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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異旅人
  • 倪湛舸
  • 6232字
  • 2019-11-08 15:46:27

第三話:圣母顯靈

大雪紛飛,列車奔馳,方向紐約。

車廂里只有我們三個人。原本以為會出現C教授獨霸一方睡覺,我聽歌玩Sudoku,艾薩克與數位美女電話調情這樣的場面,誰知乾坤逆轉,插著耳機昏昏入睡的是我,醒來時看見艾薩克一聲不吭地潛心鉆研Sudoku,而C似乎正與某人在電話里吵架,雖然聲音低沉,而且神情冷淡,但顯然一臉的不爽。

“那是你的狗!”

“你到底有沒有帶它們出去散步?”

“狗屎?!嫌臟?!你想付罰款是你的事,但付了罰款不等于說你這人就有了公德。我說了,我就是說了,你這人就是沒有公德!”

我拿胳膊肘悄悄地捅艾薩克,他心領神會,我們一前一后地走開,跑去兩節(jié)車廂之間。艾薩克沖著車窗玻璃彎腰捧腹,“哈哈,能把霸王龍罵得狗血噴頭的,也就只有少根筋的C教授。”

“又有內幕要爆啊。”我愁眉苦臉。說實話,艾薩克的八卦太多,害得我暴飲暴食,幾乎消化不良。

艾薩克早就向我灌輸了“霸王龍in a nut shell”,比如:霸王龍K教授是搞后現代理論的,新書一旦出版就被爭先恐后地評論;開課一定要找容納幾百人的大廳,可還是人滿為患,好多人只能席地而坐。不過,別看聽課的人多,注冊的可不多,被霸王龍當著幾百人的面罵白癡的滋味不是誰都愿意嘗的。別的老師都知道要尊重學生、鼓勵為主,只有霸王龍肆無忌憚地跋扈,他要是覺得誰提的問題傻,肯定直接發(fā)飆,說誰敢再拿這種垃圾侮辱他的智商外加浪費大家的時間,他就請誰滾出去。

更有甚者,他發(fā)還考卷的時候最喜歡說的話是:“有誰想去自殺的,我不會攔著。不過,也別指望我開車送你去海邊!”

總之,這頭自私暴躁的惡龍從來就沒受過氣,日子過得推土機一樣簡單有效,誰見了他都繞道,除了挺身而出拯救受虐小狗的C教授。

據觀察員艾薩克報道,其實霸王龍糊涂起來還真是可愛,某年他on leave寫一個書稿,曾經廢寢忘食地一口氣工作三天三夜,人倒沒事,可家里的狗餓得一個勁地刨門。幸好C教授路過聽見動靜不對,這才沒餓出狗命來。生平第一次被痛罵的霸王龍索性把兩條狗都給了C教授。恐怕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想起來叫艾薩克去請C做committee member,所以,兩狗一人差不多是同時轉手的。可是,所謂的交接儀式上,C又同K吵起來了,為狗的名字。

“拉康和德里達天天睡在我家客廳里的話,我會做噩夢。”C教授斬釘截鐵。

“所以你天生就是個沒出息的。”K教授魔高一丈。

所謂的conference其實規(guī)模不大,但也不能說小,總之就是找個酒店,大家擠在一起,讀論文的讀論文,提問題的提問題,像我這種看熱鬧的,只要攥著日程表在臺下發(fā)呆就行了,熬到第二天中午,所謂的正事終于完結,艾薩克和我大夢初醒似的沖向midtown Manhattan,開始另一輪例行公事,也就是所謂的museum trip,而C竟然溜得比我們更快,號稱是約了人。

艾薩克要去Guggenheim,我選擇MOMA,于是各自行動,晚飯時間在中央公園邊的某家猶太店碰頭,聽說還是伍迪·艾倫欽點的正宗餐廳。我到的時候艾薩克正興高采烈地啃酸黃瓜,并好心地遞來一截青黑色的條狀物。

