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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井革是個精神病”

華立醫院的天空永遠是灰暗的。

即使是大晴天,即使太陽猛烈,但班江抬頭看著那刺眼的光亮,卻覺得那些光和熱永遠到不了地面——確切地來說,是永遠到不了醫院里。

夏京市是一個美麗的城市。這里四季分明,氣候怡人,無論是哪個季節,空氣中總有一種淡淡的、只屬于植物的清腥味。而居住在夏京市的人們……就是普通人,過著他們的普通日子,一天的早晨,有人沿著長長的海岸線跑步,有人騎著車或走著路去菜市場趕趟,有人匆匆忙忙去上學上班……這種繁忙景象一直持續到一天的盡頭。夏京市就是一個很普通、很平靜的城市,基本沒什么大事發生——這是大多數夏京人的想法,可班江不這么認為。

什么才是大事?誰能給個定義?對街頭的老伯伯來說,今天沒有買到心儀的雀,也是一件大事。

但不管怎么說,夏京市的表面還是很安逸的。

而和夏京市的安定相比,這家醫院就像是座格格不入的孤島,堅硬又高聳的圍墻就像是孤島中的那些危機四伏的猛獸和毒蛇,把夏京市的生機和熱鬧全都死死擋在了外面。

而圍墻里面……圍墻里面還有什么呢?

班江坐在監控室里,百無聊賴看著自己面前的那個監控屏幕——他也不知道這里有什么了。

雖然是光和熱都到不了的地方,但來自四季的輪番問候卻永遠少不了,只是對于夏京市其他人來說的關于四季的浪漫,醫院這個地方只能吸收到其中的最不好的地方。

春天的潮濕和黏膩,夏天的煩躁和焦慮,秋天的干燥欲裂,和冬天的尖刺寒冷……

“鬼天氣。”現在雖然是秋季和冬季的交接時期,但這界限從來都是迷迷糊糊,不清不楚。再加上秋季還有個秋老虎,秋老虎肆虐之際,那股勢不可擋的熱氣更是讓人煩躁和焦慮。監控室里的冷氣早就壞掉了,班江的后背全是汗,身上的制服死死粘著他的皮膚。他勉力睜著要重重合上的眼皮,死撐著一團漿糊的腦袋,看著監視器里的畫面。

現在正是放風時間,“病人們”在工作人員的指示和監視下,有的在操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讓人摸著就覺得手掌會起火的籃球;有的躲在樹蔭下,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頭頂的葉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的三五成團,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臉上帶著沒來由的劍拔弩張……

街尾的伯伯把買不到心儀的雀當做大事,在這里工作的班江覺得把自己的檔案從醫院的檔案室里拿出來就是一件大事。

今天是他在醫院工作的最后一天。

“謝天謝地!”班江心里想,內心隱隱有了對未來日子的期望。

放風時間結束了,班江懶懶地起身,把放在桌子上的對話機拿上,就出了監控室。

雖然是最后一天,但該做的還是得做。

班江站在A區病房外面,等著他的老熟人們回來。

“班長。”一個臉上平時沒什么笑容但一見到班江就硬擠出笑意的光頭男人第一個走了過來,他背著手,滿臉諂媚地靠近班江,班江微微抬著頭,兩只眼睛往下瞥著光頭男人,嘴角懶懶扯起一個有意無意的弧度。

“聽說是你的最后一天了?”光頭男不住地用那兩只小眼睛上下打量著班江,“要不要哥幾個送送你?”

班江不說話。

“哎呀,都最后一天了,明天我們就見不到啦!你說人和人這個緣分啊,真的是很奇妙。就到今天,我們的緣分就到今天,你都不能好好跟我們說話?”

“別玩了。”班江問,然后舉起右手,把缺了塊肉的大拇指直直懟到光頭男人面前,光頭男被懟得不自覺地頭往后靠。班江把手伸回來:“你們就這么對你們的緣分?”

班江看也不看光頭男人,對著前方,嘴里完整地吐了個“滾”字。

同事陳天走上前來,大力推著臉上表情立刻變得陰狠的光頭男進了病房。

班江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病房外。。

“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拿精神病當借口的犯罪者。”等最后一個“老熟人”進了去,班江拿著鑰匙把房的大門鎖上后,總結道——“而現在,就是我最爽的時候。”

“明天你更爽。”陳天在班江身后樂呵呵地笑道。班江把剛才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換下,轉身對著陳天笑嘻嘻:“嘿嘿,我出去了,我們還得一起喝酒啊。”

“那必須的!”陳天立刻應道,然后,他嘆了一聲,看著班江:“真要走啊?你都在這里做了差不多十年了……”

班江張開手,緊緊抱了一下陳天,陳天也抬起了手,回抱了他。

“也就跟你說,”班江松開陳天,但頭還是靠近陳天——他低聲說道:“我太恨這里了。”

******

班江的東西不多,一個小紙盒就能把他那難以言喻的十年給裝完。班江把車開回家樓下,拿著小紙盒下車的時候,看到了坐在小區花園外其中一張石凳上的周恒。

班江掃了眼周恒腳下那堆煙頭,抱著小紙盒走近周恒。

“干嘛?”

