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弈被宮遠帶出派出所,她的車停在馬路對面生鮮超市門口,她正要掏車鑰匙,手腕一用力,不由自主“嘶”了一聲。
宮遠拉開她的袖子,皺眉道:“好大的力氣,腫成這樣。”
蘇弈低頭看向自己鮮紅的手腕,嘆氣道:“今天真倒霉。”
雨依舊在下,甚至有漸大的趨勢,他們倆的傘都落在老人家中,宮遠接過車鑰匙,一路小跑到馬路對面。
蘇弈正打算讓宮遠調頭來接她,一回頭瞥見派出所里的古怪男人正站起身朝她走來,她心里一緊,急忙將皮包遮在頭上,埋頭猛沖向馬路對面。
“蘇弈!”宮遠的吼叫在深夜驟然傳來,伴隨著他難得的恐懼,是一陣拉長了調子的劇烈摩擦聲。
這聲音蘇弈很熟悉,因為這是她今晚第二次聽到的緊急剎車聲。
蘇弈還沒意識到即將發生什么,一個帶著濃濃蛋清味道的懷抱已經將她包圍,這味道不容蘇弈分辨,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向她襲來。
蘇弈被人抱著在路邊滾了兩圈,她暈頭轉向地站起身,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看向身前的男人。
那個原本應該站在派出所門后的陌生男人,此刻卻真實鮮活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近距離盯著蘇弈的視線太亮太熱,幾乎要灼燒掉蘇弈的眼。
宮遠已經跑了過來,他緊張問道:“你怎么樣?”
蘇弈手忙腳亂推開男人的懷抱,搖搖頭,腦子里亂得厲害。
肇事的車在路邊停了不到兩秒,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其他,見到一路小跑過來的民警,嚇得猛踩油門逃竄。
小民警對著逃跑的車子猛揮拳頭,怒道:“我們派出所門口有監控!你跑不了!”
蘇弈捂著額頭,胃里一陣反胃,宮遠扶住她,問道:“要不要去醫院?”
這一晚發生的事太多,蘇弈有些應接不暇,她不想去醫院,她只想馬上回家。
宮遠扶著蘇弈,正要帶她離開,蘇弈突然轉過身,疑惑地看向沉默站在路邊的男人,“你是怎么及時來到我身邊的?”
男人歪著腦袋,依然沒聽懂。
小民警卻忽然插話道:“我看見了,他跑得好快!快到我眼花以為見到了一頭豹子!”他想想不對,猛地轉向宮遠,質問道:“你不是說他行動有障礙嗎?”
宮遠皺著眉頭上下打量男人,然后對小民警正色道:“你看好他,最好先關起來,我明天來和你拿人。”
小民警被宮遠的語氣刺激到,略微不爽,“你不過是省廳里做技術的,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宮遠挑眉,淡然道:“你會知道為什么應該聽我的。”
蘇弈掙扎著要走,那古怪男人伸出手,剛要抓向蘇弈,小民警已經狠握住了他的手腕,獰笑道:“哼哼,那我就聽他一回。”
宮遠將蘇弈扶進車內,蘇弈系好安全帶,透過車窗看向站在路邊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也在看她,眼神焦灼。
蘇弈搖搖頭,愈發覺得頭疼。
======
蘇弈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她剛摁亮客廳的燈,一只成年黑背便直沖而來,它站直了身體剛趴在玄關的隔離欄上,鼻子里像是嗅到了什么味道,猛地又彈回地上,沖著蘇弈齜牙咆哮。
