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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車拐進一條林蔭路,路兩旁種著整齊的梧桐樹,樹干粗細勻稱,連樹枝分叉的方向都很相似。
司機把車停好,下車繞到另一邊幫未來的董事長夫人開車門。
能搬進陸家,“未來”這兩個字基本就可以去掉了。家里的人聽到聲音,都出來幫著把行李箱拿進屋。
“陸總下午有個會,大概晚飯前到家,房間都收拾好了,太太和小姐可以先休息?!?
“辛苦了。”楊露摘下墨鏡,一邊上樓一邊說道。
后進屋的蘇夏被掛在院子里的鳥籠吸引了注意力,在樹下多站了幾分鐘,她是第一次來陸家,顯然有些拘謹,桌上放著鳥食罐,她很想走近去看看,但又覺得不好意思,只好遠遠地站著。
梁琴在陸家待了十年,陸家的家庭成員全是男人,突然來了個小姑娘,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跟對方聊些什么。
她這么看著,覺得那個小姑娘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梁琴問:“要喝什么嗎?冰箱里有鮮榨果汁。”
陸家人都喝茶,因為這對母女要搬過來,她才準備了果汁。
蘇夏禮貌地笑笑,答道:“謝謝,白開水就可以了?!?
梁琴去倒水,出來時看到蘇夏把換好的鞋整齊地擺在鞋柜里,對蘇夏說道:“我帶你去看看房間吧?!?
“好啊。”蘇夏跟著梁琴上樓。
“房間重新布置過,陸總還讓人給你添了些新衣服和新鞋子,前幾天剛送過來?!?
“都很漂亮。”蘇夏站在衣柜前,問梁琴,“陸伯伯的兒子也住在這一層嗎?”
“阿誠在國外,跟著董事長一起住。小川回來得少,不住主樓,看見后面那棟小樓了嗎?”梁琴指著窗戶外面的一棟樓,說道,“小川單獨住?!?
蘇夏的臥室里有個隔間,可以當小書房用,窗戶朝里開,正好能看見主樓后面的小樓。
“小川喜靜,我們都是等他不在家的時候過去打掃衛生的。夏夏,你也注意點兒,盡量別去小樓,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辦不到的,再幫你去跟陸總說。”
“我知道了,謝謝梁姨?!?
梁琴下樓,蘇夏關上房門,走到窗前看著后面的小樓。
小樓有兩層,和主樓之間有一條石子路連著,沒有后門,要去小樓只能從主樓的大門進去。
在陸鎮安到家之前,蘇夏換上了衣柜里的新衣服。楊露看她還算懂事,吃飯的時候給她夾了幾次菜。
飯桌邊的幾人在等著誰,等了又等,菜都有些涼了。
電話通了卻沒人接,陸鎮安放下手機,沒有當著這對母女的面發脾氣,而是語氣平靜地問:“夏夏吃得慣嗎?”
“吃得慣,梁姨做的菜很好吃。”
“別只夾自己面前的菜,多吃點兒,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盡管提?!?
楊露給他倒了杯茶,說道:“不要太慣著她。”
“女兒嘛,”陸鎮安笑笑,“也在咱們身邊待不了多久了,等高考完上了大學,一年都見不到幾次,現在不疼她,以后更沒機會?!?
楊露看了蘇夏一眼:“考不考得上還不知道?!?
“換個環境好的學校還是不一樣的,再說,咱們家夏夏不比別人笨,努努力還是趕得上的。”陸鎮安不再聊這個話題:“吃完早點兒休息,明天送你去新學校?!?
蘇夏點點頭。
晚飯后,楊露看時間很晚了,外面還是沒有動靜,于是問陸鎮安:“讓梁琴給小川準備點兒夜宵?”
陸鎮安摟著她上樓,邊走邊說:“不用管他?!?
