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托馬斯·康帕內拉的“太陽城”

一、托馬斯·康帕內拉生平簡介

托馬斯·康帕內拉（Tommas Campanella，1568—1639），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著名人文主義學者、堅強的愛國斗士，也是與托馬斯·莫爾和托馬斯·閔采爾齊名的早期烏托邦主義者。

康帕內拉生活的時代，意大利適逢多事之秋，可謂內憂紛擾，外患頻仍，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意大利本來早在14—15世紀就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最早的資本主義城邦已稀疏可見，著名的佛羅倫薩當時大約有200家生產呢絨的手工工場，年產呢絨達八萬匹。可惜這種繁榮局面并未能持續下去，到16—17世紀時，意大利城鄉經濟已陷入衰敝陵夷的境地。這主要由國際國內兩方面原因所致。在國際方面，意大利自15世紀末即成了西班牙和法國爭奪的對象，長達數十年的戰爭幾乎把意大利變成了一片焦土。1559年，西班牙大敗法國，意大利大部分領土被西班牙殖民者所占領。同時，隨著新航路的開辟，主要商路從地中海沿岸逐漸轉向大西洋沿岸，意大利各城市的貿易壟斷地位也逐漸喪失。國內方面，由于各城市共和國、公國、侯國長期處于分裂割據狀態，彼此混戰不已，加上宗教統治者特別是羅馬教廷的巧取豪奪，廣大人民群眾苦不堪言。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僧俗矛盾相互交織，不斷激起人民的反抗斗爭。同時，作為文藝復興的發源地，意大利人文主義思潮彌漫，涌現了一大批具有批判意識和獨立精神的著名思想家和藝術家，他們主張恢復古希臘和羅馬的文化和藝術，批判中世紀的專制、腐敗與神學的愚昧和宗教禁欲主義，倡導民族統一，呼喚宗教改革，渴望個性解放。康帕內拉就是在這樣復雜的背景下走上歷史舞臺的。

托馬斯·康帕內拉于1568年9月5日出生于西班牙統治下的意大利卡拉布里亞省斯提羅一個貧苦的鞋匠家庭。由于家庭生活貧苦，康帕內拉沒有受過系統的學校教育，童年時只是跟隨一名多米尼克派教士讀了點兒書。但他自幼聰慧，13歲時已能寫詩創作。1582年，14歲的康帕內拉進入修道院做修士。在修道院里，他刻苦攻讀，博覽群書，精心研究大阿爾伯特、阿奎那和經院哲學家注釋的亞里士多德著作，并對同時代唯物主義哲學家貝爾那狄諾·特列佐（Bernadino Telesio）的觀點情有獨鐘。特列佐認為，認識自然的基礎應該是根據外界對感官影響的結果所獲得的經驗，經驗才是真理的標準。在同圣方濟各派教士之間進行的一場教義辯論中，康帕內拉借用特列佐的觀點，旁征博引，堅決反對把亞里士多德等權威的言論作為論據，把教父著作當成真理標準。這時的康帕內拉尚不滿17歲。

這次辯論后不久，康帕內拉被調往尼加斯特羅修道院。在那里，他大量閱讀了柏拉圖、老普林尼、斯多葛派和德謨克利特派的著作，并更加系統地專心鉆研了特列佐的著作。在特列佐思想的影響下，康帕內拉的思想發生了重大轉變，逐漸形成了基本上屬于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并起而批判經院哲學，自覺為特列佐辯護。康帕內拉精讀了柏拉圖的《理想國》等著作，對其財產公有、平均分配生活用品及兒童的社會撫養和教育思想深表認同，但對其等級制思想則持保留態度。后來，康帕內拉又認真研究了莫爾的《烏托邦》一書，對其抨擊私有制、倡導公有制的主張大為欣賞。同時，原始基督教以及再洗禮派等異端思想也給康帕內拉提供了思想營養。

康帕內拉思想和言論的異端化傾向引起了宗教當局的關注。1591年，康帕內拉被宗教裁判所逮捕，并囚禁了一年多。后被押送到羅馬的宗教法庭受審，由于證據不足而獲釋，羅馬教廷限令其返回故鄉的修道院。這是他第一次坐牢。

康帕內拉獲釋后不顧羅馬教廷的限令，先后到佛羅倫薩、威尼斯、波倫亞、帕多瓦等地游歷，其間深受人文主義思潮的影響，而西班牙占領者的殘暴、廣大底層人民的悲慘處境則激發了他反抗壓迫和侵略，拯救人民于水火的斗志。康帕內拉居住在帕多瓦的貧民區做家庭教師。但他不顧生活的艱難，仍積極從事研究和寫作，先后撰寫了《論基督教的君主國》《論教會執政》等著作。

1593年，因被人密告有反教會言論，康帕內拉在帕多瓦再度被宗教裁判所逮捕，不久被解往羅馬，受盡酷刑。但他始終不認罪。1595年被放逐到圣薩賓納修道院。1596年12月被判為嚴重異教嫌疑分子開除教籍。出獄不久，又被人指控有異端思想，1597年3月再遭宗教裁判所逮捕，囚禁了10個月。1597年12月重新獲釋，被勒令返回故鄉。這時，剛剛三十歲出頭的康帕內拉，坐牢的時間已達五六年。

