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麗子收拾東西準備下班，阿姍在前臺叫，麗子有人找。

叫了兩聲，麗子也沒有應，只好跑過來。

哦，誰呀？麗子問。

看看就知道了。阿姍告知抬腳便走。

哇，帥哥。周琳扭過頭，面朝門口，第一個發現了來者。

女孩子們一起嘰嘰喳喳，對門外之人抱以不約而同的贊嘆。

麗子拎了包，匆匆往外趕。

是你。麗子并不驚訝，淡淡的。

不喜歡我來這里？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分開了就分開了，說了的我們各走各的路，既然都不合適，何必要勉強呢？我們都不是孩子了對不，桑達？

我沒有要勉強你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我們都兩個星期沒見面了，有點習慣不過來……桑達有點語無倫次。

麗子沒好氣地說，你別這樣好不好，別人還以為我們怎么的呢？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桑達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好，弄得麗子硬不起心腸來。

好吧，你自己說的，記住啊。麗子一肚子的柔情都被攪撓得動蕩不安，只是口里說的話還是冷冷的，不肯饒人。

上周麗子跟桑達鬧別扭分開了，當時兩個人都下定了決心。

麗子先提出來，這樣成天吵吵嚷嚷不如分開的好。

桑達說，一點雞毛蒜皮的事誰跟你吵，你別這樣好不好，你看哪個女孩子像你？

是的，是我不好，誰好你找誰得了！麗子被激了一句，話變得鋒利無比，反正我愛鬧，性格又不好，既然大家不和，分開好了。

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別威脅我。桑達忍受不了麗子老是提分手。

我威脅誰了，我能威脅你嗎？分開了有好的排隊等著你！

這樣做你才樂意是不是？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分開，你呀，能不能乖一點……桑達拉住麗子，別這樣，好了，我做得不好改正不就行了嗎？

你別這樣哄我，弄得我不開心了又這樣甜言蜜語，少來這一套，我見慣了，沒感覺，麗子甩開手，奪門而逃。

聽見桑達氣急敗壞地說，好吧，分手就分手，以后誰也別管誰。

其實麗子只是想為難為難他，并不是想要跟他鬧到底，終究還是要和好的，不過她只是覺得現在有這份權力，用用而已，并不是真為難。

桑達第二天打了幾個電話給她，接通后麗子故意冷嘲熱諷，三言兩語便掐斷了電話，或者說，快去吧，找個比我好的，讓桑達不知所措，還以為她動了真格的。

下班時間，電梯里特別擠，桑達往里靠，麗子靠近一點點，留了一點間隙，并不靠在桑達的身上。

從電梯里出來，麗子問，你打算去哪里？我可要跟同事一起去吃飯了。

桑達問，不跟我一起吃飯嗎？

改天吧，以后有的是時間，有時間我再去找你，你說是不是嘛？麗子說話的口吻仿佛是面對有過工作往來的一個普通朋友。

平時，桑達是斷不依從的，絕不去理會麗子信手拈來的借口，可是現在麗子說得這樣正式，也只得由她了。

那好吧，桑達說話總會留有余地，過兩天我來接你去我家吃飯，我們一起好不好？

可以呀！

麗子說著話，一轉身挎上包走了，今天同事們都先走了，她只得一個人去吃飯。

幾天來，麗子都在想桑達，可是正當他打電話來的時候，她還是要那樣做。其實在阿姍叫她之前，她已經知道桑達來了，只是她不想做得那么激動，她要冷落冷落桑達。

麗子找了借口，不答應跟桑達一起去吃飯，桑達沒有拉她，開始以為桑達會像平時一樣拉她，做著扭送罪犯的樣子一定要她一起走。當然，以前在那樣的時候，麗子總會怨聲載道，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迫不得已跟著走了，其實在她心里往往會生出許多柔情蜜意來，殊不知女孩子對自己喜歡的男子是希望他霸道一點的。

