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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對某些報刊的批判

一、撕破“壓迫者”喉舌的畫皮

魯迅在他的戰斗的一生中,不僅和資產階級的軍閥、官僚、政客和他們的御用文人作斗爭,也和一些報刊作過面對面的斗爭。曾經受到魯迅指名批判的報刊,約有二十幾種,其中有《順天時報》《益世報》等帝國主義的,以及和帝國主義有關的報紙;有《中央日報》《時事新報》等四大家族直接掌握的報紙;有《社會新聞》《微言》等文化特務們主辦的報紙;有《醒獅》《國魂》等國家主義派的報紙;有《人言》《現代》等資產階級文丐們主辦的報紙;也有《循環日報》《武漢日報》等一般報紙。他鄙夷地稱呼那些報刊是“屁志”“狗報”,對它們的反動嘴臉,作過深刻的刻畫、揭露和批判。

對于外國人“學了中國人的口氣”辦給中國人看的報紙,即帝國主義在中國創辦的那些中文報刊,魯迅很早就看出它們“居心”的“卑劣”(《華蓋集·公理的把戲》)。指出它們比某些中國人自己辦的報刊,更反對“改革”,更熱衷于“崇拜道學,保存國粹”(《華蓋集·忽然想到六》),更不希望中國有任何進步。他支持1925年北京人民發起的,抵制日本帝國主義機關報《順天時報》的運動。說“它的好惡,每每和我的很不同”,在中國的土地上,決不能“任這樣的報紙跳梁!”

蔣介石上臺后,國民黨反動派一方面對革命的報刊進行反革命的文化圍剿,頒布出版法,實行新聞檢查,加緊迫害;一方面,挾其雄厚的財力和物力,辦起了大量的官報,為他們的反動統治作鼓吹。1934年,全國國統區共有1186種報刊,共中2/3以上是官報。正如毛澤東所說的:“中國反動派只能提出所謂‘以數量對質量’的辦法,來和新文化對抗。就是說,反動派有的是錢,雖然拿不出好東西,但是可以拼命出很多。”(《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對這些以量取勝,多如牛毛,其實并沒有人要看的官辦報刊,如各地的《中央日報》《民國日報》和國民黨上海市政府委員市區黨部委員朱應鵬所辦的《前鋒》月刊,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偵緝隊長兼軍法處長范爭波所辦的《前鋒》周刊和《社會新聞》等之類的刊物,魯迅稱它們是“迷陽聊飾大田荒”。在《偶成》一文中,魯迅還引他的家鄉鄉民不愿看群玉班的戲的故事,對這些報刊作了淋漓盡致的嘲笑:

前清光緒初年,我鄉有一班戲班,叫作“群玉班”,然而名實不符,戲做得非常壞,竟弄得沒有人要看了。鄉民的本領并不亞于大文豪,曾給他編過一支歌:

“臺上群玉班,臺下都走散。連忙關廟門,兩邊墻壁都爬坍。連忙扯得牢,只剩下一擔餛飩擔。”

看客的取舍,是沒法強制的,他若不要看,連拖也無益,即如有幾種刊物,有錢有勢,本可以風行天下了,然而不但看客有限,連投稿也寥寥,總要隔兩個月才出一本(《準風月談》)。

在《上海所感》《寫于深夜里》等文中,魯迅還用大量的事實,刻畫了這些報刊反共賣國的丑惡嘴臉。指出它們對外認賊作父,賣國投降,充當“洋大人的跟丁”(《南腔北調·蕭伯納在上海序》),對內實行“文化圍剿”,為蔣介石的法西斯統治造輿論。對于主編這些報刊的潘公展、朱應鵬、朱大心等人,魯迅告訴大家:他們不過是一伙黨棍、特務、暗探、反動軍官和御用文人:“他們的善于‘解放’(按指屠殺革命者)的名譽,都比‘創作’要大得多”(《二心集·黑暗中國的文藝界的現狀》);他們倚仗官方的權勢,“從指揮刀下罵出去,從裁判席上罵下去,從官營的報上罵開去”(《而已集·革命文學》),表面上似乎是“偉哉一世之雄”,其實是無比的“怯懦”和“殘忍”;他們是“壓迫者”的喉舌,他們所寫的那些個“新聞”和評論,和官府的告示、官僚的通電和法官的判詞一樣,都不過是“壓迫者”的“文學”,是“壓迫者”的官樣文章。

