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趙青倒是很熟悉。在夢里的朔陽城下，一群烏泱泱的她一個都不認識的人，便是如此指責青玄的，似乎她生來便是惡的，人盡皆知，沒什么好解釋的。她見云兒此時也是這樣的口吻，氣得簡直想笑：“怎么就一樣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嗎？你說我和青玄是一樣的人，可青玄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又真的親眼見過嗎？到底是誰跟你說的這些混賬話，就這么讓你深信不疑嗎？”

云兒絲毫不為所動，說：“你再狡辯也是無用的。我們既然能在赤野之南黑水之陰，將你挫骨揚灰一次，便能讓你魂飛魄散第二次，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我們？”趙青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誰？祁風君嗎？”

云兒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趙青憤怒地敲著鐵欄桿，說：“你給我裝什么啞巴？說話！”

周稷怕趙青傷到自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說：“公主，她這樣子看起來不是被人洗腦了，就是被人下藥了。你問她這些，她未必答得上來。我們不妨先去見見孫耀，我覺得他知道的似乎還多些。”

周稷一提醒，趙青也想了起來。孫耀在提劍殺她之前，確實說過“本君代祁風神君處死你”這樣的話。于是一行人徑直走到了孫耀的牢房前。

同云兒的木然不同，孫耀立在牢房正中，陽光射下的方寸明亮之地，雙手背在身后，身體挺得筆直。他雖是體魄強壯的武將，卻讓趙青感到了一絲文人的清雅風骨。

聽到腳步聲，孫耀身形未動，只是輕聲說：“你終于回來了。”

“回來了？”趙青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說青玄？”

孫耀轉過身，靜靜地看著趙青，似乎在她的面容中，看到了青玄當年的神采。他說：“青玄君，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趙青剛才同云兒廢話了半天，白生了一場氣也沒問出個所以然。此刻還沒正經開口問話，便聽到一句準話，她竟然覺得有些欣喜。她問：“你說我是青玄，那你是誰？”

孫耀毫無畏懼地盯著趙青的眼睛，說：“昆侖，赤羽。”

“赤羽君！”趙青聽到如此熟悉的名字，頓時覺得異常激動，完全忘記了他對她的敵意。她問：“祁風君讓你來殺我的？我，不對不對不是我，是青玄，她到底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了？赤羽君，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讓我死也死個明白，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被趙青不大嚴肅的口氣刺激到了，孫耀頓時變得十分惱怒。他說：“昆侖是怎么毀的？諸神是怎么隕落的？神帝是怎么寂滅的？你都能全忘了？莫非你還想裝作一無所知，安安心心地當你的公主嗎？”

趙青心想：“我什么時候裝無知了，我本來就什么都不知道啊。”但她是個聰明人，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這些事情肯定都是青玄干的。她想，她還真是小看了青玄。祁風把她從朔陽城抓走后，她竟然干了這么多驚天動地的事情。若青玄真的毀了整個神族，那祁風在赤野之南，黑水之陰將她挫骨揚灰，倒也確實不算過分。

趙青問：“所以，這場刺殺是祁風君安排的？”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就算我十惡不赦，你們想見我一次，殺我一次，但你們干嘛要了這么多無辜軍士的性命？你們昆侖諸神都是這么濫殺無辜的嗎？”

孫耀的臉上涌起了一陣迷茫，似乎在回憶樅陽道的那場刺殺，許久，他才斬釘截鐵地說：“巫月魔女和她的爪牙，人人得而誅之。”

趙青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赤羽君，孫將軍，你是腦子不清嗎？還是你們家祁風君年紀大了，腦子糊涂了？大周的士兵前不久才在云陽城下同我大戰了一場，那場仗你也親身參與了啊。怎么這么快，這些人便成了我的爪牙了？你們昆侖諸神都是這么拍腦子給人定罪的么？要不，你給你家祁風君傳個信，咱們約個地方見個面，好好聊一聊如何？”

趙青的話似乎給了孫耀莫大的刺激。他彎下了身體，捂住了腦袋，一身的凜然正氣一掃而空，表情變得極其痛苦，整個人似乎都要發狂。

周稷把趙青護到了身后，說：“他這樣子，像是神志不清了。”

趙青沖著孫耀吼道：“赤羽，你別給我裝瘋賣傻！青玄就算對不起你們，已經死了一次了，再大的血仇也該還上了吧！你們到底要不依不饒到什么時候？還有哪些人想要追殺我？”

一炷香的工夫后，孫耀終于安靜了下來，整個人失去了剛才的風采，變得木呆呆的，同云兒和黎木倒有幾分相似，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我在巫月故地等你，我在巫月故地等你。。。”

趙青心中一緊：“誰在巫月故地等誰？巫月故地在哪里？”

孫耀聽到趙青的聲音，木然地轉頭看了她半晌，又重新地下頭，看著腳下的地面，說：“我在巫月故地等你。”

周稷搖了搖頭，說：“公主，我們今天恐怕問不出什么了，還是先回去吧。我會讓大夫來給他們診治的。”

趙青被周稷攙回了房間，心情沉重。她的整個童年，都因為青玄烈火焚身灰飛煙滅，而夜夜活在驚恐中。沒想到，好不容易掀開了青玄秘密的一角，竟然要面對整個江湖的無情追殺。而背后策劃這些刺殺的人，她全無頭緒。她雖懷疑那個人是祁風，但在她不多的印象中，祁風一向是親力親為，平亂殺敵的。如果他想殺了她，難道他不該親自來嗎？還是他轉了性子，要假借他人之手了？又或是他因為什么原因來不了？巫月故地到底在哪里？誰又在那里等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