回到故鄉后，康帕內拉利用講道的機會，向群眾宣傳武裝反抗西班牙統治、統一意大利，建立平等自由共和國的思想。他聲稱，根據自己研究的占星術推論，“黃金時代”將在1600年左右到來。為此，他積極籌備和策劃武裝起義，試圖發動當地僧侶和貴族，推翻西班牙的統治。起義原定于1599年9月10日開始，但由于叛徒告密，9月6日，計劃流產，許多參加籌劃起義者遭到屠殺和監禁。康帕內拉本人也在逃往西西里島的途中被西班牙當局逮捕下獄，并被判處無期徒刑，開始了長達27年的鐵窗生涯。康帕內拉拒不屈服，在獄中受盡了折磨，有時刑訊長達數十小時之久。

在獄中，康帕內拉冒著極大的風險，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以超人的毅力，完成了大量的哲學和政治著作，如《太陽城》《論最好的國家》《被圍攻的無神論》《為伽利略辯護》等。

1626年6月，康帕內拉從那不勒斯轉移到羅馬關押。由于教皇烏爾班八世本人喜歡占星術，并對深諳占星術的康帕內拉極為賞識，康帕內拉遂于1628年7月獲釋出獄，并且當上了烏爾班八世的占星術顧問。康帕內拉一生在獄中度過了三十多年，坐過五十多所牢房，受過七次酷刑。但他始終堅持自己的信念，出獄后仍堅持從事進步的政治活動。

1632年，當羅馬的宗教裁判所第二次審判伽利略時，他再次堅定地站在伽利略一邊，并寫信提醒伽利略不要低估審判者的無知和暴力。1634年，康帕內拉當年的追隨者試圖在卡拉布里亞再次發動武裝起義，西班牙占領當局決定抓捕康帕內拉。在法國駐羅馬公使的幫助下，康帕內拉化名逃往法國，得到西班牙世仇法國政府的熱情接待，并被法王路易十三和權臣黎塞留視為占星術顧問。定居巴黎后，康帕內拉一方面從事著述活動，并全力整理和出版自己的著作，另一方面積極從事政治活動，試圖推動法國政府幫助意大利從西班牙占領下解放出來。1639年5月21日，體弱多病的康帕內拉于巴黎市郊圣奧諾雷的一家修道院去世，終年71歲。

二、潛心構筑“太陽城”

康帕內拉曾把自己比作盜走神火的普羅米修斯，把囚禁他的監獄視為高加索山。在一首詩中，康帕內拉曾想象自己從太陽中盜來烈火，用它燒掉人世間的一切罪惡。長期的鐵窗生涯，使得康帕內拉對自由與光明的體悟尤其深刻。他從黑暗的囚室中偶爾滲進的一縷陽光中得到啟示，認為只有太陽才是自然界一切生命的源泉，才是人類理想的象征。他熱愛光明，追求理想，十分渴望能夠給黑暗籠罩下的意大利帶來光明，加上柏拉圖的理想國與莫爾的烏托邦的啟示，康帕內拉的政治理想在獄中逐漸醞釀成熟，并最終命名為“太陽城”。

康帕內拉原本打算在自己重獲自由之后再去認真描繪自己的理想社會。但是，起義失敗后鋃鐺入獄的康帕內拉受盡了酷刑，整個身體幾乎殘廢，生命幾度垂危。為防不測，他決定在死神降臨之前把自己精心構畫的“太陽城”留給后人。于是，從1601年下半年開始撰寫《太陽城》。殘廢的手和渾身的傷痛，使得他每寫一個字母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同時還要時刻提防獄卒的搜查。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康帕內拉花了半年多的時間，終于完成了《太陽城》的寫作。《太陽城》的手稿被人秘密帶出獄外，在各地廣為流傳，博得眾多贊譽。1613年，德國學者托維·阿達米來到意大利，在獄中拜會了康帕內拉，并把包括《太陽城》在內的手稿帶到德國廣為散布。1614年，康帕內拉又親自把手稿譯成拉丁文。1623年，《太陽城》首先在德國的法蘭克福正式出版。

《太陽城》手稿流出獄外之后，也招致了一些人的非議和攻擊。為了捍衛《太陽城》所闡述的思想，康帕內拉又于1609年撰寫了《論最好的國家》，逐一駁斥對《太陽城》的種種非議，論證并進一步發展了《太陽城》的若干論點。《論最好的國家》可以被看作《太陽城》的續篇。

《太陽城》是繼《烏托邦》之后又一部重要的烏托邦主義文獻，它同《烏托邦》宛如姊妹篇，也是用對話體裁寫成的文學游記。它通過一個熱那亞航海家與一位朝圣香客招待所管理員的談話，描繪了一個不為世人所知的新型理想社會“太陽城”。

據那位航海家講，他在環球航行時，曾被迫登上太平洋上位于赤道附近的一個海島。在這個平原廣闊的海島上，有四個城市國家，其中三個是依照歐洲的生活方式建立起來的，而另外的一個采取的則是根本不同于當時意大利和歐洲各國的社會制度和生活方式，這個國家便是“太陽城”。太陽城大部分位于廣闊平原中一座高高的小山上，全城筑有七道組成同心圓的堅固城墻。這七道城墻把太陽城分成七個廣闊地帶，即七個同心圓城區，并以七大行星的名字命名。從一個城區到另一個城區，需要通過四條石塊鋪成的街道，還要穿過各區東南西北所開的四座城門。這樣建城的目的是防止外敵的入侵。因為如果第一個城區被攻占，敵人必須用更多的兵力才能攻占第二個城區，攻占第三個時又需要加倍的兵力。這樣，如果敵人想要攻到太陽城的中心，每次都需要使用加倍的兵力，并且前后需要進攻七次。由于太陽城每道城墻都是那么堅固，要攻占第一個城區已屬不易，想要攻占整個城池幾乎是不可能的。

