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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漫長的過去

每一個學心理學的人都會在合適的時機遇到這句名言:心理學有著悠久的過去,但只有短暫的歷史。這句有點拗口的話來自心理學家艾賓浩斯,是指心理學成為規范的學科只有100多年的歷史,但它并不是由大師一拍腦袋憑空出現的,上溯其源頭,正是人類孜孜不倦思考了數千年的哲學。

“哲學”一詞看來深奧,本質上探討的其實就是我們如何認識世界,如何面對自我,如何思考和感覺……而這一切,都與廣義上的心理學相關。或者說,哲學家們在冥思苦想各種抽象、難懂的哲學問題時,也就開啟了最原始的對人類心靈的探索,成為心理學最初的起源。

基于這樣的淵源,有人說:“哲學是心理學之母。要了解心理學的歷史,就必須從它媽身上著手。”

有錢有閑的哲學家

為什么天才

偏偏在古希臘集中出現?

要了解西方哲學,必須從古希臘開始。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古希臘在整個西方歷史上的地位就如同中國的春秋戰國,諸多天才思想者橫空出世,智慧的光芒相互碰撞、交相輝映,一如璀璨繁星,照亮了整片蒙昧的夜空。

為什么天才偏偏在古希臘集中出現?

為什么西方哲學從古希臘開始?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總結說:“哲學產生有兩個原因:一是驚異,二是閑暇。”所謂驚異,其實就是對整個世界存在赤子般的好奇心。如果將人類社會發展史類比成一個人的成長史,古希臘時期就像兩三歲的幼兒,剛剛學會說話,對世界充滿好奇。他見到一個氣球、一朵花、一片雪都忍不住要問上幾句“是什么”“為什么”——等你活到五六十歲,往往對世界滿懷司空見慣的倦怠,懶得去思考一片樹葉為什么是一片樹葉了。

而“閑暇”就更容易理解了,通俗來講,就是必須有一批吃飽了撐得沒事干的人。試想,如果你每天一睜眼就必須著急忙慌地趕去搬磚掙錢養家糊口,怎么有空去思考世界的本原和宇宙的終極呢?而如果你每天都無所事事,行程由吃飯和逛街構成,或許就會在某個閑得發慌的下午茶時光,忽然為人類的未來或者生命的意義憂心忡忡吧。

古希臘時代,生產力初步發展,有了一批不需要每天追逐獵物也能有飯吃的貴族和富人,也就擁有了探討抽象的、毫不實用的問題的基礎。在中國也是一樣,原始社會的人鉆研的都是“如何鉆木取火”“如何縫制獸皮”等技術課題,小老百姓陳勝、吳廣也只能想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般實際的問題;而追著天問個沒完,一心探索宇宙結構、日月星辰的屈原,則是楚國大貴族,既驚異,又閑暇。

古希臘哲學就是在這樣一批既有錢又有閑的人中發展起來的。最開始,哲學家們探討的重點莫過于終極哲學問題——我是誰?具體而言,這個問題還可以被擴展為以下一些分支:世界的本原是什么?有沒有靈魂?什么是靈魂?靈魂和肉體有什么關系?

基于這些隨便拎出來都足夠讓無數天才掐上幾百數千年的問題,我們粗略地將早期的哲學家們分為以下幾派:唯物主義、唯心主義以及中庸騎墻派。簡單來講,唯物派認為世界(包括人)都是由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構成的;唯心派則認為世界最根本的源頭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概念;中庸派則往往表示你們說得好像都挺有道理……容我三思。

這里所說的古老的、原始的唯物主義與許多人想象中的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主義)并不一樣。具體來講,它其實可以被稱為萬物有靈論(animism)或者萬物有生論(animatism)——這樣一來,畫風驟然一變,從客觀科學的唯物論變成神神叨叨的泛靈論了。

為什么泛靈論屬于唯物主義?

在當時的古希臘,許多人認為一切事物,包括陸地、海洋、山脈和河流,甚至一塊石頭也都是有生命的。同時,這一批哲學家普遍認為宇宙萬物都是由某種物質構成的,也就是說,不管是肉體還是靈魂、動物還是植物,本質都是一樣。天才們不喜歡人云亦云,總要追求一些獨到的見解,這批同樣唯物的哲學家也有各自獨特的想法。

比如說,米利都學派的創始人,也可以算是整個西方哲學的開山鼻祖級人物——泰勒斯,認為宇宙的基本成分是水,一切事物都由水產生、由水構成,“水是萬物的始基”。磚塊是水,人是水,小貓小狗都是水構成的。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發現水具有流動性,裝在什么器皿里就變成什么形狀,于是覺得這玩意可以隨便塑形,應該就是萬物的本原【1】吧!

