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擇官第七

原文

貞觀元年,太宗謂房玄齡等曰:“致治之本,惟在于審。量才授職,務省官員。故《書》稱:‘任官惟賢才。’又云:‘官不必備,惟其人。’若得其善者,雖少亦足矣;其不善者,縱多亦奚為?古人亦以官不得其才,比于畫地作餅,不可食也。《詩》曰:‘謀夫孔多,是用不就。’又孔子曰:‘官事不攝,焉得儉?’且‘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此皆載在經典,不能具道。當須更并省官員,使得各當所任,則無為而治矣。卿宜詳思此理,量定庶官員位。”玄齡等由是所置文武總六百四十員。太宗從之,因謂玄齡曰:“自此倘有樂工雜類,假使術逾儕輩者,只可特賜錢帛以賞其能,必不可超授官爵,與夫朝賢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遣諸衣冠以為恥累。”

譯文

貞觀元年,唐太宗對房玄齡說:“治理國家的根本,在于審慎。要根據一個人能力的大小授予官職,務必使官員精簡。所以《尚書》說:‘只應選取賢良和有才能的人做官。’同時《尚書》還說:‘官員不在多,在于用人得當。’如果任用了好官,雖然人少也足夠讓天下得到治理;用了不好的官,人數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古人說,不根據才能選擇官員,就像在地上畫餅不能充饑一樣。《詩經》有句話:‘參謀的人如果多了,決策的時候反而不知所從。’孔子說:‘官員不處理政務,官吏怎么會得到精簡呢?’孔子還說:‘一千頭羊的皮,不如一只狐貍的毛。’這些至理名言都被記載在古書上,不可勝數。現在應當審查官吏,讓他們都能夠發揮好各自的作用,那么國家就可以無為而治了。你應該仔細思考一下這個問題,確定官員的人數。”房玄齡等人于是制定出文武官員共六百四十人的方案。唐太宗接受了這個方案,并對房玄齡說:“從今以后,如果誰有像音樂、雜藝等超過一般人的一技之長,只可以賞賜給他們錢財絲帛。一定不可獎賞過度,授予他們官職,從而讓他們和朝廷的各位棟梁之材并肩而站,同桌而食,致使紳士、大夫引以為恥。”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玄齡、杜如晦曰:“公為仆射,當助朕憂勞,廣開耳目,求訪賢哲。比聞公等聽受辭訟,日有數百。此則讀符牒不暇,安能助朕求賢哉?”因敕尚書省,細碎務皆付左右丞,惟冤滯大事合聞奏者,關于仆射。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房玄齡、杜如晦說:“你們身為仆射,應當幫助我排憂解難,廣開耳目,求訪賢能的人。聽說你們每天要處理幾百件政務,這樣整天閱讀公文都忙不過來,怎么能夠幫助我尋訪賢才呢?”于是,唐太宗下令尚書省把細碎的事情交給左右丞處理,只有冤案被延誤應該奏請皇上此類的事情,才交給仆射處理。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每夜恒思百姓間事,或至夜半不寐。惟恐都督、刺史堪養百姓以否。故于屏風上錄其姓名,坐臥恒看,在官如有善事,亦具列于名下。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委者惟都督、刺史,此輩實治亂所系,尤須得人。”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侍臣說:“我每天晚上都要思考百姓的事情,有時候到半夜三更都無法入睡。害怕都督、刺史不能夠體恤百姓,所以,我就把他們姓名寫在屏風上,不管是坐著還是躺著都能夠看到。如果哪位官員有好的政績,我也全部寫在他的名下。我居住在深宮之中,聞見有限,不能夠看得很多、聽得很遠,想做的事情也只有委托給都督、刺史,這些官吏直接關系著國家政局的好壞,尤其需要選擇適當的人選。”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右仆射封德彝曰:“致安之本,惟在得人。比來命卿舉賢,未嘗有所推薦。天下事重,卿宜分朕憂勞,卿既不言,朕將安寄?”對曰:“臣愚豈敢不盡情,但今未見有奇才異能。”太宗曰:“前代明王使人如器,皆取士于當時,不借才于異代。豈得待夢傅說,逢呂尚,然后為政乎?且何代無賢,但患遺而不知耳!”德彝慚赧而退。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右仆射封德彝說:“天下太平的根本,在于得到合適的人才。近來我讓你向我推薦人才,卻不見你有所行動。天下的事情如此繁重,你應當為我分擔憂慮,你不向我推薦賢才,那我該把希望寄托在誰身上呢?”封德彝回答說:“臣雖然不才,怎么敢不盡心盡力呢?只是現在我還沒有發現出類拔萃、有才能的俊杰。”唐太宗說:“過去,圣明的君主很善于使用人才,從中選拔杰出者加以重用,不一味地依靠前朝的遺老遺少。哪像商代的國君武丁夢見了他以后的丞相傅說,周文王占卜將遇到輔佐他的姜太公,然后才尋訪他們,開始治理國家呢?哪個朝代沒有賢才?只怕遺漏了賢才,而使英雄無用武之地啊!”封德彝聽后,慚愧地退了下去。