“看起來好像屎。”我皺眉,一邊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天冷得太快,我又太逞強,只穿了秋天的夾克,被凍得直打哆嗦。

“你這種人就該被哥薩克一刀砍成兩半。”他咬牙切齒地啃酸黃瓜。

我聳肩,同時叫了招待過來,把菜單扔給艾薩克任他作主。艾薩克一邊指點著菜單上的佳肴,一邊繼續(xù)報復我對酸黃瓜的侮辱,“我奶奶的姐姐進過集中營,被納粹看守強奸,生下一個女孩,在圍巾里藏了三天,后來被發(fā)現,扔到電網上,燒了。孩子還沒燒黑的時候,電突然斷了,蘇聯人打來了,于是,我奶奶的姐姐活下來了,還來了紐約,在布朗克斯開古董店,再后來,老太太就瘋了,拿圍巾裹著臺燈說話,說那是她女兒。”

“你可不可以不點烤肉?”我突然就沒了食欲。

艾薩克放下菜單,不乏惡毒地咧嘴一笑,“我吃,關你什么事?吃飽了去打桌球吧,C說到時候會打電話找我們,到時候你跟他先回酒店,我叔叔家的孩子滿十三了,這次過來正好趕上他的bat mitzvah(成人式),雖說錯過了早上的儀式,還是得過去一趟。”

C果然來Sports Bar找我們,紅發(fā)黑衣,一身打扮雖然寒酸依舊,所有線條卻都整齊簡練,連發(fā)絲都不例外,整個人有種向內崩塌的緊張感。他坐在一旁看我們打球,手邊的小桌上漸漸堆滿了空酒瓶。

我轉到另一邊瞄準自己的綠球,算計了半天角度,最后還是用力過猛,竟把艾薩克那邊的紫球打落了袋。

“真感激!”他敲我的肩膀,又在我耳邊小聲地嘀咕,“某人今天不對勁,看起來很像是被甩。我敢打賭他跑去見女人了。”

“少管閑事!”我擔心這時的音樂聲不夠震耳欲聾,不足以掩飾我和艾薩克的八卦。

“沒事,他發(fā)呆呢,已經喝多了。”艾薩克又開始盤算在哪里下桿。

我回頭偷看一眼C,他靠墻坐著,背后是鏡框里巨大的紐約地鐵圖,深灰色的圍巾搭在腿上,將落未落,被徹底忽視。他就像是塊石頭,費力地堅守著剛坐下那一刻的姿勢。

石頭側著頭笑笑,迎著我巡視的眼神,無可挑剔的溫文爾雅,真無趣。

相比之下,還是松松地環(huán)繞瓶頸的手指更誠實,與他眼睛同色的綠色酒瓶上,那些手指就像是被凍結的鴿翅,那么堅硬地虛弱著。

喜歡漫無邊際地坐車是我的怪僻之一,如同熱愛闖入陌生的語言。動詞變位,名詞分格,就像是這些在城市里上下穿行的軌道,ABCDEFG,1234567,彼此交錯,各自孤獨,循環(huán)往復,卻只是被釘死在一張地圖上。

下地鐵站的時候,艾薩克有點擔心地盯著C和我——C低頭走路,我縮著肩跺腳,路邊的雪已經沒了腳踝,凍得我嘴唇發(fā)顫。

雖然比較荒謬,但艾薩克的確在擔心我們走丟。

好在那時C把一直搭在胳膊上的圍巾扔給了我,從而幫助艾薩克認定這兩只廢物里終于還有一個沒有徹底腦死,事實證明,艾薩克沒有錯,就單純的數量而言。

不過,腦子清醒的人顯然是我。只管低頭走路,上了車就埋頭睡覺的人是C,中途換車的時候還是我領著他在站臺里轉來轉去,幸虧我從小就熱衷于探索陌生城市的公交路線,哪怕紐約那妖魔般張牙舞爪的地鐵圖都不能挫我明察方向的氣勢。可是,地鐵站本身就是個迷宮,尤其是42街那樣的大中轉站,我一眼就能看明白該怎樣轉車,可怎樣追隨箭頭繞到正確的站臺……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我擅長看圖,卻是實地路癡。聽起來可笑,但就是如此。