蘇弈嚇了一跳,連忙換好鞋子,穿過隔離欄撫摸黑背的腦袋,安慰道:“怎么了?不認得我了嗎?晚上出了點事,我馬上給你弄吃的。”
黑背繞著蘇弈聞了一圈,最后像是確認了蘇弈的身份,重新歡天喜地地跟在蘇弈身后,搖著尾巴一起進了廚房。
蘇弈給它倒了狗糧,又給自己倒了杯熱水,這才癱倒在沙發上,累得長出一口氣。
一晚上連出兩起車禍,這概率實在不幸。
蘇弈又困又乏,閉著眼就要睡著的時候,一只白貓躥上她的肚子,踩著她的肚皮來回走動。
“不想和你玩,下去。”蘇弈有氣無力地用手推那只白貓,誰知手剛剛伸出去,平日最囂張跋扈的白貓瞬間彈開,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蘇弈覺得不對勁,但又不敢細想,有些事想多了只會徒增恐懼。
黑背吃完了狗糧,熱情洋溢地湊過來拱蘇弈的臉,蘇弈一轉頭,黑背那對黑亮濕潤的眼乍然出現在她眼前。
蘇弈猛地想起那個古怪男人,心中一震。
按照宮遠今晚的態度,他對那個古怪男人顯然不會善罷甘休,作為導火索的蘇弈自然不能幸免。
蘇弈閉上眼,努力將那個古怪男人的眼從腦海里清除,此時此刻,她最需要的只有睡眠,睡著了,她才能神志清醒地去面對明天有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
睡覺。
睡覺。
睡覺……
======
“看你這樣子,昨晚沒睡著?”宮遠從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警服外套,一邊換上一邊對身旁的蘇弈說道:“等下的實驗讓他們做吧。”
蘇弈閉著眼穿好制服,合上柜門的時候捂嘴打了個哈欠。
宮遠笑道:“果然上了年紀,熬不住夜。”
蘇弈記掛了那個男人一整晚,忍不住問道:“你今天要去找他?”
宮遠點頭道:“我約了齊驍年,等下一起去。”
蘇弈本想拒絕,以她的性子,能被宮遠攛掇著去死者家中已經是奇事一件,熬了一夜后她更是不愿沾染是非,本來篤定了今天上班無論宮遠如何慫恿都堅定立場,事到臨頭,人家宮遠還沒開始威逼利誘,她卻自己先答應了。
蘇弈總覺得那個男人的眼神就像一根刺,悄無聲息扎進喉嚨,取不出,吞不下,刺得她難受。
再見他一面,將他的神秘面紗扯開,這根刺說不定就自動消失了。
辦公室主任這兩天出差開會,宮遠是副主任,他借口和樓上法醫科室有事要商量,帶著蘇弈堂而皇之離開科技大樓,兩個人走向停車場,大老遠便看到齊驍年的車停在路邊。
駕駛座上的男人三十出頭,劍眉虎目,神采奕奕,蘇弈一上車,他立即轉身沖她笑道:“原來這家伙說的卷進靈異事件的女主角,就是你啊。”
蘇弈和宮遠是大學拜在同一位教授門下的師兄妹,畢業后又在一處上班,宮遠和齊驍年則是感情深厚的發小,因此齊驍年和蘇弈,也算是老相識。
齊驍年愛嘮叨,一路上不斷訓斥他們倆昨晚的行為愚蠢莽撞,宮遠從上車開始就歪倒在位置上睡覺,蘇弈也想睡,可惜眼皮無論如何打架,她總能被齊驍年的碎碎念吵醒。
蘇弈有點煩齊驍年了,礙著關系又不能多說什么,只能微皺眉頭無精打采地靠著車窗。
因為這回都穿著制服,三個人一走進小區派出所,所內所有民警齊刷刷望過來,眼里全是好奇。
按照宮遠的原話,齊驍年再不濟也是省廳刑偵總隊的副總隊長,還是個犯了錯頭頂上有人罩著的副總隊長,有事沒事帶他出門溜溜,雖然不能真正耀武揚威,狐假虎威還是可以辦到的。
可惜還沒等到機會狐假虎威,昨晚值班的小民警已經激動萬分地沖出來,拽著宮遠的胳膊直嚷嚷,“大哥,他學會說話了!他不是啞巴!”
