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5月23日 一場意想不到的風波

為了與劉氏這家“中上經濟水平”的農戶作一比較分析,想在村里找一家“富戶”、一家“貧困戶”分別計算他們的全年收支狀況。老劉說:“如今發了財的都怕露富,請來也不會實說。村里人都知道這幾家發了財,但誰也不知他們到底發了多少財。”那個娶了癡呆女人的戶主,是老劉的“本家”,時值農閑,一請便到。

劉某,現年55歲,中等身材,很是憨厚,妻子32歲,是個癡呆女人,什么事也不會做,但會生孩子。長女已11歲,剛上小學,次女二三歲,屬于超生,但隱瞞未報戶口。村民將此類孩子叫做“黑孩子”,當然也不分配承包地。全家耕種4.5畝承包地,一家生活全賴于此。“皇糧”雜稅與村民一樣繳納,并無減免。

一、小麥收入。

(一)一畝小麥的物資投入。

種子40元(也是在鄉種子公司換的良種,但比老劉少10元)。化肥80元(只施70斤左右尿素,為了省錢,沒有施磷肥,盡可能多用一點農家肥。這樣比老劉節省20元)。農藥38.7元(他說是上面發的農藥,農藥費從上繳的“皇糧”中扣除,所以不知道是多少錢。我們也按每畝8.6元計,但這個數字可能估計過高)。耕地、澆水費共20元(其中耕12元、澆水8元,自己播種可省錢)。打場7元(當地村民將脫粒叫做打場,因只有他一個勞動力,忙不過來,故請人打場)。

1畝小麥的物資投入(不計農家肥)共233元。4.5畝總投入1048.5元。

(二)一畝小麥的勞動用工量。

整地與播種1工。施撒農藥三四次,1.5工。施肥1.5工。澆水二次,1.6工。鋤地拔草3工。收割、拉麥登場3工。打場、揚曬裝袋3工。

1畝小麥的總用工量14.6工。4.5畝的總用工量65.7工。

(三)產量、價格與毛收入。

平均畝產500余斤(去年村里的平均畝產是750斤左右,問他的畝產為什么比別人低250斤,他的解釋是,家里沒錢買磷肥與銨肥。老劉后來告訴我,為了省錢他用的是自留的種子,沒有去換良種)。每百斤的市價是86元。

一畝小麥的總價是430元,一畝小麥的毛利=430元-233元=197元。

4.5畝小麥總產2250斤,總價值1935元,總毛利886.5元。

每工值=197(元)÷14.6(工)=13.5元

二、水稻收入。

(一)一畝水稻的物資投入。

種子34元(每畝14斤種子,到鄉種子公司購買)。化肥107元(其中尿素80斤,86元,二銨15斤,每斤1.4元,計21元。為省錢,沒有施磷肥)。農藥12元(鉀銨磷,稻瘟氣,金納霉素施三四次)。澆水11元。犁耙耕地15元。脫粒3元(親戚幫忙,只付點柴油費)。

1畝水稻物資總投入182元。4.5畝的總投入819元。

(二)一畝水稻的勞動用工量。

育秧苗2工,平整水田3工,拔秧插秧6工,施肥打藥2工,除草2工(別人用除草劑,省事。自己除草,可省錢),澆水與田間管理10工,收割及運到打谷場3工,脫粒揚曬及入庫1.5工(因請人幫忙)。

1畝水稻勞動用工量計29.5工。4.5畝總用工量約133工。

(三)產量、價格與毛收入。

水稻平均畝產800斤(比老劉家低200斤)。折合大米560斤(按70%出米率計)。

4.5畝總產大米560斤×4.5=2520斤,總價值3780元(按每百斤150元計,1995年的大米市價在每百斤120~170元之間,視米質優劣與行情而定)。

每畝水稻毛收入=840元-182元=658元。4.5畝總毛收入2961元。

每畝水稻工值=658÷29.5=22.3元

4.5畝稻麥全部毛收入=886.5元+2961元=3847.5元

這便是該四口之家全年的全部收入。他說:既做父,又做母,忙了外面忙里面,沒有時間外出打工,也沒時間養豬,“人還養不過來呢”。出售一部分稻草麥稈,也有一二百元收入,將此項收入計算在內,全年總收入在4000元左右。