愛菲斯學派的代表人物赫拉克利特身世與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類似,本來是個城邦的王子,后來卻放棄了王位,甘愿隱居起來當個哲學家,整天琢磨一些虛無縹緲的問題。“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就是這位王子哲學家的至理名言,他對著裝滿水的河流想出了這么經典的論斷,卻不認同泰勒斯的水本原說,而是反過來提出——世界是由火構成的。世間萬物都是火,其中人類的靈魂就是最純凈的、干燥的火,如果靈魂受了潮,人就會睡著或者失去知覺;如果靈魂全部濕了,火就此熄滅,人就會死亡。按赫拉克利特的說法,梅雨季節的南方人民非得好好保重不可,畢竟靈魂一不小心就容易受潮。

水本原說的創始人泰勒斯有個學生叫阿那克西曼德,他覺得老師說的不一定對——怎么就說萬物都是水、火、土、氣構成的呢?火是水構成的嗎?或者,水是火構成的嗎?懷著這樣的疑問,他卻也沒提出什么靠譜的答案,最后只好含糊其詞地說:“我覺得萬物都是由某種東西構成的,但我也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兒,不如就取個名字叫‘無定’(apeiron)吧。”他這種“不負責任”的意見倒是與我國大思想家老子不謀而合,老子認為在天地產生之前,已經有一樣東西渾然生成,它是世間萬物的根本,但“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阿那克西曼德也有個學生,名叫阿那克西美尼,他繼承了師父和師祖的觀念,同時又做了點更新。他認為世界萬物是由某種東西構成的,但它不是水也不是無定,而是“氣”。這又恰恰與道家的莊子不謀而合,都認為氣是形的基礎,能生萬物。說來有趣,米利都學派與道家遠隔萬里,隔著一兩百年的時光,居然提出了十分近似的哲學理念,也算是智慧到了某種層次后的共通吧。

再往后,又有哲學家提出土是世界本原,此后沒有人想出更富新意的元素,倒是恩培多克勒把他們的觀念綜合了一下,認為把土、氣、火與水這4種元素互相排列組合,就形成了整個世界。

好了,講到這兒,我猜你也從這套理論中看出熟悉感了……這不是又跟我們中國的五行理論異曲同工嗎?只是把“金”和“木”換成“氣”了而已。可見,東西方哲學的距離并不如我們想象中那么遙遠。

留基伯和他的主要繼承者德謨克利特,把這種觀念更進一步地發展了,提出了原子說。他們認為,世間萬物都是由不可分割的物質粒子構成,這種最基本的單位就叫“原子”。不光有實體的東西都是原子組合而成,看不見摸不著的靈魂也不例外。德謨克利特認為靈魂原子平時主要聚集在身體里,隨著呼吸進進出出,如果呼出去太多了吸不回來,人就會死亡。

數千年后,原子的基本概念被近現代科學家采用,將其定義為能夠保持物質化學性質的最小單位。

所以說,我們在物理、化學課本上學過的原子,其實是源自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哲學家。

大部分人知道畢達哥拉斯其人,應該是因為他是一位著名的數學家。

什么?你不知道畢達哥拉斯?那你總該知道勾股定理吧。“勾三股四弦五”這一從小學就背得滾瓜爛熟的口訣,在中國叫作“勾股定理”,在西方則叫“畢達哥拉斯定理”。據說,當年畢達哥拉斯證明了直角三角形中“勾三股四弦五”這一定理之后,大喜過望,殺了一百頭牛來祭祀神靈,于是勾股定理在西方又被叫作“百牛定理”。仔細想想,這么多牛,是畢達哥拉斯自己養的,還是叫人去市場買的呢?總不能是天上掉下來的吧。不管是自家養的還是買來的,一百頭牛都是一大筆財富,而畢達哥拉斯一高興說殺就給殺了……足見他也滿足了哲學家的入門要求——有錢。

事實上,畢達哥拉斯確實出身于希臘東部島嶼的一個富商家庭,跟泰勒斯等人所在的米利都相距不遠,年代也相仿,思想卻完全不同。他不認為宇宙是由水、火之類具體的某種東西組成的,而是一種更抽象的事物。畢達哥拉斯對數學愛得癡狂,直接提出宇宙的本原就是數——不同比例關系的數,成就了形形色色的世間萬物。