原文

貞觀三年,太宗謂吏部尚書杜如晦曰:“比見吏部擇人,惟取其言詞刀筆,不悉其景行。數年之后,惡跡始彰,雖加刑戮,而百姓已受其弊。如何可獲善人?”如晦對曰:“兩漢取人,皆行著鄉閭,州郡貢之,然后入用,故當時號為多士。今每年選集,向數千人,厚貌飾詞,不可知悉,選司但配其階品而已。銓簡之理,實所未精,所以不能得才。”太宗乃將依漢時法令,本州辟召,會功臣等將行世封事,遂止。

譯文

貞觀三年,唐太宗對吏部尚書杜如晦說:“我發現吏部選擇官員,只看他文才是否出眾,而不看他過去的所作所為。幾年之后,這些人的劣跡漸漸敗露,雖然對他們進行了處罰,但是對老百姓已經造成了危害。那么,如何才能夠選拔到好的官員呢?”杜如晦說:“西漢和東漢選擇的官員,他們的美德聞名鄉里,成為眾人的楷模,然后他們被州郡推薦,最后才被任用,所以,兩漢以選拔人才多而著稱。現在每年選官,人數數以千計,那些人外表忠厚,言語華麗,而其人品和才能大家卻不能知道,選擇官員的部門也只是根據他們的進身決定官職。由于選才制度實在不合理,所以現在難以找到人才。”于是唐太宗下令,按照漢代的法令選官,有功之臣加官晉爵的辦法被廢止。

原文

貞觀六年,太宗謂魏徵曰:“古人云,王者須為官擇人,不可造次即用。朕今行一事,則為天下所觀;出一言,則為天下所聽。用得正人,為善者皆勸;誤用惡人,不善者競進。賞當其勞,無功者自退;罰當其罪,為惡者戒懼。故知賞罰不可輕行,用人彌須慎擇。”徵對曰:“知人之事,自古為難,故考績黜陟,察其善惡。今欲求人,必須審訪其行。若知其善,然后用之,設令此人不能濟事,只是才力不及,不為大害。誤用惡人,假令強干,為害極多。但亂世惟求其才,不顧其行。太平之時,必須才行俱兼,始可任用。”

譯文

貞觀六年,唐太宗對魏徵說:“古人說,君王必須根據官職選擇官員,不可以隨隨便便就任命官員。現在,我每做一件事情,都會被天下人看見;每說一句話,都會被天下人聽見。用人得當,做善事的人就會受到鼓勵;錯用了壞人,為惡的人就會愈加囂張。依據功勞行賞,無功的人自然會退卻;根據罪過進行懲罰,為惡的人自然會受到警誡。所以,賞罰都不可以輕易實行,用人必須慎之又慎。”魏徵說:“知人善任,自古以來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所以需要考核官員的政績,以獎善懲惡。現在選拔人才,必須仔細地查訪他們的行為。如果選拔的是一個有德行的人,就可以任用他,即使這個人并沒有濟事之才,那也只是能力有限,不會對國家造成大的危害。可是錯用了壞人,他們就會利用自己的官位為所欲為,那樣危害就大了。如果碰上亂世,只能夠做到唯才是舉,有沒有德行就顧不上了。可是,如果身處太平盛世,就必須是德才兼備的人才可以被朝廷任用。”

