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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無蹤

  • 風月如刀
  • 筱媟
  • 3145字
  • 2020-04-13 21:02:00

除了觀琴,大概不會有人用“清風朗月”四個字來形容名動江湖的煙雨樓主,江湖傳聞中,他殘忍噬殺、好女色,空有一副好皮囊,不似名門正派,冒著邪氣。

只有她知道,那都是錯的,慕容乾從來不近女色,從來沒有。

在她心里,他似乎還是那個一跟姑娘說話就紅了臉的玉面書生,即使他滅了驚鴻山莊,暗中召集江湖勢力、參與爭儲,但驚鴻山莊不義在先,以血還血并不違背道義,爭儲也是被人所迫,似乎樁樁件件,慕容雪墨都只是被推著往前走,好像只要沒看見他手上真的沾血,他就不是那個殺伐果決的江湖幫主。

她錯了,錯的離譜,即使他們都失去了家人的庇護,孤身立世,但他們從來不是同類人。

一股寒氣襲上身來,是從心底忽然出現的,沒有任何具象的感受和行動,床上的人不說話、也沒動,她似乎在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的危險狀況,恐懼即刻攫取了她的全身,連痛都顧不上了:可笑的是,原本一心求死的人,居然也會害怕,這一刻又希望自己能活下來。

今日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情來的,一再越界,慕容雪墨對她的信任早已衰減,堂前雙親已逝,孤孑一人,生無可戀,但慕容雪墨卻不準他死,她以為,是可以再生的希望。

沒想到如今,卻讓自己陷入了絕境:原本不用死的,只是多走了那一步。

荒謬的是,如果她不走那一步,前面的所有都會死于未知,所以,這一局,從今晚走出第一步開始,就是注定失敗的。

想到這兒,心底一股熱氣上涌,嘴里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想笑,卻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說到底,自詡善于察言觀色,揣摩人心的觀琴,根本沒有看到慕容雪墨的心。

慕容樓主的那一腳,并沒有分毫收力,任何觸犯到煙雨樓主權威的行為,都該死,但至少有一點,觀琴是對的,在走到那一步之前,慕容雪墨都能原諒。

而觀琴,觸碰到了一個只有慕容樓主自己知道的秘密。

他的師父,曾被慕容老爺利用后拋棄,女子的仇恨,真的能夠銘刻數十年,一直不忘,她讓慕容瑨以為,時間沖散了過去的痕跡,她教慕容乾武功、教他謀略、教他識人,卻在他急于求成、走火入魔時冷眼不救,致使精功受損,不得不斷根求存,她的復仇,直到她死去的那一日才停止。

容下過一個有斷袖之癖的大少爺,容不下一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這個人,能做煙雨樓的樓主,做不了慕容家的長孫,所以慕容瑨拱手送他入舊情人之門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退路。

每年冬天,慕容雪墨都要進山閉關一段時間,今年也不例外,從他13歲出宮回到慕容家之后,再也沒有過貼身的侍婢,入住煙雨樓之后,也從不許人近身伺候,初五那日,他打點了行裝,啟程進山。

遠山一片開闊,慕容雪墨收斂心神,馬蹄輕緩,極目四望,道旁一棵樹上驟然傳來一聲粗劣的鳥叫,一只烏鴉立在光禿禿的樹頂端,聲音凄厲,聽在耳中只覺百爪撓心,寒冬臘月,路上行人稀少,更添凄清。

晨光尚早,不遠處的山頂,太陽被灰色的云緊裹著,露出些微的金色光線,山間的霧氣氤氳成一片薄紗,朦朧間山形樹影看不真切,慕容雪墨收緊被風吹亂的大氅,回頭望了望,揚鞭打馬,馬蹄急促,很快消失在不遠處的山中。

過了半晌,尖叫著離枝高飛的黑鴉,叫聲生生被掐斷在寒冬的風里,空中驟然跌墜,消失無蹤。原本空蕩蕩的城墻垛,露出一張小臉,被寒風吹得臉色烏青,正是子夜,她一路從十八巷跟過來,機敏的躲過城墻守衛,溜到了城墻上。

子夜警醒,一早聽到樓主出門的聲音就一直跟著,直到確認他不會折返,這才悄悄返回城里,不是去往十八巷,而是崇致坊。

長于狼群之中,子夜有著非同一般的機敏,目力和耳力都非常人所及,那日她在門口站了許久,知是馮清傷了觀琴,心里已經起了殺意,奈何師父先前的處罰還歷歷在目,但無論如何,不能輕饒了他,況且,只要自己做的隱秘,師父也未必就能發現。

一連數日,子夜都在崇致坊埋伏著,不費什么力氣,就掌握了馮清的活動路線:每天清早出門,巡街至中午,回衙所交班,下午在衙所整理內務,晚飯時分回家,他已經從那小院子搬走了,仆人遣散,在陳叔家附近找了一間小兩廂的房子,每月繳租。