大哲學家柏拉圖比畢達哥拉斯更抽象,他連“數”這種概念都不想用,另外尋了個詞——“理念”,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柏拉圖認為:靈魂比肉體更重要,精神比物質更重要,精神世界(理念)才是事物的本原,而我們所見到的物質世界只不過是它投射出來的影子。也就是說,人類蠅營狗茍掙扎著追求的一切,在柏拉圖的眼中只是理念世界投射出來的虛幻倒影而已。

柏拉圖認為:肉體生生死死、世界不斷變化,但宇宙之中總該有那么一種不變不滅的實體,比如靈魂和理念。理念超脫于現實世界,靈魂超脫于肉體,精神常存,靈魂不朽。人的靈魂和肉體是相互分離而各自獨立存在的,靈魂先于肉體而存在,而且對理念早已有所認識。但是,當靈魂投生到人體以后,由于受肉體的干擾或玷污,就把原有的理念知識暫時忘記了。要想重新獲得原來那些知識,必須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所謂學習,就是把那些出生之前就已經知道而現在忘記了的知識重新“回憶”起來。(《斐多篇》)

關于靈魂,柏拉圖還有一個著名的比喻,他將靈魂比喻成一駕馬車。這駕馬車由兩匹馬來拉,有一個車夫來駕馭它。二馬之中,一匹馴良,一匹頑劣。好馬謙遜、節制而懂事,要駕馭它并不要鞭策,只消勸導一聲就行;劣馬恰恰相反,丑陋、驕橫又不守規矩,鞭打腳踢都難以操控它。這兩匹馬在車夫的指揮下相互拉扯,跌跌撞撞,讓每個人的靈魂在理智與欲望之間徘徊,在崇高與墮落之間搖擺。后來的弗洛伊德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靈魂馬車的思想,提出了著名的“本我、自我、超我”理論,這又是另一個精彩的故事了。

說到柏拉圖,還有一件不得不提的公案。現代人常常提及“柏拉圖式的愛情”(Platonic love)一詞,用來指那種不以占有對方肉體為目的、只存在于靈魂間的愛情。盡管人們對這種戀愛方式予以種種美好的憧憬,時常掛在嘴邊,但其實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對“柏拉圖式的愛情”所做的發揮是否符合柏拉圖的本意?柏拉圖真的贊同純粹的精神戀愛嗎?

實際上,如果你讀過柏拉圖的《會飲篇》,就會驚奇地發現,所謂“柏拉圖式的愛情”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男女之愛,而是指發生在男男之間的愛。在古希臘人的眼中,只有男性才享有節制、勇敢等美德,女性則只跟生育繁衍以及家庭瑣碎事務扯上關系,甚至被看成是沒有思維能力的、毫無節制的肉欲的象征。因此,崇尚節制、理性的柏拉圖,向往的就是男男之間的愛情,這也跟當時古希臘人的普遍觀念一致。而這種觀念也直接體現在《會飲篇》之中。這篇名作其實就是一場沙龍的會議紀要,記錄的是大家坐在一起閑聊對愛情的看法。兩千多年前的那場聚會中,名人高士們各自推崇了一番男同性戀的高尚,忽然闖進來一個美少年,這人正是席中大哲學家蘇格拉底的情人。熱情奔放的美少年大肆贊美了一番蘇格拉底,說他曾經冒著生命危險去救情人,表現了同性之愛的優美與力量。

可以說,柏拉圖的愛情不但不是指異性戀,也不是指純粹的精神戀愛。事實上,柏拉圖并不回避情欲,而是主張將愛情與情欲有機結合起來,即使身處愛欲的迷狂中,人仍然應該保持節制,由靈魂的高尚部分(那匹好馬)占主導地位,享受愛情的光榮和偉大。所以說,柏拉圖只是不贊成盲目縱欲而已,與純精神戀愛還隔著深深的鴻溝呢。

柏拉圖有一位非常著名的老師——蘇格拉底,同時,還有一位非常著名的學生——亞里士多德,這三位并稱“希臘三賢”,都是非常著名的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與其他哲學家一樣出身名門,還當過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作為古希臘哲學的集大成者,他在唯物、唯心方面搖擺不定,最后就走了一條中庸之道。一方面,他不認同世界是由水、火、土、氣之類元素構建而成的;另一方面,他也不認同老師柏拉圖的觀念,柏拉圖認為理念是真實的,而現實則是其投影,亞里士多德則與之相反。