C跟著我跑上跑下,已經被完全地繞暈了。

地鐵站里人頭涌動,趕路的趕路,賣藝的賣藝,傳教的傳教,撿垃圾的撿垃圾,還有老鼠在鐵軌上飛快地跑來跑去。我開始生氣,仇恨地瞪著頭上五花八門的站牌和箭頭,踢踏著腳走來走去。

C好奇地看我,看著看著,忽然笑了,一手搭在我肩上,然后就順手理了理我胡亂塞在頸中的圍巾。我垂下眼睛,視線落在那些手指上。它們看起來很蒼白,而且骨節(jié)粗大,給人以頑固的印象。

不過,奇怪的是,動起來的它們絲毫沒有僵硬感,倒有一種讓人安靜的氣息,仿佛鴿翼拂動的瞬間,幻覺般的綻放。

我喜歡漫無邊際地坐車,卻從來都是一個人,一個抱著巨大的登山包、妄想把別人的世界塞進自己眼里的孩子。眼睛是字典,它們記載語言,卻不會說話。就像是langue和parole的區(qū)別。

“如果我說話,你會聽嗎?”我沒頭沒腦地問C。

“那你說我現在在干什么?”他笑得很有耐心,耐心是種禮貌,禮貌讓人和睦相處。

那一剎那,我很想一拳把他打倒。砸破鏡子,連同它腹中的虛像,拳頭鮮血淋漓,不只是我自己的血。

卻沒有。

怎么可能?

我深呼吸,繼續(xù)尋找“正確”的出路,最后,帶著他一頭撞進某輛不知從何而來、更不知會開到哪里去的列車。

人很多,我們卻找到了座位,肩并肩地擠在一起。C又開始昏沉沉地睡覺,緊挨著我,遲緩地呼吸著,甚至懶得囑咐“到站要叫醒我”。

不可能到站。這根本就是一輛背道而馳的車。我很清楚。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難道只是為了肩并肩地擠在一起的溫暖?哪怕車廂里的人越來越少。

只剩我們。兩個。還是擠在一起。前綴,后綴,隔著沉默,沉默是虛無,虛無什么都不是,所以,什么都不隔,前后綴的拼湊,完整的詞。

不認識的詞。流離在字典外面。存在。不在。

出了曼哈頓,地鐵變成了高架,車窗外漆黑的隧道內壁被暗藍的天幕所代替,因為是城市,遍地燈火濃到泛濫,甚至照亮了天邊絲絲縷縷的薄云,它們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曖昧色彩,忽明忽滅地趴在污濁的玻璃外面,像是鏡子的縱深,那里面藏著無數看不清的臉。

漸漸的,天色變得疏朗,浩大的藍流淌成黑,云層只有在月亮的周圍才依稀可見,灰白的月亮外面套著橘黃色的暈環(huán),月暈的外面,是一圈似乎就要熄滅的銀藍。

車輪機械地滾動,逃離高大的樓群,沖向地圖邊緣,那里擠滿蘑菇般低矮而潮濕的小樓,積雪凸現了細瘦的消防樓梯,看起來就像是無數形狀不規(guī)則的小方盒正傾吐著腹中的彈簧。雖然一絲不茍地扭動著身子,這些彈簧卻早已失去了彈性,而且,褪了色。

似乎已經進入了貧困的社區(qū),旅游者看不見的紐約。我看了一眼車廂里燈管上的簡易路線圖,這是西北角,布朗克斯,早已被猶太人拋棄,而今是拉美移民的聚居地。樓的側面忽然閃現出一幅噴槍畫的圣母像。濃黑光環(huán)里淚流滿面的圣母扎著印第安人的粗大發(fā)辮。