二、揭穿幫閑者的嘴臉

對于《現代評論》《新月》《現代》《人言》《大晚報》等資產階級報刊和主編它們的陳源、徐志摩、梁實秋、楊村人、蘇汶、崔萬秋等一伙人,魯迅著重揭穿了他們的幫閑者的嘴臉。

資產階級報刊慣于用“公正”“客觀”“不偏不倚”等外衣欺世盜名,美化自己,掩蓋他們反動的階級實質。這些報刊也是這樣。《現代評論》吹噓“本刊的精神是獨立的”,只是,“有善惡是非的”“是所有的批評都本于學理和事實,絕不肆口謾罵的”,《新月》宣揚自己的辦報原則是“不妨害健康”的,“不折辱尊嚴”的,是“純正”的、“容忍”的、“穩健”的、“合乎理性”的。對它們的這些自我標榜,魯迅一律嗤之以鼻。他寫道:“丑態,我說。倒還沒有什么丟人,丑態而蒙著公正的皮,這才催人嘔吐”(《華蓋集·答KS君》)。他援引無數的事實,說明這些“公正”的資產階級報刊其實并不“公正”:《現代評論》《新月》的“正人君子們”是明顯地站在段祺瑞、章士釗和后來的蔣介石一邊的。《晶報》《現代》《入言》等報刊對“當局”的禁止刊物,殺戮作家不置一詞,卻一味地“獻檢查之秘計,施離析之奇策,起謠諑兮中權,藏真實兮心曲”(《準風月談后記》);還經常用拿“盧布”“受莫斯科的命令”等莫須有的罪名對革命作家記者進行陷害、誣蔑和侮辱,它們的屁股也是完全坐在國民黨反動派一邊的。它們“自在黑暗中,偏說不知道,替暴君奔走,卻以局外人自居,滿肚子鬼胎,而裝出公允的笑臉”(《華蓋集·并非閑話》),所謂的“公正”,完全是一個騙局。

對那些“自稱‘無槍階級’,而其實是拿著軟刀子”(墳·題記》)的資產階級記者,魯迅也作了深刻的刻畫。指出他們那一伙人不過是一些“雖然是狗,又很像貓,折中、公允、調和、平正之狀可掬”的“巴兒狗”,是“奉主子之命”“發現了這許多奴隸,拿鞭子來抽”的“工頭”(《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之五》);是“在指揮刀的保護之下”的流氓文人;是“自稱超黨派”的資產階級“右派”(《書信·致增田涉》1933年)。

為了欺騙讀者,不少資產階級報刊在幫閑之余,也偶爾在無關緊要處對自己的主子偶刺幾下,擺出一副似乎是平正公允的樣子,這就是所謂的“小罵大幫忙”,是有一點欺騙性的。但是這種手法,騙不了魯迅。他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一分析,立即看穿了他們的鬼蜮伎倆。他把這種騙人的手法形象比喻為“二丑藝術”。指出:所謂“二丑”,或稱“二花臉”,“倚靠的是權門,凌蔑的是百姓”,他們在“冷笑”“嚇唬”“吆喝”百姓之余,“大抵一面又回過臉來,向臺下的看客指出他公子的缺點,搖著頭裝起鬼臉道:你看這家伙,這回可要倒霉哩!”“這最末的一手,是二丑的特色”,其目的在于“當受著豢養,分著余炎的時候,也得裝著和這貴公子并非一伙”(《二丑藝術》)。在前引的文章中,魯迅進一步指出,只要有“權門”,有“惡勢力”,就一定會有“二丑”和“二丑藝術”。對于他們只要多觀察觀察,就能識別出來。“我們只要取一種刊物,看他一個星期,就會發現他忽而怨恨春天,忽而頌揚戰爭,忽而譯蕭伯納的演說,忽而講婚姻問題,但其間一定有時要慷慨激昂的表示對于國事的不滿;這就是用出末一手來了”(同上)。

在發表在《語絲》《萌芽》等刊物上的雜文中,魯迅還根據確鑿的材料,揭發了某些資產階級報刊“討得官僚津貼或銀行廣告費”的事實,揭穿了這些報刊收受賄賂,為人幫閑,卻“仍都自稱為公論”的內幕(《華蓋集·不是信》)。