他在歐洲歷史上第一次提出了身體與靈魂不可分割的理論,認為它們之間的關系猶如“割”之于“斧”,身體是“斧”,靈魂是“割”——沒有“斧”,“割”也不存在。不要小看這樣一個今天看來非常普通的發現,兩千多年前的那個蒙昧時代,人們還在巫術與幻想中飄搖不定。在亞里士多德之前,不管是唯物主義(認為靈魂是物質的變形)還是唯心主義(認為靈魂是一種無實體的本質),都斷定靈魂與身體是相互獨立的。亞里士多德能夠提出身體與靈魂是一個整體的觀點,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亞里士多德將身體視作靈魂的工具,認為二者是一個整體。那么問題來了,我們能清楚地看到、摸到、感覺到身體的各個器官,我們知道腸胃在腹腔,知道耳朵在頭顱兩側,而靈魂又在哪兒呢?亞里士多德認為,靈魂主要存在于心臟,心臟是身體的中樞,也是靈魂的媒介。這無疑是一種浪漫而不切實際的想法。現代醫學告訴我們:心臟是供血器官,主要功能是提供壓力,把血液運送至身體各個部分,與靈魂并無太大關系。

如果靈魂不在心臟里,它究竟身在何方?

靈魂到底在哪里?

智慧在于大腦,

靈魂自然也棲息于大腦了

畢達哥拉斯、恩培多克勒等人的自然哲學思想流行的年代,很多人相信火、水、土、氣不僅是生化萬物的四種元素,也是人類的組成部分,比如“肌肉是由四種等量的元素混合而成,神經是由火和土與雙倍的水混合而成的”。總而言之,這四種元素根據不同的比例調配在一起,就能組合成人體不同的部位。

希波克拉底也相信這樣的理論。作為醫生,他通過解剖實驗發現人體內有許多黏糊糊的液體,再結合四元素說,希波克拉底提出了至今仍然被廣泛使用的四體液理論。希波克拉底認為,人體內有血液、黏液、黃膽液和黑膽液四種體液,它們各按一定的比例處于人體之中。當四種體液保持平衡時,人便身心健康、狀態穩定,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人體就會產生疾病。然而,“一定的比例”并非放諸四海皆準,每個人體液的標準比例不一樣,也就形成了人的不同氣質。希波克拉底認為,血液比例高的人屬于多血質,表現為性情活躍、動作靈敏;黏液比例高的人屬于黏液質,表現為性情沉靜、動作遲緩;黃膽汁占優勢的人屬于膽汁質,表現為性情急躁、動作迅猛;黑膽汁占優勢的人屬于抑郁質,表現為性情脆弱、動作遲鈍。也就是說,你的性格暴躁還是安靜,樂觀還是憂郁,主要取決于你身體里血量比較多還是膽汁比較多……

現在看來,希波克拉底對人的氣質的成因的解釋并不正確,但他提出的氣質類型的名稱及劃分,卻一直沿用至今。如果你看過倪匡的小說《衛斯理系列》,就會發現主角衛斯理時常將“我的性格在分類上屬于多血質”這句話掛在嘴邊——就像一部分人喜歡聊自己的星座、血型一樣。

事實上,聊氣質分類比星座、血型格調高多了,直到今天,心理學仍把多血質、黏液質、膽汁質、抑郁質這幾個名詞作為劃分氣質類型的標準之一——雖然我們已經知道性格氣質跟體內液體沒有半點關系。

四元素說與中國的五行理論十分接近,四體液說也跟中醫的五行學說異曲同工:二者都是根據自然哲學的觀點,將自然界與人體對應,從中總結出來的規律式的醫學。但中醫五行學說比四體液說更為圓融靈巧,也更成熟完整,五行并不像四種體液那樣擁有固有形狀和固定比例,而是具有相當的抽象性,并且能夠相生相克、天人相應。這樣的完整理論體系一方面使中國的醫學成熟較早,另一方面也導致了中國醫學沿著這個脈絡繼續發展了幾千年,沒能求新求變。西方醫學卻早早地從哲學中分離出來,徹底走向注重實驗和解剖的路線。

除了希波克拉底之外,別的古希臘醫生們也紛紛拿起了手術刀,對人類的肉體和靈魂進行剖析。古希臘醫生阿爾克芒是第一個進行動物解剖的人,他通過種種實踐,對人體的某些功能,尤其是感覺和認知做出了最早的粗淺的描述和解說。他發現聽覺是在耳腔中產生,味覺是用多孔而敏感的舌頭辨別……永遠不要小看這些“常識”,正是因為有這些先輩不斷地嘗試,今天的我們才能從小就理所當然地接受這些知識。阿爾克芒還進一步地發現“所有這些感覺都以某種方式和大腦聯結,因此,要是大腦受到擾亂或變化,它們就都不起作用,因為它堵塞了感覺發生的通道”。他認為人類的靈魂與大腦存在極大的關聯,這樣的見解如今看來已經很接近現代醫學,不過,當時的醫生遠沒有哲學家影響大,阿爾克芒的腦中心說也沒有得到社會主流的廣泛認可。