原文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疏曰:“治天下者以人為本,欲令百姓安樂,惟在刺史、縣令。縣令既眾,不可皆賢,若每州得良刺史,則合境蘇息。天下刺史悉稱圣意,則陛下可端拱巖廊之上,百姓不慮不安。自古郡守、縣令,皆妙選賢德,欲有遷擢為將相,必先試以臨人,或從二千石入為丞相及司徒、太尉者。朝廷必不可獨重內臣,外刺史、縣令,遂輕其選。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太宗因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簡擇;縣令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

譯文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向唐太宗上書說:“治理好天下應該以人為本,要想百姓安居樂業,關鍵在于刺史、縣令。國家需要的縣令多,不可能全都賢能英明。但是,如果每個州的刺史都賢能,那么整個國家就平安無事,陛下和百姓就都可以高枕無憂了。自古以來,郡守、縣令都選擇品行高潔、才能突出的人擔任。有機會升遷提拔為丞相、司徒、太尉的人,必須通過這些職位考核他,或者從郡守中選拔任用。皇上不可以只重視朝廷大臣的挑選,而忽視刺史、縣令的選拔工作。百姓不能安居樂業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唐太宗聽后,對周圍的侍臣說:“刺史由我親自挑選,縣令就命令五品以上的京官,各推薦一人好了。”

原文

貞觀十一年,治書侍御史劉洎以為左右丞宜特加精簡,上疏曰:“臣聞尚書萬機,實為政本,伏尋此選,授任誠難。是以八座比于文昌,二丞方于管轄,爰至曹郎,上應列宿,茍非稱職,竊位興譏。伏見比來尚書省詔敕稽停,文案壅滯,臣誠庸劣,請述其源。貞觀之初,未有令、仆,于時省務繁雜,倍多于今。而左丞戴胄、右丞魏徵并曉達吏方,質性平直,事應彈舉,無所回避,陛下又假以恩慈,自然肅物。百司匪懈,抑此之由。及杜正倫續任右丞,頗亦厲下。比者綱維不舉,并為勛親在位,器非其任,功勢相傾。凡在官寮,未循公道,雖欲自強,先懼囂謗。所以郎中予奪,惟事咨稟;尚書依違,不能斷決。或糾彈聞奏,故事稽延,案雖理窮,仍更盤下。去無程限,來不責遲,一經出手,便涉年載。或希旨失情,或避嫌抑理。勾司以案成為事了,不究是非;尚書用便僻為奉公,莫論當否。互相姑息,惟事彌縫。且選眾授能,非才莫舉,天工人代,焉可妄加?至于懿戚元勛,但宜優其禮秩,或年高及耄,或積病智昏,既無益于時宜,當置之以閑逸。久妨賢路,殊為不可。將救茲弊,且宜精簡尚書左右丞及左右郎中。如并得人,自然綱維備舉,亦當矯正趨競,豈惟息其稽滯哉!”疏奏,尋以洎為尚書左丞。