據說，太陽城的居民來自印度，他們是在祖國遭受蒙古掠奪者以及暴徒的破壞后逃難至此。在這里，他們遵循自然智慧的命令，受天賦理智的指引，建立起了最符合人類本性的龐大的公社制度。

三、揭露和批判現實制度的罪惡

康帕內拉的《太陽城》雖然不像莫爾的《烏托邦》一書單列一部分用以專門批判現存社會制度，但這種批判仍然是貫穿全書始終的。

康帕內拉指出，貧富對立是現實國家制度的主要缺點：窮人們為生計所迫過度勞累，損害了健康，甚至因此失去生命，而富人們卻終日游手好閑，驕奢淫逸。《太陽城》中特別舉了那不勒斯城的例子說，在那不勒斯城的七萬居民中，差不多只有一萬至一萬五千人從事勞動，這些人由于過度勞動而精疲力竭以致縮短了壽命。那些游手好閑的人卻終日無所事事，既吝嗇又奢侈，從事高利貸盤剝等，危害整個社會。許多因為貧困而淪為奴仆的人，又往往沾染了他們主人的惡習，大多數人好逸惡勞，不去從事有益于社會的工作，只有少數人被迫從事工農業生產勞動。總之，貧富對立的世界是一個罪惡的世界，它使經濟衰退，生靈涂炭，致使國家瀕于滅亡。

康帕內拉直言不諱地指出，自己身處的意大利社會就是一所培養罪惡的學校，培養出成群的懶漢和惡棍。在這樣的社會里，那些本應受到尊敬的勞動者得不到重視，反而被惡人統治，遭受著痛苦，而那些統治人民的王公諸侯、達官顯貴們，之所以身居高位，并不是因為他們有過人的才智和能力，只是因為他們出身于統治階級，或者他們是由統治集團中選出來的而已。這些人尸位素餐卻又專橫跋扈，不學無術卻又喜歡賣弄，他們愚弄勞動者，欺壓老百姓，反而尊崇那些不懂任何手藝、游手好閑、役使大批奴仆過寄生和腐化生活的人。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是非顛倒，粉飾太平，終日在極力掩飾自己，偽裝出與自己的起初面貌毫不相同的另一種樣子，或者把事實上的腐敗、混亂和災難，稱為和平和幸福。康帕內拉進而指出，不僅意大利，現代世界各國都陷于災難中，極端腐敗現象籠罩著全世界。

那么，是什么導致了腐敗橫生，惡行遍地呢？康帕內拉認為，私有制和利己主義乃萬惡之源。私有制必然產生利己主義，而在利己主義支配下，每個人都想成為富人或顯貴，他們就會不顧一切地掠奪國家的財產。在他看來，“私有制之所以能形成和保存下來，是由于每個人都有自己單獨的住房，自己的妻子和兒女。自私自利就是由此產生的”^[32]。一個人一旦擁有了自己的私有財產，他就會用它去侵犯別人的權利，就會出現不平等，就會出現貧富對立。現實社會中的種種罪惡和災難都是由貧富對立引起的，例如，“違反誓約、卑躬屈節、撒謊、偷竊、不整潔都起源于貧窮；劫掠、傲慢、驕傲、吹牛、游手好閑等等惡習都起源于富貴”^[33]。貧富對立使得社會紛爭和災禍層出不窮。

既然自私自利是一切社會罪惡的主要根源，自私自利又源于私有制，那么，要鏟除社會的禍根，就必須消滅私有財產，廢除私有制。他堅信，只要消滅了私有制，消滅了貧富對立，一切惡習都將隨之消失，世界也將隨之得到革新。到那時，一切都將實現公有，不會再有“你的”和“我的”之分，人們都將獲得解放。在康帕內拉看來，“不論對于現在或將來的生活來說，財產公有制是一種最好的制度”，因為“按照自然法，公有制是人們在純潔狀態中所固有的”^[34]。

四、太陽城理想社會藍圖

對私有制的深惡痛絕和對公有制的熱情向往，是《太陽城》一書的中心思想。康帕內拉在書中所虛構的太陽城共和國與莫爾的烏托邦有許多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少自己的特色。

（一）太陽城的政治制度

太陽城實行共和制，其政治制度與政治機構是按照民主制和“哲人政治”相結合的原則構建的。太陽城的最高領導人是一位教士兼哲學家，國民通常稱其為“蘇爾”（Sol），意為“太陽”。太陽城實行政教合一制度。“太陽”是掌管一切世俗事務和精神事務的最高長官，他既是世俗政府的行政首腦又是大祭司。“太陽”一職必須是由年滿三十五歲以上的學識淵博、通曉管理國家事務和各種科學知識的最明智的哲學家擔任。

