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昨晚跑掉五人,王仁的無能這在預料之中,徐教頭會處理好問題不大,關鍵是月華郡主失手被擒。梟首言赤心雖然被捕,可郡主的下落仍然未明……六少爺,這……這該如何是好?”老者緊張問道。
公子哥難以置信地接過紙條瞇著眼看完,片刻后才沉吟道:“這女人……失手了?真會惹麻煩。”
半個時辰后,距離胭脂鎮五十里開外的山澗,三人正在小溪旁取水,其中一人用雙手捧起水,想把臉上的胭脂水粉洗掉,卻被一旁的女俠阻止。
“我洗個臉也不行嗎?”陳思思很不高興,本來正在熟睡中,突然被生拉硬拽起來已經很不爽了,還被管這管那的,就更加不滿了。
“不行”
“為什么?”
“你的臉太精致了,山上賊人那么多,你是嫌命長嗎?”
一聽這話,憋著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
嚴梅雖然拐著彎夸她好看,可陳思思自小就是聽著夸獎長大的,才不會感到得意呢!
她好奇問道:“你們漕幫的名氣那么大,還有大名鼎鼎的風堂主坐鎮,那些匪徒還敢動我們不成?”
“這山上到處都是亡命之徒,你以為堂主的名氣真能鎮得住所有人么?別天真了,要真那么管用,你們吳王府早就沒了”
“啊……”陳思思仿佛被她的這番話給嚇了一跳。
嚴梅的語氣并不友善,可陳思思沒有生氣,沉思了一會,從河底掏了一手黑乎乎的淤泥,忍著惡心抹到臉頰、額頭、頭發、雙臂、胸口等全身各處,把自己徹底整成一個灰頭土臉的瘋婆子,還是剛從沼澤里拉出來那種,這樣才能保證再沖動的男人看了她,也泛不起一丁點漣漪。
“你……這也太過了吧?”嚴梅覺得她實在是過于小心了,弄過了頭反而顯得刻意。
“一點也不過分,男人這種玩意,還不如牲口來得可靠,咱們女人絕對不能心存一絲僥幸!”
陳思思斬釘截鐵說完,才意識到在場還有一個男人,便補充了一句:“這位大哥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嚴寬苦笑一聲沒有搭理她,把水壺裝滿后抬頭看了眼太陽的方向,指著西北道:“抓緊時間,淮勝軍的大部隊行軍速度很快,不快點的話等他們上了山就麻煩了”
青天幫的寨子位于高郵湖西北方向的峻嶺之上,兩邊都是懸崖峭壁,易守難攻。
趙承啟如果想剿滅整個寨子,就必須得東西夾攻,一部分乘船北上從東邊登山,另一部分則從西側的山崖圍攻,只有這樣,山匪們才無路可逃。
之所以要趕在趙承啟大部隊登山之前,是因為山路崎嶇不平,這樣的大軍要布陣十分困難,到時候如果趙承啟親自上了山,山上人滿為患,再想找到他就困難得多了。
如果不能直接面見,將言赤心的親筆信交給他,萬一淮勝軍內部有陳思思的奸細,辛苦了一頓到頭來就變成自投羅網了。
本來走運河是比較快捷省力的辦法,如果搭船前往白馬湖,再改走山道下山時間能省個一半左右。
可問題是幾人去到胭脂鎮,是沒辦法蒙混過關的,況且吳文采此刻肯定已經派人沿路搜尋河道和各個小村鎮了,走大路實在不妥當,只能從西邊沿著人跡罕至的山路追趕,因此嚴寬才著急催促兩人趕路。
山路并不好走,特別是對于陳思思這等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善婀值氖?,她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抱怨的話,只是默默地走在兩人中間,讓嚴梅對她的厭惡感消除了大半。
可她終究不是江湖中人,沒有武功內力,也不是行商樵夫,走不慣山路,堅持走了一個半時辰后她實在是走不動了,才讓嚴寬停下休息會。
陳思思迫不及待在路邊隨便找了塊平整的大石頭,盡管石頭上滿布灰塵,可陳思思根本沒力氣去介意,她實在是累壞了。
小心翼翼坐下后,陳思思給自己揉了揉小腿舒緩筋骨,接著脫下鞋子,隔著襪套輕輕觸碰磨出水泡又被磨破的腳后跟,頓時疼得眼淚直流,但愣是如此,她也沒有叫出聲來。
嚴梅假裝不經意瞥了她一眼,暗暗嘆了口氣,示意嚴寬暫時離開一小會。后者傻笑了一聲,說去前面探探路就不見了人影。
看了眼周圍確認沒有異樣,嚴梅走到陳思思面前蹲下,把她的襪套脫下,看了眼滿是水泡的猩紅腳底。
“怎么樣?很惡心吧?”陳思思皺著眉頭,那表情仿佛在嫌棄不完美的自己。
“忍著點”嚴梅抽出頭上的鐵釵,把那些還沒破的水泡一個一個戳破,接著伸手掏出一塊手帕給她擦干,再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小瓶,打開后滴了幾滴黃色的液體在手掌心,也不嫌棄惡心,雙掌搓勻后直接涂到陳思思滿目瘡痍的腳底板上。
陳思思看著她主動替自己療傷的模樣,并沒有感激或者感動,畢竟為了繼續趕路,她有責任保證自己能撐下去,不然累的是他們兩人。
在這期間,陳思思為了分神不去看慘不忍睹的雙腳,主動挑起了話題。
“你哥看起來像是個好男人呢”
“你看起來不像個郡主”嚴梅繼續涂藥,沒有抬頭。
陳思思會心一笑沒有接茬,繼續自己的話題:“我不是隨口胡說的,這一路我一直在觀察,他基本沒看我兩眼……當然了,現在的我很丑,可他是看過我真容的人。不是我自大,看過我長相還記不住的男人,這個天下基本沒有,所以他要真對我動了心,肯定會時不時偷瞄兩眼,可是他并沒有”
“相反,他一直偷瞄你……你其實是知道的吧?”
嚴梅沉默著抹完了藥,把手帕撕成兩半,將雙腳給包扎上。
“我記得上一任的淮揚分堂堂主姓嚴的來著?他是你們的父親吧?”
“是授業恩師”嚴梅糾正道。
“哦……所以你們倆是師兄妹?難怪了”
“與你何干?莫非你看見好男人就要喜歡嗎?”
嚴梅這話很明顯在諷刺她喜歡言赤心的說法,可她并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問道:
“如果我說是,你會吃醋嗎?”
“少爺說了,像你這種價位的女人,師兄這種窮光蛋付不起那個價錢!”
陳思思頓時氣得臉黑,嚴梅一臉得逞地笑了笑,替她把襪套重新穿上,然后把身上的布撕成一條條,開始給她的小腿綁上。
“我的腦袋不如你的好使,但我清楚明白一件事,你是我們的敵人。你也許已經忘了,但我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個事實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會改變”
嚴梅語氣平靜,只是在話里帶了股悲憤,說完后看了看陳思思纖細的小腿上密集的綁腿,戲劇性地變了張臉,十分滿意笑道:“這下你走山路就能舒服多了”
陳思思心里切的一聲,剛想裝模作樣再爭辯幾句,嚴寬忽然跑了回來對嚴梅說道:“剛才在那邊發現一隊人馬,看起來像是來往各個山寨的行商,要不要過去看看情況?”
陳思思已經盡力了,嚴梅能看得出來。問題是,按現在的腳程,如果沒有馬,要趕上趙承啟幾乎不可能。
嚴梅扭頭望向陳思思,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心里十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