今天希望的事情發生了，令她好開心，一樣也令她好失望。二

麗子偏起腦袋抿著嘴跟網友聊天，滿臉洋溢著喜悅，充滿了童真般的歡樂。

臭小子，這幾天怎么不見你的影子，是不是不想理我了，一定要見面嗎？麗子幾天不見網友上線，見對方一出現便劈頭蓋臉質問道，并不是罵他，臭小子是他的名字。

噴點香水就不臭了，幾天不見，忙得怎么樣了？想必有什么喜事向我匯報。這家伙總是不老實，說不了一句正經話。

哈哈，用的什么香水呀？不會變成楚留香處處留情吧，說真的，我寧愿你就是臭小子。

麗子跟他聊天總是很開心，而且也跟他學會了貧嘴。最近忙不忙？

哈，有點忙，你可能覺得這是我的借口——的確也是借口，不知怎么搞的，很想跟你說話，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電話，不然我們就可以用電話聊了，你知道我電話，為什么又從來不給我打。

不是說過我們只做網友不見面的嗎？說話要算數。麗子說道。

我也弄不清楚，說真的，我很想見你！現在有點事，晚上給我打電話好不好？臭小子補充道。隨后他的頭像標上了“忙碌”的符號。

好吧，晚上再說。

周琳笑道，麗子網戀了，這么開心，見面沒有啊？

哦，跟以前的一個同事講一點事。

不會吧？

你不相信，是真的啊。解釋只是欲蓋彌彰了，麗子一張臉艷若桃紅。

哈哈，跟以前的同事聊天，不用這么難為情。阿姍說話真令人討厭。

麗子拿她沒辦法，她只是想把心里想說的話告訴臭小子罷了，麗子寧愿他們永遠不見面，保持著這樣的朋友關系。

臭小子是麗子唯一的一個有近一年交情的網友，在臭小子給她留電話之前，他們曾經約定，絕不見面，最多通電話為止，這樣，他們就可以無話不談了。

所以當麗子有煩惱，總是愿意跟臭小子說，那一字一句，似乎比什么都堅實可信，覺得臭小子是那樣的體貼和溫柔。

麗子曾把她跟桑達的事告訴臭小子。

其實我很喜歡我男朋友，可是在一起老是吵架，不在一起我又會想著他。

這個自然，臭小子說，你們的感情應該發展到很高的階段了，這是吉兆，戀人之間最怕的是冷戰，誰都不說話，任由對方，那樣就完蛋了。

吉兆，居然有這樣的歪理邪說！他從來不讓著我點，每次不開心了，總是我作一點讓步，最后才好了，這次我是下了決心，如果他不還是那樣，分就分，我也是豁出去了。

哈哈，真有你的，豁出去了，什么意思，真下那么大的決心，這可不好。

戀愛本來就不是單方面的事，如果他也這樣想，那你們就等著bye-bye吧。不過我感覺得到，你并不想分開，是不是？

也是，可這樣下去也不行啊，他是男人，讓著我點兒是天經地義的嘛，男人不可能沒這點肚量你說對不對？

哈哈，淑女，淑女，典型的淑女，這思想蠻傳統的，在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可能你就是開一代之風的思想領袖了。

你別諷刺我，我沒那么前衛，求男朋友的事我可不做，本小姐就這樣，你們男人都自私。

眼下不是爭論誰自私的問題，如果你真那樣下去，我敢保證桑達真會跟你分手……

無所謂了，分就分唄，這樣每天難受不如分開的好。麗子眼淚就要掉下來。

臭小子發過來一個吐舌頭的表情。

三

麗子覺得第一次跟桑達牽手仿佛就在昨天，兩人扶著欄桿看廣場上的人跳舞，震蕩回環的樂曲和閃爍的燈光燦爛迷離，桑達的聲音被分割成一片一片的，聽不真切，麗子的目光撲閃著，捕捉著桑達縹緲的聲音絲縷，心里不由得怦怦直跳，不知是誰先碰了一下手，兩人都不由得閃開了，可是一會兒又碰著了，桑達便抓住麗子的手，麗子掙了掙，叫他放開，可是桑達不但沒放，反而抓得更緊了，麗子用力甩開手順著臺階往下跑，跑了很長一段路，桑達才追上。

