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巴黎協定后中國綠色發展的若干問題思考:清華大學綠色經濟與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政策研究報告2016作者名: 錢小軍本章字數: 3695字更新時間: 2020-11-28 17:51:27
第三節 巴黎協定后我國低碳發展的目標與政策
一、實現CO2排放達到峰值目標,是我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轉折點
2014年11月APEC會后,中美發表氣候變化聯合聲明,宣布了各自2020年后的減排目標。中國提出到2030年前后CO2排放達到峰值并爭取盡早達到峰值,到2030年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構成中比重達20%左右。這是我國統籌自身可持續發展和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戰略決策,是一個十分積極和具有挑戰性的目標,該目標的實施將有力推進我國的能源革命和經濟發展方式向綠色低碳轉型。
當前我國經濟發展已進入新的轉折時期,GDP增速將由過去30年間年均10%左右的高速增長轉變為7%左右中高速增長的新常態,經濟增長將從單純注重GDP增長速度和規模轉變為更加注重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益,將從傳統資源依賴型粗放擴張的高碳發展方式,轉向創新驅動型內涵提高的低碳發展路徑,從而突破日趨強化的資源和環境制約,實現經濟社會與資源環境的協調和可持續發展。當前確立2030年前后CO2排放達到峰值的目標,將成為我國推進能源革命、突破資源環境制約、促進發展方式向綠色低碳轉型的綜合目標和關鍵著力點,同時也展現了我國應對全球環境危機積極和負責任的大國形象,將有力推進全球合作應對氣候變化的進程。
我國2030年前后CO2排放達到峰值,意味著化石能源消費總體上要達到峰值,其后隨經濟社會發展,能源消費的增長則主要依靠增加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供應量,并使化石能源消費逐漸呈下降趨勢。這一目標的實現也意味著國內資源緊缺、環境污染嚴峻形勢的根本扭轉,對國內國際都有重要意義。
我國到2030年前后CO2排放達到峰值,在發展階段上要早于發達國家CO2排放達到峰值時的發展水平,需比發達國家付出更大的努力。CO2排放達到峰值的必要條件是單位GDP的CO2強度年下降率大于GDP的年增長率。因此,發達國家CO2排放達到峰值均出現在已完成現代化的后工業化社會,經濟增速緩慢,GDP增長一般不高于3%,基本是內涵式增長,沒有大量基礎設施建設和工業產能的擴張,能源需求趨于飽和,此時即使單位GDP碳強度下降率為2%~3%,也有可能使CO2排放達到峰值。歐盟國家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達到峰值,美國較晚,2005年才達到峰值,日本也是在2005—2007年才達到峰值。
中國的經濟發展水平還相對較低,經濟社會仍需持續較快發展,2030年前后GDP潛在增長率仍不低于4%~5%,實現CO2排放達到峰值必須使單位GDP碳強度年下降率達4%~5%,將遠高于發達國家達到峰值時GDP碳強度的下降水平,所以我國比發達國家在更早的發展階段達到峰值會有更大難度。
二、大力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提高非化石能源比例,是推進能源低碳轉型、減緩CO2排放的重要對策
我國能源構成以煤炭為主,其比重長期為70%左右,而世界能源構成中煤炭比重不到20%,從而造成我國單位能耗的CO2排放因子比世界平均水平高20%以上,比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高30%以上。當前我國CO2排放量已占世界的1/4以上,2005—2015年排放增長量占世界增量的60%以上,2015年人均CO2排放量約達6.7噸,已接近部分歐洲國家的水平。我國當前工業化階段重化工業比重高的產業特征,以及以煤炭為主的能源結構特點,使單位GDP能耗高,CO2排放強度大,約為發達國家的3~4倍,提高單位能源和單位CO2排放的產出效益仍有較大空間和潛力。
我國可再生能源、核能發展迅速,比重持續增加。2005—2015年,非化石能源供應量翻了一番多,年均增速約10%,遠高于同期能源總消費量6%的增速。在一次能源中的比重也由6.8%上升到11.8%(見表1-1)。我國可再生能源年均增長速度和增長量均居世界前列。我國當前可再生能源電力投資規模和新增容量均已超過煤電,并呈持續快速增長的趨勢。2015年,我國新增發電裝機容量創歷史最高水平,非化石能源發電投資占電源總投資的比重為70.45%;全年新增發電裝機容量中,非化石能源發電裝機占比為50.12%。表1-2比較了我國和美國的非化石能源發展。但由于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基數仍較低,其快速增長的供應量仍不能滿足能源總需求的增長,煤炭消費量2005—2013年仍增長了48%。隨著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及持續的能源結構調整,我國煤炭消費量過快的增長趨勢得到暫時控制。但盡管這樣,我國調整能源結構、控制煤炭消費量增長仍面臨艱巨任務。
表1-1 一次能源構成比較(2015年)單位:%

表1-2 中美非化石能源發展比較