當《新月》派的梁實秋跳出來分辯說:“我還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誰,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帶著幾份雜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還許得到幾個金鎊或盧布的賞賚呢”時,魯迅嘲諷說:“這正是‘資本家的走狗’的活寫真”。因為,“凡走狗,雖或為一個資本家所豢養,其實是屬于所有的資本家的,所以它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不知道誰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見所有闊人都馴良的原因,也就是屬于所有的資本家的證據”(《二心集·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

30年代以后,《現代評論》《新月》的骨干們,紛紛由“政府”的“諍友”進而為國民黨反動政權的新貴。主辦《現代》和《新上海半月刊》的“第三種人”和“改悔的革命作家”們也紛紛“坐上了檢查官的椅子”。證明了魯迅分析的正確。同時也證實了它們一伙確實是資產階級的幫閑和幫兇。

曾多次發表過張春橋、江青文章的資產階級報紙《大晚報》和它的種種表演,魯迅也作過揭露和批判。《大晚報》創刊于1932年,起初是研究系的報紙,后來為孔祥熙所收買,在“九一八”以后到魯迅逝世以前的這一段時間,是蔣介石的不抵抗主義和“先安內后攘外”政策的鼓吹者。在崔萬秋的主持下,它的副刊《火炬》《辣椒和橄欖》是某些反動文人向魯迅進行文化圍剿的重要陣地。魯迅說過:“只要看一看就知道,在我的發表短評時中,攻擊得最烈的是《大晚報》。”(《偽自由書后記》)張春橋就是這家報紙的一個打手。江青也用藍蘋這一名字在這個報上發表過《在垃圾堆上》等三篇文章。魯迅在《以夷制夷》《止哭文學》《三月的租界》等文中,對《大晚報》的這種充當反動派幫兇的卑劣行徑,作過嚴肅的批判。指出它的《火炬》沒有幾絲毫光,充量至極也不過照出了他們自己的“真實的嘴臉”(《偽自由書·案語》)。它的《辣椒和橄欖》,不過是給人民以“一點爽利和慰安”的“鴉片”。其目的不過是給人以“一辣而不死,‘制止他討厭的哭聲’,靜候著拔都元帥”的精神上的毒藥。它的作者們裝出一副“正確或公平”的樣子,其實是在向國民黨反動派“獻媚”,或替他們“繳械”(《三月的租界》)。它所自我標榜的“既非‘商辦’又非‘官辦’”,當然“在報界里很難得”的,但也正如“吸風飲露,帶了自己的家私來給社會服務的志士”在世界并不存在一樣,只不過是騙人的鬼話而已。(《偽自由書·后記》)

三、辨所謂“言論自由”

言論自由是有階級性的,在階級社會里,有資產階級的言論自由,就沒有無產階級的言論自由,否則反是。

但是資產階級國家卻吹噓他們給“全民”以言論自由,資產階級報刊也喜歡標榜在他們那個社會里所有的報刊都享有充分的言論自由。魯迅對他們的這些鬼話作了有力的揭露和批判。

魯迅當他還是一個激進的資產階級的革命民主主義者的時候,對資產階級所鼓吹的“言論自由”這一口號是曾經向往過的。1912年,資產階級的臨時政府頒布《臨時約法》,宣布“人民有集會結社論出版自由”,他是擁護的。1912年1月他在給《越鐸日報》寫的《越鐸出世詞》中,就揭示這個報紙的宗旨是“抒自由之言議,盡個人之天權,促共和之進行,尺政治之得失。”同年11月在給紹興《天覺報》的賀電中,也提出了“敬祝天覺出版自由”的祝愿。

但是事實告訴他,所謂的言論自由不過是反動統治階級騙人的鬼話。他們自己倒是有充分的言論自由,多如牛毛的官報、半官報,滿天飛的通電和文告,一個勁兒地向讀者灌輸,不管你是否愿意,至于勞動人民,革命的知識分子,則完全被剝奪了發表言論的機會。他自己在北洋軍閥統治時期就親身體驗過這種言論受禁錮的痛苦,由“莫談國事”,到“連發表思想都要犯罪,講幾句話也為難”(《熱風·來了》)。稍有言談,就得準備“鉆網”——鉆“政府”已經張起來的“壓制言論的網”(《兩地書》)。每一執筆,都感到立論的困難。