“太陽”之下設有三個主要領導職務，即“龐”（Pon）、“信”（Sin）和“摩爾”（Mor）。“龐”，意為“威力”，掌管軍事和戰爭權力。他通曉軍事藝術，是戰時最高統帥，當然他的權力不能高于“太陽”。“威力”指揮軍職人員和士兵，掌管軍隊的供應，建設防御工事，防止意外的侵襲，督造軍械，指揮軍事工場和軍事家及其服務人員。“信”，意為“智慧”，掌管藝術、科學和技術，領導著藝術品部門、手工業部門以及各個科學部門。占星家、星源學家、幾何學家、歷史學家、詩人、邏輯學家、修辭學家、文法學家、醫生、物理學家、政治家、道德學家都在其領導下工作。“摩爾”，意為“仁愛”，掌管農業、畜牧業、分配、生育和教育。兩性結合、婦女生育、兒童撫養、醫療衛生、藥品制造、作物播種、莊稼收割、水果采摘、膳食服務，等等，都在“仁愛”的監管之下。擔任這三個領導職務的人除精通各自所掌管部門的知識外，還要精通其他科學知識，他們還必須是哲學家、歷史學家、政治家和物理學家。

“太陽”在“威力”“智慧”和“仁愛”的協助下主持太陽城的全面工作。太陽城的一切事務都必須經由這四人討論。所有工作不經“太陽”的批準都不能進行，他的意見，這三位助手也不能違逆。

“太陽”“威力”“智慧”和“仁愛”這四位主要領導人并非由選舉產生，也不由人民更換，只有在公民中出現了才智、道德、知識各方面都高于他們的人時，他們才會主動去職。

“太陽”“威力”“智慧”和“仁愛”這四位主要領導人每天舉行會議，處理政府日常事務。“威力”“智慧”和“仁愛”各自下轄三個部門。“太陽”與“威力”“智慧”和“仁愛”及其各自所屬的三個部門負責人共十三人每八天舉行一次會議，討論和決定太陽城內的重大事務。

太陽城保障公民的民主權利。每個20歲以上的公民都有權參加全體公民會議或稱公民大會。公民大會每月舉行兩次。公民大會的主要任務是對政府工作和公職人員進行監督。每個公民都有權提出批評和建議。公民的民主權利受到保障。“太陽”“威力”“智慧”和“仁愛”這四位主要領導人之外的其他公職人員也由公民大會任免。選擇公職人員的標準是德行高尚、有實際技能和學識。太陽城的公共職務都是用一種美德的名稱命名的，如寬大、勇敢、慷慨、純潔、公正、熱心、慈善、殷勤、大方、誠實、朝氣、節制、刑事的公正裁判、民事的公正裁判，等等。只要是從童年起在學校中被公認為最適合擔當某種職務的人，后來就選舉他擔任類似的職務。

太陽城實行法治。這里的法律只有很少幾條簡單而明確的條文，刻在銅版上并懸掛在神殿的柱子上，人們一看就懂。太陽城的公職人員既是行政人員又是法官。任何人犯了罪都要受到審判。判決必須經過嚴格的法律程序，原告、被告、證人都必須到庭。法官認真聽取他們的證詞和辯護詞后進行當眾宣判。被告如果不服，可以一直上訴到“太陽”那里。太陽城沒有監獄和劊子手，只有一座囚禁叛亂分子的塔樓。違法者會受到譴責、剝奪某些權利、流放、鞭笞等處罰。但懲罰不是目的，法律實施的目的是維護人民的利益，教育和改造違法者，使其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二）太陽城的經濟制度

太陽城完全廢除了私有財產，實行公有制。在這里，土地、手工作坊、勞動工具、產品、房屋以及日常生活必需品，都屬于公共財產，為大家共同所有。康帕內拉寫道：“他們的公社制度使大家都成為富人，同時又是窮人；他們都是富人，因為大家共同占有一切；他們都是窮人，因為每個人都沒有任何私有財產；因此，不是他們為一切東西服務，而是一切東西為他們服務。”^[35]

太陽城的生產活動主要是手工業、農業和畜牧業。太陽城人特別重視農業，絕不荒廢一寸土地而不加以開墾。農忙時節，除少數留守人員外，其余的居民一聽到鼓聲和號聲，一看到旗幟，便紛紛帶著工具到田野里去參加農業勞動。太陽城人也很重視畜牧業。他們只耕種用以維持生活所需的那部分土地，其余部分則用來放牧。他們養殖大量的家畜家禽，并制造干酪、食油等乳制品。

人們按公社形式組織起來，共同參加勞動。在公社的統一協調下，各生產部門建立起操作小組，分組工作，每組設組長一人，其稱號是“王”。“王”由生產經驗豐富和生產技能出色的人擔任，小組的每個人都自覺服從他的調度。

在太陽城，勞動已經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是光榮的事情。因此，在這里，人人都熱愛勞動，實行普遍的義務勞動制度。太陽城人不使用奴仆，所有工作都愿意自己動手去做。在太陽城，勞動沒有貴賤之分，每個人無論分配他做什么工作，都能把它看作最光榮的任務去完成，都會受到別人尊重。誰也不會認為在食堂和廚房工作或照顧病人是一些不體面的工作。男人、女人、老人、殘疾人各盡所能，各得其所，每個人都從事自己最能發揮特長的工作。例如，男人從事耕耘、收獲、打鐵、建筑、兵器制造等重體力勞動，婦女則承擔擠羊奶、園藝、紡織、縫紉、剪裁、理發一類的輕體力勞動。做飯、擺桌子準備開飯也是她們的工作。殘疾人也會根據其具體情況分配適當的工作，如跛子可以當看守員，盲人可以裝枕頭、填褥墊，失去手臂和眼睛的人也可以用他們的聲音和聽覺等為國家服務。由于人人參加勞動，消滅了寄生現象，而且注重把科學技術運用到生產勞動中去，太陽城每人每天勞動四個小時就可以生產出滿足全社會需要的豐富產品。