譯文

貞觀十一年,治書侍御史劉洎認為尚書省左右丞相的職位應該精簡,他向皇帝上書說:“我聽說尚書省政務繁重,對國家政務具有根本性的影響,因此尚書的任命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所以八座,即左、右仆射和六部長官,被比喻為文昌星,左右二丞被比喻為管轄。至于曹郎,被比喻為天上的各個星宿,如果眾官員不稱職,濫用職權,就會遭到天下人恥笑。近來,我發現尚書省辦事拖沓,繁文累牘。我的確不才,但還是想向陛下分析這個弊病的根源。貞觀初年,沒有設置尚書令和仆射這些職位,當時政務繁雜,比現在多了幾倍。但是左丞相戴胄、右丞相魏徵都深知為官之道,性格方正耿直,無論任何事務,都不回避。陛下又施加恩德和仁慈于天下,這自然讓百官肅然起敬。上行下效,各個部門都不敢懈怠,因此將這種作風保持了下去。到杜正倫接任右丞相一職,還很有威信。可是后來國家的綱紀法規開始廢弛,都是因為皇親國戚占據了官位,他們的才能并不能勝任這些職位,并且還利用權勢互相爭斗。這使得官員們無可奈何,無法秉公辦事,雖然他們想擺脫這種影響,卻害怕被人誹謗。所以郎中的職權被剝奪了,凡事只知向上司稟報;尚書被別人的意圖所左右,對政務不能決斷,或者有意拖延辦案的時間。案子雖然已經清楚了,但是還要下面再三盤查。要下面查案子卻不規定期限,等到下面的人終于交差了,也不責備他們辦事太拖沓。就這樣一件案子一經審查,往往要拖上好幾年,或者審查的結果與實情不符,或者為了避嫌故意歪曲事實。有關部門只要事情了結就行了,根本不管情況是否屬實。尚書省把皇親國戚徇私舞弊當成了理所當然之事,也不管是否合理。就這樣官官相護,彼此包庇縱容,風氣越來越壞。官員應該由大家推舉出來,只有有才能的人才可以被授以官職。君主治理國家是替天辦事,官員所處理的事情也是上天委派的事情,怎么可以胡亂交給別人去辦理呢?至于皇親國戚、開國元勛這些人,應該在禮儀上給予優厚的待遇。他們現在不是年事已高,就是體弱多病,精力不濟,已無法為國家效力,應該讓他們處于閑職。他們妨礙賢能的后輩得到適當的任用,已經很久了,這樣對國家是非常不利的。要消除這種弊端,應當精簡尚書左右丞和左右郎中。如果各個職位能人盡其用,國家就可以綱紀嚴明,而且朝廷應當肅清風氣,讓那些為自己的利益奔波的蠅營狗茍之輩偃旗息鼓,只是改變臃腫無效的官僚機構還是不夠的。”看過這篇奏書,唐太宗很是欣賞,不久就封劉洎為尚書左丞。

原文

貞觀十三年,太宗謂侍臣曰:“朕聞太平后必有大亂,大亂后必有太平。大亂之后,即是太平之運也。能安天下者,惟在用得賢才。公等既不知賢,朕又不可遍識,日復一日,無得人之理。今欲令人自舉,于事何如?”魏徵對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人既以為難,自知誠亦不易。且愚暗之人,皆矜能伐善,恐長澆競之風,不可令其自舉。”

譯文

貞觀十三年,唐太宗對侍臣說:“我聽說,太平之后必然天下大亂,大亂之后,天下必然又復歸太平。現在大亂之后不久,國家已走上太平之運。要想國泰民安,只有任用賢才。你們既然不知道賢才,我又不可能全部知道,這樣日復一日,是不可能得到人才的。現在我下令讓人才自我推薦,你們看怎么樣呢?”魏徵回答說:“了解別人的人聰明,了解自己的人明智。了解別人很不容易,了解自己就更為艱難。并且愚昧無知的人,都自以為了不起,時常打擊比自己有才能的人。陛下要人自薦,恐怕會助長世人攀比競爭的不良風氣,我認為陛下不可這樣做。”

原文

貞觀十四年,特進魏徵上疏曰:

臣聞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父不能知其子,則無以睦一家;君不能知其臣,則無以齊萬國。萬國咸寧,一人有慶,必藉忠良作弼,俊乂在官,則庶績其凝,無為而化矣。故堯、舜、文、武見稱前載,咸以知人則哲,多士盈朝,元、凱翼巍巍之功,周、召光煥乎之美。然則四岳、九官、五臣、十亂,豈惟生之于曩代,而獨無于當今者哉?在乎求與不求,好與不好耳!何以言之?夫美玉明珠,孔翠犀象,大宛之馬,西旅之獒,或無足也,或無情也,生于八荒之表,途遙萬里之外,重譯入貢,道路不絕者,何哉?蓋由乎中國之所好也。況從仕者懷君之榮,食君之祿,率之以義,將何往而不至哉?臣以為與之為孝,則可使同乎曾參、子騫矣;與之為忠,則可使同乎龍逢、比干矣;與之為信,則可使同乎尾生、展禽矣;與之為廉,則可使同乎伯夷、叔齊矣。

譯文

貞觀十四年,魏徵上書唐太宗,奏書如此寫道:

