣。質的研究經常使用非概率抽樣,即根據研究目的選取提供信息量最大的研究對象。具體而言,本書選擇的是非概率抽樣中的強度抽樣。所謂強度抽樣,是指抽取具有較高信息密度和強度的個案進行研究。
本項研究對中國各級法院的法官均進行了抽樣調研。調研主要集中在立案庭、審監庭和民事案件審判庭。之所以選擇對立案庭進行調研和訪談,是因為立案庭是法院負責信訪工作的主要部門,直接接待上訪民眾。凡對法院不予立案而請求立案,以及請求法院對已決案件進行再審,都需要經過立案庭審查決定是否予以立案。所以,立案庭的法官接觸到的上訪民眾較多,感受較深,他們的決定對涉訴信訪的影響也很大。審監庭負責再審案件的審理,而上訪案件大多是經過法院審理并生效的判決,如果法院決定再審,將由審監庭負責審理。所以,審監庭的法官對再審的上訪案件審理和裁決情況最為清楚,他們的決定直接影響上訪案件的結果。民事案件關系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是個人信訪案件的主要組成部分。同時,民事案件裁量余地較大,更容易引發爭議問題。所以,刑事、行政、執行案件雖然也存在上訪情況,但是信訪案件數量遠遠不及民事案件。因此,筆者選取民庭作為調研對象,了解一審案件法官審理的情況,從中尋找可能激發信訪的因素。
由于家庭提供的便利條件,筆者能夠與不同層級法院中與信訪工作相關的法官們取得聯系。在得知訪談目的后,大多數法官對筆者的調查工作積極配合,愿意抽出時間與筆者談論、講述和傾吐信訪工作的體驗和感悟,甚至還提出了很多建設性意見。所以,本研究采取的是目的性抽樣,根據論文需要選擇訪談對象,在性別、年齡等方面分布并不均衡。但是,這并不會對研究結論造成很大影響。本次調研重在了解法官們的工作體會和決策過程,而不是測量他們經歷和感受中的某些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另外,有些負責信訪工作法官身上的共性,可能會反映一些現實問題和真實情況。例如,將信訪視為行政工作,委派非業務骨干從事相關工作。以下是筆者在各個層級法院抽取樣本的基本情況。出于保密原則,所有人名和地名都是虛構的。
1.國家級抽樣
在最高人民法院,筆者在立案庭進行了為期20天的參與式調查研究,并對一位副庭長、一位合議庭審判長進行了深度訪談。接受訪談的副庭長楊立明(男), 60歲,1982年畢業于北京某一流學府法律系。畢業后,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至今已有近30年,于2010年8月退休。2001年,他開始擔任立案庭副庭長,從2003年信訪問題凸顯至調研時為止,一直是最高人民法院負責信訪工作的主要領導之一。
接受訪談的審判長名叫王冬青(女),年近40歲,20世紀90年代畢業于某高校法律專業。畢業后,在家鄉工作。她早先進入當地公安機關工作,后調入省高級人民法院從事民事審判工作。2007年8月,她從省法院調入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長期負責信訪工作,已近三年。
2.省級抽樣
在省級層面,筆者選擇B省作為主要調研地區,正是因為涉訴信訪問題在這一地區反映得極為突出,能夠提供較多信息。B省位于京畿之地,人口約7000萬,屬于中等經濟發達地區。首先,這一地區人口稠密,經濟活動頻繁,糾紛較多。其次,毗鄰北京,交通便利,進京上訪人員眾多。所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統計,B省進京上訪的案件數量,近幾年始終居高不下。此外,B省是筆者故鄉,又與現居地毗鄰,交通和人員聯絡都十分方便,便于展開調查。
在B省高級人民法院,筆者聯系了一位立案庭法官,負責信訪案件再審立案工作;一位審監庭法官;一位民一庭法官,抽調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負責案件審查工作;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負責接訪的法官四位;省高院領導并組織的案件復查小組的辦案法官一位。
立案庭法官王建,35歲左右,20世紀90年代末畢業于國內某著名的政法院校。他在省高級人民法院工作已十年,成為法院的業務骨干,是所謂的“學院派”。目前,由于申訴案件數量巨大,省高級人民法院專門成立了案件復查小組,從各個地市的中級人民法院抽調辦案人員,任命為高院法官,負責復查本地區的申訴案件。各地市被任命的省高院法官復查案件后,須向省高級人民法院報案。石鋆就是省高院負責聽取報案的法官之一,對信訪案件的再審立案情況非常熟悉。
宋陽宇,52歲,國內某著名政法院校畢業,任審監庭庭長,經手很多信訪案件。