亞里士多德的學生亞歷山大大帝英年早逝之后,他麾下一位將軍托勒密在埃及建立了自己的勢力,開創了托勒密王朝,統治埃及和周圍地區近三百年,直到最后一任法老克利奧帕特拉七世(通常被稱為“埃及艷后”)為這個政權畫上句號。托勒密王朝繁盛時期,十分重視醫學發展,允許并鼓勵進行人體解剖,甚至準許對某些被處死刑的犯人進行活體解剖。這當然是極為殘暴的行為,但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在那個遙遠、蒙昧的時代,能夠為醫學發展做出貢獻的活體解剖,多少比同樣痛苦但又毫無用途的刑罰好上一些。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赫羅菲拉斯成為了西方醫學人體解剖學真正的創立者,他是歷史上第一位公開進行人體解剖的學者。通過解剖,他發現了心跳和脈搏的聯系、動脈和靜脈的區別,并且明確地反對亞里士多德把心臟說成是智慧之府的觀點。他認為靈魂的中樞是腦髓,還指出了神經與人的動作和感受之間的聯系。

在赫羅菲拉斯的研究基礎上,另一位醫生埃拉斯特拉塔斯進一步描繪了神經系統在全身的分布,并且對大腦進行了解剖。他認為人腦溝回的復雜與人類的高級智慧有關:智慧在于大腦,靈魂自然也棲息于大腦了。

大約五百年后,托勒密王朝灰飛煙滅,人們對人體解剖的態度也越來越趨向保守,逐漸被禁止。羅馬帝國統治時期,又出現了一位聲名赫赫的醫生——蓋倫。蓋倫同樣出身上流社會,當過祭司,也當過御醫。由于帝國嚴禁人體解剖,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通過對猿猴等哺乳動物的解剖來進行研究。蓋倫曾經做過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實驗,比如系住動物的輸尿管來證明尿來自腎臟、破壞脊髓來顯示癱瘓的原因……通過這些早期的實驗,他認定靈魂與肉體不可分割,廣泛分布在消化系統、呼吸系統和神經系統中,而理智、思維等較為高級的現象則與大腦相關。

蓋倫的理論固然也有不少錯謬之處,然而,在將近兩千年前的羅馬帝國,能夠達到這樣的深度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在他之后,西方醫學、生理學就此止步,足足停滯了約1500年,直到文藝復興才重新開始向前發展。

蓋倫就像進入黑夜前的最后一抹夕陽殘影,在漫長的中世紀,他的光輝始終對人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卻也慢慢隕落,最終成為了黑暗的一部分。

可滅的靈魂

既然都是上帝創造的,那還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西方醫學、生理學為什么會停滯不前?究其源頭,還得歸咎到哲學、宗教身上。

這里得先介紹一下名醫蓋倫生活的羅馬帝國的情況。羅馬帝國對文化、宗教相當寬容,許多宗教都和平共處,其中就包括了猶太教和基督教。猶太教與基督教關系有點復雜,簡而言之,猶太教是猶太人創造的,基督教在猶太教的基礎上發展而來,二者有共同點(都信上帝),也有不少矛盾之處。

一開始,基督教處于弱勢中的弱勢,經常不被人理解,遭到打壓。為了傳教、辯論,一部分基督教徒學習了古希臘哲學,將哲學思想運用在傳教上,為基督教制定了一整套教義體系,形成了所謂的教父哲學(Patristic Philosophy)。

有了教父哲學之后,基督教如虎添翼,一舉占據了主流地位,成了羅馬的國教。

雖然冠以哲學的名頭,但教父哲學其實是一種神學、一種宗教。哲學只是宗教用以包裝自己的一個幌子。它逐漸用神學取代人學、用宗教觀取代科學觀,哲學這個工具就被迅速拋諸腦后,真正的哲學家熱衷于在辯論中得出真理,而神則不歡迎質疑,更不需要辯論。

基督教認為靈魂和身體是獨立的個體,共同之處在于他們都是上帝創造的。既然都是上帝創造的,那還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他們強烈地反對人體解剖,將蓋倫捧上神壇,杜絕了后來人糾正他一些錯誤的可能。為什么蓋倫會被基督教捧上神壇?因為他從解剖的角度證明了上帝是多么的萬能,這非常符合教徒的信仰。蓋倫認為左心壁比右心壁厚,是為了保持心臟的垂直位置;動脈壁是致密的,是為了使動脈內的微小氣體不能逸出……人體構造是如此精密而完美,除了萬能的上帝,還有誰能做到?這種觀點深受基督教的推崇,并將其奉為金科玉律。從此,蓋倫成了醫學教皇,所有觀點都不容修改。誰指出蓋倫的錯誤,誰就是對上帝的不敬,就是在挑戰教廷的權威,后果很嚴重!