“什么干嘛?”

周恒指了指班江懷里的小紙盒。

“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班江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周恒后背,周恒邁開了腳步,跟著班江上了樓。

到了家,班江隨便找了個地方放下小紙盒后,進了廚房給周恒倒水:“怎么突然來找我?沒事吧?”

周恒接過班江遞過來的水,看了一會,他抬起頭:“有酒嗎?”

班江表情夸張地看著他。

“你不是總說喝酒會發胖嗎?”

“……偶爾一次放縱沒關系。”

班江聳聳肩,在周恒對面坐了下來:“平時我都住在宿舍里,這個家其實都沒怎么回來,所以——沒有啤酒。”

周恒抬著頭,對著空氣重重嘆了一聲:“怎么就這么不順利?”

“沒酒就不順利了啊?”

周恒還是保持著頭往后仰著的姿勢:“你忘了那天我跟你說的事情了嗎?”

班江瞪著他:“什么事?”

周恒看著班江,張了張嘴,最后搖了搖頭,又低下頭去看地板。班江盯著低著頭的周恒,緊緊皺著眉,但也沒說什么。

“誒對了,你來到底是干什么?”不一會兒,班江一拍大腿,奇怪地看著對面那個一臉愁容的周恒,“你那個侄子呢?話說我和你認識這么長時間了我都沒見過他……對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周磊在他爺爺奶奶家,過一段時間才回來。”周恒看著水杯里的那些微微顫動的水,“就是因為那個變態教練,我被我爸我媽罵了好久。邊罵邊把周磊接過去了,說過一段時間再讓他回來。”

“哦。”

周恒飛快看了眼班江,又飛快地把視線收回來。

“說。”

“……我不是談了個女朋友嗎……”

“……你談了女朋友?”班江狐疑地看著周恒的臉,不一會兒又問道:“……分手了?”

周恒雙手捂著臉,懊惱地大叫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才把手放下,看著班江:“這……不能不分啊。”

“周磊還會回來的,要是讓他繼續接觸井革,對他成長不好啊……”

“而且我也只想像其他人一樣,談個正經的戀愛……起碼有個正常的女朋友……我不是說不喜歡她了,可是這突然這么一出,誰能頂得住啊……”

“你等等。”班江抬起左手在他和周恒中間的空氣里劃了一下,打斷了周恒那滔滔不絕地訴苦:“什么正不正經正不正常的?”

“白井革是個精神病。”

******

班江就差沒把樓下的那個小飯店給搬到家里來——就他和周恒兩個人吃飯,他都要叫滿滿當當一桌菜。兩人吃飽喝足——周恒也如愿喝上了他的啤酒后,各自占著長沙發的一頭,雙眼無神地各盯著自己頭上的天花板放空。

“我說……”班江長腿橫跨沙發,不輕不重踢了下周恒的小腿,周恒哼唧了一聲,任班江踢,也不說話。

“我說,你也太絕了。”班江撐著上半身起來,盡力睜著眼睛,看向躺在另一邊的周恒:“她怎么說也曾經是你的女朋友……你就這么留她在那里了?”

“不然我要跟她求婚嗎?”班江聽著周恒的聲音嗡嗡嗡的,不由得甩了甩頭。周恒的聲音繼續傳來,這次清晰了一點:“不是我絕,我是真的害怕。她在我面前一下子是這個人,一下子是那個人,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是感謝她之前拒絕了我,還是該氣自己為什么不早點發現她的異樣……幸好她自己跟我說了,不然等到事情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那就完了。”

班江從沙發上坐起來,他用手撐著頭,轉過臉去看周恒:“你能讓她去接受治療嗎?”

周恒也撐著上半身,吃力地瞇著眼看著班江:“什么?”

班江重復了一句:“你能讓她去接受治療嗎?”

周恒皺著眉頭想了下:“應該可以……不對,應該不行。我聽……聽她的另一個人格說,她體內的另一個人格不準她去接受治療。”

班江從沙發上站起來,繞著茶幾走了好幾圈,才停在周恒面前:“你能不能現在帶我過去看一下她?”

“啊?”周恒看著班江,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班江也看著周恒,“帶我過去看看。”

“但現在問題是,你愿不愿意幫她?”

周恒伸手在茶幾上拿起一個酒瓶,用手掂了掂,又放下。他保持低頭看酒瓶的姿勢,看了很久,才搖搖頭,又嘆了聲:“幫。”

他抬起頭看著班江:“得幫。”

“她真的還挺嚴重的……”

“說實話我從剛才就想回去看看她怎么樣了……”

“我剛剛是不是說了她神經病……我才是神經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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