一、“皇糧”雜稅費支出。

人均繳納夏糧190斤。按3人計(因一人未報戶口,沒有承包地,但也逃過了高額的超生罰款。村干部因其家實在無款可罰,也睜一眼,閉一眼),共繳“皇糧”570斤。按每百斤86元計,共繳納490元。秋糧人均67.5斤(米),折合人民幣人均101元,全家303元。

1995年疏通引黃干渠,人均繳納15元,一家三人,共繳納45元。

上述三項“農負”,共計838元。占全年總收入的21%。

二、家庭吃用支出。

(一)糧食。人均食糧1.3斤計,四人共5.2斤。全年食糧1898斤。

其中大米約300斤,每百斤150元,計450元。

麥1598斤,每百斤86元,計1374元。

兩項共計1824元。劉某說,這幾年的夏糧,除繳皇糧外,只夠家里吃的,他基本沒有出售過小麥。占家庭總收入的45.6%。

(二)菜(包括少量肉類、豆制品)。春節120元,中秋節85元,平時250元(劉某說家里有小孩,總要買點菜,這里沒有種菜習慣,要吃菜到附近市場上去買)。共計455元。

(三)油、鹽等調料100元。

(四)燃料120元(買煤粉自制煤餅)。

(五)禮100元。

(六)衣物150元。

(七)電費加其他日用150元。

上述七項共計2899元。

三、教育醫療費。

(一)教育費180元(其長女上小學一年級)。

(二)醫藥費200元(他本人有胃病,兩小孩也常患病)。

上述兩項共計380元。

全年家庭總收入與總支出:

總收入4000元。

總支出838元+2899元+380元=4117元

家庭財政核算結果,1995年有117元的“財政赤字”。事實上,他很少向別人借錢,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錢還別人。這就是說,他總努力保持家庭收支的平衡,而保持收支平衡的唯一辦法是節省開支,甚至把明知會影響產量的農業投入也盡可能地“節省”掉了。我對他說:“你如增加50元的化肥投入,能增加100元到150元的產出,前后相減每畝不是能增加50到100元的收入嗎?”他說:“當時家里實在沒有錢。”我說:“借錢也是劃得來的呀。”他嘟噥著說:“怕還不起。”貧困似乎成了他進一步貧困的原因。

老劉家的人均收入差不多是該貧困戶的三倍。在依然以農業收入為主、非農收入為副的鄉村,各農戶間的貧富差異看來主要由兩個因素決定的:一是家庭勞力的體力智力高低;二是家庭勞動力純消費者比率大小。就第一個因素而言,該農戶夫婦明顯低于老劉家,就第二個因素而言,該農戶的比率是1:3,而老劉家是4:1。在土地實行家庭承包制的條件下,貧富的分化只能發生在非農收入領域。在家庭經濟收入的重心由農業向非農業轉移的過程中,家庭成員的智商與可資利用的外部資源,尤其是城市中的親友關系網的有無與多寡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因經營糧食買賣而成為本村的首富(據云已積累了數十萬資產)是因為他有一個在國營糧站工作的親戚。

中午時分,老劉陪我們轉了幾家農戶。主要想去看看村民平時吃些什么及家境的一般狀況。這里是稻產區,但主食依然是小麥,水稻被他們視為如同棉花一樣的經濟作物。中午是面湯加白饃,或稀粥加白饃,菜肴十分簡單,有的桌上只有一碗咸菜,有的炒個蔬菜,除非逢年過節,或請客,很少吃肉。蔬菜是從集市買來的。這里的農戶沒有自種蔬菜的習慣,最多種點蘿卜或白菜,作腌制咸菜之用。沒有專門的菜園子。在南方村莊里生活過的我,自然會提這樣的問題:“為什么不搞個菜園子?”這里的村民所提供的解釋不出兩條,一是“蔬菜要經常澆水,太麻煩”。二是“你種,別人不種,菜要被人偷掉”。與南方村民相比,北方村民簡直是只吃飯,不吃菜。這與其說是北方村民比南方貧窮,倒不如說出于習慣。以小麥為主食,對菜肴的要求或許沒有以大米為主食高。這里的多數農戶家里也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甚至連疊放衣物的衣柜也沒有,全家老小的衣服或堆放在床邊,或是掛在一根繩子上。當然新蓋了屋,成了家的年輕一代,似乎開始追求城里人的風尚,家具做工雖然粗糙,但款式卻很時髦。近年來,彩電已成為婚嫁必備之物。有的甚至把農村生活中極少用的冰箱、洗衣機也作為嫁妝搬進新房。用港臺歌影星或半裸體美女裝潢墻壁也成為青年人的時尚。這里似乎透視出內地年輕人對“現代生活”的理解與追求。這與他們父輩的生活、與他們桌上吃的東西形成十分鮮明的反差。