民一庭法官趙文理,46歲,也是國內某著名政法院校的畢業生。他長期從事民事審判工作。目前,作為精通業務的專家,被抽調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負責涉訴信訪案件的核查工作。
米劍鋒,54歲,部隊轉業干部,曾在執行庭、立案庭工作,不具有審判資格。筆者訪談時任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分管法院工作的督辦員。
周強,40歲左右,軍隊復轉干部。2009年年末,他從省高院被抽調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法院接談室,負責接談工作半年。他從小在農村長大,對上訪人抱有極強的同情心,工作耐心負責,與很多上訪人員建立了良好的關系。在當時接訪法官中,他是解決上訪問題,使上訪人息訴罷訪最多的法官。有幾位上訪村民還曾向他贈予錦旗,以示感謝。
王亮,40歲左右,高校法律專業畢業,省高院民庭法官。2010年,他被抽調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法院接談室,負責接談工作半年。在當時幾名接談法官中,他業務水平較高,接談認真,得到很多上訪人員認可。
張信中,30多歲,軍隊復轉干部,出身農民家庭。2010年,他被抽調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法院接談室,負責接談工作半年,待人和藹,平易近人。
郝力方,30多歲,軍隊復轉干部。2010年5月,他剛被抽調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法院接談室,負責接談工作僅幾天。
萬自高,30多歲,某地方院校法律專業畢業。畢業后,他在H市新開區法院擔任法官。由于經手案件曾被人上告,他被調離業務庭,在研究室工作。省高院于2010年在各地成立案件復查小組,從中級人民法院抽調法官時,他被中院從新開區法院抽調上來,任命為省高院法官,負責申訴案件復查工作。
3.地市級抽樣
在地市一級,依據同樣原則,筆者選擇了B省H市作為調研對象。H市位于B省最南端,與晉、魯、豫三省交界。雖距離北京450余公里,但地處京廣線上,交通便利,在B省轄區內,H市一直都是上訪重鎮。不僅如此,筆者從小生長在這個城市,對當地的情況十分熟悉,便于與法院法官取得聯系,進行訪談。所以,選擇H市作為基層涉訴信訪訪談的重要地區,可以提供較多信息。筆者在H市中級人民法院,抽取民一庭、立案庭和審監庭法官各一名進行了訪談。
李亞雷,37歲,H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一庭庭長,畢業于國內某著名政法大學,精通業務,是當地法院有名的“學院派”。
錢進一,35歲,H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監庭法官。他雖是高校畢業生,但非法學專業。
高洪坡,41歲,H市中級人民法院立案庭庭長,部隊轉業干部,現在已不審理案件,只負責信訪工作。
4.基層法院抽樣
H市由三個主城區組成,分別是古城區、中興區和新開區。本次調研對三個市區法院的法官均進行了訪談。在中級人民法院訪談時,遇到峰峰礦區法院院長,筆者借機對其也進行了一次訪談。此外,本研究沒有針對其他縣法院的法官進行訪談。一是,H市地域廣闊,下轄14個縣,如果一一追蹤訪談,將耗費很多人力、物力。二是,信訪主要對上不對下,越深入基層機關,接觸上訪人的機會反而越少。所以,縣里的基層法院法官們對涉訴信訪情況掌握反而較少,不利于筆者了解情況。三是,市區與縣法院同屬一個層級,市區法院情況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反映縣法院情況,沒有再行訪談的必要。
在三個市區法院,筆者仍然是以立案庭、民庭和審監庭為主,對法官們分別進行了訪談。另外,由于涉訴信訪中也有一部分執行案件,筆者也對執行庭的兩位法官進行訪談,了解了一些情況。
張憲增,50多歲,H市新開區法院立案庭庭長。他已近退休年齡,在基層法院負責信訪工作。
郭曉冬,30多歲,H市新開區法院執行一庭庭長。他是國內某知名政法大學碩士畢業,父親是司法局某領導。原本從事刑事審判工作,前不久他剛剛調入執行庭,升任庭長一職。
方力剛,44歲,H市新開區法院民二庭庭長。他通過1984年H市公檢法公開招考書記員考試進入法院,曾任執行庭法官。
王海青,42歲,H市古城區立案庭庭長。畢業于地方院校,非全日制本科。
余漣,38歲,H市中興區立案庭庭長。
