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昔不至今》自序
- 有話要說:序跋和致辭(湯一介集)
- 湯一介
- 1056字
- 2019-11-20 15:45:22
我對這本小書如何定名,花了很長時間的考慮。我曾為臺灣正中書局《我的學思歷程》那套書寫了一本小書叫《在非有非無之間》,是寫我如何學習和如何思考的。我想,由錢文忠同志幫我編選的這本書如果能用“非有非無”作書名或者更好。但既已用過,就不好再用了。想來想去,我選了“昔不至今”作為這本書的書名。此“昔不至今”之語取自僧肇的《物不遷論》,語謂:“夫人之所謂動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動而非靜。我之所謂靜者,亦以為昔物不至今,故曰靜而非動。動而非靜,以其不來;靜而非動,以其不去,然則所造未嘗異,所見未嘗同。”在這里,我不能討論僧肇這番道理的意義,我只取其兩點,來說說我對我自己這本小書(當然也包括我的其他論著)的看法。
我有自知之明,我自己知道這本書中所收入的文字都是我過去經過思考寫出來的,它對于今天是否還有意義,我不知道。郭象的《莊子注》有這樣一段:“當古之事,已滅于古矣。雖或傳之,豈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變,故棄學任性,與時變化而后至焉。”因此,我想如果今天我來寫這樣內容的東西,或者會比那時寫得好一些(或者完全不一樣),但“昔不至今”,也許更可能是如果今天寫這些內容的東西會完全不如過去了。為此就把它留下來,作為郭象所說的“陳跡”吧!
上引僧肇的那段話,還可以引出我的另外一個想法:立論的前提相同,但可以得出全然不同的結論。“昔不至今”可以得出“動而非靜”,也可以得出“靜而非動”的結論。就這點看,理論問題的前提相同,結論卻很不相同可能是常有的事,這種情況或者更有利于理論的發展。因此,對我文中的論點定會有不同看法,如果經過認真討論,這將會推進對問題的研究深化。
這本小書所包括的內容只是從我八九十年代寫的書和文章中選出的,而沒有選我五六十年代寫的東西。因為那時寫的四五十篇文章,從今天看來幾乎全是些“寧左勿右”的教條,沒有什么學術價值。對那時期寫的文章本應作自我批評,這大概要等大環境更好一些和我的理論水平再提高一些,才可能做好這件事。
這本小書得以出版,得感謝錢文忠同志。我把能找到的我的論著都寄給了他,請他幫我編選,并由他加上每節的小標題,又在文字上做了校訂,這樣的工作是很麻煩的,而且他做得那么好,僅僅用“感謝”兩字是很不夠的,但我想文忠是不會在意的。我和文忠相識已十多年了,在當今的青年學者中有文忠這樣學問功底的很少很少了。我相信,如果文忠同志有較好的研究條件,他在學術上的成就定會超過像我這一輩的學者,甚至也會超過比我更長一輩的學者的。
本文作于1998年3月,原收入湯一介:《昔不至今》,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