我聽說,了解孩子的莫若父親,了解臣子的莫若君主。父親不能了解自己的孩子,就無法使家庭和睦;君主不能了解自己的臣子,就不能治理好國家。國家太平安定,是國君之大幸,是國君任用忠良俊義之才輔佐的結果,如此這般,國家就可以無為而治了。所以堯、舜、文王、武王能名留史冊,他們都有知人之明,使賢才充盈朝廷。舜派八凱管理農耕,制定歷法,讓八元散布教化,使國家內外歸順,建立了赫赫功業。周公、召公輔佐周成王成就一代帝業,美名萬古傳揚。難道唐、虞時設置的掌管四岳諸侯的官吏、舜任用管理天下之事的九官五臣、周武王的十個得力臣子都只是古代的美談,現在再也不會出現那樣的美政了嗎?其實這和陛下對賢才求與不求、用人好與不好有關。為什么這樣說呢?像那些美玉明珠、孔雀翡翠、犀牛大象、大宛的寶馬、西夷國的獒,它們不是沒有手足,就是無情之物,出產在蠻荒的地方,離這里有萬里之遙,但是還是有人源源不斷地把這些東西帶進來,為什么呢?是因為這里的人喜好它們罷了。況且做官的人有著君主授予他們的榮耀,享受君主賜予的俸祿,君主用道義統領他們,他們怎么會不盡職盡責呢?我認為如果大臣孝順,那么就可以把他們當作被孔子、孟子贊揚過的著名孝子曾參、子騫那樣的臣子加以重用;如果大臣忠誠,就可以把他們視作為夏桀忠諫而死的關龍逢和向商紂王以死相諫的比干那樣的臣子而加以提拔;如果大臣講信義,就可以將他們當作今日的展禽、尾聲;如果大臣廉潔,就可以把他們當作伯夷、叔齊。

原文

然而今之群臣,罕能貞白卓異者,蓋求之不切,勵之未精故也。若勖之以公忠,期之以遠大,各有職分,得行其道;貴則觀其所舉,富則觀其所養,居則觀其所好,習則觀其所言,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因其材以取之,審其能以任之,用其所長,掩其所短;進之以六正,戒之以六邪,則不嚴而自勵,不勸而自勉矣。

譯文

然而今天的群臣,很少有潔身自好、才能出眾的人,恐怕是因為朝廷求賢之心不急切,沒有鼓勵勸勉的緣故。如果用公正忠誠去要求他們,用建功立業去激勵他們,讓他們各盡其職,各安其位。處高位則看其舉薦的人,富者則看其養育之人,閑居的人看其所好,學習的人看他的言語,窮困者看其氣節,卑賤者看其德行。量才錄用,觀察他們的言行,任人唯賢,發揮他們的長處,克服他們的短處。用“六正”去勉勵他們,用“六邪”去警戒他們,就會不需嚴厲而使他們自己振奮,不加勸勉而使他們自己努力。

原文

故《說苑》曰:“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邪則辱。何謂六正?一曰萌芽未動,形兆未見,昭然獨見存亡之機,得失之要,預禁乎未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顯榮之處,如此者,圣臣也。二曰虛心盡意,日進善道,勉主以禮義,諭主以長策,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如此者,良臣也。三曰夙興夜寐,進賢不懈,數稱往古之行事,以厲主意,如此者,忠臣也。四曰明察成敗,早防而救之,塞其間,絕其源,轉禍以為福,使君終以無憂,如此者,智臣也。五曰守文奉法,任官職事,不受贈遺,辭祿讓賜,飲食節儉,如此者,貞臣也。六曰家國昏亂,所為不諛,敢犯主之嚴顏,面言主之過失,如此者,直臣也。是謂六正。何謂六邪?一曰安官貪祿,不務公事,與世浮沉,左右觀望,如此者,具臣也,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為皆曰可,隱而求主之所好而進之,以快主之耳目,偷合茍容,與主為樂,不顧其后害,如此者,諛臣也。三曰內實險诐,外貌小謹,巧言令色,妒善嫉賢,所欲進,則明其美、隱其惡,所欲退,則明其過、匿其美,使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四曰智足以飾非,辯足以行說,內離骨肉之親,外構朝廷之亂,如此者,讒臣也。五曰專權擅勢,以輕為重,私門成黨,以富其家,擅矯主命,以自貴顯,如此者,賊臣也。六曰諂主以佞邪,陷主于不義,朋黨比周,以蔽主明,使白黑無別,是非無間,使主惡布于境內,聞于四鄰,如此者,亡國之臣也。是謂六邪。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治。生則見樂,死則見思,此人臣之術也。”《禮記》曰:“權衡誠懸,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圓。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奸詐。”然則臣之情偽,知之不難矣。又設禮以待之,執法以御之,為善者蒙賞,為惡者受罰,安敢不企及乎?安敢不盡力乎?