下午,請老劉所屬的第三村民組組長介紹該組的情況。我想由農戶而組,由組而村,由村而鄉,自下而上逐級調查。調查有兩個項目,一是村民組長的任務與報酬;二是全組各農戶的人口、年齡、文化程度以及兼職狀況。計劃生育是個敏感問題,但可以通過家庭人口結構與年齡狀況的調查間接反映出來。

一、村民組長的任務與報酬。

這位36歲的村民組長對他所任職務的總評價是:“村民組長是個勞多酬少的苦差使。”村民組長全年的任務有六項:一是夏秋兩次催征公糧,需10天時間。二是計劃生育,這項工作主要由婦女主任負責。三是調節村民間的矛盾,全年需15天時間。四是組織村民統一噴施農藥,需10天時間。五是組織村民參加縣鄉的水利工程或村里的道路、橋梁維修工程。這項任務每年需20~30天時間。六是參加村、鄉兩級會議,全年近30天。這六項任務,全年要耽誤他80~90個工作日。(這一估算,很可能偏高了一些。)

我又問組長:“在春秋兩次的‘公糧’(也叫“皇糧”)內,到底有幾個征派項目,各項目占多少錢糧?”組長說:“我們從來沒有搞清楚過,這是村里管的事,他們說今年夏糧每個人交多少斤,今年秋糧每人交多少斤,就由各農戶到糧站去交,我只負責挨戶去催。”我問老劉:“你們為什么不到村里去問個清楚?”他說:“別人都不去問,你去問干什么?”又補充說:“誰敢去問?!”凡縣、鄉范圍的水利工程,每年都規定義務工,自備飯菜。若不出工,可以出錢,每工15元。凡能得到水利工程好處的村,積極性較高,反之,就很低,村組動員時就有困難。農業外收入比較高的村,一般都以錢代工。

要村民組長出面調解的主要矛盾,一是分家時鬧矛盾,二是農戶間的宅基地糾紛。倘若同姓兩家發生爭執,往往由叔伯兄弟相互勸解;異姓兩家發生爭執,同姓之間往往各相衛護,這時需組長或村里出面調解。村里的小姓一般不敢去惹大姓,他們有自卑感,盡可能不去惹是生非,自找麻煩,明知有理,也往往主動去息事寧人;村里的大姓一般仗著人多勢眾,有優越感,大姓內的大家族,這種優越感更強烈。“這種情況,在無事時是看不出來的,一旦有事便能感覺到。”看來,不以曲直而是以親疏論是非是村落文化內的一個很普遍的現象

村民組長的全年工作任務很重(據他自己估計有八九十個工作日用于組內事務),但報酬很低,平均每月只有45元。管計劃生育的村婦女主任平均每月只有15元(各組還有1名保衛干部分管治安,沒有報酬)。報酬一年分兩次發放,并不是每月取錢。整個行政村共分10個村民組。村委共6人,村支書與村長每月100元,村會計與村婦女主任每月90元,另有2名副村長,每人每月80元。合算起來,整個行政村全年干部“工資”總額是13680元。按政策規定,這筆錢由村提留款來支付,全村2400人,人均5.7元。

二、該組的家庭人口、勞動力兼業狀況與超生狀況。

該村民小組共44戶,210人左右,戶均4.77人。其中四代同堂家庭1戶,三代的11戶,兩代家庭32戶。這里的三代、四代同堂,并非是原來意義上的“大家庭”,而是祖父母(或祖父、或祖母)與其中一子過日子,其余兄弟則分出去了。全組共有勞動力125人,其中從事農業外兼業的52人。已婚的中青年男子絕大多數從事農外兼業(共28人)。所謂“兼業”,主要是利用農閑時間做泥水木工,擁有拖拉機的搞點運輸,也是圍繞鄉建住房建筑的。外出打工的只有幾人,且不固定。已婚中青年婦女,通常在村務農,照料家務。輟學未婚的青年男女,則積極謀求向外發展。到開封市打工的有5人,到鄭州打工的有6人,到廣州打工的只有1人。總之,該組依然以農業為主。這一方面表現在44戶中,純農戶占10戶(純農戶所占比例為22.7%,組長說,在整個行政村范圍內也是這樣);另一方面,在所謂兼業戶中,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仍然是農業,家庭經濟收入的重心已轉入工商業的只有1戶。