陳叔問了幾次,馮清只說,小靈一人在家不放心,跟陳嫂一起有個照應,眼看著馮清一日日的沉默,只當是成了親,性子穩了,也就沒有再提起。

成親后不久,馮清就想著帶小靈北上,去給爹娘掃墓,他生于淮中,但記事起就在定安城郊的村里長大,娘親病逝后葬在村后的山上,爹在世時,每年清明歲末都會帶他去掃墓上香,之后爹意外過世,葬在定安城東城門外的荒林里,他入宮,后隨主南下,終無法時常照應,雙親墳前無人祭掃,忝為人子。

小靈自小無爹娘教養,沒有大家閨秀那般嬌養嫻靜,幸得天性純善,長于山野之間,比平常女子又多了幾分大方和爽氣,先前被觀琴劫持,后來復返,只稍問了幾句便揭過不提,不久隨馮清搬出小院,在一間平房里安家,家里家外都操持的井井有條,馮清不說,她也不多問。

馮清和小靈都是孤兒,除了陳叔一家沒有別的親友,除夕過后,陳叔一家就回鄉下走親訪友,衙所這幾日不用他值守,便決定趁早動身,北上定安。

初五那日,一輛普通的青麻布驢車,夾雜在一片華貴馬車和簡陋的板車中間出了北城門,正值年休,街邊大半鋪頭未開,休假官員的馬車占據了官道和主城門,偶有外飾華麗的富商馬車可以通行,只有角上一個低矮的小門供平民通行。

出城之后,直奔向朝北的大道,姑蘇地處江南,物產豐饒,河運和陸運都很發達,每年有不計萬數的貨船和商隊,經由水陸兩道,源源不斷運往定安,出城北上的路常常擁擠不堪,但此時仍是年休,春貢未到時日,因此,官道上還很空曠。

驢車晃晃悠悠的往前,馮清趕車,小靈沒有在車里坐著,而是趨前將車簾掀起,掛在車前,借著夫君的肩膀穩住身體,兩人不緊不慢的說著小話,馮清的腦子里,爹娘已經淡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尚有一些燈下縫衣、田間玩耍的記憶,構成了他兒時記憶的溫情觸角,蓋過他在宮里、在慕容家舉目無親、孤身一人的苦悶。

行了半日,在一個岔口停了下來,一條官道往北延伸,消失在不遠處的山腳,道路右側是一條小路,路寬一丈,邊上野草枝蔓,乃是通往周邊村鎮的小道。一座孤零零的茶棚就在兩路中間,泛黃的茶幡高高樹立,迎風招展,三間草棚、幾張桌臺,馮清將驢車拴在路邊的樹上,和小靈在最靠近大路的桌邊落座,叫了茶和清湯面,稍事休息。

正值節休,過路人不多,總共五張桌子,兩張都空著,靠近馮清的那一桌坐了幾個行腳漢,路邊的那輛裝著貨物的車應該是他們的,正大口就著茶湯啃面餅,滿面風塵,想來走了不少路;遠一點的是一名身著灰色長衫的清瘦書生,隨身只有一只青布包袱,約摸是上京的考生。

當今圣上以武奪權,天下文人士子不齒,科舉廢弛,不得不依靠門閥舉薦官員,導致朝臣皆自門閥,后帝弘以雷霆手腕打破門閥對官員任選的壟斷,新設武舉科考,逐步蕩清官場,使天下士子既可獨善己身亦可入世為官,盛世之相初顯,江南乃富庶之地,文風開放,每年有數百舉子奔赴定安,謀求仕途。

當年慕容乾出宮之后,慕容老爺讓他一心向學,準備科考,借著皇子陪讀的身份,一舉得中,不僅能光耀門楣,亦可解慕容家之困局。馮清做書童,在學堂陪讀,聽夫子講處世修身之道、忠君為國之行,也曾想過,若當年生活安穩,自己今日也可能如這清瘦書生一般,憑滿腹經綸掙一份功名,但如今……

江湖之遠,兩人并沒有什么一定要再見的理由。這樣,自己、小靈、陳叔一家,終于可以安穩的過日子了。

想到這里,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稍稍平緩,起身去給驢子添草。

頭發花白的老板佝僂著身子上了茶,便回屋去準備飯食。小靈原本看著馮清喂草,看著看著,鼻端飄來一股奇異的香味,常年接觸藥草的她對氣味極為敏感,剛要出口呼救,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幾乎是在一瞬間,聚集在茶棚的寥寥數人都飛快的散去,只剩空空的草棚,桌上粗茶的熱氣慢慢散去,角落里埋頭吃草的驢子抬頭看了幾眼,叫了兩聲,又低下頭去,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群鳥尖叫高飛,消失在更遠的山中,一片密集的烏云自北面天空而來,快速席卷而下,少雪的姑蘇,迎來了青嵐十年的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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