公元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歐洲進入封建社會,直到一千多年后的文藝復興和大航海時代止,這段歷史通常被人們稱為“中世紀”,也就是中古時代的意思。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基督教神學一統天下、不容置疑,一舉鎮壓了哲學、科學、醫學等各種學科的發展,古希臘時期那樣各種學派百花齊放的景象一去不返。

漫長的一千多年里,人們匍匐在上帝腳下,不敢思考也不能思考,信仰如同一道無形的鐵幕,牢牢擋住了自由意志與理性思考。

值得欣慰的是,人類并未永遠麻木絕望地跪倒在神明腳下。

思想死氣沉沉、萬馬齊喑了一千多年。11世紀之后,隨著經濟的復蘇、城市的興起與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逐漸開始追求世俗人生的樂趣,這些傾向符合人類的本能,卻與主張禁欲的基督教觀念相違背。

14世紀,就在城市經濟高度繁榮、曾經經歷過古希臘與古羅馬無限榮光的意大利,最早出現了對基督教的反抗。當時的意大利人民極度厭惡教廷的腐朽與虛偽,卻又沒有成熟的文化體系取代基督教,于是他們將目光投向曾經群星璀璨的古希臘、古羅馬時期,借助復興千年前傳統文化的形式來表達自己的主張,這就是所謂的“文藝復興”。文藝復興表面上是要喚醒古代的進步思想,實際上是新興的資產階級在精神上的全面創新。

文藝復興是一場包含了社會各個方面的思想風暴。關于靈魂這一根本性的哲學問題,當時的哲學家彭波那齊旗幟鮮明地駁斥了靈魂不死的神學教條。他指出,按照亞里士多德的理論,人的靈魂不能離開人的肉體而單獨存在,肉體會死,靈魂也會死,根本不存在所有人共有的不死的靈魂;人死之后靈魂也隨之消失,沒有上天堂抑或下地獄的區別。這一靈魂可滅的思想很快得到了許多人的贊同,從根本上動搖了神學的理論根基。

由于在中世紀,亞里士多德的理論被教會大量曲解用以證明神學的合理性,文藝復興時期的哲學家們主要復興的是在他之前的哲學觀點,畢達哥拉斯、柏拉圖、赫拉克利特等出現在第一節的理論紛紛重現,舊瓶裝上了新酒,為攻擊基督教神學服務。

文藝復興最偉大的成就在于以人權取代神權,維護了人的價值與地位。在整個漫長黑暗的中世紀,人如螻蟻,在神的萬丈光芒下根本不值一提。戰爭、貧窮、饑餓、疾病,種種艱難痛苦折磨著人的肉體,還要為上帝奉獻自己的靈魂。

文藝復興時期,人們開始學著砸碎枷鎖、恢復尊嚴,逐漸意識到人類并非神的奴隸或附庸,每個人都有自由意志和獨特個性。因此,探索人性、了解自己的重要性又重新浮出水面。

時勢多造了點英雄

中世紀的人們并不比其他任何時代的人愚昧,只是智慧的火苗被裝進了黑箱之中

17~19世紀,英、法兩國通過革命,從封建社會變成了資本主義社會,資產階級得到了政權。這段時間里,工業革命開始,歐洲經濟騰飛,與之相伴的是科技、醫學等各種學科的高速發展,哲學逐漸從神學的束縛中擺脫出來,向自然和理性回歸。

人們常說“時勢造英雄”,的確,人不能脫離時代背景存在。中世紀的人們并不比其他任何時代的人愚昧,只是智慧的火苗被裝進了黑箱之中,仍然燃燒著,卻無法被人看見光芒。直到人類逐漸走向開放、自由,思想的光輝重新開始閃耀,哲學又一次迎來了天才云集、百花齊放的黃金時代。

前面說過,在漫長黑暗的中世紀,數學、醫學、哲學等各種學科幾乎都毫無進展,人們學的許多知識都來自遙遠的古希臘時期。比如說,直到文藝復興時代,人們學的幾何學仍然來自兩千年前的歐幾里得。當時的學者大多覺得歐式幾何除了擁有數學上的嚴密,還有一種神秘性與超前性。這其實也跟遙遠的畢達哥拉斯有關,從古希臘開始,西方人就對數學有種發自內心的崇拜,覺得它與世界的本質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這與中國的傳統思維完全不同,在中國,數學不過是算術,說到底也只是一種“術”,跟探討世界本原的“道”差了十萬八千里。

