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佬之“光”
- 王健林:萬達廣場的背后
- 周璇
- 5068字
- 2019-11-11 17:49:18
紅色之家
登頂中國內地首富寶座的王健林,其出身背景也開始被“摸底”,許多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家庭背景上,各種版本橫空出世。最讓外界感興趣的,莫過于王健林的父親王義全。王義全是一位農民出身的老紅軍,參加過長征和八年抗戰,但對于他退伍后的身份,從四川省委的組織部副部長,到西藏自治區的副主席等等,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王健林極少承認或否認這些傳言,他無意的三緘其口,反倒助長此風。外界對其家世的種種猜測,一直伴隨著他的萬達帝國的成長與發展。
事實上,王義全絕非傳言中的副廳級高官,他始終都在縣團級單位大金縣(后改名為金川縣)森林工業局供職,擔任副局長,是副處級。
雖說沒有傳言中那樣位高權重,可王義全頂著“紅小兵”頭銜,1930年北上、1949年勝利回歸家鄉的榮耀時刻,他都有幸參與。在“紅小兵”群體中,他的職位的確不高。
自1958年開始,在大金縣森林工業局任職的王義全,威望頗高,遠勝局長、書記。他沒有官架子,很受員工敬重,而他那每月80塊錢的工資,也著實讓不少人眼紅。從1956年起,全國實行工資制度改革,自然條件、物價、生活水平、工資狀況都成為衡量標準,那時全國分為11類工資區,多一級多兩塊錢。大金縣屬于九類區,工資基數高。縣上的大學本科生每月可以拿到60塊錢。在縣里,工資最高的是縣委書記、武裝部政委,之后就是王義全。
王家始終吃得飽飯,這在那個年代簡直是天大的好運氣。他還有多余的錢和精力去關心一些農村窮苦孩子。當時還是學生的李洪友和他的朋友們,沒少吃王義全買的冰糕和糖。他形容王義全是個很好的“老頭子”,活躍、愛開玩笑、非常和善。
川人喜歡聊天,茶余飯后擺擺龍門陣。王義全喜歡和職工子弟講述自己“打鬼子”的經歷。他會給李洪友買冰棍兒、啤酒,拉去自己家喝茶,順便找來一堆聽眾,向他們仔細地描述怎么拼槍、拼刺刀。大金縣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王健林的爸爸是個老紅軍,是打日本出身的。
王義全是一個有著堅定紅色信仰的老紅軍,他常教導前來聽抗日故事的學生們要熱愛祖國、熱愛黨,將來如何建設祖國。李洪友和他的朋友一度覺得王義全太老舊了。
王義全的這種特質,也影響著對兒子們的管教,他總是很嚴厲,喜歡把努力、好好學習、有機會要多讀書、去當干部掛在嘴邊。軍隊干部出身的他,說話直接、干脆。
父親的威望給年幼的王健林帶來一絲驕傲感,火熱年代里的人們,對紅軍老戰士的崇拜和仰視,使王健林在父親的庇蔭下也得到了同齡人的擁戴。在比王健林大幾歲的玩伴陳志階看來,很多小孩都圍著他,希望通過他認識他爸爸。
1953年元旦,王義全完婚,媒人是區委書記,妻子是秦嘉蘭,她比王義全小18歲。組織介紹的婚姻讓秦嘉蘭十分滿意,她嘴邊常掛著的一句話即是:他什么都由我做主,一輩子沒有欺負過我。
秦嘉蘭識字,自然擔起了教育兒子的責任。早年,她的家境不錯,可因父親吸食鴉片,賣了房子、田地,最后甚至要賣妻女,秦嘉蘭的媽媽偷偷地把女兒背到山上的廟里去住。
山上的那座廟叫“上清觀”,廟里成立了小學,秦嘉蘭每天早上上學時,會給學生們打開兩道山門。得益于住在學校的便利,她便有機會讀書識字。老師也很照顧這個住在廟里的小姑娘,把別人讀過的書拿給她。讀古書、讀新思想,日子長了,聰明的她進步神速,最終成了新中國成立后蒼溪縣石門鄉第一任女鄉長。
20世紀50年代,王家舉家遷往阿壩州的大金縣城,秦嘉蘭覺得這是一件幸事?!巴饷娑荚陴I死人,我們還能一個星期打一只兔子吃。”大金縣有不少荒山,無人看管。為了改善生活,秦嘉蘭只身一人過鐵索橋“以啟山林”,種菜、養兔,不輸須眉。
后來,每每回憶起上面長著葉子、下面長大蘿卜的蘇聯甜菜,80多歲的秦嘉蘭都顯得異常滿足,兩三斤一個的蘿卜可以滿足全家人的需求?!捌す瘟?,切成條,炒成蘿卜干給娃娃吃,娃娃們吃得好甜?!鄙厦娴娜~子老了還可以喂兔子。
背靠著與外界隔絕且資源豐富的高原地區,加上母親的勞作、父親優越的工作待遇,王健林的童年生活過得格外滋潤。
