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不怎么動怒的人一旦發起火來,那氣勢絕不亞于火山爆發。
蘇弈今年虛歲29,單單學霸生涯就占據了將近二十年,別說和陌生男人接吻,就是宮遠這樣同門多年的師兄平常日子里要跟她勾肩搭背還得提前報備。
別人不了解蘇弈,宮遠卻是知道的,所以當他看到蘇弈攥緊拳頭氣到肩膀微微發顫時,他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只是這件事他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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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弈后退一步,穿著尖頭靴子的腳毫不留情踹上古怪男人的小腿,男人猝不及防被踹了個正著,嗷嗚慘叫著抬高腿。
蘇弈見狀,迅速奪了男人的車鑰匙,轉身就要從大門離開,誰知她還沒走出兩步,大衣的后領就被人揪住,那力道之大,差點勒得蘇弈魂斷派出所。
蘇弈仰面朝天被揪得連連后退,然后重心不穩地倒在古怪男人懷里。
男人緊緊抱住她,用標準普通話念道:“不能走。”
蘇弈雖然只是省廳里搞技術工作的,那一身公安制服卻是正正經經穿了幾年,別說她是個女人,古怪男人敢當著派出所所有民警的面襲擊警察,那就是犯了眾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場上局勢登時混亂,七八個民警沖上來要抓古怪男人,蘇弈被緊緊箍在那人懷里,動彈不得,又被無數雙手誤傷,頭發亂了不說,甚至連臉上都掛了彩。
宮遠在外圍急的大喊:“蘇弈!蘇弈!”
齊驍年聽到動靜跑出來一看,咋舌之后立即沖上前將最近的兩個男人扯開。
古怪男人得了空閑,居然將手插進蘇弈腋下,一把將她托舉起來。
蘇弈雙腳離地,在高出所有人近一米的高度上,驚恐萬分地對上了宮遠瞪大的眼。
宮遠眼中的訝異絲毫不輸給她。
古怪男人高高舉著蘇弈,穿越眾人,將她放到派出所檔案柜上坐好,然后湊近了去聞蘇弈脖頸處的味道,聞完之后,他像是確認了什么,與蘇弈平視,一字一字無比認真說道:“你,不能走。”
整個派出所鴉雀無聲。
蘇弈已經完全懵了,連被抓成草窩的腦袋都沒心思整理,只是呆若木雞地與古怪男人對視。
“到底是那位小姐太輕,還是他力氣太大?”一旁的小民警喃喃自語。
齊驍年看不過去,正要去解救蘇弈,宮遠卻摁住他的肩膀,轉而沖蘇弈燦爛笑道:“蘇弈,咱們一起去醫院吧。”
坑隊友這種事,宮遠從未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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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弈坐在體檢大樓的長廊里,閉著眼整理頭發,在她身邊,齊驍年翹著二郎腿同樣在閉目養神。
整條走廊只有他們兩人在,蘇弈無話可說,齊驍年一反常態也沒了話頭,兩個人安安靜靜坐了許久,直到身后腦電圖室大門被推開。
宮遠和一個身著白大褂的年輕女孩一起走出來,齊驍年睜眼見到女孩,陰陽怪氣地打招呼道:“嗨,麥醫生。”
姓麥的女醫生抿嘴偷笑,馬上又正經道:“患者沒什么問題。”
蘇弈以為自己聽錯,詫異地看向女醫生。
麥醫生笑道:“你們的事我聽說了,我這邊已經排除了他的某種可能性,只能建議你們繼續觀察。”
齊驍年若有所思地看向宮遠。
宮遠搖搖頭。
他們倆的眼神都被蘇弈瞧在眼里,但她什么也沒問,只是站起身說道:“既然沒問題,那我先回去了。”
她話剛說完,后頭腦電圖室里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大門哐當被推開,那個古怪男人穿著病號服,戴著滿頭導線奇形怪狀地沖出來,在他身后,另一個女醫生大驚失色地追了出來。
古怪男人赤腳擋在蘇弈身前,怒道:“不能走!”
這句話蘇弈聽了一天,也陪了一天,這會兒實在沒耐心再呆下去,可是男人的力氣她是領教過的,又不好硬碰硬,只能暗壓住怒火,冷冷說道:“回家。”
古怪男人依舊寸步不讓地攔著蘇弈。
宮遠上前問道:“為什么蘇弈不能走?”