蘇夏也回屋,關上了房門。
一個月前陸鎮安就通知陸川,說陸家要添兩個人,讓他準時回家一起吃頓晚飯。
從晚上七點開始,陸川手機的振動聲就幾乎沒有停過,一直到電量耗盡自動關機。
晚上十點,陸川完成了電影的初步剪輯,開車前往與秦淮提前約好的地方。
秦淮叫了與他們關系不錯的兄弟,開了幾瓶酒,也算熱鬧。
兩人是發小兒,秦淮知道陸川和他們這群狐朋狗友不一樣,平時很少喝酒,然而陸川今晚過來之后一句話都沒說,就坐在角落里喝了半瓶酒。
“沒你這樣糟蹋好酒的,咱們玩點兒有意思的?”
陸川喝完杯子里的酒,拿著車鑰匙起身,說道:“走了?!?
秦淮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就過零點,問陸川:“欸!不是,你還真打算回去啊?”
陸川沒理他,開門走了出去。
酒吧里有代駕司機,陸川把車鑰匙丟給對方,對方將車開到陸家別墅外,停了半個多小時,陸川才下車。
三月,江城最舒適的季節。
家里的人都休息了,陸川將領帶扯松,穿過主樓,去后院的小樓。
陸夫人去世后,他就再也沒有在主樓住過。
客廳里一片漆黑,從廚房里散出一縷昏黃的燈光。
陸川停下腳步,往廚房的方向看過去。
站在冰箱前的女孩穿著睡衣,露出纖細修長的小腿,赤著腳,嘴里咬著半塊面包,聽到響聲后扭頭看向門口,發現陸川后,臉上毫無慌亂的表情。
陸川想,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你好,我叫蘇夏,你的……”她頓了幾秒鐘,似在斟酌措辭,接著說道,“我是……嗯……你的‘便宜’妹妹?!?
客廳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客廳里沒有開燈,陸川仿佛融在了黑暗里,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極為暗淡。
妹妹?
她也配?
“如果沒人叮囑過你這個家里有哪些地方不能去,那我現在就告訴你。這里是我的地盤,我不喜歡外人進來,第一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別怪我不客氣?!?
和她想象中的情景差不多,蘇夏低頭笑出了聲,問道:“嘖,這么兇啊?”
她站在原地把那塊面包吃完了,才一步一步地走到陸川的面前,抬手鉤住松松垮垮地掛在他身上的領帶。
“梁姨是說過你不喜歡外人進來,但我不是外人啊,”蘇夏微微踮起腳靠近他,聞到了酒精的味道,說道,“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按理說,我也得叫你一聲‘哥哥’的?!?
她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著陸川,言行卻又十分大膽,捕捉到他眼里毫不掩飾的厭惡后,臉上的笑容越發明艷。
“哥哥喝酒了。”
她向他越靠越近,睡衣的裙擺被晚風吹起,拂過陸川掛在臂彎的外套,她仿佛能聽到布料摩擦時產生的輕微聲響。
她踮起腳,唇與唇之間只剩一指的距離,呼吸糾纏在一起,兩個人卻并沒有碰到。
“什么酒,我可以嘗嘗嗎?”她問。
陸川似乎下一秒就會掐死她,她卻絲毫不懂收斂。就在即將親到他的時候,她突然撤離,看起來有些泄氣和失落,但眼里狡黠的惡意藏也藏不住。
“好吧,不討人嫌了,哥哥晚安?!碧K夏說罷,從陸川身邊繞過,往外走去。
石子路的兩旁種了幾棵桃樹,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花開得繁盛,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
門開著,屋里也能聞到花香味,清新的空氣里混著絲絲縷縷的甜膩,但又和外面的花香不太一樣。
陸川知道不一樣在哪里。
他的鼻息間還殘留著她身上的牛奶香味。
“我們做吧?!?