王健林是一個紅色家庭成長起來的商人,在他童年的生活中,革命、信仰、軍人做派對他影響巨大。他的萬達集團,以高效的執行力和嚴格的紀律著稱,他見識過政治摧毀一切的力量,也明白它能賦予個體強大的優勢和榮譽感。他站在紅色原點,16歲那年,選擇和父親一樣,用參軍的方式改變命運。而不一樣的是,他沒有滿足于此,在離開家鄉16年后,他又跳出了給了他榮譽和機遇的部隊,脫下軍裝,成為商海弄潮兒。
翻越“父業”
童年時代的王健林不僅是家里的長子,也是小伙伴中的“土匪頭子”。這樣的身份,給他日后的管理能力提供了最早的鍛煉,從不足10人的孩子堆,到超過10萬人的員工團隊,他都領導得有聲有色。
但誰也不知小小年紀的他是否就已有了要闖出一片天地的雄心,也沒人發現幼時的他是否有野心,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離商業化的世界十分遙遠。自小,他與家人生活在寧靜悠然的小城之中,遠離大城市的喧囂與紛擾。
在大金縣森工局總務股工作的王義全,負責發工資、制工資表、發辦公用品,秦嘉蘭則忙于日常工作,晚上還要去地里開荒。
王健林身為家中長子,很早就成為父母最得力的幫手。繁重的勞動模糊了孩童和青年的界限,與大多數同輩人一樣,王健林也早早地承擔起了家庭責任,并獲得了超越年齡的歷練和成熟。
秦嘉蘭總是不厭其煩地念叨,王健林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4個弟弟,弟弟們都聽他的。若是依照老傳統,即長兄為父,故此他身上擔著更重的擔子。
王義全工作安穩,收入不錯,可也只是讓家人衣食無憂,因而當夫妻倆外出工作時,家里的瑣事便都交給王健林處理。
王家的5個兒子從小就是家里的勞動力,老大王健林,下地干活時最賣力,秦嘉蘭深感安慰,覺得大兒子給弟弟們做出了表率。同時,他還擔起了照看弟弟們寫作業的責任。
后來,老年的秦嘉蘭對很多陳年往事的細節記不清楚了,卻仍不忘強調,能過上舒心的日子,多虧了大兒子。王健林曾和母親開玩笑說:“誰讓你給我生了那么多兄弟?”
在青春期到來前,王健林完美地演繹著“長子”的角色,這種長時間的領導身份,也讓他在外成了“孩子幫”的老大。
“他是個匪頭子,是一群孩子的頭。”在四川話中,若用“匪頭子”形容一個孩子,則說明他不受約束,思維開闊,這也恰證明了另一句四川老話——“循規蹈矩在屋里頭的娃娃沒出息?!?
少年時的王健林,獨立、調皮、有想法。男孩們之間打鬧時,他愛做頭領。
森工局的院子大、環境好,適合精力過剩的男孩們打鬧、追逐。王健林和貧乏年代的其他男孩一樣,經常玩的不過是捉迷藏、爬樹、打彈弓這些便宜可得的游戲,但他帶著弟弟和同齡人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與眾多森工局職工子女一樣,到了上學年紀的王健林進入了大金縣東方紅小學。東方紅小學是阿壩州數一數二的學校,校風嚴謹。除了語文、數學兩門主課,學生們還要學習美術、音樂、體育等課程,業余活動也很豐富,畫畫、野營、爬山,忙的時候下地、幫農民撿麥子也占據了大部分課外活動的時間。
小學時代的王健林并沒有特別出格的舉動,只是一直在班里當班長。王健林喜歡打籃球,雖然日后的他與另一項運動——足球淵源更深、更久。他時常在比賽里展現出好斗的特質,但終究只是個娃娃,并沒有太突出的表現。
小學畢業后,他升入當地唯一一所中學——金川中學,這是一所教學質量在當地首屈一指的初中,師資力量值得稱道,本科、??飘厴I的老師占了近1/5。
王健林在大金共接受了7年的教育。此后,正逢森工局內部招收職工子女到營林處工作,自此王健林走出學校,成為運林隊的職工。那時,城市的孩子多不愿屈身前往,招來的工人多來自農村,王健林在其中很能吃苦。
王健林被分配到了馬爾足運林隊。森工局工人的生活十分規律,7點鐘起床,7點30分講安全,8點鐘上班,晚上5點鐘下班。上班、下班要走1個多小時的山路。在馬爾足的日子里,王健林住在林場的瓦片房里。遠在山溝溝里的馬爾足,離大金有近10公里左右的路程。從本部去馬爾足,要先走四五公里公路到溝口,接著爬三四公里的山從溝口到運林隊,這大概需要4個小時的時間。逢上運氣好,王健林能在路邊搭上順風車,運氣不好時,就只能用一雙腳“丈量”了。在這里,他每個月可以拿到三四十塊錢。
王健林的主要工作是栽樹,在林業工人里,這算是一個不太辛苦的活兒,每天發100棵小樹,栽完下山。
除了栽樹,王健林還干過另一項更為艱苦的工作——燒炭。把木材砍成一節一節,放在炭窯里燒,接著出炭,封窯。一趟活下來,周身烏漆麻黑,燒好的炭抱去挨家挨戶送給職工。
