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1章 昔年昌寺

  • 尤記
  • 曾除
  • 4132字
  • 2019-11-11 16:50:25

文退思搭過尤況腕脈一瞧,臉上凝重之色,忽然轉作一絲厭煩,怨道:“真是上天注定,你我無緣。”

又替尤況運了一陣功,舒緩他胸間之痛。

說道:“你運用內力出掌之時,與我留在你體內的真氣發生沖撞。我的內力深,你之內力淺。好比一滴油,打在湖面上不能相容,卻濺了出去。

“你自身真氣被激蕩而起,反而震傷了筋脈。我的真氣本助你抑制毒性,被你內力一撞,就又把毒引了出來。

“如此看來,我只能教你調息養脈之術,不可授導氣行功之法。

“若是這般,即便你日夜苦練,擁有深不可測的內力,不懂得如何運用,也就只是筋骨稍微要好些,比普通人要耐打耐摔些罷了。”

文退思本料尤況即使天賦異稟,至少也要三五日后,才會身具內力。內功之道,需要經年累月不斷修習,積累儲蓄內力才會日漸強盛。

誰曾想尤況初通法門,即練即有,當真是天縱之才。一時間,震驚、喜悅、惋惜、埋怨等念交集一身,恨不得不遵師兄告誡,立馬收下尤況做個徒弟。

他哪里知道,尤況十數年的孤寂,雖將性子壓抑得古怪沉悶,卻也極易寧靜安神,心無旁騖。

恰恰致虛守靜又是修煉內功的關鍵,練功之人一旦守持不住,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命喪當場。

且內功越是高深,越容易為此所害。尤況天生是塊好材料,再得此便利,無疑更加事半功倍。

便在此時,柳惜回轉,見二人傳功已畢,于是說道山上有間寺廟,可以去討些齋飯吃。

二人均想起適才的鐘聲,文退思忖量尤況的毒勢不宜跋涉,說不得還需在寺中暫住一日,就讓柳惜引路,牽了尤況慢步投寺廟去了。

往山巔不多幾步,便即望見幾片紅瓦,一角黃墻,巴巴地伸出林來。

三人走到廟前,門口懸著一塊牌匾,寫著三個斗大的楷字——清光寺。

寺門敞開,寺內一片寂然。一個穿著舊納衣,約摸二十歲上下的比丘見著三人便來迎客,文退思等都唱了禮。

清光寺內古樹參天,滿地黃葉,風起時紛紛揚揚,煞是好看。

這寺廟不大不小,頗具規模,然而四顧無人,滿目荒涼,漫說拜佛的香客,就是誦經的僧侶也不見有。倘非聽明了有鐘聲,寺中也未見橫生的雜草,任誰也會以為這是一座空寺。

幾人方在禪房坐定,門外即走進一個步履蹣跚,身披大紅袈裟的老禪師前來問訊。

這老和尚正是寺中方丈,法號喚作廣因。

廣因和尚東道一般問了三人來歷,文退思光明磊落不愿說謊,正要直言。尤況卻搶著介紹,文退思是個游方道人,會些醫術,自與柳惜互稱姐弟是江湖兒女,路上不幸染了病,偶得文退思施手搭救一把。

文退思并不喜歡尤況這許多心思,但見他臉上憔悴病容,略又一想,自有武藝傍身尚且九死一生,這兩個小娃娃漂泊江湖,不多些心眼如何能活到今日?

何況自己的身份雖說光明正大,尤柳二人卻是從三江九寨剛剛出逃,不尷不尬。自嘆無能護其周全,此刻焉能為一己之私,復置二人于險境?

廣因和尚聽尤況說話有氣無力,顯是病重之相,不禁口宣佛號,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既對尤、柳小小年紀流落江湖的凄苦身世表示同情,又是暗贊文退思心有慈悲。

文退思稽首道:“貧道欲借貴寺替這位小兄弟略作療養,明日即走,還望方丈大師一定成全。”

廣因道:“道長慈悲,貧僧自當遵命。但有用處,盡管吩咐小徒。若是用藥,弊寺也有火工道人可代為采辦。”

文退思一拍手,笑道:“貧道正需用藥!”當即寫下一張藥方并幾兩碎銀交于廣因,言語上多有感謝。

廣因不識文退思是個急性子,見此情形,還以為事情刻不容緩,一手收下藥方,銀子卻推脫了,只說道:“寺中尚有余錢!”又略微寒暄幾句,道一句相擾便走了。

尤況笑道:“瞧這寺中情狀,我估摸著有人已是奇談,沒想到竟還有香油錢!”

