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幾經周折,來到越水寨。越水寨,地理優越,一汪洛水潭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來往只能行舟。泛泛的潭面只尋到一艘草船,卻不見擺渡人。幾番呼喊都沒人應答,幸是余廖嵐眼尖,瞧到一頂草帽。正是擺渡人,一名老者,背著一個魚簍,在榕樹下瞌睡著。老者醒過來,驚詫萬分,自是越水寨被屠以后,他就沒接過生意,眼下來了生意又是驚喜又是擔憂。
袁守中瞧著老者臉色,說道:“老先生,生意不好做。”
“是啊!嗨,這一村人都遭殃了,除了親人,哪來比你們膽子大的。”
“那也是。出事前,有沒見著或送過什么生客?”
“敢情你們是查案。老實說,這事就是我報的官。嗨,七天前,那日雨大,我撐舟過去,實在是嘴饞得很,想買點越水寨酒吃。誰知啊,哪里還有村,一片灰燼!我猶豫許久,報官我就沒了飯碗,不報的話,良心又過不去。后來還是報了官。”老者說著開始流淚,手上竹竿一挺,船離岸。
“那有沒有可疑人見著!”郭有義追問道。
“實在不知曉,幾年前還有幾條船,也只有我撐到現在。實在沒見過。”
“你好好想想,回想一下。”余廖嵐說道。面對追問,老者也只能搖搖頭。
船過潭半,老者哼起歌謠:流霞夕楓,少年滿志,去日河東來日西。蘆花雪,坐船頭,酒盈杯中月。夜思綿,一竿綸,萬頃波難平。風浩浩,云色變,青龍驚世間。白箬笠,披霜衣,冰雨孤影歸。
除了袁守中眾人聽得陶醉,郭有義問起老者何來的雅興。老者說他曾渡過一對父子,聽他們時常唱起,便也記下。無事之時便不覺哼起。
而此時袁守中取出一個龜殼和三枚銅錢,沾了點潭水抹在龜殼上,占出一卦。
余廖嵐不禁說出:“未濟,終卦。”
郭有義雙指扣了扣余廖嵐的腦袋,表示她多嘴,她回頭舞了一副鬼臉。
“繼續說——”
“未濟。亨,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
“可知其意。”
“啊……不知,先生請指教。”
“知而枉然,何用!”袁守中收起龜殼,將三枚銅錢丟入水中。
“鐺——”一聲異響。郭玉清一個激靈,立了起來,迅速抽出劍來。余下的也迅速戒備,老者這般陣勢,嚇得有些站不穩。只見竹竿迅速沒水,老者墜入水中。一陣氣泡涌出,隨著紅霧從水中散開。
緊接著,床底扎出幾把劍,帶出幾道急泉。眾人分散船頭尾。一道粼光溢出水面,船斷成兩截。斷截船由于慣力,頭尾翹起,向內合。郭玉清起跳壓住翹頭,一口氣揮出十幾劍,斬向飄于空中的船蓬,削若木爿,劍一架一送,落在水面形成落腳處。
“義兒,帶先生上岸!”郭玉清喝到,郭有義拎起袁守中,腳點木爿,使上水上漂的功夫,落在岸上。
鏢局的人水性不佳,效仿郭玉清做出落腳點。只見幾道黑影掠出水面,翻上余廖嵐和余齊衡的斷船上。兩名黑衣人出劍招呼二人,一名手持重劍者,轉身重劍砸向水面,木爿四散。兩大金剛禮海,禮青踩空腳下木爿紛紛落水。禮青入水間,方見水中竟有十多名刺客,刀劍齊呼而來,無從招架,翻身雙足發力踢中禮海。禮海得以脫水,而禮青水下扎成刺猬。
余齊衡背身一劍,刺中重劍者,右腳踢飛一名黑衣人,余廖嵐幾劍虛晃,斬落黑衣人。不料,余廖嵐的左腳被抓中,拉入水中。
郭有義見狀,欲疾奔入水,郭玉清喝住了他。對余下人下令:“下水,一個不留。”
與此,岸邊林間走出三人,分別是勾魂使土鼠,牡丹花媚三娘,獨眼龍居何方。三人皆是江湖殺手。媚三娘體態婀娜妖艷,無辜的眼神,聲色嬌滴滴,訴道:“劍魔乃我等敬仰,追從之人。不敢想象他竟然會輸了劍。如今西風落在你們手上”她從衣中取出兩柄短劍,撩衣間,花白的春色,讓男的不覺咽了咽口水。指著袁守中背后的木箱,又道:“素聞狀元郎袁先生知天下事,卻不習半分拳腳;那么想必是這位俊郎。不過還是不敢相信。”
土鼠身材矮小,一躍間竟有十尺高,借由樹干落腳,雙爪抓向對方。郭有義向前踏一步,未出劍,劍鞘撞開雙腕,一掌向內劈去。土鼠身子后傾,雙鉤倒回。鉤尖貼身而過,取下幾段布帶。居何方手中三截棍虎虎生威,一口氣攻了四路,郭有義退了三步。郭有義亮劍,永興的劍法稱作雙龍戲,劍與鞘并用。
郭有義的劍架住雙鉤,鞘砸中土鼠的腦袋,一擊下把他敲懵,劍身一卸,挺進直取其心窩。與此棍聲呼嘯而來。
郭有義收劍旋身,避過當頭一棒,居何方料其劍要出,右手撩棍砸向其使劍手。不知何來力道,居何方右手棍脫手甩出,手臂無力垂下。定睛一瞧,郭有義并未出劍,而是出鞘砸中他的手肘。晚了,他這時出劍。棍段兩截,劍痕由腹到臉。土鼠驚嚇往后撤,郭有義劍直一挺,一道劍氣穿背及胸。