蔣介石上臺后,搞兩面手法:一方面,頒布惡出版法實行報刊檢查制度,禁錮言論;一方面,在《憲法草案》中寫進“言論自由”的詞句,發布“對新聞事業人員應切實保護”的通令,假惺惺地致電全國各報館,鼓勵昌言,征求“盡情批評”(1929年12月27日)。但是,經過大革命的洗禮,被反革命的屠殺驚得“目瞪口呆”的魯迅,不再相信這一套騙人的鬼話了。所有這些兩面派的手法,在魯迅看來,都不過是“黑暗的裝飾”是“人肉醬缸上的金蓋”,是“鬼臉上的雪花膏”(《夜頌》,1933年6月8日《自由談》)。

事實證明,魯迅的觀察是正確的,蔣介石的反動統治比中外歷史上任何一個暴君的統治都更為黑暗。蔣家王朝對言論和新聞出版事業的禁錮,只有法西斯的希特勒和專制的阿拉伯皇帝才差可擬比(參看《準風月談·華德焚書異同論》)。正因為如此,當《中學生雜志》向魯迅提出“假如先生面前站著一個中學生,處此內憂外患交迫的非常時代,將對他講怎樣的話,作努力的方針”的問題的時候。魯迅的回答是:“編輯先生:請先生允許我回問你一句,就是:我們現在有言論的自由么?假如先生說‘不’,那么我知道一定也不會怪我不作聲的。假如先生竟以‘面前站著一個中學生’之名,一定要我說一點,那么,我說。第一步要努力爭取言論自由。”(《二心集·答中學生雜志社問》1932年)

在國民黨反動派加強對報刊的控制的情況下,不僅革命的進步的報刊被迫停刊,一些資產階級的報刊也受到了打擊和壓制。例如,《新月》月刊,就曾經遭到過沒收,新月社北京分社遭到過查抄,不少托派、叛徒、第三種人和資產階級色情文學家的某些作品,也都遭到過查禁。這是怎么回事?魯迅的分析是:(1)這些報刊和辦報人,實際上是焦大式的人物,它和他們是忠于“賈府”的,偶有非議,也是為“賈府”好,意在補天而不是革天;(2)它和它們的所以受到處分,“并非反動”,只不過是由于奴主之間有些“隔膜”,做奴才的“越俎代庖”,“不識諱忌”,說了些不合主奴之分的沒大沒小的話;(3)它和他們最終還是得到主子的寵愛的。魯迅的分析,部分地闡明了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一書中所提出的下列論點,即:資產階級的政治代表人物,為了實現其權力欲,也會對本階級的報刊和記者采取某種壓制措施,但他們之間的根本利害是一致的。

魯迅在他戰斗的最后10年,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禁錮言論和第三種人等的為虎作倀,十分痛恨,寫過很多文章和他們進行激烈的斗爭。他曾經準備寫一部《圍剿十年》,來記錄反動派對他的包圍封鎖,還曾經打算把他1934年和叭兒們斗爭的雜文集定名為《狗兒年雜文》(1934年是甲戌年)。他深信人民大眾總有一天要起來沖破反動派所設置的壓制言論的重重羅網,“蒙蔽是不能長久的,接著起來的又將是一場血腥的戰斗”(《且介亭雜文集·中國文壇的鬼魅》)。

四、駁“有聞必錄”

“有聞必錄”是中國資產階級記者慣用的一句“口頭禪”,歷史悠久,可以上溯到前清。這句口號是有欺騙性的,其欺騙性在于用貌似超然客觀的不負責任的態度和自然主義的手法來掩蓋報刊及其記者的傾向性。

