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看見的是……
20世紀以降,信仰“小說反映社會,反哺人生”論調的創作者和批評者常以帝俄時代的偉大小說家為嚆矢巨擘,且舍之即非小說藝術之高峰。這一類的論調嘗多以小說中所揭橥的信仰、所展現的悲憫、所輸布的關懷、所維護的正義為小說美學甚或境界的準繩,實則無異于緣木求魚、刻舟求劍了。
扎米亞京入獄前一年,契訶夫(Anton Chekhov,1860—1904)逝世,得年四十四歲。早在契訶夫二十八歲的時候所寫的《燈火》結尾處便曾強調:“世事一無可知。”在他的一封信里,也清楚地表示:“藝術家不應當自己作品人物的裁判官,應該做個公平的證人。”“寫東西的人——尤其是藝術家,應該像蘇格拉底和伏爾泰所說的那樣,老老實實地表明:世事一無可知。”
世事一無可知。這可不是一句什么含混的話,也無須以謙遜標之簽之。小說家若能三復斯言,當可以串證扎米亞京那番“狂人、隱遁者、異端者、幻視者、懷疑家、反抗者”的話,這些人的作品僅僅能以這些人的作品自律,這些人也同樣喪失了“律人”的資格。
陀思妥耶夫斯基給米海爾的那封信上還這樣寫著:“我身體里面還有著我的心,以及同樣的肉與血。也能愛,能受苦,能希望,能記憶,而且這畢竟是生活。On voit le solei(看見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