十五六歲的王健林,在從事同樣工作的同事看來的確不同于同齡孩子,每天從住處到工作地,他要爬1個多小時的山,這樣的情況持續了近一年,沒人知道身在林業中的王健林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
1969年,王健林剛剛體味人生從學生走向社會的轉變時,珍寶島沖突爆發,緊張的戰事要求中方必須增補軍人。此時的王健林,在營林處工作了1年多,他決定參軍。他的另一番人生歷程,也即在此刻開始了。
新兵蛋子
2013年11月,大連,一個寒冷的下午,中山區武漢街和金城街交匯處的一家東北海鮮館,幾位老人一一趕來。他們都是王健林20世紀七八十年代在大連陸軍學院時代的老領導,在位于大連市中部金州區龍王廟村的陸軍學院里,他們和王健林一起走過了8個年頭。幾位老人湊在一起,還原了王健林之前不為人知的軍旅生涯……
萬達的官方資料上顯示,1969年,這是王健林入伍的時間。王健林應該是那一年的12月份正式參軍進入沈陽軍區守備三師的,不過按照部隊的例制,他只能算是1970年的兵。
王健林懷抱一腔熱血,希望為國效力,這種熱情值得贊許,可他的參軍之路卻是費了一番周折。
阿壩州屬于少數民族地區,這里不征收吃商品糧的城市戶口的青年參軍,為了讓王健林順利入伍,秦嘉蘭只能把他送到老家蒼溪,在那里經歷“上山下鄉”后再進部隊。
不管怎樣,王健林的當兵之路的確曲折。
王健林剛冒出當兵的想法時,秦嘉蘭十分支持,她覺得,年輕的一代應繼承并發揚老傳統、光榮傳統,老大當兵,恰在情理之中。
當時,與王健林一起進入森工局工作的職工子女共9人。在這9人中,王健林不算突出。大部分少年的舊相識對他的印象已無法與今天這個站在中國商業頂峰的巨富聯系在一起,他們中甚至有人猜測,王健林若是沒去當兵,一輩子都會在大金,最多能混個中層干部,其成就也許未必能超過他父親。
從大金離開后,王健林在蒼溪老家上山下鄉,沒多久,從這里當兵,去了吉林。他曾在一次采訪里透露,自己離開老家的時候,母親告訴他:一定要當“五好戰士”,要爭取超過自己的父親。謹記母親的叮囑,王健林在入伍第一年,便成為母親口中的“五好戰士”,不負所望。
入伍后,王健林一直保持著給秦嘉蘭寫信的習慣,剛開始當兵時一個月兩封,漸漸地,頻率漸小,但習慣一直保持到去大連。前后相加,秦嘉蘭那個存放兒子部隊印記的盒子里,共盛裝著300多封信。
王健林首次來到一個陌生環境的表現,他當年的一位戰友曾在微博上如此回憶:“1971年初春,吉林省集安縣鴨綠江邊的大山深處的軍營里來了一批新兵,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王健林。他們當時屬于特務連偵察班,新兵里面有四川和遼寧撫順的,班長去挑選新兵時,他先選兩個撫順兵,然后走到一個又小又瘦的小兵面前問他想當偵察兵嗎,他說愿意?!边@個小兵就是王健林。
年少的王健林不如現今魁梧,軍裝大、皮帽大、皮鞋大,這些加在一個瘦小體格的人身上,看上去很滑稽。不過,與外形的“不堪入目”相比,清楚機會難得的王健林絕不是眼睛里揉沙子的主兒,他在沈陽軍區守備三師當偵察兵生涯中,歷練出了盯準時機、敢于挑戰的個性。
身為一名合格的偵察兵,除了正常的野外拉練,解除障礙、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敵人居所獲取機密文件,以及用密碼描繪軍事圖紙都是應具備的基本素質。除此之外,若是有必要,偵察兵們還需要在晚上去某個指定的墳地挨個搜索墳包,只是為了找到一張事先藏好的紙條。這一切,都意在鍛煉他們的勇氣和膽量。
王健林是新兵,可心里早就做好了接受各種不可思議訓練的準備。日后,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在參軍前,他曾專門找來一本名叫《死亡學》的書籍研讀,對未來可能遇到的一切都做好了預期。這種習慣,讓他在軍營里不斷成長、不斷突破。在未來的幾十年中,當世人重新審視這個十五六歲就參軍的男孩時,是可見其準備好了迎接一切未知的變化,并會迅速做出正確的反應的。
來自軍隊的組織原則,王健林銘刻肺腑,不斷吸收著提升自我的養分。他日,當組建起龐大的商業帝國時,他腦海中曾經留存的規則優勢派上了大用場。
彼時的王健林,意氣風發,從一個懵懂少年,到部隊的偵察兵,他的人生在某種意義上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即便他本人從未曾察覺,可事實不可否認。他在后來的商業活動中,將部隊中經受的金戈鐵馬般的打磨,一一復制于商場,可謂“無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