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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邦斯送了庭長太太一件比篷巴杜夫人的扇子更名貴的藝術(shù)品

  • 邦斯舅舅
  • (法)巴爾扎克
  • 2519字
  • 2019-11-14 15:46:12

第二天,邦斯上他外甥媳婦庭長太太家里去了,他因為能夠以德報怨而滿心歡喜。可憐這心胸高尚的好人!沒有問題,他是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現(xiàn)在大家對一般盡本分的,照著福音書行事的人,尚且在分發(fā)蒙底翁道德獎金,那么上面那句關(guān)于邦斯的話一定不會有人反對的了。

“嘿!他們要欠吃白食的一個大大的情分呢!”他在旭阿梭街上拐彎的時候這么想著。

一個不像邦斯那么得意忘形的人,一個懂世故的、知道提防的人,回到這份人家去一定會留神庭長太太和她女兒的態(tài)度的;但可憐的音樂家是個孩子,是個天真的藝術(shù)家,他只相信道德的善,猶如他只相信藝術(shù)的美;賽西爾和庭長太太的殷勤使他快活之極。這老實人,十二年來盡看著雜劇、喜劇、悲劇在眼前搬演,竟看不透人生舞臺上牛鬼蛇神的嘴臉,其實他是早該看飽了的。庭長夫人的心跟身子一樣的干枯,可是非常熱衷,拼命要顯出賢德,裝作虔誠,因為在家里支配慣了,格外老氣橫秋。凡是在巴黎社會上混慣而懂得這一類女子的人,自會想象得到,自從庭長夫人向丈夫認(rèn)錯以后,她心中對舅舅抱著多深的仇恨。母女倆面上是笑臉相迎,內(nèi)里都打著此仇必報的主意,不過暫時把敵愾之心壓在那里罷了。阿曼麗·加繆索生平第一次向丈夫低頭,而丈夫是她一向當(dāng)做孩子看待的;可是現(xiàn)在她還得對那個使她吃敗仗的人表示親熱!這個情形,只有紅衣主教之間或教會宗派的領(lǐng)袖之間,那種年深月久,口是心非的親善可以相比。

三點鐘,庭長從法院里回來,邦斯還沒把故事講完。他說出認(rèn)識弗列茲·勃羅納的那番奇妙的經(jīng)過,從昨天吃到今天清早的酒席,以及一切有關(guān)勃羅納的細(xì)節(jié)。賽西爾直截了當(dāng)?shù)奶岬秸模蚵牪_納衣著的款式如何,身腰如何,舉動如何,頭發(fā)什么顏色,眼睛什么顏色;等到她揣摩出弗列茲是個漂亮人物之后,便稱贊他的豪爽了。

“對一個患難朋友一出手就是五十萬!噢,媽媽,我的車子跟意大利劇院的包廂都不成問題啦……”

母親為她所抱的野心,她自己唯恐成為泡影的希望,一下子都要實現(xiàn)了;賽西爾想到這里,人也差不多變得好看了。

至于庭長夫人,她只說一句話:“親愛的小妞子,你十五天之內(nèi)就可以結(jié)婚了。”

所有的母親都把二十三歲的女兒叫作小妞子的。

“可是,”庭長說,“要打聽對方的底細(xì)總還得有些時間;我決不肯把女兒隨便給一個陌生人……”

“你要打聽,只消問貝蒂哀,他們的合同和婚書都是他經(jīng)手的,”老藝術(shù)家回答。“至于那小伙子,我的甥少奶,你該記得你和我說過的話!他已經(jīng)過了四十歲,頭發(fā)只剩一半了。他想成了家有個避風(fēng)的港口,我自然不去勸阻他;這也是人的天性……”

“那就更需要打聽勃羅納先生的情形了,”庭長搶著說。“我不愿意給女兒招個病病歪歪的女婿。”

“甥少奶,要是你愿意,五天之內(nèi)就可以看到那個男的,你自己去判斷吧;照你的意思,似乎只要見一次面就行了……”

賽西爾和母親做了一個極高興的姿勢。邦斯舅舅接著又道:“弗列茲是個很高明的鑒賞家,他想仔細(xì)瞧瞧我的小收藏。你們從來沒見過我的畫我的古董,就來看看吧,”他對兩位女主人說,“你們裝作是我的朋友許模克陪來的,盡可不露痕跡的跟對方認(rèn)識。弗列茲絕對不會知道你們是誰。”