國家思欲進忠良,退不肖,十有余載矣,徒聞其語,不見其人,何哉?蓋言之是也,行之非也。言之是,則出乎公道,行之非,則涉乎邪徑。是非相亂,好惡相攻。所愛雖有罪,不及于刑;所惡雖無辜,不免于罰。此所謂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者也。或以小惡棄大善,或以小過忘大功。此所謂君之賞不可以無功求,君之罰不可以有罪免者也。賞不以勸善,罰不以懲惡,而望邪正不惑,其可得乎?若賞不遺疏遠,罰不阿親貴,以公平為規矩,以仁義為準繩,考事以正其名,循名以求其實,則邪正莫隱,善惡自分。然后取其實,不尚其華,處其厚,不居其薄,則不言而化,期月而可知矣。若徒愛美錦,而不為民擇官,有至公之言,無至公之實,愛而不知其惡,憎而遂忘其善,徇私情以近邪佞,背公道而遠忠良,則雖夙夜不怠,勞神苦思,將求至理,不可得也。

書奏,甚嘉納之。

譯文

因此,漢代劉向在《說苑》中寫道:“臣子的行為,表現為六正六邪。實行六正則臣子光榮,犯了六邪之罪則臣子恥辱。什么是六正呢?一是有先見之明,在事情未發生之前,臣子能夠預見到事物的存亡得失,使君主免于禍患,永保顯貴,這樣的臣子,是圣臣。二是虛心進諫,勸告君主實行禮義,幫助君主成就善事,避免君主有過失,這樣的臣子,是良臣。三是廢寢忘食,兢兢業業,不斷為朝廷舉薦賢才,用古代圣王為楷模勉勵君主,使他勵精圖治,這樣的臣子,是忠臣。四是明察秋毫,防微杜漸,斷絕禍患產生的根源,轉危為安,使君主整日無憂,這樣的臣子,是智臣。五是奉公守法,不收賄賂,謙讓節制,生活節儉,這樣的臣子,是貞臣。六是國家混亂,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當面指出君主的過錯,這樣的臣子,是直臣。這就是六正。那么六邪是什么呢?一是貪得無厭,不務正業,茍且偷生,沒有立場,這樣的臣子,是具臣。二是認為君主說的話都是好的,君主的行為都是對的,只會阿諛逢迎,討主子歡心,助長君主的逸樂,不顧其嚴重后果,這樣的臣子,是諛臣。三是內心陰險,外表拘謹,巧言令色,嫉賢妒能,要想提拔誰,就只說好的,隱瞞過失;要想排擠誰,就夸大他的缺點,掩蓋他的優點,致使君王賞罰不當,下達的命令又不被執行,這樣的臣子,是奸臣。四是憑著自己的機巧辯才,掩過是非,對內離間骨肉之情,對外制造朝廷混亂,這樣的臣子,是讒臣。五是專權霸道,不可一世,私結友黨,聚斂財富,偽造君主的詔令,以顯貴自居,這樣的臣子,是賊臣。六是用歪門邪道迷惑君主,陷害君主于不仁不義之境,蒙蔽君主,使他不辨是非黑白,因作惡而臭名昭彰,這樣的臣子,是亡國之臣。這就是六邪。如果賢臣有六正的賢德,避免六邪的做法,那么朝廷就會安寧,國家也會太平。生為百姓造福,死后被人追憶思念,這就是為臣之道。”此外,《禮記》說:“秤不會有輕重的差錯,繩子不會產生曲直的錯誤,規矩不會不辨方圓。君主要以禮為范,不可用奸詐的方法誣陷別人。”可見臣子盡忠與否,其實不難辨別。如果朝廷能夠對他們以禮相待,用法來約束,行善的能夠加以褒獎,作惡的能夠處以刑罰,他們怎么會不盡力呢?