蘇弈察覺背后有道視線正緊緊盯著她,她立即轉身,鼻尖卻差點撞到身后的人。
站在蘇弈身邊的宮遠也被嚇了一跳。
齊驍年直接問道:“跟鬼似的,怎么突然站到身后了?”
蘇弈和昨晚的古怪男人離得太近,她往后退開一步,謹慎地看著他。
古怪男人猶然穿著昨夜從宮遠身上扒下來的外套,兩條光裸的小腿分開站著,看上去就像一個露陰癖變態,自從蘇弈出現,他的兩只眼始終緊緊盯著她,視線如鐵鑄一般,威武不能屈。
齊驍年問宮遠道:“你說的就是他?”
宮遠沒有搭理齊驍年,而是問小民警道:“你說他會說話了,怎么回事?”
小民警興奮說道:“你們不是讓我看著他嗎?昨晚你們走后,我無聊,就用電腦看電視劇來著,然后你們猜他在干什么?他就坐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看電視劇,一開始我還笑他聽不懂普通話,可是沒過多久,我發現他的嘴里開始發出聲音,等我看完三集電視,他已經跟著電視里的人在念臺詞了!而且字正腔圓,一個字都沒漏下!連哈哈哈都跟著念啊!”
蘇弈皺眉道:“會不會他一開始就在騙我們。”
宮遠走到那個男人面前,懷疑道:“你真的會說話嗎?”
男人看向宮遠,眼神疑惑。
宮遠扭頭看向小民警。
“哎呀你這樣不對!你沒有說電視劇里的臺詞,他當然不知道怎么接!”小民警推開宮遠,面對面站在男人面前,清了清喉嚨后,仰著腦袋深情款款道:“我愛你。”
一時間,一直靜靜偷聽他們這處動靜的其他民警,集體竊笑。
齊驍年噗嗤笑出聲。
蘇弈看向男人,莫名開始感到緊張。
小民警滿臉期待地仰望著男人,男人卻將視線從小民警臉上移開,面向蘇弈。
蘇弈忍不住后退。
“女人,才對。”古怪男人的嘴唇忽然張開,沖全場唯一的女人蘇弈機械說道:“我愛你。”
男人的語氣雖然沒什么感情,但聲音如金石之聲,沉穩不失清悅,那口音也如小民警所說,是最純正的普通話。
蘇弈沒睡醒的腦子里叮了一聲,警鈴大作。
小民警捏著拳頭大喊“yes”,驟然伸手將蘇弈推到男人面前,“來,快和他說你也愛他。”
蘇弈來不及拒絕,身前的古怪男人忽然俯身低下頭,對準蘇弈的嘴唇,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親吻。
宮遠和齊驍年同時瞪大眼,整個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小民警也被嚇到了,他迅速推開古怪男人,沖臉色刷白的蘇弈解釋道:“那個……電視里就是這么演的……你別……”
“啪!”蘇弈用上百分百的力氣,甩了男人一個耳光,兩秒后,想想不解氣,她抬手就要送上第二記耳光,手腕卻在半空中被男人握住了。
男人的眼里露出惱怒與不解,他問道:“為什么?”
齊驍年迅速問小民警道:“這也是電視劇?”
小民警心知闖禍,欲哭無淚道:“這已經是原創了。”
宮遠上前將男人和蘇弈分開,尷尬說道:“行了,我明白了,走吧。”
齊驍年問道:“去哪?”
宮遠說道:“先去醫院,我想檢查下這個男人的身體。”
齊驍年這么多話的人意外地沒有多問,他拽著滿臉沮喪的小民警到一旁辦手續,臨走還回頭不放心地瞥了眼蘇弈。
蘇弈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她脹紅著一張臉,打了那男人一巴掌的手似乎也腫了起來,她滿腔怒火不知從何發泄,在所有人的窺視目光下簡直無地自容。
宮遠將齊驍年的車鑰匙遞給蘇弈,小聲說道:“要不你先回去吧。”
蘇弈伸手去接車鑰匙,古怪男人卻先她一步搶走車鑰匙,他盯著蘇弈,開口說道:“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