總之,懷著對數學的崇敬之心的西方知識分子,受到了歐幾里得的啟發,他們想:為什么不建立一個像歐式幾何那樣嚴密、高度概括而又高于世間萬物的理論體系,來解釋哲學上的終極問題呢?他們相信世界上有某種至高無上的理性,像柏拉圖所說的“理念”,也像歐幾里得的幾何學,能夠超越客觀世界。懷有這樣信念的哲學家,我們將之統稱為理性主義者。

笛卡爾就是其中之一。他出身貴族,從小在教會學校上學,卻擁有十足哲學家式的懷疑精神,他認為學校里教的課程除了數學之外沒有任何能用的知識,于是轉而去參了軍。當了三年兵之后,笛卡爾變賣掉父親留下的資產,決定出門去看看世界。

世界這么大,笛卡爾四處游歷,沉醉于美景的同時也沒有丟掉自己的懷疑精神。他直接開始懷疑:我眼前的這個世界是真的嗎?我見到的一切是真實還是夢境?

這樣的懷疑其實沒什么了不起,早在一千多年前,中國的莊子(莊周)就寫下了蝴蝶夢這一優美至極的典故。但是,莊周只提出了疑問,卻巧妙地繞開了回答:是啊,究竟是蝴蝶夢見了莊周,還是莊周夢見了蝴蝶?

笛卡爾的了不起就在于他勇敢地直面了這個問題:應該如何證明存在的真實性?笛卡爾認為,不管我怎么懷疑一切,“我懷疑”這件事是一定存在的。也就是說,只要我在懷疑,那么“我”也是存在的——因為“我”如果不在,就沒有“我懷疑”這個念頭了。

這段有些拗口的邏輯鏈條,就是名言“我思故我在”的含義。

我們經常引用這句話,卻少有人知道它的真正意思。有些人以為這句話是指“我存在是因為我懂得思考”,更有人引申為“人必須思考,如果不思考就相當于不存在了”。這些理解都誤解了笛卡爾的邏輯。

“我思”和“我在”不是因果關系,而是推理論證的關系。“我思”是“我存在”的證據,而不是它的原因。

有人認為,從“我思故我在”開始,西方哲學的精妙才真正揭開帷幕。

然而,也是因為這種精巧的邏輯關系,笛卡爾認為人們只能確證自己的存在,而無法證明外面的世界是否存在。也就是說,拿莊周夢蝶舉例,我們只能知道莊周(或蝴蝶)的意識存在,而無法證明他看到的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這個結論不經意地就將世界分成了兩部分:我的心靈(或者說靈魂、意識、精神)和其他。

這種觀點就構成了人們常說的“二元論”,心靈和外部世界像是兩個獨立的支點,雖然能夠彼此影響,但誰也不能完全決定另一個。二元論在我們這些從小就受到唯物主義哲學教育的人看來,是很容易被批判的,但它在整個西方哲學發展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也有許多擁躉。

向笛卡爾一派哲學家發起挑戰的第一人叫洛克,是個英國人。他出身于律師家庭,曾在牛津大學就讀和任教,對物理學和醫學都很有研究,是個不折不扣的“理科男”。

“理科男”洛克具備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對笛卡爾那派用“超越客觀世界的理性”解釋一切的觀點十分看不順眼。他認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超然物外的理性,人的內心就是一塊“白板”,你出生的時候什么都不具備,沒有思想、沒有理性,后來的一切想法和知識都是靠后天學來的。

在洛克的世界里,“我思”“我懷疑”之類的空想全是扯淡,重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實驗數據和觀測結果,這些東西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經驗。因此,這一個哲學流派就被稱為經驗主義。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中文詞義的影響,很多人望文生義,誤認為哲學上的“經驗主義”是指做什么事都依靠過去的經驗,不尊重客觀規律和科學事實。實際上正好相反,經驗主義是最尊崇科學的哲學。而名字看起來很“科學”的理性主義,倒是重視思想、數學等抽象事物的流派。

在這個時代,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的哲學家們在整個歐洲范圍內掀起了一場大型論戰,他們通過書信往來和各自出版書籍,就各種各樣的問題掐得轟轟烈烈。熱鬧之余,也碰撞、激發出了各種思維的火花。