“妙極了!”庭長叫著。

從前被人瞧不起的食客現(xiàn)在受到怎樣的敬重,是不難想象的了。那天可憐的人才真是庭長夫人的舅舅。快活的母親,心中的仇恨給歡樂的巨潮淹沒了,竟裝出那種眼神,堆起那種笑容,想出那種說話,教老實人喜歡得魂都沒有了;他覺得自己不但做了樁好事,而且還有個美麗的遠(yuǎn)景。將來在勃羅納家,希華勃家,葛拉夫家,不是都有像訂婚那天一樣的酒席等著他嗎?他眼見酒醉飯飽的日子到了:一連串蓋著碟子端出來的菜,意想不到的異味,妙不可言的陳年佳釀!

邦斯走了以后,庭長對太太說:“倘若邦斯舅舅做媒做成了,就得送他一筆年金,相當(dāng)于他樂隊指揮的薪水。”

“那當(dāng)然嘍,”庭長太太回答。

他們決定,要是賽西爾看得中那個男的,就由她去教老音樂家收下這筆不登大雅的津貼。

為了對弗列茲·勃羅納的家私找些真憑實據(jù),庭長下一天就去看貝蒂哀。貝蒂哀預(yù)先得到庭長夫人的通知,把他的新主顧,笛師出身的銀行家希華勃約了來。希華勃一聽朋友可能攀上這樣一門親,不由得驚喜交集(大家知道德國人是多么看重頭銜的,在德國,一位太太不是元帥夫人,便是參議夫人,或是律師夫人),他對談判處處遷就,仿佛一個收藏家自以為教古董商上了當(dāng),占了便宜似的。

“第一,”賽西爾的父親對希華勃說,“因為我想在婚書上把瑪維爾的產(chǎn)業(yè)給女兒,我要采取奩贈制度【1】。勃羅納先生得拿出一百萬來擴充瑪維爾莊田,湊成一份奩贈產(chǎn)業(yè),使我女兒和她的孩子們將來不至于受到銀行的風(fēng)波。”

貝蒂哀摸著下巴頦兒想道:“庭長先生倒真有一招!”

希華勃問明了什么叫作奩贈制度,立刻代朋友一口承應(yīng)。這項條件正好符合朋友的愿望,因為弗列茲曾經(jīng)表示,希望成家的時候能有個辦法,使他不致重蹈覆轍。

“眼前就有一百二十萬法郎的農(nóng)場跟草原預(yù)備出讓,”庭長又說。

“法蘭西銀行的一百萬股票,做我們往來的保證金是盡夠的了,”希華勃回答。“弗列茲也不愿意在生意上的投資超過二百萬;庭長的條件,他一定會接受的。”

聽到庭長回家報告這些消息,兩位婦女簡直樂死了。在捕婿的網(wǎng)里,從來沒有這樣的一條大魚肯這樣聽人擺布的。

“你將來可以叫作勃羅納·特·瑪維爾太太,”父親對女兒說,“我要替你丈夫正式申請用這個姓;以后他還能獲得法國籍。要是我當(dāng)了貴族院議員,他可以承繼我!”

庭長夫人花了五天功夫裝扮女兒。相親那天,她親自替賽西爾穿衣,在化裝上細(xì)磨細(xì)琢所費的心血,不下于英國艦隊的司令官的裝配那艘游艇,讓英國女王坐了上德國去訪問。

另一方面,邦斯和許模克,把邦斯的美術(shù)館、屋子、家具、撣塵抹灰的那股勁兒,好比水手擦洗海軍司令的戰(zhàn)艦。雕花的木器連一星灰都沒有。所有的銅器都閃閃發(fā)光。粉筆畫外面的玻璃,教人把拉都、葛灤士、李奧太(他是那張不能經(jīng)久的名畫【2】,《巧克力女郎》的作者)的作品看得格外分明。翡冷翠銅雕上神妙的琺瑯,毫光四射,變化無窮。彩色玻璃上細(xì)膩的顏色,絢爛奪目。在兩個詩人一般的音樂家布置之下,那些杰作都放出異彩,發(fā)出聲音,直扣你的心,使這個展覽會同時也成為一個音樂會。

注釋

【1】奩贈制度是由夫妻雙方在婚約上訂明奩贈產(chǎn)業(yè)的制度。

【2】粉筆所作之畫的顏色極易脫落,不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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