清晨五點四十分,陸川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天光微亮,臥室里光線昏暗。
他只要閉上眼,夢里荒唐香艷的畫面就仿佛要破籠而出,他似乎還能聞到那股甜膩的奶香味。
被褥里悶熱的潮濕感讓陸川煩躁不已,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隔著窗簾,他看到對面主樓的一間臥室里亮起了燈。
蘇夏起得夠早了,但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楊露準備了一桌西式早餐,看似普通,但每一樣都花了心思,很合陸鎮安的口味。
“小夏沒睡好嗎?”陸鎮安看蘇夏一直在打哈欠。
蘇夏走神了。
桌布下,楊露掐了一下她的腿,說道:“一大早想什么呢?陸伯伯在跟你說話!”
蘇夏回過神,朝陸鎮安甜甜一笑:“沒想什么,我第一次住那么大的房間,太興奮了,所以睡得晚,謝謝陸伯伯關心。”
她確實是睡得晚,因為她那個“便宜”哥哥不太好搞。
“這孩子?!标戞偘残πΓ喙馄车綇暮箝T過來的陸川,冷聲呵斥:“站??!”
陸鎮安上一秒還在和楊露說笑,下一秒便眉頭擰緊不怒自威。
蘇夏安靜地坐在旁邊,目光落在陸川的身上,深色的西裝褲配簡單的白襯衫,顯得他腰窄腿長。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時,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冬日里的水杉樹,外面掛滿冰涼的白霜,里面卻是一片紅。
“早就讓你昨天晚上回來跟你楊姨和妹妹一起吃頓飯,你干什么去了?一晚上不見人影,電話也不接?!?
陸川頭也不回地道:“忙?!?
“忙忙忙!我看你是想造反!”
楊露溫柔地勸道:“老陸,別對孩子發脾氣,年輕人事情多,來日方長,以后有的是機會一起吃飯?!?
陸川腳步未停,走到門口,身后傳來少女甜膩的聲音:“是啊,來日方長。”
就是這個聲音的主人,一聲一聲地叫他“哥哥”,卻恬不知恥地說:“我們做吧。”
襯衣的袖口被人輕輕地拽了兩下,陸川下意識地將對方揮開,蘇夏往后退了半步,手還僵在半空,嘴角卻已經揚起。
原來,昨天晚上不止她沒睡好。
“陸伯伯說,哥哥順路,剛好可以送我去學校?!?
陸振安在客廳發話了:“送小夏一趟,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
蘇夏折回去拿書包,校服也穿得規規矩矩,說道:“哥哥,我們走吧?!?
她背對著兩位長輩,和剛才乖巧懂事的模樣判若兩人。
明艷的笑容讓她眼尾那顆小小的痣有了靈氣,彰顯出野心勃勃的欲望——對陸川的欲望。
他轉身往外走,淡淡地道:“不順路?!?
“司機今天都不在,小夏剛搬過來,還不熟悉路,又是新學校,”陸鎮安直接命令道,“你送她!”
“謝謝叔叔,叔叔再見!”蘇夏快速換好鞋,提著書包小跑幾步追上去。
楊露帶著蘇夏搬進了陸家,蘇夏不可能每天跨越半座城市去原來的學校上學,陸鎮安就將她轉到了陸家附近的一所私立高中,那是陸川以前讀過書的學校。
車停在路邊,是輛黑色的賓利車,車牌號也好記,蘇夏在陸川接電話的時候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滾下去!”陸川冷冷地道。
蘇夏對陸川的冷漠毫不在意,慢條斯理地系好安全帶之后,甚至伸手拿了一瓶水擰開喝。
“下去,別弄臟我的車!”陸川再一次冷冷地道。
“對不起,”蘇夏靠著車座,誠心誠意地道歉,“關于昨晚的事,我道歉。我晚飯沒吃飽,餓得睡不著,怕吵醒他們才去小樓找吃的,以后我會注意?!?
一滴水順著下巴滴在腿上,她用手擦了擦,突然抬起頭,笑盈盈地看著陸川,問道:“哥哥有黑眼圈,為什么沒睡好?”
陸川不語,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發白。
她仿佛看不懂他的眼色,又問道:“是做了什么夢嗎?”