薛薔,50歲,祖籍江浙一帶。她是1984年H市公檢法公開招考書記員,考入法院的。現任H市中興區法院民二庭庭長。
李曉英,52歲,H市中興區法院審監庭庭長。她也是1984年H市公檢法公開招考書記員,考入法院的。
付江,56歲,H市中興區法院執行庭法官,1984年H市公檢法公開招考書記員時,考入法院。曾負責刑事審判工作,后擔任執行庭庭長。現已內退,但仍主持執行庭工作。
曹東海,50歲左右,峰峰礦區法院副院長。
以上是本研究的抽樣以及參與正式訪談的法官情況,可匯總為表1.1。
表1.1 抽樣訪談人員情況

(三)收集材料的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取開放式訪談的方法,并輔以參與式觀察以及非正式交談。
1.訪談
從2010年1月至2011年2月,筆者分別走訪了各級人民法院,包括最高人民法院、B省高級人民法院、H市中級人民法院、H市古城區、中興區和新開區人民法院,對23位法官進行了深入訪談,了解涉訴信訪、法官行為及法院管理等相關問題,對當前的涉訴信訪問題進行了調查和研究。為了彌補訪談對象的單一性和片面性問題,筆者還邀請十幾位律師,分別參加了兩次律師座談。
一般情況下,筆者會事先電話與訪談對象取得聯系,說明訪談的議題,約定訪談時間和地點。有些法官會提前索要訪談提綱,對問題稍作準備。有些法官是臨時安排的。筆者在新開區和中興區兩個基層法院對法官們的訪談,就是通過事先聯系過的一位法官臨時打招呼,把筆者介紹給各個接受訪談的法官,這些法官并沒有對訪談問題進行事先準備。也有一個訪談是偶然發生的,筆者在H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峰峰礦區法院法官的訪談,就是在準備對錢進一法官訪談時,在辦公室遇上的。由于對方對涉訴信訪工作深有體會,便接受了筆者的訪談。
每一次訪談采用的都是面對面的交流方式。訪談大多約在上班時間,法官們的辦公室內進行。一是,上班時間便于聯系到同一法院的多位法官,這樣一天之內就可以先后完成多個訪問。二是,辦公室環境比較安靜,便于進行訪談。三是,辦公室環境讓人感覺較正式,可以沖淡私人關系,便于引導訪談對象認真對待訪談問題,展開深入思考,可以取得較好的訪談效果。
另外,訪談一般是一對一的訪問。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訪談對象比較易于打開心扉,直言不諱。但是,對中興區法院兩名法官的訪談,由于碰巧兩人在一起,所以就同時進行了。另外,個別訪談由于條件有限,也有旁人在場,但沒有參與問話,基本沒有影響訪談的質量。
根據情況,訪談所持續的時間不等。大多數訪談時間為1小時左右。如果某位法官在訪談進行中表現出極大的傾訴欲望,又比較閑暇,訪談時間就較長,可以達到2個小時以上。也有一些法官可能對訪談問題不太有體會,或者公務繁忙,訪談時間就會較短,一般在20分鐘至40分鐘左右。大多數法官對訪談都十分配合,非常坦誠,并不厭其煩地回答了筆者提出的各種問題。
(1)訪談第一階段。訪談基本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初涉論題,對涉訴信訪的宏觀了解、發現問題階段。這次訪談的問題比較少,主要是關于涉訴信訪的成因、法院如何處理信訪問題以及涉訴信訪的現象特征。同時,這次訪談側重鼓勵訪談對象積極主導談話,從被訪談者角度獲取他們對信訪的認識。遺憾的是,由于訪談經驗尚淺,初期的一些訪談資料,記錄并不完整。
2010年1月,筆者開始走訪最高人民法院和B省高院的相關法官。在此期間,筆者對馬迎新庭長進行了第一次訪談。這次訪談他向筆者介紹了涉訴信訪的一些宏觀情況,其中存在的問題,以及他本人的一些思考。其后,筆者又來到涉法涉訴信訪服務中心,與幾位接訪法官進行了一次訪談。他們與上訪群眾接觸較多,工作體會頗深,介紹了上訪群眾的一些特征,也闡發了自己對信訪成因的思索。第一階段訪談結束后,筆者對涉訴信訪問題有了初步認識,開始整理具體問題,確定研究核心,縮小研究范圍,并提出一些假設。
(2)訪談第二階段。第二階段訪談的目的就是有針對性地對第一次訪談后整理的一些事實、問題和假設進行驗證和探討。所以,第二階段訪談的問題較第一階段發生了變化,主要有:重復訪現象的普遍性和嚴重程度,法官眼中的上訪人是怎樣的,法官如何處理信訪案件,法官裁決案件會受到哪些影響,這些因素會怎樣影響法官的決策過程等(訪談提綱請見附錄A)。2010年4月至8月間,筆者對最高人民法院、B省高級人民法院、H市中級人民法院及各區法院的部分法官,就以上問題分別進行了訪談。當然,對每個法官的提問各有側重,主要根據他們個人特點調整問話的方式和訪談的重心。在訪談中,問題只起指向作用,表示筆者感興趣的話題范圍,但并不帶有任何傾向,也不進行嚴格限定。訪談對象被鼓勵就提出的話題無所顧忌地發表意見。
