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燕子受到保護,為什么?
《伊索寓言》的成人讀者便可以有更多的世故經驗去懷疑:當一則寓言所指涉的寓意是如此可移易甚或可反轉的時候,我們又如何將之視為一種教訓或真理的載體?或者,寓言結尾處的寓意部分——也就是一再以“這個故事說的是……”形式所帶出的那段話——只不過是寓言作者或編者為了讓一個現實世界中無法存在的荒怪故事(如:狐貍請鸛鳥吃飯、青蛙想和牛比試身軀大小等)能夠和現實世界容有較多的“意義上的聯系”而設計的言說而已。換言之,寓言的作者或編者發現:寓言必須有寓意(如:這個故事是說眼光看得遠的人可以幸免于難。《燕子和其他的鳥兒》),唯其透過了寓意所傳達的教訓功能,人們才不會去計較狐貍怎么請鸛鳥吃飯,而青蛙又如何向牛看齊。在這里,寓意未必要表述一個真理,它的存在即是讓讀者承認荒怪故事因具備了意義而擁有了正當性而已。試想那個《燕子和其他的鳥兒》的故事罷——
槲寄生草發芽了,燕子擔心這種草對鳥兒有害,就集合所有的鳥兒,要大家合力把槲寄生草從橡樹上砍掉,如果沒有能力這么做,就到人類那里去,請求他們不要用槲寄生草做粘膠來捕捉鳥兒。鳥兒都笑燕子胡說八道。于是燕子只好自己到人類那里去請愿。人類認為燕子很有智慧,就留下燕子和人類住在一起。從此以后,其他的鳥兒都遭到人類的捕捉,只有燕子受到保護,并且可以安心地在人類的屋檐下筑巢。
這個故事的寓意果真只是“眼光看得遠的人可以幸免于難”嗎?還是“眼光看得遠的人注定將背棄同類”?還是“眼光看得遠的人注定將出賣同類間的秘密,依附較高的權力”?還是“人類欣賞能出賣同類間的秘密以依附較高權力的物種”?還是“神欣賞眼光看得遠且能背棄同類、出賣同類間秘密以依附較高權力的人”?這些看來似乎既不更接近也不更遠離真理的寓意還可以無限延伸、擴充;它們所帶來的教訓未必比伊索原先的高明或者遜色。歸根結柢:伊索寓言的寓意也無所謂正確或謬誤,寓意只是一個符號學上的需要——有了寓意,寓言似乎是找到了靶位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