一分鐘后,那輛黑色的賓利車絕塵而去,被趕下車的蘇夏站在樹下笑得燦爛,她沒有回家找陸鎮安,而是坐公交車去了學校。
能在這所私立高中就讀的學生,要么家里有錢有勢,要么學習成績拔尖。
距離高考只剩三個月了,蘇夏在這個時間段轉學過來,連老師看她的眼神都略顯異樣。
陸鎮安只是找人給蘇夏安排了學校,并沒有關心她分到什么樣的班級。
在這所私立學校,無論家境如何,學生們“歡迎”新同學的手法都差不多,而蘇夏即使混在人群里也是個很亮眼的異類,于是轉學過來的第一個星期,她就被鎖進洗手間兩次。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被鎖進洗手間時她出去得太快,讓對方很不爽,第二次她就沒那么容易出去了。
星期五放假后學校里很安靜,她聽到腳步聲,連忙說道:“同學,麻煩你幫個忙?!?
洗手間里有回聲,外面的腳步聲停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道略帶猶豫的聲音。
“你……遇到麻煩了嗎?”
說話者是個男同學。
“嗯,是有一點兒麻煩,你可以進來一下嗎?洗手間里面只有我,沒有別人?!?
男生猶豫了片刻,還是進去了。
洗手間隔間的門被人從外面上了鎖,男生試了,很難打開,于是說道:“我打不開,幫你去找老師吧?!?
“不用不用,你幫我搬一張桌子過來就行了,我從上面翻出來?!?
“太高了,你可以嗎?”
“沒問題,就是出去的時候得有個落腳的地方。”
“好,那你等我幾分鐘?!?
男生跑回教室,把自己的課桌騰出來,搬進廁所。
蘇夏讓他站遠一點兒,從隔間上面翻了出去,踩著課桌跳到地上,站穩后回頭看,男生的耳朵都還是紅的。
男同學與她是一個班的,她對他有印象,但不記得他叫什么名字。
這顯然不是單純的意外,而是一場惡作劇,男生把桌子搬到外面擦干凈,低聲問了句:“是誰做的?”
“是誰都無所謂?!碧K夏笑了笑,說道,“謝謝你。”
肖齊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遠遠地看見從后面的小路繞過來的蘇夏就開始問候蘇家的列祖列祖。
學校的大門鎖了,蘇夏是翻墻出來的。
“有錢人可真有意思,一件破校服都能做出花兒來。”肖齊笑著調侃道。
他幾步上前,一把鉤住蘇夏的脖子,摸到她校服后背的濕氣,瞬間皺起眉頭,問道:“你的衣服怎么濕了?有人欺負你?”
“空調太熱,出了點兒汗,”蘇夏沒當回事,不耐煩地催促道,“到底還去不去?不去我就回家了?!?
肖齊等了她這么久,當然不能白等,連忙說道:“去去去,上車!”
蘇夏接過頭盔戴上,一條腿從摩托車的后座跨過去。
肖齊沒考上高中,初中畢業后念了職高,這輛摩托車是他從修車店里買的。
他把外套脫下來扔給蘇夏,說道:“披著擋擋風,別感冒了?!?
他幾天沒回家就幾天沒換衣服,衣服上的味道并不算好聞,蘇夏卻不嫌棄。
兩人共同的朋友今天過生日,在KTV定了包間,其他人早就到了,就等他們倆了。
昨天下了雨,地面還是濕的。
拐彎的時候蘇夏沒坐穩,身體因為慣性而往前傾,綿軟地貼在肖齊的背上,肖齊心神恍惚,回過神后猛地剎車。
“剛才好像剮著旁邊的車了?!毙R驚慌地道。
江城遍地是豪車。
蘇夏連忙跳下去,摘掉頭盔往回走。
價值幾百萬元的黑色賓利車的車門被剮了兩道很明顯的痕跡。
“讓你騎慢點兒你不聽,非要出點兒事才能長記性。”
肖齊撓頭:“我剛才就是想讓那個老太太先走,怕碰著她,這也不一定是我剮的?!?