根據第一階段的訪談情況,第二階段筆者對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副庭長馬迎新和涉法涉訴服務中心的接訪法官們進行了再次訪談。這一次的問題比上次更有針對性,獲得的信息也較多。此外,這一階段還對中級人民法院和基層法院法官進行了重點調研,樣本較多,拓展了第一階段的信息,發現了一些新的問題。總之,第二階段訪談涉及法院各個層級,牽涉面廣,時間長,收集到的信息也最豐富,為論文奠定了堅實基層。
(3)訪談第三階段。訪談第三階段是在論文正式寫作過程中進行的。2010年10月至2011年2月,隨著論文寫作的推進,有些問題或困惑仍然沒有從前兩次訪談中找到答案。于是,為了查補遺漏和進一步解答難題,筆者對H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一名法官和B省高院的一名法官再次進行了訪談。
同時,有些涉及法官較隱晦的問題,在對法官訪談中難以談及,筆者又組織了兩次律師座談,從第三方的角度對法官的行為進行討論。第一次是以信訪為主題,請到的律師大多是在H市涉法涉訴服務中心提供過法律服務的。法官是案件的決策者,上訪人是申訴者,律師則相對中立。所以,這次訪談的目的就是希望從相對中立者的角度,談談信訪的功過是非。第二次座談主要是以法官行為為主題,請到的律師執業時間不等,希望通過他們了解當今法官行為的另一面。之前的訪談主要是圍繞法官本身展開的,他們雖然也能夠開誠布公地表達一些想法,但是難免掩飾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信息。所以,這次座談主要從律師角度,揭示法官不愿或不便多談的另一面,從而對法官行為邏輯能夠有較全面的認識。
2.觀察和非正式交談
除了訪談,筆者還在自然情景下對法官進行了參與式觀察,并在一些非正式場合,如吃飯和工作閑暇等,與法官們聊天,收集信息。為了對法官的接訪和日常工作有較為直觀的認識,筆者分別在B省涉法涉訴接訪服務中心和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以實習調研為名參與了法官們的工作。
在B省涉法涉訴接訪服務中心,筆者利用三天時間,與接談法官一同接訪,熟悉涉訴信訪的工作流程,觀察法官們的言談舉止和思想動態。同時,在那里,筆者也有機會接觸到上訪人員,聽取他們對案情的陳述、對裁判的不滿以及對利益的訴求。接談過程中,筆者一般很少插話,仍然以法官們接談為主,這樣可以看到他們平時接訪的真實情況。但是在接談間歇,筆者一般會與法官討論案情,評判上訪人的上訪理由是否成立。
此外,接訪服務中心為控制接談質量,防止接談人員對上訪人使用暴力或態度不佳,在每個辦公室裝有攝像裝置,對接談全過程進行監控。因此,個別法官在辦公室的交談中并不敢講真話,筆者就利用中午與法官們一起吃飯的時間,與他們進行交談,聽取他們的真實想法。
在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筆者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實習工作。立案庭是最高人民法院接待進京上訪的窗口,所以筆者到這里實習的目的就是了解涉法涉訴案件進京上訪的情況。到這里實習得益于前文提到的馬迎新庭長的幫助,他為筆者指定了一位實習老師——劉雪梅。按照區劃分類,立案庭內部分為十幾個合議庭,分別負責不同區域的案件,劉老師便是其中一個庭的組長。期間,筆者主要負責幫她整理案件的審理意見,也陪同她一起接訪。借此,筆者積累了大量信訪案例,為研究提供了很多實例。
此外,筆者也在一些非正式場合,與遇到的司法從業者的進行交談。在一些小型聚會、會議、用餐等場合遇到合適的對象,如法官、律師等,筆者都會抓住機會與他們交談,盡可能多地收集材料和信息。
(四)倫理道德問題
由于訪談等質的研究方法,涉及保密、自愿等道德問題,筆者有必要在此進行說明。首先,本研究征得了所有參與調查的對象的同意。在進行訪談或其他調研前,筆者都明確講述了將要進行的研究,以及調研的目的。被調查者都口頭表示了參與本項研究的愿望。
為了對調研對象的身份保密,文中所使用的人名和地名均為虛構。有些被調查者在訪談中揭露的一些情況,雖然對本書論點可以起到有力的支持,但根據被調查者的要求,沒有在論文中使用。對于訪談對象提供的某些內部文件,由于涉及保密問題,也應他們的請求,沒有直接引用。
此外,筆者還向參與研究者承諾,在正式出版前,會請他們一一審閱,并提出修改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