推動能源結構的低碳轉型,我國比發達國家面臨更為艱巨的任務。處于后工業化發展階段的發達國家,其能源需求已趨于穩定,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降低了當前煤炭等化石能源的消費,使其CO2排放呈持續下降趨勢。而我國仍處于工業化發展階段,隨GDP較快增長,能源需求仍處于持續增長階段,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首先要滿足能源消費增量的需求,然后才有可能替代存量。在當前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比例較低、基數較小的情況下,盡管其發展迅速,近年來我國可再生能源投資規模、新投產供應量和增長速度均居世界前列,但仍不能滿足能源消費增量的需求,在相當長時期內,化石能源的消費仍會有所增長,所以CO2排放量還會不斷增加。我國當前所處發展階段的特征,使我國在全球能源變革中面臨更大挑戰。美國環保署的《清潔電力計劃》提出2030年全國電力部門的CO2排放比2005年減少30%。到2011年年底,其已減排10.7%,2011—2030年需再減排21.6%。美國2011年燃煤發電1.875萬億千瓦時,占其總發電量的43.1%。美國未來的電力需求基本穩定,如實現其2030年減排目標,將由新增天然氣和非化石能源裝機替代現有煤電機組,天然氣和非化石能源裝機需分別增加0.5億~1.0億千瓦。減少煤電裝機約1.5億千瓦,相應煤電比例將下降到28%。2011—2030年,我國新增水電、風電、太陽能發電和核電等非化石能源裝機將達約10億千瓦,新增裝機規模將是美國的5~10倍,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發展速度和規模遠大于美國。2011—2030年,美國每千瓦時的CO2排放強度將下降約20%,而我國將下降約35%,能源替代速度也遠快于美國。但由于我國2030年電力總需求將比2011年大約翻一番,總需求量增長速度快于能源替代的速度,所以屆時電力部門的CO2排放仍將增加30%左右,而美國電力需求不再增長,所以其CO2排放可下降30%。因此,在當前我國能源消費總量還在持續增長的階段,更需要加大能源變革的力度,盡量多地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來滿足新增長的能源需求,減少化石能源供應量的增長,防止未來化石能源供應的技術鎖定效應,從而實現新能源技術的跨越式發展。到2030年前后,我國基本完成工業化和城鎮化發展階段,人口規模穩定,經濟增速放緩,產業結構調整加速,能源需求增長趨于緩慢,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技術成熟,規模化產業體系趨于完善且發展迅速,屆時能源總需求的增長可依靠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從而使CO2排放不再增長。這應是我國中近期能源變革的戰略目標。
三、實現2030年非化石能源比例達20%左右目標,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需要持續快速發展
發達國家CO2排放達到峰值時,能源消費也基本上趨于穩定或達到峰值。美國和日本全是同時實現能源和CO2的峰值。中國希望CO2排放盡早達到峰值,但是中國達到峰值時的發展階段比發達國家早,經濟還要比較快地增長,所以屆時能源需求還會持續增長,到2030年前后,我國GDP潛在增速仍在4%以上,要實現CO2排放達到峰值,單位GDP的CO2強度的年下降率必須達到4%以上,遠高于發達國家達到峰值時GDP的CO2強度下降水平。屆時能源消費彈性約為0.3,能源消費增長率則約為1.2%,每年增長7000萬tce以上。這部分新增加的能源需求必須由非化石能源來滿足,CO2排放才能達到峰值。這預示著我國未來非化石能源的發展速度和規模必須比發達國家大得多。屆時每年都需要新投產風電、太陽能發電裝機各兩千萬千瓦左右,核電裝機近一千萬千瓦。相當于每天新投產5兆瓦風電機組10余臺,每年新投產百萬千瓦級核電機組8~10套。如此大的發展規模,在世界上是前所未有的。
我國2030年實現非化石能源比例達20%左右的目標,其年供應量要達到約12億噸標煤,而2010年大概是2.8億噸標準煤,未來20年間非化石能源供應要增加4倍多,這要新建約10億千瓦的非化石能源電站裝機,大約相當于美國現有的總裝機容量。
四、碳交易市場是全球低碳發展形勢下的制度創新和發展趨勢
未來碳交易市場的發展可能成為世界主要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制度選擇和發展潮流。第一次工業革命中蒸汽機的出現使生產方式由小作坊向工廠化集中生產轉變,以提高勞動生產率為核心,促進了勞動力市場的發展;第二次工業革命中電力的廣泛使用形成了大規模自動化生產方式,大規模生產能力擴張和基礎設施建設需要大量資金,資本成為更為緊缺的生產要素,由此發展了資本和金融市場,提高資本的產出率也成為企業管理者的首要經營目標。當前全球生態危機和環境容量空間制約使碳排放空間日益成為比勞動力和資本更為緊缺的資源和生產要素,需要大幅提高單位碳排放的經濟產出率(即碳生產率)。實現全球溫升不超過2℃的目標,到2050年全球碳排放需比2010年下降40%~70%,而屆時GDP將約為2010年的3~4倍,因此碳生產率需要提高5~10倍,年增長率需達4%~6%,遠高于發達國家工業革命進程中勞動生產率提高的速度。因此,提高有限碳排放空間的經濟產出率就成為突破資源環境制約、實現人與自然和諧與可持續發展的根本途徑。碳交易市場將把碳排放額度的價值顯性化和貨幣化,各類碳金融產品也會相繼產生和發展,類似于國際金融市場的發展,碳交易市場和碳金融也可能發展成為國際低碳發展競爭中的重要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