魯迅認為凡表觀總有傾向,總有選擇,絕對的自然主義是沒有的。“譬如畫家,他畫蛇,畫鱷魚、畫龜,畫果子殼,畫字紙簍,畫垃圾堆,但沒有誰畫毛毛蟲,畫癩頭瘡,畫鼻涕,畫大便”(《且介亭雜文末集·半夏小集》)。報紙上的報道也是這樣,實際上并不是所有的新聞都報道了出來。即如1931年2月7日夜或8日晨的左聯五烈士的被殺,“上海的報章都不敢載這件事,或者也許是不愿,或不屑載這件事”(《南腔北調·為了忘卻的紀念》);1933年9月世界反對帝國主義戰爭委員會遠東會議在上海召開,魯迅在會上被選為主席團名譽主席,但有關這個會議的“各種消息,報上都不肯登,所以在中國很少人知道”(《書信·致肖軍肖紅》1934年),可見所謂的“有聞必錄”,是虛偽的、虛假的。實際上,“它是有選擇的,有作用的”(《且介亭雜文二集·論人言可畏》)。此外,對資產階級報刊以“有聞必錄”為名進行的那些不負責任的報道,魯迅是很反感的。他認為這種報道,“在強者是毫不要緊的,只消一封信,就會有正誤或道歉接著登出來”。對于弱者,對于那些沒有“機關報”給自己當喉舌的人,則可能造成很大的傷害。當著名電影演員阮玲玉由于資產階級報刊對她的婚姻上的不幸,進行所謂“有聞必錄”的其實是大肆渲染的報道,使她感到“人言可畏”而自殺的時候,魯迅的同情是在阮玲玉一邊的。在《論“人言可畏”》一文中,魯迅替受害者申訴道:“她被額外的畫上一臉花,沒法洗刷。叫她奮斗嗎?她沒有機關報,怎么奮斗;有冤無頭,有怨無主,和誰奮斗呢?”他認為阮玲玉的死,“和新聞記者有關”,以所謂“有聞必錄”或“并無能力”為自己辯解,“都不是向上的負責的記者所該采取的”態度(《且介亭雜文二集·論人言可畏》1935年)。

五、斥資產階級報刊的造謠

魯迅痛恨資產階級報刊的造謠,認為造謠是“鬼蜮的手段”,是“畜類的武器”(《華蓋集·并非閑話》)是“殺人不見血的武器”(《南腔北調·謠言世家》)。其目的,在于欺騙群眾,使“糞便增光,蛆蟲成圣”(《華蓋集·并非閑話》),使他們所壓迫的人受到傷害。報刊而至于靠造謠過日子,完全是它所屬的階級在政治上虛弱的表現。他在自己的戰斗一生中,和北洋軍閥、國民黨反動派的御用報刊,和“正人君子”、叛徒、特務們的報刊的造謠活動作過尖銳的斗爭,對它們的恐嚇、煽動,中傷和誣陷,作過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魯迅指出,封建軍閥和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下的中國,完全是“撒謊國和造謠國的聯邦”(《集外集從拾遺·來信》)。為了從輿論上維護他們的反動統治,他們的報紙和他們所間接控制的報紙。在“撒謊”和“造謠”上,無所不用其極。通常的做法,是“驅使著真偽雜糅的記事”(《偽自由書·后記》),抓住一點事實,制造“一些謠言”。更多的情況則是完全的虛構。“一·二八”前后上海資產階級報刊上所刊登的“我方飛機”從蘇州、廣州出動的消息和長沙共產黨對商人實行酷刑的消息就都是虛構的。魯迅在所寫的雜文中曾經對這些完全子虛烏有的謠言作過揭發,戳穿了他們的畫皮,使“造謠的和幫助造謠的,一下子都顯出本相來了”(《二心集·再來一條“順”的翻譯》)。

在長期和資產階級報紙打交道,對它們進行了認真的觀察以后,魯迅得出了一個結論:“中國的報紙上看不出實話”(《南腔北調·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斗》)。他有一個經驗:對資產階級報刊上的有些報道,只能反看。在《推背圖》一文中,魯迅提出了他的“正面文章反看法”,并舉出“近幾天報章上記載著的以下‘要聞’”為例,說明這些文章都只能反著看,才能得其真:

“一、××軍在××血戰,殺敵××××人。

二、××談話,決不與日本直接交涉,仍然不改初衷,抵抗到底。

三、芳澤來華,據云系私人事件。

四、共產黨聯日,該偽中央已派干部××赴日接洽。”

雖然反看起來,未免“太駭人”,但卻是事實。魯迅對當時蘇區紅軍幾次反圍剿戰斗情況的了解,就都是采用這種辦法通過那些極盡欺騙歪曲、誣蔑之能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式的報道,從反面“辯別出一些真實的情況來”的(參看馮雪峰《回憶魯迅》第97頁)。