蘇夏多看了兩眼那輛賓利車。
這車牌號……有點兒眼熟。
蘇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賓利車的車牌號,回憶起她被陸川扔在陸家大門外的那天,陸川開的就是這輛車。
“不是你剮的?用不用把監控調出來給你們看看?”一道慵懶的嗓音在他們的身后響起。
肖齊心里慌了,把蘇夏拉到身后,警惕地盯著對方。
秦淮瞇著眼從上到下打量面前的人,不禁覺得好笑: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逞什么英雄!
秦淮點了一根煙,看向被男生擋在身后的少女,她還穿著校服。
“學生啊?!?
漂亮姑娘在他這里任何時候都有優待。
“談戀愛呢?”秦淮笑著問,“車剮成這樣,還是得賠吧,報警還是私了?”
十七八歲正是好面子的年紀,肖齊意識到自己惹出了大麻煩,但怎么都不想在蘇夏的面前丟臉,裝作無所謂的模樣,嘴硬地問秦淮:“多少錢?我賠給你。”
蘇夏看著肖齊的后腦勺兒,在心里罵了句“蠢貨”。
“哎喲,大氣?!鼻鼗纯鋸埖嘏氖止恼?,回過頭朝著一個方向喊道:“陸哥,人家學生問呢,賠多少錢???”
傍晚時分,站在臺階上的男人西裝革履,俊朗矜貴,連頭發絲都散發著雄性荷爾蒙的氣息。
他剛接完一通電話,手機屏幕還亮著。
蘇夏忽然回憶起那天早晨自己被扔下車的細節:這個男人的手堪稱藝術品,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背青筋凸起但并不夸張,大概是常年和攝像機打交道的原因,指腹粗糙感較為明顯,壓在她的手腕上后,留下了很深的紅印。
肖齊猜出對方的身份不簡單,將蘇夏的手握得更緊了,側過身,完全擋住對方的視線。
靠著車門抽煙的秦淮看熱鬧不嫌事大——純粹是閑的,問陸川:“陸哥,怎么解決?別嚇壞了小情侶?!?
陸川淡淡地道:“報警?!?
自始至終,他沒有多看蘇夏一眼。
秦淮真的報了警。
酒吧里未滿十八歲的少男少女被警察一鍋端,警察對他們進行了一頓思想教育之后,這群人排隊等著家長來簽字。
趁沒人注意,肖齊走到蘇夏的身后,小聲對她說:“你一會兒就裝不認識我,車是我剮的,跟你沒關系。”
“你賣腎都賠不起,”蘇夏把外套扔給他,說道,“老實待著別惹事。”
肖齊還想說什么,被警察嚴厲呵斥。
肖齊被帶去了另一間辦公室,剛打完電話的警察朝蘇夏招手,讓她過去。
“小姑娘,你家長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所有被帶過來的學生里,就只有這個小姑娘有正經學生的樣子,沒化妝,黑色的長發簡單地扎成馬尾辮,露出一張漂亮干凈的臉蛋,指甲蓋兒也修剪得很整齊,沒有涂那些紅紅綠綠的顏色,校服也穿得規規矩矩。
“你不是自愿跟那些混子去酒吧的吧?沒事,別害怕,待會兒等你的父母來了我跟他們說,這不是你的錯,以后再有同學欺負你,你就打電話報警?!?
“謝謝警察叔叔。”蘇夏乖巧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媽在外地,我爸再婚了,孩子剛出生,現在顧不上管我,可以打電話給我哥哥嗎?我沒有別的親人,只有他能來接我了?!?
警察嘆氣,又是單親家庭的孩子。
“可以,把你哥的電話告訴我吧,我給他打電話?!?
陸川手里這部電影拍完六七個月了,后期剪輯、制作都是他親自操刀。他這種工作狂半年也約不出來幾次,秦淮剛回國,正是對國內的事物充滿新鮮勁的時候,陸川一是被他煩得不行,二是不想回家,就開車過來了。
結果車停在外面還不到十分鐘,就被蹭掉了好幾萬元。
“陸哥,你的電話?!鼻鼗窗殃懘ǖ氖謾C遞給他。
“請問您是蘇夏同學的哥哥嗎?”