文退思自不會退而深思,但經尤況一挑明,旋即明白他話外之意,說道:“這老方丈的確手足健朗,可是不會武功。此事確實古怪,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不一會兒,那之前引客的和尚捧著飯菜進來,文退思等人答了謝禮。

那小沙彌道:“小僧是廣因方丈的弟子,法號性通。方丈法旨,小檀越治病期間,特令小僧前來服侍,以供道長差遣。”

文退思道:“小師父不必多禮,有麻煩之處,貧道再來相請。”

性通聽后,即向三人拜了一拜,出門去了。

柳惜用過早飯,即在寺中閑逛,留下文退思在房中指點尤況行功逼毒。她自記事以來,未有一日離開過師父師兄。如今事生波瀾,別離已有近十日之久,掛念之思與日俱增。

日前聽韓天佐說道其師穆其全曾往三江九寨要人,結果被楚興龍陷害,事后音訊全無,也不知到底安危如何。尤況猜測師兄卜璋先行回卜家莊搬兵,一路上也吉兇不明,可莫要再出事情。

她本無一日不在牽掛穆、卜二人,只因尤況一路上陪自己閑談解悶,這才稍減思念之情。

如今尤況也遇險中毒,雖得文退思照料,暫無性命之憂,但自己一時沒了說話的人,一腔憂思無可排遣,此際間竟都涌上心來。

原以為文退思武功蓋世,自己托身庇佑,或能早日與師父師兄團聚,哪承想卻兇險更甚。察言觀色,尤況的毒只怕一時半會兒也解不了,自去卜家莊的日子又要押后了。

思念及此,又大大懊惱。若非因為自己,尤況現今還好好的在三江九寨做個小廝,雖不免受些打罵,卻總比這樣丟了性命要強。

古人云:“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

柳惜深作體會,坐在佛堂的臺階上,抬頭呆呆望著飄忽不定的云影,不自覺流下兩行委屈無助之淚。

“女施主可是有心事,不知老衲能否開解?”

柳惜擦了擦眼,仔細一瞧,原是廣因正對自己稽首。強笑道:“我沒什么,讓大師費心了。”

廣因微微一笑,也不多話,自將雙手一拋,一只雪白的信鴿撲騰著飛上了天。

柳惜問道:“那是什么?”

廣因笑道:“哦,是老衲寫給三江九寨楚寨主的信。”

忽似半空里炸響一個悶雷,柳惜身子倏地彈起,瞠大了雙目瞪向廣因。卻見他茫然無知,一副習以為常,理所應當的模樣,不像是要與自己為難。

又見他慈眉善目,微微含笑,像極了殿中泥塑的佛陀。大著膽子問道:“你……你也是三江九寨的人?”

廣因依舊笑道:“老衲是個出家人,豈會再入山寨!只是老衲雖非三江九寨之人,弊寺卻與三江九寨的楚寨主有莫大的淵源。”

柳惜見識既淺,亦素無智計,心想:“和尚自然不會撒謊,可這人究竟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可就難辨了。倘若我給他一時蒙騙,說不得還要害了道長與尤大哥性命。他倆一個江湖經驗足,一個腦子轉得快,還是教他們聽聽,再拿主意!”

又問道:“方丈師父,你在信里寫了什么?”她爛漫無邪,與人無欺,問話自然耿直。

廣因答道:“老衲就只告知楚寨主,你們三位到此借宿,別無它事。”

柳惜心道:“壞了!”也顧不得再理廣因,拔腿直往尤況房里飛奔。

此時尤況已然睡著,文退思正坐在桌旁飲茶照看。柳惜將事情一說,文退思登時火冒,把桌子重重一拍,罵道:“不曾想竟是個賊禿!”一腳踢翻了凳子,跨出門,徑去找廣因的晦氣。

尤況傷痛睡得淺,又被文退思這兩聲驚醒,悠悠地詢問出了何事。柳惜來到床沿照顧,又把前事說了一遍。

尤況道:“每年除夕與楚興龍壽誕,寨中兩次聚會,大小頭領無論如何都要回山。我在寨子里待了七年,上上下下每個人都認得,倒不曾見過這廣因和尚。他說的,未必就是謊話。”

“你不認得他,他卻認得你,豈不是正好暴露了咱們!”

“那也不會!除了本寨的人,別的是不會認識我的。”

“瞧不出來,你尤大頭領的地位,可還不一般呢!”

