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塊拼圖
謂之零落錯亂,乃是基于一項現象面的事實:文明史不只是一套加法計算出來的。正如人們無從斷言,在政治或經濟上,我們所置身的20世紀末、21世紀初是不是人類歷史上最好的時代,人們也同樣無法斷言,當代的小說是否已超越了前人的成就。越來越細膩的許多比較研究、影響研究、類型研究、主題研究的探索反而經常告訴我們:在小說這個體制的發展過程之中,某人某作其實是某人某作的遺緒,某件諸元其實是某作諸元的脫胎。關于小說的諸般理論倒像是要宣稱:小說史之形成自有一套減法。不能承認這套減法確乎存在,便無法正視小說史的零落錯亂。而所謂零落錯亂,簡單一點來說,就是指小說絕非后出而轉精、益學而漸巧,有一定向而線性的進化。相反地,小說史上不擇期亦不擇地而出的經典作品之間,卻常出現漫長的停滯、衰退、縮減、逆變。無以計數的小說作品從未依據任何一條自然律法或科學法則推擠堆疊、迎向(或造成)某一高峰,由小說所構成的文本世界更是一片龐然的混沌。所謂“小說的體系”或“小說的理論”幾乎可以被視為一矛盾語。
然而,這一片混沌必有可解之途。就像盧梭論教育之初所感知的頭緒萬端一般,他甚至開宗明義地暗示(人為的)教育之不可能(“無論何物,出于自然的創造都是好的,一經人手就弄壞了”),但是盧梭畢竟完成了他的教育論。推測他“沒有次序”“不大連貫”的書寫之始,心中也只有整個體系的第一塊拼圖——依循自然。試圖為小說的混沌世界摸索出一個體系的可能性亦復如此。這里的第一塊拼圖是:另類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