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魯迅本人也是資產階級報刊經常造謠的對象。有的屬于人身攻擊,如1925年北京的幾個報紙謠傳魯迅在要求關稅自主的示威游行中被打落兩個門牙;1934年上海、天津、東北幾個報紙哄傳魯迅因患腦膜炎住院;有時還“禍延孩子”和“賤內”,連海嬰和許廣平也受到攻擊。有的則是在政治上的誣陷。或妄傳魯迅拿了蘇聯的“金盧布”;或捏造魯迅給高爾基的創作生活40年發了祝賀電,或謠傳魯迅是“紅軍領袖”,已經“被捕”和“已經刑訊”:或誣指魯迅是“日探”,是“漢奸”,甚至捕風捉影地說什么魯迅已“逃往青島”“已往日本做‘順民’去了”,等等(《書簡·致肖軍》)。這些謠言,或者是迎合某些人的意旨,給他們以“快意”;或者是惡意中傷,“以圖構陷”。對這些飛揚而來的“可鄙”“可惡”的謠言,魯迅對付的方法:第一,是不予理睬。因為“倘使一一注意,正中其計”(《書信·致竇隱夫》1934年),只是在順便中“偶刺之”(《書信·致鄭振鐸》)1934年)。第二,是要研究。研究造謠者在報刊上進行造謠的手法,和他們的“狐鼠鬼蜮伎倆”(《書簡·致臺靜農》1933年)。魯迅說:“我就是常看造謠專門雜志之一人,但看的并不是謠言,而是謠言作家的手段,看他有怎樣出奇的幻想,怎樣別致的描寫,怎樣險惡的構陷,怎樣躲閃的原形。”(《準風月談·歸厚》)在這方面,“造謠專門雜志”確實是很好的反面教材。可惜的是多數報刊的造謠手法并不高明,它們“大抵沒有這樣的才能,作者在謠言文學上,也還是‘濫竽充數’”(同上)。倒是研究造謠者的“思想和行動”方面,它們是可靠的。因為“謠言這東西,卻確是造謠者本心所希望的事實,我們可以借此看看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行動”(《華蓋集續編·無花的薔薇之三》)。第三,是提高警惕,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魯迅深深知道,“眾口鑠金,危邦宜慎”。在北洋軍閥和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下的舊中國,“謠言也足以謀害人的”(《書信·致韋素園》1931年)。所以,當特務們辦的小報以《驚人的重要新聞》為題,報道了捏造的“魯迅被捕”的謠言以后,魯迅認為是一種信號,就“不住在舊寓里了”(《書信·致李小峰》1931年)。

盡管資產階級報刊上謠言如云,魯迅是蔑視它們的,是不相信它們能夠成大事的。他認為任何謠言都經不起事實的甄別。即如上海一些資產階級報刊所時時捏造的某某“主張無產階級文學”的作家拿了“蘇俄的盧布”的謠言,有時連盧布的數目也登了出來了,“但明白的讀者并不相信它,因為比起這種紙上的新聞來,他們卻更切實地在事實上看見只有從帝國主義國家運到殺戮無產者的槍炮”(《二心集·黑暗中國的文藝界的現狀》1931年)。因此,多數的謠言“只能作報銷,在實際上很少功效”(《且介亭雜文二集·后記》1935年)。那些“謠言世家的子弟”們,也是很少有好下場的。

六、析資產階級報刊上的廣告

魯迅自稱是一個“愛看廣告者”,對經常訂閱的幾份資產階級報刊上的廣告,看得很細心。《語絲》的一個讀者從江西寄給他一束廣告剪報,他很贊賞,立即加上編者按語,以《剪報一斑》為題,在《語絲》上全文發表。魯迅所以“愛看廣告”,是因為報刊上的那些廣告能夠幫助他了解國民黨統治下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人情世態,和幫助他擷取觀察和批判那個世界的第一手材料。

另外,他還有一個經驗,就是只要看看一個刊物登了那些廣告,就可以大體上看出這個刊物的性質。“‘正人君子’們所辦的《現代評論》,就會有金城銀行的長期廣告。南洋華僑學生所辦的《秋野》上,就能見‘虎標良藥’的招牌。雖是打著‘革命文學’旗子的小報,只要有那上面的廣告大半是花柳藥和飲食店。便知道作者和讀者、仍然和先前的專講妓女戲子的小報的人們同流”(《三閑集·我和語絲的始終》1929年)。不僅敏銳地看到了報刊通過其所登的廣告反映出來的它對某一資本家財團在經濟和政治上的依附關系,也看到了它們之間在精神和思想文化上的一致。