古怪男人義正言辭說道:“味道,她是人,我的。”
宮遠郁悶地看向蘇弈,“你用了什么香水?他好像看上你了。”
從不用香水的蘇弈被激怒,轉身就走。
古怪男人伸手又要揪蘇弈大衣領子,這回宮遠有所準備,準確地擋住了男人的手。
“讓開。”男人頭上的導線披散下來,混著他本來就有些黑長卷曲的頭發,看上去怪誕至極。
有宮遠擋著,蘇弈加快腳步朝走廊另一邊的出口走去。
“讓開!”男人一雙黑暗不見底的眼嚴厲瞪向宮遠。
宮遠面對面離他最近,當男人說出最后一個字時,他忍不住眨眨眼,以為自己眼花。
如果不是眼花,他怎么會覺得男人的瞳孔在一瞬間收豎成線?
宮遠不過略一失神,眼前的男人已經繞開他朝蘇弈追去。
“蘇弈!”宮遠大叫,快跑兩個字還來不及出口,他的眼前卻忽然躍出一頭豹子,宮遠瞠目結舌,喉嚨緊澀地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宮遠搖搖頭,再往前頭看去的時候,那個男人還是戴滿導線的模樣,只不過他已經徹底追上了沒命往前跑的蘇弈。
“啊啊啊啊!”蘇弈的慘叫聲響徹走廊,那個男人剛抓住她的肩,下一秒,蘇弈已經暈頭轉向地被甩上了男人的背,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本能地用雙臂抱緊前頭男人的脖子。
“……往樓上跑了。”個子嬌小的麥醫生指著蘇弈和男人消失的走廊盡頭,呆滯問道:“你們不去追嗎?”
“……我剛才好像眼花了……”宮遠長這么大,第一次對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事產生了不真實感,“……我好像……看到了一頭豹子……”
齊驍年拍上宮遠的肩,同樣艱澀說道:“我可以證明,你不是眼花……因為我也看到了……”
宮遠回頭看向麥醫生,問道:“你確定他不是從哪個未知時空穿越來的人類嗎?”
麥醫生咧嘴為難道:“起碼不是我曾經接觸過的時空。”
齊驍年想起關鍵處,問宮遠道:“蘇弈怎么辦?如果她也看到了……”
一提起蘇弈,宮遠猛拍腦門,狂奔追去,“我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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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弈緊緊抱著男人的脖子,身體被顛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也不知過了多久,身下的男人終于放緩腳步,緊接著,蘇弈聽到鐵門嘎吱被推開的聲音。
有寒冷的風吹到蘇弈臉上,男人把蘇弈從背上扒拉下來,又提著她的腰讓她坐到不知何處。
蘇弈腦子微微清醒,慢慢睜開眼。
這一睜眼,蘇弈恨不得自己根本沒睜眼。
隔著六層樓的高度,身下就是停車場,蘇弈坐在體檢大樓天臺的防護石欄上,冷風把她的大衣灌得獵獵作響,她愁容滿面地看著身前握緊她腰部的男人,無奈道:“你這是要殺死我嗎?”
男人搖搖頭,認真說道:“你不能死。”
蘇弈盡管內心怕得要死,還是盡量緩和臉上表情,試圖談判道:“那為什么把我放在這里?不能讓我下去嗎?”
男人疑惑道:“你不走?”
蘇弈點頭道:“保證不跑了。”
男人歪著腦袋,對蘇弈的保證顯然不放心。
身后是冬日冰冷的晴天浮云,往后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蘇弈欲哭無淚,問道:“為什么是我?我真的不認識你,你會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我的錯。”
“你是……聯系?”男人的表情很是糾結,似乎在努力尋找適合的詞匯,“聯系我,我聯系你,明白?懂?”
蘇弈聽不懂,眼神茫然。
男人緊握著蘇弈腰部的手不知不覺松開,他搜腸刮肚,努力從學習了三集的偶像劇中找到能夠表達意思的句子,“我需要……”
砰,天臺的鐵門被撞開,那聲響嚇到精神高度緊張的蘇弈,蘇弈身體一歪,控制不住地往后栽去。
站在鐵門口的宮遠眼看著蘇弈栽倒,嚇得肝膽欲裂,“蘇弈!”
蘇弈仰天而倒的時候,腦子里荒唐地冒出一個想法。
你妹,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無邊無際的藍天,自由自在的白云,還有午后并不嬌艷的太陽。
蘇弈瞪大眼。
一只手及時抓住蘇弈的手,將她用力拉了回來。
那些藍天白云和太陽迅速倒退。
蘇弈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古怪男人站在石欄前,渾然不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他摟著依然好端端坐在石欄上的蘇弈,漫不經心說道:“抓到你了。”
半只腳從鬼門關里縮回來的蘇弈像溺水者般抱緊男人的脖子,她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忍不住,嚇得嚎啕大哭。
活著,還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