經驗主義陣營里,一開始卷起袖子上陣的是洛克,后來加入的則有一位更加聲名赫赫的大人物——牛頓。牛頓作為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對許多領域都有研究,但他最為人所知的身份是物理學家。科學家熱衷于做實驗,講究用事實說話,自然而然地就在哲學思想上選擇了經驗主義一方。他有一句名言“我不發明假說”,實際上就是諷刺理性主義者的理論都是坐在家里空想出來的,不靠譜。

牛頓的厲害之處并不在于諷刺或掐架,而是在于人人皆知的成就——發現萬有引力。他的力學理論橫空出世,對世界的影響難以估量,只是余波掃過,就幾乎蕩平了哲學戰場。我們上中學的時候都學過牛頓三大定律,它們看來非常簡單,初中生都能一學就會。然而,正是這種簡單,才是牛頓的偉大之處。因為,最偉大、優美的理論,一定是最簡潔的。

牛頓簡單的三句話,奠定了力學的理論基礎,可以解釋小如塵埃、大如星球等萬事萬物的運動規律,頃刻間照亮了人類探索世界之路。

在哲學方面,牛頓最大的影響在于他給了神學重重一擊。在當時的歐洲,宗教的影響雖然已經逐漸減弱,但仍然占據著民眾思想的重要部分。世界如此紛繁復雜、美妙多變,人類仰望星空,時刻覺察到自己的無知無力,自然會對神明滿懷敬仰,崇拜上帝的全知全能。

但如今牛頓發現一切都是可以預測、有客觀規律存在的:你們看到的繁復星空、日升月落都可以解析為一個個優美簡潔的公式。人類這才驟然察覺到自身的力量,對神的盲目崇拜也隨之下降。

順著牛頓的思路,有人繼續往下想,既然世間萬物都遵循力學規律,那么動物、人類的身體與靈魂,是不是也臣服在這些規律之下?換而言之,我們伸手去推一顆小球,球會滾動;我們伸手去打一個人,人會感到疼痛——二者之間的規律是不是一樣的?

我們身體中的思想、意識與靈魂,是否都遵循牛頓定律,與別的物質運動沒有區別?

用物理學原理去解釋包括人類意識在內的一切事物,這種觀點就叫作“機械論”,也就是我們中學時候學到的“機械唯物主義”。機械論者是絕對的唯物主義者,反對二元論,根本不認為世界上存在什么靈魂、理念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認為人類與機器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精神只是人腦的運動——你給個刺激,大腦就做出相應的反應,僅此而已。

現在看來,機械論確實有些過于機械,但它的出現其實代表了一個當時人們的美好幻夢。在17~18世紀的歐洲,黑暗的中世紀畫上句號,工業飛速發展,經濟欣欣向榮,大航海時代讓人們擁有了無盡的資源與財富,科學的爆炸式發展讓人們驟然擁有了火車、輪船和各式各樣的工廠,整個世界似乎都在人類掌握之中!人類從匍匐于神靈腳下一夜之間當家做了主人,相信人定勝天,也認為一切問題都擁有唯一的正確答案。將一切都歸于簡單的、可操控的機械論,正折射出了當時社會普遍樂觀的積極心態。

從牛頓開始的兩百多年,科學一路高歌猛進,占據絕對的、永遠的正確一方,直到如今。如果有人說你不懂哲學,這或許是夸你;但如果有人說你不懂科學,相信我,這一定是在罵你。科學幾乎擊潰了神學,也進一步促成了機械論在哲學界的“一統天下”。

我們不光能通過幾個簡潔的公式掌握宇宙的終極規律,也能借此徹底了解自己,世間萬物都是清晰可見、條理分明的,多么美好的新世界!

然而,這樣看似完美無缺的新世界,卻也隱含著重重危機。如果我們徹底接受了最嚴格的機械論,那人類的意志、思想與靈魂究竟算是什么呢?我們真的具有掌握自己心靈的能力嗎?我們頭腦中的每一個念頭,究竟來自何方?我們的思想是自由的,還是被什么規律牢牢控制住的?懷著這樣的看似完美與層層隱憂,科學繼續迅猛發展,哲學也繼續互相碰撞、互相質疑著艱難向前。

有人說,心理學是介于科學和哲學之間的一門實用學科,科學中的生理學是心理學的“父親”,哲學是心理學的“母親”。1879年,牛頓之后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誕生,愛迪生正式發明燈泡,德國萊比錫大學的哲學教授馮特創建了世界上第一個心理學實驗室,科學與哲學之子——科學心理學就此誕生。

注釋:

【1】本原:在哲學上,指的是世界的來源和存在的根據。亞里士多德認為,一切存在物都由本原構成,一切存在物最初都從其中產生,最后又復歸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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