桑達覺得麗子真的生氣了，跑到面前不住地道歉。

是不是我把你手捏痛了？以后輕一點就是了。

麗子羞紅了臉，不給你捏，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哼！麗子一轉頭，徑自走了。

麗子覺得臭小子說得有理，如果一直冷落桑達，肯定不會有好結果。當時的情景就是如此，桑達跑上來，又碰了碰麗子的手，麗子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桑達便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麗子還是象征性地掙了一下，算是默許了。麗子想，如果當時要是一直不牽手，他們也許就不可能有后來了。看來臭小子說的話蠻有道理。

夜里很冷，也很靜，麗子窩在被子里等桑達的電話，麗子一直等，她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個不停。

索性披上衣服，把手提電腦拿過來，插上網線，打開電腦，可看到的卻是臭小子頭像失去了活躍的灰色，一動不動，麗子感到好寂寞。

麗子翻到臭小子的電話號碼，第一次撥他的電話，關機，再撥，還是關機（太晚了，可能他已經睡了）。

臭小子說過，如果晚上打他的電話打不通，那么就可以打桑達的，那么你們就會和好如初，反之則會分手。麗子覺得這是一句沒根據的荒唐話，聽他說了過后就沒有去想過，現在不由得要考慮了。

選了電話簿里桑達的號碼，麗子還是沒有撥，她不打，是不想桑達也一樣在等著她的電話，即使今晚不打來，明天他也會打來的，麗子關了電腦睡覺，手機一直開著放在枕邊，為的是桑達的電話一來她就可以馬上接聽，不至于關機錯過了電話。可是好些天過去了，這樣的事一直沒有發生。

四

麗子覺得是自己太過分了，每次桑達來電話，她總是氣勢逼人，而且還掛斷他的電話，她要讓他知道使她生氣的代價。現在不如打電話告訴他今天有時間，可以跟他一起去吃飯，找到這樣理由，傍晚快下班的時候，麗子撥通了桑達的電話。

桑達告訴她有點事，下班可能要延后會兒。麗子非常想念桑達，忘記了自己曾下定的決心。她說，你就不用來接我了，等你回到家里，可能我也到了。

麗子到桑達家的時候，桑達回來了，家里還是往常一樣干凈、清新。

桑達在廚房里笨手笨腳弄菜，麗子想去幫忙，被桑達阻止了，叫她開電視看，麗子站在客廳，不看電視，扳著指頭想心事。

桑達做了不少菜，而且一個勁地讓麗子，反倒使麗子感到疏遠、陌生。

桑達做得一手好菜，往常麗子受寵的感覺在吃飯的時候是如此強烈，可是現在她感覺不到，兩人都埋頭吃飯，桑達有時會偶爾說點什么，周星馳、劉德華又拍了什么新的片子，張藝謀的《十面埋伏》社會上的評頭論足，等等。

麗子通通沒有興趣，小妹是愛劉捕頭還是金捕頭跟她有什么關系呢？

我覺得那劉捕頭也真冤，為一個人等了兩三年，結果小妹喜歡的卻是只有幾天緣分的金捕頭，哎，不過都是戲，這樣編也不錯。

麗子說，我沒看過《十面埋伏》，到底誰愛誰我不知道，想必是劉捕頭外頭有人了吧，一個男人在外面兩三年，不說他變心，就是他不變，也免不了他不受到外界的誘惑，這也是常有的事。