在太陽城，一切產品和財富都在公職人員監督下實行按需要分配，每個人都可以從公社領取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但人們在領取所需物品時會受到嚴密的監視，既不會不給他所需要的東西，但也不允許任何人獲取超過他應得的東西。由于實行按需要分配的制度，太陽城也不存在商品交換與貨幣關系。像烏托邦一樣，太陽城居民也不看重金銀財寶，只是把它們用來做公共裝飾品。他們也會鑄造貨幣，但貨幣只是供駐外使節、偵察人員或購買外國商品時使用。為了徹底消滅私有制和私有觀念，太陽城公社實行社會消費品共同分配制度。公社全體居民穿同樣的衣服，在公共食堂集體用餐，居民的住房也要每六個月調換一次。

（三）太陽城的科學技術與文化教育

太陽城的人非常重視學習文化知識和從事各種科學研究。他們每天只工作四個小時，有充分的時間進行學習和科學研究。太陽城的人特別注重把科學研究成果應用到生產和生活中去。他們反對讀死書，鼓勵生產技術的革新和發明創造，提倡把科學技術運用到生產中去，降低勞動強度，提高生產效率。例如，他們使用“巧妙機械”“秘密方法”進行農業生產，注意精耕細作。他們非常重視總結農業生產經驗，為了方便全民學習和掌握這些經驗，他們把相關知識寫成《稼穡詩》，用以指導農業生產。太陽城人把科學研究成果運用到航海事業中去，能夠使用“精巧的機械”駕駛船舶。他們還能夠利用科學預報天氣和醫治疾病。太陽城人甚至發明了航空技術，已經設計出飛行機器的圖案，他們還要爭取發明用來觀察尚未發現的一些星球的望遠鏡，以及聽取天空和聲的助聽器。在太陽城，凡是精通和熟練應用某種技藝的人是非常受人尊重的。在科學技術上有所發明創造者，還會被寫進英雄譜，供全民學習。

太陽城的人不僅重視成年公民的社會教育，注重提高全民的科學文化水平，主張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而且非常重視對兒童的教育。在他們看來，如果不注意對下一代的培養和教育，到頭來就會自食惡果。在太陽城，小孩子出生后就由國家撫養。孩子斷乳后，就會按性別交給男女管理人員撫育，過集體生活，由有學問的人擔任教師。兒童們一起在房屋墻壁的四周游玩，輕松地學習字母，看圖，賽跑，游戲和角力，并依據畫圖認識歷史和各種語言。他們分為四組，由四位領導他們的有學問的老人來照管。稍大之后，這些老人就教他們體操、跑步、擲鐵餅和別的可以平均發展四肢的體操與游戲。兒童在七歲時，就要光頭赤腳，被送到各個工場去學習各種技藝，如制鞋、烤面包、打鐵、木工，或者送到畫室去學繪畫，以便了解他們將來適合做什么工作。從八歲起，他們就要進入課堂學習數學、自然科學、醫學、外國語等，還會組織他們到田間、牧場參加農業和畜牧業勞動，學習農牧業知識。從十二歲起，兒童就必須接受軍事體育訓練，學習軍事知識和救護知識，女性也要同樣接受訓練，目的是抵御外敵入侵。

直觀教育是太陽城兒童教育的一大特色。太陽城每道城墻的墻壁上都畫滿了具有各種自然科學知識、地理知識、歷史知識的大幅圖畫，就像是一所陳列直觀教具的博物館。其中有用文字標明其法律制度、風俗習慣和民族歷史的各國地圖，有各種礦物、寶石的圖形，有風雨雷電、花草魚蟲、飛禽走獸等的形象，有發明家、學者的畫像，有各國使用的工藝、工具圖案……這一幅幅壁畫聯結起來就是一部豐富多彩的教科書，兒童從幼年時起就從這些直觀、生動的壁畫中學習各種知識，由老師向他們講授壁畫的內容和意義。這樣，太陽城的人自幼年至兒童再到少年進而成長為青年期間，已基本掌握了各種歷史知識、地理知識、科學知識和基本技能。例如，太陽城人從小就知道中國人在很早以前就發明了石弩和印刷術。他們還從小就開始學習各種語言，以便為將來的國際交往服務。自幼培養起來的熱心向學的良好習慣到成年后進一步發揚光大，形成了太陽城人酷愛科學研究、樂于終身接受教育的優良傳統。

（四）太陽城的社會生活

太陽城在太平洋上一個名為塔普羅班納（Taprobane）的島上，城的大部分位于廣闊平原上一座高高的小山上，其位置恰好處在赤道上。城市直徑超過兩英里，周長大約七英里。放眼望去，城市錯落有致的建筑幾乎覆蓋了整個山丘，城市的中心部分則聳立在高高的山頂。