媚三娘是精明之人,一直在觀望,轉身遁入林間,郭有義追了進去。二人竹隙間穿梭,媚三娘頓時止步,回頭嫵媚一笑,帶著一絲陰沉。郭有義并未在意,提劍進擊。媚三娘扯下外衣,一送。被斬落兩半,兩柄尖銳的短劍從飄落衣布探出。郭有義迅敏用鞘格開。斷衣落地間,瞥見對方只剩半遮半掩的裹布,不由面紅耳赤,退開幾步,撞在竹竿上。媚三娘嘴角一挑,雙劍纏了過來,一寸短一寸險。短劍在竹林間如魚得水,暢游無阻,劍交織間,短劍劍路十般變化,暗藏劍勁。長劍如龍游淺水,難以開合。十幾回合下,郭有義的身上添幾道口子,傷未及骨,他沒有作理,鞘收在腰間,反手持劍。眼神多幾分銳利,轉功為守。細膩感受雙劍傳來力道和方向,無論短劍劍路如何變化,鋒芒都止步于長劍前。
媚三娘有些意外,劍路開始急猛,見對方急退,更是得意,一劍突刺心窩。一道血水噴出,媚三娘耷拉著左手,出手太急,反而讓對方挑了手筋,剩一只手使劍,自知敵不過,眼見郭有義抬劍一步步逼過來。她靠著竹身上,喘著氣,眼神帶著凄楚望著對方,衣料一起一伏,嬌聲道:你舍得殺我嗎。”
郭有義望著她,心里怪好笑,道:“怎么會舍……得!”郭有義瞳孔放大,癡癡作笑,面色赤紅。媚三娘出名的不是她的劍法,而是媚術。此時的他耳畔傳來媚三娘喘息聲,手尖輕輕觸弄他的臉龐,宛若牛奶淌過,只見她的衣服一件件拭去,他能清晰聽到心跳的聲音……
媚三娘笑道:“男人不外乎如此。”提劍徐步向前,郭有義中了媚術,呆立不動,殺了他是一件簡單的事。劍尖離郭有義的心窩不過兩寸的距離。
“郭有義,你在作甚!”余廖嵐聲音極尖,帶著極重怒氣。這一吼,把郭有義的春夢驚醒,面對疾來的劍鋒,無從閃躲,劍挺入胸口。郭玉清飛身過去,幾劍之下,十尺內的竹子接連倒下,媚三娘腹部挨了一道劍氣,狼狽遁逃。郭玉清沒有追趕,接住倒下的郭有義。
幸是劍口偏了心房三分,保住一條命。袁守中自郭有義追敵,并沒有跟上,他清楚打架的事他幫不上忙,察探兩具,沒有眉目,都是江湖殺手,有錢就能使喚,并沒有立場。當眾人上了岸,他才尾隨進了林子。看到這一幕,他倒顯輕松,說道:“難得媚三娘殺男人會失手。”
“你——小兒就那么該死。”郭玉清含怒未放。
“九轉金丹,對他有用!”袁守中葫蘆里倒出一顆丹藥遞去。
越水寨寨門早已是廢墟,空氣一股焦腥味。滿地都是灰燼和炭木,死人早已被拉走。燒剩的屋架上停著一排烏鴉,見人靠近兀自散去。天起了微風,幾座屋落轟然倒下,煙塵飄散。
眾人搭了個蓬包,安頓了郭有義,由余廖嵐和三大金剛照料。余廖嵐握著郭有義有些發涼的手,暗罵道:“色胚子!”
“你算破了媚三娘的媚術。”袁守中說道。
“先生,我怎么就破了?”
“你的聲音,上青樓的男子最怕就是老婆來找他。”說畢,他起身再度走向寨中。待郭玉清和余齊衡,余廖嵐忍不住落了淚。
寨里一片空荒寂寥,一具尸體都沒有,誰來告訴他真相。袁守中望了幾眼,停下腳步道:“洛水潭中是哪路人。”
“水猴幫!前生是水下撈尸,拳腳功夫一般,但水下功夫一流。”郭玉清答到。
“哦,如何對付!”
“頭的鯉魚化龍,水下都起了暗流。他們自知惹不起,便也溜走。”余齊衡贊道,又不是郭玉清出手及時,女兒就不止傷一種腳那么簡單。
郭玉清遞出一封信,說道:“洛盟主轉交給你的。”
信上,上文寫的是對永興鏢局的囑咐,下文便說明了越水寨一事。于七日前,越水寨全村被屠,八十九人無一幸免,官府運走尸體,查出的死因皆是死于劍下后遭火焚。而所留下的劍傷都指向一種劍法——浮云地紀,便是縹緲山莊獨步天下的劍法。朝廷派人徹查此事,同時也派兵前往縹緲山莊。
瀏覽一遍,袁守中已經記下,輕嗅下信紙,言道:“真跡,可惜帶了點你的汗味。”
郭玉清無奈撓撓頭,道:“老夫人格擔保,絕非縹緲山莊所為!”
“若真是,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不敢。讓先生出山,無非是想還個清白,搞不好悲劇又重演。”
“我需要見一見尸體。”
“這么多尸首,官府大致會安置于義莊內,再派人馬日夜把手。”
“你挺了解。”
“先生過譽了,祖輩當過官,自然也清楚一些路數。”
袁守中不多言,卜了一卦,念道:“東南向,不遠。”取出一根竹筒,火折子一點,轟然一聲,射出一道綠色煙火。
“先生,你這是?”余齊衡問道。
“子時出發,你們其中一人陪我去趟義莊。官府那邊由朋友搞定。”
“頭,你留在此處,照顧有義,由我護著先生。”余齊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