桑達還想說什么，又閉了口，扒了兩口飯，也許是吧，分開兩三年的時間，很難保證都不變心，小妹不再喜歡劉捕頭，說不定另有隱情，劉捕頭還愛小妹，可能是他的姘頭都沒小妹優秀……

麗子一聽這話覺得于彼此有些關礙，只是聽，想聽得周全些，桑達卻住了口。

最終麗子還是忍不住要把話題接下去，要是劉捕頭一直不離開小妹，那就不會像后來那樣出現第三者了。

說的也是，時間啊，是最無情的，可能因為時間，很多東西都會改變，那是在唐朝，信息還不夠發達，要是在今天，這樣的事也不足為奇了。

為什么？麗子探著眼睛問道。

不為什么，這是現實。

現實，只是一瞬間，麗子感覺離桑達很遠，是不是現實就會讓人變心，麗子不是這樣的人，她更不喜歡隨便就“現實”起來，他不會輕易與誰有戀愛關系，居然桑達也這樣想，是自己把他看錯了。

一堵墻，橫亙在兩者之間。

吃了飯，麗子匆匆忙忙就要走，桑達挽留不住，只好送她回家。

樹蔭下，斑駁的燈光流瀉在麗子的臉上，心事隨之悠悠飄曳，麗子仿佛又走進了過往。多少個多情而溫柔的夜晚，跟桑達走在這條路上，麗子總是要賴在桑達的背上，在桑達耳邊輕輕地唱道：小貓背小狗，一直背到家門口……有薄薄的一層淚水滲出來，麗子差一點回頭撲向桑達的懷抱。

桑達跟在后面，什么也不說，如果桑達碰一下她的手，麗子也會倒在他懷里痛哭一場，可是桑達并沒有這樣。

天色很藍，滿天的繁星把夜色襯托得很遠，深不見底。

五

第二天，麗子打開電腦，臭小子已經在線上留了言：如果想念是我的錯，請原諒我；這些天來你的影子總是在我的眼前晃個不住，雖然沒有具體的形狀，我的生活中卻處處是你的影子，善良的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才好？我從來就不愛旅游，而在這個假期，我決定去很遠的地方，到那深山野地信息不通的去處，在那里，就會音訊全無，不用看著手機每時每刻期待著你可能會打過來的電話，為的是完完全全地忘掉你……我知道你會看不起我沒有遵守我們當初的諾言，是的，說了這么多，你可能只是覺得我荒唐無聊，網上的東西誰會認真呢？忘掉你，我要忘掉你，我要回到以前平靜的生活……

每次麗子看了臭小子的留言，往往會忍俊不禁，可是這次她笑不出來，不經意間，淚水從眼眶悄悄地滑了出來，一個未曾見面的人，竟是這樣的認真、慎重，所以她不會笑，她也要認真對待，她相信臭小子一定是個情深義重的人，不像桑達這般氣量狹小，寡情薄義，既然如此，即使只算是一個普通朋友，也應該見面的。

麗子決定找一個熱鬧的地方見他，于是給臭小子留言：七點半，我穿紅色風衣，在麥當勞門口等你！

敲上這幾個字，心里有數秒的震顫，麗子一點鼠標，堅決地發送。

麗子推遲大約五分鐘才到麥當勞，站在門口四處張望，不見有臭小子的影子，麗子有點沮喪，她看了看時間，打算再等五分鐘，如果他還不來，就打他的電話告訴他，她就可以走了。

一個人氣喘吁吁跑來，到了麗子的身后，忽地站住。

對不起，遲到了。

麗子轉過頭，驚呆了：

你——臭小子原來就是你，你為什么一直騙我？！麗子使勁搖晃著他的身子。

噴點香水就不臭了！桑達抱住麗子的頭，捧過她正準備撥打的電話叫道，哇，這是我以前的那個號碼……

城市的夜色越來越迷人，有細細的風吹過，小葉榕窸窸窣窣地響著，天空深藍深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