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這就是屬于我自己的一個“失落的國度”。恰可以散原老人這第二首《滬居酬乙盦》的頸聯況之:“帶霜瘡雁橫窮海,刷夜生駒失故閑。”怪不得在迢迢的法蘭克福夜街上,我會驀然想起他的詩句,想起沈曾植,想起梁山舟和錢泳。他們的藝術實踐與反省硬是一代又一代地褪色,一代又一代地寥落;許多應該發明或應該闡揚的疑惑與課題,就無聲無息地消歇、隕滅,再也不被后世的創作者提及。
身為一個自覺還算作家的我,或許也還沒到“失國”二字所比擬的那樣觸目驚心的地步,不過,一點兒也不夸張地說,我在創作之余窮發議論,多少有一種心理上的自我補償。畢竟,和那些論詩而不寫詩、論字而不寫字、論小說而不寫小說者,或者是作詩而說不得詩、作字而說不得字、作小說而說不得小說者,我是很難“商量培養”得什么的。即使是多心多事,我也總覺得我對于詩和書法的體會,是不得已而“證神于圖中”地反映出我對小說的省思;反過來說亦然:我對于小說的體會,或許也不得已而“證神于圖中”地隱喻了我對詩和書法的解悟。它們總是一個整體。
志怪之人,或許不應該對造化之理性奢望太多,畢竟“天雨粟,馬生角”事屬自然;而自然,是一切荒怪豐足事物的淵藪,作者的呶呶之論、洶洶之言,可能也只是一個多余的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