魯迅對資產階級報刊上的那些花樣繁多、故弄玄虛、聳人聽聞、欺騙讀者的廣告,是很反感的。對于那些以文章或新聞形式出現的變相廣告,也十分討厭。1931年10月25日的《申報》副刊上出現了一篇注明是“蘇民自漢口寄”的通訊。其中說到這位“蘇民”因為長期生病,當不了義勇軍,非常遺憾,他的上海朋友知道后,“竟以靈藥一裹見寄。云為培生制藥公司所出益金草,功能治肺癆咳血,可一試之”,等等。一試之后“則咳果止”,健康也恢復了,于是乎可以“身列戎行”。“滅此朝食”“一展平生之壯志”了,云云。魯迅在《沉滓的泛起》一文中引了這段文字,嘲諷地指出:這那里是什么通訊?“不必是文學青年,就是文學小囡囡也會覺得逐段看去,即使不稱為‘廣告’的,也都不過是出賣舊貨的新廣告”。其目的是為了趁“國難聲中”“將利益更多地榨到自己的手里”。對資本家在宣傳上的不擇手段和資產階級報刊對資本家的錢袋的依附,都作了有力的揭露和批判。

從以上的認識出發,魯迅嚴格控制自己所編報刊上的廣告,拒絕收登那些名不副實的商業廣告和不負責任的醫藥廣告。他的著作交給出版商出版,也必以書中的“廣告須先給我看一遍。加以改正”,作為先決條件(《書信》第38頁)。他和《語絲》經理人李小峰的破裂,以及最后的辭去《語絲》主編。和《語絲》脫離關系,主要的原團之一就是和李小峰在收刊廣告的內容上有分歧。對于自己所編報刊的出版廣告,魯迅也力主慎重。反對浮夸。他鄙薄邵洵美、高長虹之流在廣告中把他們自己所編的刊物吹捧為“輿論界的新權威”,和加“假冠以欺人”的做法。嘲諷說,似乎“一看雜志的廣告,作者就個個是文豪。中國文壇也真好像光焰萬丈”了(《準風月談·商定文豪》)。斥責這種做法是“輕薄卑劣,不成人樣”(《兩地書》)。他歷來主張辦刊物“不要貼大廣告。卻不妨賣好貨色”(《書信·致聚仁》1934年)。《莽原》出版前,邵飄萍代擬了一個廣告,在《京報》上登了出來,他覺得過于“夸大可笑”,就另擬了一個“硬令登載”“不許改動”(《兩地書》)。刊登在《國民新報》上的《莽原》半月刊出版廣告,也是魯迅親自擬的。這些廣告不夸大、不自吹自擂、完全是實事求是的介紹,體現了對讀者負責的精神,和那些華而不實聳人聽聞的、當時一般報刊上的廣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七、嗤資產階級報刊的低級趣味

魯迅在一些文章中。對當時資產階級報刊上的低級趣味,也作過深刻的揭露和批判。他認為這些所謂的“趣味”。其實都是毒害人民的精神腐蝕劑。他經常告誡青年讀者,要提高警惕,抵制這種腐蝕。

魯迅斥為低級趣味的主要是當時報刊上的以下幾類文字:

一種是見于某些大報副刊和《禮拜六》《紅玫瑰》《長春》《快活》等他稱為“笑瞇瞇的期刊”上的一些無聊作品。這些刊物的主持者,都是所謂的“洋場才子”。他們“聞雞生氣,見月傷心”,所寫的大抵是一些卿卿我我顧影自憐的言情小說和互相唱和喋喋不休的舊詩詞。魯迅在小說《高老夫子》中所虛擬的那份《大中日報》上的一些來稿,也正是這一類作品。

一種是被資產階級記者們“鋪張揚厲起來”的獵奇式的社會新聞,如“某闊人如何摸牌,某明星如何打嚏”(《準風月談·幫閑法發隱》)和“某將軍飯量,某先生的體重,蜈蚣精和人面蛇”(《且介亭雜文·隨便翻翻》)之類。其特點是“無論怎樣慘事,都要說得有趣——海式的有趣”(《集外集拾遺·某報剪注按語》)。