他手上的動作停頓了兩秒鐘。
“您好,我是派出所的民警,是這樣的,蘇夏同學出了點兒狀況,需要家長過來簽個字,您現在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就盡快過來一趟吧,早點兒帶她回去,喂?喂?請問您還在聽嗎?……掛了?”
“八條。”秦淮扔出一張牌,一雙桃花眼里是興味滿滿的笑,問陸川:“誰的電話?是不是那女孩打來的?”
十幾年的兄弟,他對陸川的性格很了解。
那倆人都還是學生,也不是故意的,沒必要弄到報警的地步,陸導可不缺那點兒錢。
“認識吧。你如果不認識她,我把腦袋砍下來給你玩?!鼻鼗从值?。
旁邊的賀昭聽出了點兒門道,連忙問道:“誰誰誰?”
秦淮神秘地朝他搖搖頭:“處男少問這些?!?
惱羞成怒的賀小公子當場就要掀桌子,大聲叫道:“秦淮!”
陸川攔住他,動了下手指,將面前的牌攤開。
清一色,自摸。
“嘖,陸導這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啊,”秦淮笑道,“看來,今天被剮壞的車得我出錢修了?!?
賀昭年齡最小,最沉不住氣,也最單純:“你們倆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賀家小少爺的叛逆期來得晚,周圍的朋友都已經開始搞事業了,他還在玩離家出走這一套。
秦淮笑而不語。
他越是這樣,賀昭就越好奇。
秦淮氣定神閑地道:“我可不敢亂說話,問你陸哥。”
賀昭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陸川的身上,不問出來他不甘心:“誰誰誰?為什么秦淮會知道?”
陸川只是說:“他看見了。”
“為什么不喊我去看?”賀昭立馬跳了起來,“好啊,我就知道,你們倆把我當外人!”
不到兩分鐘,陸川就拿起車鑰匙走人了。
這一招屢試不爽,秦淮朝賀昭豎起大拇指,賀昭反手重重地給了他一拳,問他:“你剛才說誰是處男?”
“誰是處男我說誰。”
“老子今天非得揍死你!”
警察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
這個學生的家長還沒來,總不能讓她在辦公室里過夜吧??扇绻瓦@樣讓她走了,又不符合規定。
正當警察左右為難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原本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的少女輕輕叫了聲“哥哥”。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門外的人,她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卻又有恃無恐。
陸川厭惡這張臉以及她眼尾帶著笑輕聲叫他“哥哥”時的語氣。
他甚至沒有進屋,一只腳還在辦公室外面,聽到那聲“哥哥”后,轉身欲走。
他的衣角被一只白嫩的手拽住,手的主人對他說道:
“別走?!?
“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來接我。”
他不來,她就會一直等。
警察沒認出陸川也正常,畢竟他很少出現在網絡及媒體上。
“在這里簽個字吧。今天的事也不能怪她,她不是自愿去酒吧的,當哥哥的,還是應該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妹妹?!?
她不是自愿的?
陸川覺得好笑,側眸看著蘇夏,蘇夏得逞般朝他眨了下眼。
簽完字,陸川離開派出所,蘇夏跟警察道完謝,拿著書包追了出去。
陸川開的還是那輛被剮花了的車。
這一次,陸川沒有趕她下車,但說話也并不算客氣:“以后要是再有這種事,不要給我打電話?!?
現在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她就原形畢露了,反問他:“不給你打,給誰打呢?”
“隨便給誰打,你又不是沒媽?!?
“你可以不來啊,反正我不回那個家更合你的意?!碧K夏知道他很討厭她。
陸川面不改色:“知道就好?!?
“那沒辦法,誰讓我媽和陸伯伯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呢?!彼摰舫睗竦耐馓?,閉著眼靠著車窗,問他,“可以放點兒音樂嗎?”