從高處俯瞰，可以看到所有的建筑組成的一層層的同心圓盤，在一道道的圍墻之間則是大小相等的寬闊空地。太陽城內環境優美，令人神往，那里有巍峨壯麗的宮殿，華美雄偉的教堂，平坦整潔的街道，金碧輝煌的城樓。

所有大廳與圍墻渾然一體。綿延宛轉的游廊，雕梁畫棟，為巨大石柱所拱衛。房屋只能從內部才能進去，最底層直接從街上進入室內，而上層的房屋則要沿著大理石階梯拾級而上。內部的游廊直接通往精美的臥室，臥室的窗戶朝向圍墻的兩面。

七環建筑是完全按照同一個方案建筑的。從一環到另一環要通過雙層的大門，通路的臺階坡度非常平緩。山頂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的中央矗立著一座美輪美奐的神殿。

這便是太陽城——康帕內拉的理想樂園。生活在太陽城的居民人人都體格勻稱、健美，氣質高雅，儀態萬方，朝氣蓬勃。他們的生活自由、閑適，充滿歡樂，而又異常充實。

太陽城沒有農村人口，每個居民既是工人，又是農民。居民平時全都住在城市，到了農忙時節，除留少數人保衛本城外，都帶著工具到田野里去參加農業勞動。大家齊心協力，效率非常高，很快就能夠完成任務。

太陽城人視勞動為光榮的事情，每個人都積極參加勞動。在勞動中有突出貢獻的或手藝高超者，會獲得光榮稱號，佩戴漂亮的草冠或花冠，或者得到華麗的衣服和考究的菜肴。太陽城人每天只工作四個小時，其余的時間則用來進行有趣味的學術研究、開座談會、閱讀、講故事、寫信、散步或從事其他有益于身心的文娛和體育活動，如棒球、網球、標槍、弓箭和射擊，或到野外去學習辨認草木和各種石頭，或者參加農業隊或畜牧隊去學習農業和畜牧業，等等，但不允許玩骨牌、擲骰子和下棋等賭博游戲。

一天的勞動結束之后，人們就會聚集在公共食堂的豐盛飯桌旁邊進餐。食堂的餐桌排成兩排，每張桌子旁邊都排列著兩行座位，男女各占一行。每當用餐時，除了一個青年人站在高處高聲朗讀圣書外，其余的人全都安靜地就餐，只有當某個負責人提醒大家注意圣書中某段話的重要性時才會打斷青年的朗讀。一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青年人來往穿梭，敏捷地侍候大家就餐。太陽城人很注意科學飲食。他們根據醫學的要求制定菜譜，吃各個季節里最富于營養的食物，還會按照不同的情況給老人、年輕人和病人分別做各式不同的膳食。飲食衛生由專人負責檢查和監督。飯后，大家會一起欣賞音樂，唱歌，或結對到廊柱下跳起優美的舞蹈。每逢節日的時候，婦女們會舉行大合唱，禮炮齊鳴，鼓樂震天，到處是歡聲笑語。太陽城的人都很長壽，他們多半能活到一百歲，有的甚至活到二百歲。

太陽城的婚姻家庭制度是非常獨特的。太陽城人認為，婚姻家庭、生兒育女都不是個人私事，而是直接關系種族存續和國家興亡的大事。在他們看來，家庭是同私有制和私有觀念直接聯系在一起的，因為人們總是把妻子兒女當成自己的私有物，為他們聚斂財富，從而使得私有觀念和利己主義根深蒂固，因此，只有廢除了家庭，才能徹底根除私有制和私有觀念。同時，從優生學角度出發，種族和國家的強盛有賴于人民體格的健壯，因此，在太陽城，雖然也提倡青年男女之間純樸的愛情及自由，但兩性的結合必須由政府根據體格和性格等不同情況來調配。體格健康、容貌姣好、品德優良的男女可以配對成雙，體弱多病、外表丑陋者則不準生育后代。不過，這種情況在太陽城并不多見，因為這里的人身體發育都很好，幾乎每個人都是體格勻稱、富有朝氣。在太陽城，那些不能生育的女性則被宣布為公妻。不過，太陽城人堅決反對縱欲，節欲被視為非常高尚的事情。由于太陽城已不存在傳統意義上的家庭，整個社會就是一個大家庭，人人親如兄弟姐妹或父母子女，一切同齡人都互稱兄弟，稱比自己大22歲的人為父親，稱比自己小22歲的人為兒子。

太陽城人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在這里，人人都關心集體，熱愛公社，熱心公共事業。在這里，人和人之間團結友愛，相互關心，相互幫助，他們就像人體的各部分一樣緊密相連。他們尊老愛幼，照顧老人、病人和產婦。例如，所有的青年人都要服侍四十歲以上的人：晚間就寢和早上起床的時候，兩位男女負責人就會指派青年男女輪流到每個宿舍去服侍，每個宿舍派一人。青年人也都以彼此互助為己任，到處都洋溢著情誼和快樂。

太陽城人把體格勻稱、膚色健康、富有朝氣視為美。除重視優生優育，太陽城人的健康和美麗還源于他們酷愛勞動和體育鍛煉。在太陽城，基本上沒有丑陋的女人，因為她們都要參加勞動，所以她們的皮膚呈健康色，身體發育也很好。在太陽城人看來，別國的婦女之所以涂脂抹粉、穿高跟鞋，是因為他們游手好閑、無所事事，這樣就使得她們面無光澤、肌肉松弛、體態猥瑣，只能靠刻意打扮來裝成美的樣子。