一種是有意識地在“女士”們身上做文章。新聞中一碰到女性,就“發揮才藻”,大肆渲染。畫刊上除了大人先生們之外,也一定以女性為中心。

魯迅認為資產階級報刊上的這些被認為是符合他們的“趣味性”的文字,“那無聊,無恥與下流”“是世界上不可多得的”(《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他指出資產階級報刊之所以熱衷于刊載這些東西,除了供資產階級的“市儈們”和“少爺們”消閑之外,還有為反動的統治者幫閑的目的。“但他的幫法,是在血案中而沒有血跡,也沒有血腥氣的”(《準風月談·幫閑法發隱》)。其手法或者是“收羅廢料”“裝進讀者的腦子里去”,使他們滿腦子奇聞逸事,再也擱不下別的東西;或者是用“開心”和“打諢”“將人們的注意拉開去”,轉移他們對重大政治問題的注意,使人世“完結在這些歡迎開心的開心的人們之中”(同上)。魯迅呼吁人們不要小覷了資產階級報刊在這方面的消極作用。他沉痛地指出:“中國民族的心”,有些是早已經被這一類“幫閑之輩”征服了。“在南方呢,恐怕義軍的消息,未必能及鞭斃土匪,蒸骨驗尸,阮玲玉自殺,姚錦屏化男的能夠慫動大家的耳目罷?”(《且介亭二集·田軍作“八月的鄉村”序》)

魯迅對林語堂主辦的《論語》《人間世》等專門提倡“幽默”“性靈”“閑適”的刊物,也作過尖銳的批評。《論語》創刊于1923年,《人間世》創刊于1934年,是封建文化買辦資產階級文化的一雙孿生子。《論語》初創時,魯迅由于“老朋友”的關系,曾經給予過支持。為這個刊物寫過《由中國女人的腳推定中國人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學匪派考古學之一》《學生和玉佛》等文章。希望引導這一標榜“幽默”的刊物,走向“對社會的諷刺”一邊。但是未能如愿。當《論語》《人間世》死抱住“幽默”不放,一個勁兒地刊登《蘇秦吃咸蛋的故事》和《中國究有臭蟲否》之類的所謂幽默文章,“牛角尖”鉆得“滋滋有味”,拖也拖不出來時,魯迅才斷然和他們決絕。事實上這兩個刊物都并不“閑適”,《論語》第2期就發表過《馬克思風》一文,諷刺和誣蔑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人間世》也譯載過宋美齡在外國雜志上發表的攻擊工農紅軍“殺人放火”的文章。他們所標榜的“幽默”,不過是“將屠戶的兇殘,化為大家的一笑”(《南腔北調·論語一年》),其目的仍然是在讀者身上注射“麻醉品”,解除他的思想武裝。魯迅在給朋友的信里說的很明白,“專讀《論語》或《人世間》一兩年,而欲不變為廢料,亦殊不可得也”(《書信·致鄭振鐸》1935年)。

出于愛護,魯迅也經常勸告他所支持的進步報刊“存學者的良心”,不要受資產階級報刊的影響,追求庸俗的趣味。《猛進》主編徐炳昶想辦通俗小報,魯迅一方面表示贊同,一方面也告誡他一旦辦了起來,切勿刊載“皇帝何在,太妃安否?”之類的無聊新聞,像坊間出版的黃色小報那樣。左聯的《文藝新聞》向他征求意見,魯迅對它所刊登的國內外文藝通訊很贊賞,但對它所刊載的“誰在避暑,誰在出汗”、某外國作家“被打了一個嘴巴”之類的逸聞,卻作了誠懇的批評。認為有的是“沒有也可以”,有的則是“簡直可以不登的”(《集外集遺·我對于“文新”的意見》1932年)。

從以上魯迅對資產階級報刊的批判中可以看出魯迅完全懂得報刊作為輿論工具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在新聞戰線上,他敢于斗爭,也善于斗爭。特別是由于從舊營壘中來,情況看得比較分明,他對資產階級報刊的反戈一擊,是深中肯綮的,是值得我們很好地學習的。

(1977年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新聞專業起草的講課提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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