尤況見她緊要關頭卻還有心取笑,知道在柳惜看來,自己與她已然關系匪淺,心中大有暖意。

笑道:“寨中聚會,我連進廳的座兒都沒有。只能蹲在人群里,跟嘍啰們一起吃喝。咱們一個個聊著廳堂里的人物,指指點點的,他們可顧不著來瞧上咱們一眼。”

柳惜瞧他一本正經地解釋著自己的玩笑話,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見尤況正望著自己,又把頭一低,滲出幾抹胭脂紅在臉上。嘴角悄悄上揚,彈嫩的兩片唇里,一排貝齒將露未露。

人在病中,心靈極是脆弱。只需隨意關心,便要感激涕零。再見到柳惜白玉般一張嬌面,模樣似嗔似怒,時喜時羞,尤況強忍住變化急促的呼吸,唯恐驚擾了情境,只覺整一顆心都要化了。

“哎喲!”尤況突然一聲驚呼。

柳惜便問:“怎么啦?”尤況道:“咱們既未露了身份,想必廣因和尚也只是偶然提及。道長這一去,豈非不打自招?”掀開被子,穿上外衣就要下床去尋文退思。

他雖得文退思傳習內功,又迫去部分毒素,但畢竟功效極弱,毒癥兀自未解。這時下床激烈一動,雙腳即現虛浮,若非柳惜及時攙扶,非要摔倒不可。

二人進了方丈禪房,卻見文退思與廣因相對而坐,正在談偈飲茶。廣因見到尤、柳,忙將二人請入。

文退思爽朗笑道:“柳姑娘,咱們錯怪人家啦!”

原來廣因見柳惜倉惶奔走后,越發覺得不妥,只恐其中有什么關礙,于是便想追去問個明白。這一來,恰好迎上氣沖沖,怒火填胸的文退思。

兩人甫一照面,文退思即用一手分筋錯骨擒拿法拿住廣因的雙腕。

他內心深知,若要作怪,不通武功之人,其手段往往比會武之人更為殘酷狠辣。他們設下諸多陷阱,教人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可使。

活生生被狡詐的陰詭之徒以下流的手法殘害,堪稱英雄好漢最不值、最窩囊的死法。好似楊再興將軍誤走小商河,陷馬淤泥中,一代名將竟被一群無名小卒亂箭射死。

文退思怒道:“你這賊和尚,一面贈飯施藥穩住道爺,一面卻向賊人互通聲氣。你若真刀真槍來干,道爺還敬你是條漢子,就算失手死在你手上,那也是技不如人認栽了!想耍這樣的手段,來陰你道爺,嘿嘿,道爺決饒不得你!”指尖發勁,死死扣住廣因的脈門。

廣因雖被他扣住腕脈,雙臂奇痛無比,但臉上卻不顯半分低賤討饒之色,只輕聲說道:“道長誤會啦,且先息怒,聽貧僧一言。”

“你這老和尚親口所言,女娃娃親耳所聽,有何誤會可言?”

廣因不急不躁,反而笑道:“貧僧不過是個山野和尚,輕易不出寺門,天下沒幾人認得。也不曾立下濟世的功德,以傳揚顯赫的名望。滄海一粟,生死都是小事,輕比鴻毛。

“世上千萬種死法,貧僧之死,可以是天災,可以是人禍,只是卻不能為這莫須有的罪名而死,更不能喪命于道長之手。

“道長除惡揚善原是好意,殺我一人雖不足惜,卻犯了冤陷良人的罪過。那時,道長一世英名盡累我手,貧僧的死,豈不是害苦了一個大大的好人?”

文退思聽了這一席話,猶如雷音在耳。廣因和尚神色凜然,臨死之際,所思所想全然不是為了自己逃脫性命,反而是要維護殺他之人的名聲。且不辨他說的真假,單是這一股氣度,便自不凡。

自古道:“惺惺惜惺惺。”文退思已自生了三分敬意,鐵鉗一般的虎口微松,挺胸后讓了兩步。

廣因和尚竟不活動雙腕,色如平湖不起波瀾,無事人似的雙掌合十,唱一句“阿彌陀佛”,解釋起自家清光寺與三江九寨楚興龍的往事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徐州市| 灵宝市| 叶城县| 鄢陵县| 平南县| 延长县| 石泉县| 石泉县| 郎溪县| 固安县| 吉木萨尔县| 金乡县| 建阳市| 万荣县| 郧西县| 鸡泽县| 西华县| 阳泉市| 三穗县| 辽源市| 丁青县| 射阳县| 黑河市| 兴文县| 双鸭山市| 都兰县| 新建县| 和政县| 沁水县| 扶沟县| 青神县| 和静县| 正定县| 育儿| 三门县| 肥东县| 辽宁省| 田阳县| 宜川县| 潞西市| 临高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