太陽城人的服飾比較簡單，而且幾乎是男女一樣的，但并不單調。這里的兒童都穿著美麗的花衣服。太陽城人討厭黑色，成人全都著白色襯衣，襯衣上再套一件連褲無袖衣服，這衣服從肩部到外脛和自臍部到兩腿之間的后部開縫，每排縫都扣著一排紐扣，褲腳用帶子系住，腿上罩著帶扣的護腿套，外面再穿上鞋子。他們還披著斗篷，只不過女子的斗篷長到膝蓋以下，而男子的斗篷只長及膝蓋，這主要是為了便于男子參加作戰的考慮。太陽城人一年中要變換四次衣服，由醫生和各個城區的服裝保管員根據需要準時統一分配。太陽城人雖然在白天和在城內穿白色服裝，但是在夜間和在城外則改穿紅色的毛織或絲織衣服。

太陽城人篤信基督教，認為基督教是一切要根除惡行的宗教中的真正的宗教，它將統治全世界。他們還特別迷信占星術，從安排農事到男女交合都要事先觀測天象，選擇吉日良辰。太陽城實行政教合一，教士是溝通神界與人間的橋梁，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太陽城甚至還保留著人祭制度，他們會定期征選自愿獻身的圣潔青年作為祭品替國人贖罪。

（五）太陽城的對外關系

同烏托邦一樣，太陽城也十分重視同外國的交往關系，并積極主動地開展同外國的友好往來。

太陽城是一個強大而愛好和平的國家。這里的人民確信全人類將逐漸走向公社生活。他們堅信，終有一天全世界都會按他們的風俗生活。但太陽城人并不夜郎自大，他們對于始終保持著友好關系的各民族所取得的成就也表現出極大興趣，常常真誠地向外國人詢問：有沒有比太陽城的生活方式更值得稱贊的生活方式？他們同中國人以及各個島上和大陸上的許多民族如泰國、交趾支那、卡利卡特等結成同盟，目的是從這些國家獲取知識。太陽城經常派出自己的觀察員和使者到某些國家去了解它們的風俗習慣、實力、政治制度和歷史，以及它們所有的一切好的和壞的東西，以便吸取其他民族的精華，同時防范外國不良習慣的侵染。太陽城人還經常派人航海遠洋，去了解各個民族和國家以及各地的產品，以便同外國發展貿易關系。太陽城鼓勵兒童從小就學習各種語言，為以后加強和擴大同外國的聯系創造條件。

太陽城人熱情好客，對到訪的外國人非常慷慨。來訪者三天之內的一切費用都由國庫支付。外國人一到，首先洗腳，然后帶他們詳細參觀全城的名勝古跡，向他們介紹太陽城的風土民情，并招待他們在公共食堂吃飯。政府設有專人為外國客人服務并保護他們。如果外國人自愿申請加入太陽城的國籍，成為該國公民，他必須經受各種考驗，一個月下鄉，一個月在城里。然后再做出是否適于接受的決定，如果接受，就為這些新公民舉行一定的儀式和宣誓典禮。

太陽城人愛好和平，他們不對任何人首先使用暴力，但他們也決不容忍任何人對他們使用暴力。如果有人向他們進攻，他們就會堅決予以回擊。在太陽城所在的塔普羅班納島上還有四個王國。因為太陽城的制度非常獨特，對周邊國家的人民有很大的吸引力，這難免會招致周邊國家統治者的忌恨，因此他們常常借故發兵攻打太陽城。為了保衛自己的領土不受侵犯，保衛自己的人民免遭欺凌，整軍經武、鞏固國防也是太陽城的一項重要國策。“只要他們受到壓制、凌辱和搶劫，或者當他們的同盟國受到壓制，或者被暴政壓迫的城市請求他們援助時”，太陽城人民決不會退縮不前。他們會首先要求與敵對國進行和談，如果和談破裂，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投入戰斗。^[36]

戰爭結束時，太陽城對戰敗國實行寬大政策，對戰敗國的人民給予各種恩惠。對于那些被征服的或自愿歸順的城市，其全部財產立即改為公有，這些城市得接受由太陽城派去的駐防軍與負責人，而且要逐漸采用太陽城的風俗習慣，太陽城就是它們共同的首都。他們可以派遣自己的子弟到那里去受教育，而且不需為此負擔任何費用。在太陽城人看來，戰爭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消滅戰敗者，而是要使他們改惡從善。

五、康帕內拉烏托邦思想的歷史貢獻

與莫爾的烏托邦相似，康帕內拉的太陽城也是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那里沒有私有財產，沒有階級壓迫和階級剝削，人人參加勞動，大家平等友愛，按需要分配生活用品，生活幸福，其樂融融。