該組人均耕地較多,且得引黃灌溉之便,水稻經濟效益較高(一畝稻麥二熟毛收入1000元左右,在無引黃灌溉便利地區,小麥玉米二熟,一畝毛收入只有五六百元),這或許是該村剩余勞力向外謀求掙錢機會的沖動相對較弱的一個原因。從這位組長所述的家庭人口與年齡結構材料的分析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超生情況十分嚴重。該組1988年后誕生的小孩共31人,屬于超生的計16人,超生率高達51.6%(其中超生1胎的13人,超生2胎的1人,超3胎的2人)。這一統計包含著這樣一個假定:嚴格的一夫一妻一胎制的計劃生育政策在該地始于1988年,故1988年前出生而擁有兩個以上孩子的家庭,不算超生戶。我們從這一小調查樣本中統計出來的超生率,能否大體上反映該地區的一般狀況呢?這尚待調查。陪我調查的湯老師說,據他所知,情況大體如此。

計劃生育與農民負擔是引發農村社會干群關系緊張的兩大基本原因。通過“私人關系”進行“微服私訪”的我,要盡可能地避免給受訪者以這樣的印象:我是專門為調查這兩個問題而來的。但通過調查家庭的人口與年齡結構,完全可以將超生狀況調查清楚。


下午3時許,該組各農戶家庭狀況調查尚未結束,突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當陪同我們調查的老劉被叫出時,并沒有引起我的注意。數分鐘后,神色慌張的老劉跑進屋來,說:“鄉里要找你們去談談。”我心想:“我進村才兩天怎么就驚動了鄉鎮官員了?”湯老師對老劉說:“你去對來人說,叫他去把鄉長叫來,我有話對他說。”老劉出去不知對外面的人說了些什么。湯老師示意我不要說話,此事由他來對付。不一會,一位村干部模樣的人隨老劉進屋來,一臉陰沉嚴肅地說:“你們來此調查,上頭不知道。村里人傳說紛紛。有人說你們是中央派來的,有的說是省里派來的,也有的說是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的記者,各種說法都有,人心惶惶的,上面(指鄉政府官員)要找你們談談話。”湯老師對他說:“我是開封市委黨校的老師,這位是上海的大學老師,不是上頭派來的,也不是什么記者。我只陪這位上海老師來看看北方農村的情況。我們到這里來,×××是知道的(他曾做過此縣的縣委書記)。你們的縣委書記×××、縣長×××、組織部長×××都是我的老熟人。有什么事,你叫你們的鄉長來見我。”湯老師搬出幾位大官的名字,果然把這位村干部鎮住了,他默默無言地退了出去。不久,我聽到汽車駛來的聲音,停在老劉的院門外,有人將老劉叫了出去,好久不見回來。我意識到來者不善,很可能要發生什么事。在此訪談只有兩天,村里怎么就傳論紛紛了呢?老百姓為什么把我當成是中央派來民間私訪的官員或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節目的記者呢?這反映了怎樣一種社會心態呢?這批來者不善的地方官將會如何處置我呢?我對湯老師說:“恐怕有麻煩了。”湯老師說:“你別吭聲,由我來對付他們。對付這批平時橫行鄉里的人我自有辦法。”此時,接受我們訪談的村民組長,坐又不是,走又不是,顯出十分驚恐不安的神情。