陸川沒說話,蘇夏就當他默許了。
放了音樂,她又開始在車里找能吃的東西,但只有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瓶蓋緊,她用手擰開的時候磨到了手掌心的擦傷,火辣辣的疼痛感讓她輕呼出聲,但被音樂聲蓋住了,也不知道陸川聽沒聽見,反正他再沒理過她。
二人回到陸家時已經過了零點。陸鎮安在外地出差不在家,楊露等蘇夏等得心浮氣躁。
梁琴聽到聲音出去看,看清楚后連忙說道:“回來了回來了,夏夏回來了。”
蘇夏剛進屋,迎面而來的就是來自母親的一巴掌,梁琴都被嚇了一跳。
她們母女倆的關系并不好。
“蘇夏,你多大了?叛逆期還沒過?馬上就要高考了還不收心,你陸伯伯把你安排進私立高中容易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學校學費有多貴?你再這么不聽話,媽媽就真的不要你了!”
蘇夏低著頭認錯:“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認錯的速度倒是快,也不見你改過一次!”楊露正在氣頭上,“今天又是跟誰一起玩到這么晚?”
蘇夏說:“跟陸哥哥一起?!?
“誰?”
梁琴連忙幫蘇夏說話:“夏夏是跟小川一起回來的,小川的車還在外面?!?
楊露一聽是陸川,就把脾氣壓下去了,交代幾句后冷著臉上樓了。
梁琴悄悄問蘇夏臉疼不疼,蘇夏笑著搖頭。
陸川接完電話才進屋,直接穿過客廳去后面的小樓。梁琴知道他并不想知道蘇夏母女的事,也就沒多嘴,煮好咖啡后準備送過去。
在三樓等了好一會兒的蘇夏拿著習題冊下樓,似是無意地問道:“梁姨,這么晚了,誰還喝這么濃的咖啡,是陸伯伯回來了嗎?”
她臉上的巴掌印已經消了,站近一些才能看出來臉還有點兒腫。
“陸總沒回來,咖啡是給小川煮的,他今天晚上應該不會睡了,要忙工作上的事。夏夏你早點兒休息吧,作業明天再寫?!?
蘇夏嘆氣:“睡不著,醒著也是醒著,數學題好難,我不會做,梁姨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哪兒會哦?”梁琴笑道,“小川讀書的時候每次數學考試都是滿分,要不,我明天幫你問問他?”
“他沒睡,我能自己去找他嗎?”
“這……好吧?!?
陸川洗完澡就在書房里工作。這是他執導的第一部電影,光是劇本就準備了三年。
蘇夏站在唯一亮著燈的房間的門外,輕輕敲響房門。
“進來?!?
他以為敲門的人是梁姨。
蘇夏推開房門,端著咖啡走進書房。男人穿著簡單的深色家居服,短發還是濕的,有些凌亂,他平時穿衣服都會將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遮得嚴嚴實實,這會兒放松下來,稍稍敞開的領口也只露出了一點兒鎖骨。
他的喉結輕微滾動,光線的陰影都會隨之改變。
成熟男人的魅力真是讓人心癢啊。
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濃烈的苦澀味道蔓延開來,摻雜著少女的體香,陸川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
“知道,滾,我馬上就滾。”蘇夏在陸川的“滾出去”三個字出口之前先開口,“我是來說‘謝謝’的,不打擾你工作。今天謝謝你,如果你沒有去接我,我可能真的要在派出所過夜了?!?
她已經看夠了,適可而止的道理不需要別人教她,所以她把咖啡放到桌上后就轉身往外走。
但是,她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看向陸川的眼神很復雜,眉頭也皺著,似乎在糾結什么,最后還是說了出來:“熬夜殺精,早點兒休息?!?
咔嚓一聲輕響,是陸川折斷了一支筆。
房門關上了,他仿佛還能隱約聽到蘇夏踩著樓梯蹦蹦跳跳地下樓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