康帕內拉比莫爾和閔采爾晚出近百年，同莫爾和閔采爾相比，康帕內拉對私有制的批判、對未來理想社會的設想，都有不少獨到之處，在社會主義思想史上也有自己獨特的貢獻。

首先，在社會主義思想史上，康帕內拉首次提出了勞動光榮以及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相結合的思想。在烏托邦，雖然莫爾也強調每個人都參加勞動，但從《烏托邦》中流露出來的思想看，莫爾對于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臟活重活和凈活輕活的分工還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如前所述，所有的烏托邦人除從事體力勞動外，都有大量的閑暇時間從事學術探討。但是，在烏托邦，每個城市都有為數不多的、被特許免除其余一切工作而專門從事各科學術研究的人，如果他們辜負了人們的期望，他就會失去豁免權，重新回去做工。而那些在業余時間刻苦鉆研學問且成績卓著者則可以擺脫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去從事專門的學術研究。這說明，在烏托邦，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還是有分工的，不僅如此，腦力勞動似乎還是少數人從事的一種“高貴”的勞動，雖然從事體力勞動對烏托邦人而言是每個人分內的事情，但從事腦力勞動卻似乎暗含著是一種獎勵。同時，在烏托邦里，同樣是體力勞動，也有某種等級之分，那些臟活累活是由奴隸承擔的，普通烏托邦公民是不去做的。康帕內拉的太陽城則不同，在這里，一切勞動都被看成是全社會必需的、有益的，都是社會全體成員的光榮義務。各行各業都是每個人都會做并且都樂意去做的。雖然每個人可以自由選擇工種，但沒有人重此輕彼，做飯打鐵這樣的勞動同樣受人尊重。一個人，不管他做什么，只要能夠精通手藝，就會受到別人的敬重。太陽城是不允許單純的腦力勞動者存在的，人人都要參加生產勞動，人人也都從事科學文化的學習和研究。同時，太陽城里，也沒有奴隸的存在，臟活累活同樣是每個人都樂意去做的。

其次，在社會主義思想史上，康帕內拉首次比較系統而明確地提出了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以及對兒童實行直觀教育和快樂教育的思想。康帕內拉認為，教育不是個人的私事，而是關乎國家前途和民族命運的大事。他主張后代應由國家精心培養，太陽城人從小就不僅要學習文化知識，而且要強健體魄，不僅要課堂學習，而且要走出課堂，到工場、田間去進行現場實習，讓教育同生產勞動相結合，讓學習者不僅要掌握書本上的文化知識，而且要掌握各種農牧業操作和手工藝。太陽城對兒童采取直觀教育和快樂教育方法，讓他們在玩耍和游戲中，通過布滿城墻的自然科學知識、地理知識、歷史知識的大幅壁畫，直觀生動地掌握各種基本知識，同時把智育和體操訓練、游戲、工藝教育結合起來，讓他們在學習文化知識的同時既開發了智力、鍛煉了身體，又陶冶了情操，訓練了動手能力。列寧非常贊賞康帕內拉的教育思想和教學方法，認為應當加以批判繼承。

最后，《太陽城》顯露出比《烏托邦》更加重視科學技術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的傾向。莫爾寫作《烏托邦》時，近代科學技術還處在起步階段，科學技術在生產勞動和社會進步中的強大威力才剛剛有所顯露。《太陽城》的出版比《烏托邦》晚了一個世紀，科學技術有了長足的進展，因而康帕內拉在設計太陽城的理想藍圖時也更加強調運用新的科學技術來發展生產力。如利用風力推動大車，使用精巧機械，運用秘密方法增加農作物產量，發明航空術和星際空間望遠鏡和空間助聽器等。正是因為科技創新推動生產力的發展，使得太陽城人的勞動時間從烏托邦人的六小時進一步縮短至四個小時，而且太陽城人的物質財富更加豐富，人們的生活也更加豐富多彩。太陽城人全部都接受良好的教育，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可以自由選擇職業，勞動之余可以參加各種科學文化體育活動。較之烏托邦，太陽城人的服飾也更為多樣化，他們除白天穿工作制服外，晚上也穿色彩鮮艷的衣服。他們的飲食也非常精美，并且非常科學。這都說明，康帕內拉對待科學技術的發展和進步是持肯定和贊賞態度的，也是用發展和進步的眼光看待未來理想社會的。

在肯定康帕內拉作為烏托邦社會主義先驅者的歷史貢獻的同時，應該看到，在他的政治學說中也存在不少消極的落后的東西。首先，太陽城雖然基本上實行民主制度，但它的民主制度是很不完善的。太陽、威力、智慧和仁愛四位領導人都不是由公民通過民主選舉的方式產生，公民大會也沒有權力更換他們，只能通過“禪讓”的辦法才能實現權力的更替。國家權力全部集中在這四個主要領導人手里，特別是太陽擁有無限的權力，一切問題都要由他決定，一切工作都要由他批準。顯然，職務終身制、高度集權制都是從根本上違背民主制原則的。其次，康帕內拉從根絕私有制和私有觀念、培育一代新人出發，主張未來理想社會實行公妻制度，雖然動機是真誠的，但其結論是不可取的，甚至是荒唐的，為后來的反社會主義者攻擊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提供了口實。最后，康帕內拉的政治思想中存在著濃厚的宗教神學色彩，還有不少神秘主義的東西。太陽城實行政教合一制度，“太陽”既是政府首腦，又是最高祭司，教士在政治生活、經濟生活和日常生活中都起著很大的作用。太陽城人還迷信占星術，從安排農事到男女交合都要事先觀測天象，甚至還保留著人祭制度。這些都是不健康的、落后的、糟粕性的東西，是必須拋棄的。不過，盡管存在著這些糟粕，康帕內拉仍然不愧是他所處時代的巨人，《太陽城》也是烏托邦社會主義早期思想的一部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