約摸過了十余分鐘,一班人馬開了進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老劉神色黯然,取出凳子讓他們坐定,倒上茶水。我數了一下,共來了七個人,其中兩個氣勢洶洶,一副打手模樣。一位身著西裝的人首先開口:“你們來此調查,事前沒與我們打招呼,鄉里也不知道。村民傳說紛紛。如果是上頭派來的干部、記者,我們有保護的責任,否則,在此出了什么問題我們可吃罪不起。前些日子,省里就抓了一名冒名的中央記者。你們身份不明,所以我們前來看看。”看來,他們是來抓我這個“冒牌記者”的。湯老師說:“冒牌記者到省、市里去行騙才有油水,怎么會跑到農民家來,他們有什么東西好騙的?我是開封黨校的老師,他是上海的大學老師,我陪他到北方農村來看看。是我們的校黨委書記,也就是你們的前任縣委書記要我陪他來的。”然后列數縣委、縣政府官員的名單,向他們明確示意,這些官員不僅是湯老師的學生且交誼甚厚。俗話說,官高一級壓死人,用這層關系嚇唬這些中國政權最末位的官吏,確能收到立竿見影的作用。這確實是他們唯一能理解并能改變他們態度的語言。

待室內氣氛稍加緩和,我取出名片給幾個當官模樣的人各發一張,然后向他們說明我此行的目的。看得出來,他們表面上氣勢洶洶,其實是內心恐懼,怕我們的“微服私訪”,揭露他們平日的胡作非為。“我是上海某大學教員,此次來開封講學,順便看看改革開放過程中北方農村的生活變化情況,不是上級政府或新聞單位派來調查情況的,也不向什么高級領導匯報什么。我的訪問決不會給地方政府與官員帶來任何麻煩。”我把剛才的調查記錄給那位穿西服的人看。他一面看,我一面說:“我們只了解這里村民農業收入與工商業收入的狀況以及農村剩余勞動力從農業向非農業的轉移情況。”他拿出我的記錄稿看了半天,想必看不出什么名堂來。接著我又向他解釋為什么沒有通知鄉、村政府的原因:“我們的調查計劃是由農戶而村、由村而鄉,最后去拜訪你們的縣委書記。”“如果自上而下地調查,你們肯定要忙于接待,這不給你們帶來麻煩嗎?”諸如此類地解釋一通。

這位中國最低級別的行政“官員”帶著他的原班人馬撤退時說:“我作為本村的負責人,聽到群眾的議論,應該來看一看,既然你們是來搞純學術調查的(這一概念是我們提供的),我們不會來干涉你們的工作。”他們走后,我問老劉他們是些什么人,劉說,與我們說話的那個是村支書,其他的人一個是村主任,一個是副主任,還有兩個村委委員,一個鄉派出所干部,一個吉普車司機。看來,如果我們真是“微服私訪”的記者,他們會把我們請到鄉政府去招待,如果我們是“假冒”的——就是說如果沒有與他們的縣委書記有“私人關系”的話——他們會把我們抓到鄉派出所去關押

這場風波在我頭腦中激起兩個十分強烈的想法:一是中國鄉村的行政區域,其實是各級黨政官員們的獨立“封地”。在“封地”的進出口處,到處樹著“非經同意不得入內”的路牌。中國自己的學者無法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調查,獲取所需的調查資料。我們沒有經過鄉、村官員的同意而私自進入村落與農戶,在他們看來是違禁的。如果沒有黨校老師的陪同,如果沒有黨校老師與縣、鄉干部的“師生關系”,一個上海的學者是根本無法直接到達村落與農戶這一調查現場的。二是鄉村干部與村民處于十分緊張的關系之中。村民們把我當成是中央派來微服私訪的官員或記者他們中有人正準備來向我反映鄉村干部的各種劣跡(這是事后老劉告訴我的)。作為一個調查者,應從側面去調查這類情況,并避免卷入干群的沖突漩渦中去。否則必然會遭到地方官員的驅逐甚或拘押,無法完成調查任務。

主站蜘蛛池模板: 台州市| 苏尼特右旗| 繁昌县| 南投市| 瑞昌市| 黄浦区| 克山县| 东海县| 固安县| 合水县| 科技| 葫芦岛市| 司法| 米脂县| 勐海县| 太仆寺旗| 砚山县| 宁化县| 富蕴县| 通海县| 浙江省| 庆城县| 叶城县| 麻城市| 农安县| 连州市| 阿拉善右旗| 武夷山市| 呼伦贝尔市| 晋州市| 金门县| 丘北县| 天水市| 永修县| 嘉定区| 鄂伦春自治旗| 自贡市| 凤翔县| 青海省| 石柱| 扶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