朝廷想要提攜忠正善良的大臣,貶斥不賢之臣,已經有十幾年了,但是為什么沒有落實呢?是因為只說不做。表面上行公道,實際上行為不端。水混亂不堪,好壞難以辨別。您自己喜歡的人即使有罪,也不會使之受到處罰;您不喜歡的人即使清白無辜,總會有罪名落到他的頭上。這就是愛他就會使他存活,恨他就會將其置于死地。或者因為小小的過失而忘記其巨大的功勞,因小小的缺點而忽略其良好的品行,所以君主不可以獎賞無功之人,君主的刑罰不可以漏掉有罪之人。賞賜的目的是為了鼓勵善行,刑罰的目的是為了懲治惡跡,從而希望臣子明白正邪忠奸。如果賞賜時不遺漏疏遠的臣子,處罰時不庇護親近的人,做到公平仁義、實事求是,那么邪惡就會無處藏身,善惡自然也涇渭分明。崇尚質實,不慕虛華,觀察官員是否仁厚,不到一個月就會清清楚楚。那些不誠實的臣子,他們的大公無私只表現在言語上而不落實在行動上,這樣的官員是不會為民著想的。您如果喜歡臣子,就對他們的缺點視而不見,厭惡他們就認為他們一無是處,憑個人喜好去親近奸邪的臣子,背離公正之道而疏遠忠臣良將,一旦如此,即使夜以繼日地為政務操勞,對治國仍于事無補。

看過奏書后,唐太宗欣然接受了。

原文

貞觀二十一年,太宗在翠微宮,授司農卿李緯戶部尚書。房玄齡是時留守京城。會有自京師來者,太宗問曰:“玄齡聞李緯拜尚書,如何?”對曰:“但云‘李緯大好髭須’,更無他語。”由是改授洛州刺史。

譯文

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在翠微宮加授司農卿李緯為戶部尚書。房玄齡當時留守在京城任職。有個官員從京城來,唐太宗問他:“房玄齡聽說李緯出任尚書之后,有什么意見呢?”那個官員回答:“只聽到房玄齡說李緯很喜歡留胡子,再沒有其他評語。”唐太宗聽后,便改任李緯為洛州刺史。

解讀

《擇官第七》與前面的《任賢第三》《求諫第四》《納諫第五》等篇都強調帝王在用人方面要任人唯賢,要任用敢于諫諍的賢臣,只不過強調的重點各有側重而已。《擇官第七》在于進一步闡述“致安之本,惟在得人”的思想和具體辦法。“公為仆射,當助朕憂勞,廣開耳目,求訪賢哲。”假如“讀符牒不暇,安能助朕求賢哉?”便體現了唐太宗這一指導思想。為了實施這一原則,唐太宗下令尚書省把細碎的工作都交給左右丞,以掌握好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官吏的選拔和管理。他承認:“朝廷必不可獨重內臣,外刺史、縣令,遂輕其選。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他認為“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秀者惟都督、刺史,此輩實治亂所系,尤須得人”,所以選用官員要講求質量,務求稱職。而在人才問題上,“亂世惟求其才,不顧其行。太平之時,必須才行具兼,始可任用”,太宗與魏徵一致認為“何代無賢,但患遺而不知耳”。

主站蜘蛛池模板: 文水县| 仙桃市| 平利县| 旌德县| 什邡市| 龙胜| 凤庆县| 嘉黎县| 宾川县| 香河县| 神木县| 阳江市| 甘洛县| 宣化县| 民丰县| 新宾| 磐石市| 绥阳县| 集安市| 革吉县| 大石桥市| 太湖县| 吴堡县| 宝坻区| 彝良县| 油尖旺区| 贵溪市| 嵩明县| 普兰店市| 太湖县| 望江县| 调兵山市| 鱼台县| 弋阳县| 五指山市| 兴海县| 嘉祥县| 宜宾市| 深水埗区| 临猗县| 荣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