C睡醒了,皺著眉看站臺外黑沉沉的天,還有遠處樓上的圣母像,那里有個麥當勞的廣告牌,恰好照著那幅涂鴉。

“坐錯車了?”他側過頭看我。

我努力地回想電視里犯錯誤的小孩都做過怎樣的表情,不過這個苦苦思考的過程已經足以替我解圍。C笑著攬一下我的肩,“沒事,下一站往回坐。”

我不說話,盯著自己的鞋尖看,所謂的shoegazing,反正這也是御宅族的招牌動作之一。

“剛才那是瓜達盧普的圣母呢。”為了消除我的尷尬,他在轉移話題。

“看起來很奇怪,像印第安人一樣。”我把視線移向他撐在綠色長椅上的手。他身子前傾,用雙手承擔著大半的重量,被凍得微微發(fā)紅的皮膚上,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

“是很有趣的故事。圣母在十二月向印第安土著現身,看起來就像是他們族里的某個年輕女孩,但她聲稱自己是耶穌的母親,還要他們去采只有夏天才盛開的花。去采花的孩子發(fā)現積雪的山谷里開滿了鮮花,而且,在他麻布衣裳的前襟上,神秘地浮現出一幅圣母的肖像,更奇妙的是,圣母的瞳孔里還能看見那些孩子下跪的身影。”

“你是天主教徒?”我抬頭看他,他的某些口音特征讓人懷疑他來自某個羅曼語系的國家。

他搖頭,“該下地獄的虛無主義者。”

我較真的勁上來了,“真正的虛無主義者才不管什么地獄呢。”

“偽虛無主義者就更該下地獄了是不是?”到站了,他拉著我下車,看地圖,等車,又拉著我上車,肩并肩坐在一起。

“明天下午才回去,你有什么安排?”他注意到我的僵硬姿態(tài),主動地沒話找話。

“也許會去自然歷史博物館,看恐龍。”我低著頭,不能讓他看見我變得慌亂的眼神,忽然意識到他有可能一直在裝傻,所謂的路盲,所謂的瞌睡。

“一堆骨頭有什么好看的。”他靠在椅背上,雙臂在胸前交叉,“不覺得那些恐龍很可憐嗎,死就死吧,還不爛透,再被人挖出來,堆成一個空架子,還得擺出所謂的兇猛架勢,被一群人當作熱鬧圍著看。”

“反正死都死了,哪管得著別人怎么折騰?”原來頂撞人也是有慣性的。

漫長的地鐵之旅終于在酒店下方結束了。出車廂時看見一只紅色的氣球,孤零零地飄浮,頂著隧道頂部的水泥管。

它會飄走的,如果不是困于這地下迷宮的小小一角。

感覺到C的手,雖然冰冷而干燥,卻有著無機物的沉穩(wěn)。

他拉起我,并非隔著衣袖或是順勢一推,他拉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拉著我走向前方的樓梯,“那種一元店的氣球漏得很快,明天就會低下來,落到鐵軌上,被車輪來來回回地碾。”

小時候,我喜歡恐龍,就像小瞬迷戀怪獸。我們在后院成立無敵戰(zhàn)隊,爬到矮墻上揮舞球棒。小瞬大叫:“怪獸!受死!讓我來守衛(wèi)隔壁那條街上波霸阿姨開的中華料理店的和平吧!”我一腳把他踢下去,“波霸阿姨肯定以為你才是怪獸仔,每次去都往人家裙子底下鉆。”

然后哥哥阿輝跑來收繳被偷走的球棒,順便敲了我們滿頭包。

阿輝是學校里的明星學生,聰明強壯,品學兼優(yōu),總是作為典范上臺發(fā)言,被全校女生當作夢中情人一樣眺望;不像我,雖然是低年級生,卻熱衷于惡毒嘲笑其他同學甚至高年級的學長,所以曾經被人堵在回家的路上劈頭蓋臉一頓打。

那幫人拿料理店的大紙袋套在我頭上,害得我什么都看不見,所以沒法向老師打小報告。其實,就連老師都很痛恨我,因為我喜歡在黑板上給他們畫極其猥瑣的漫畫頭像。好吧我就是那種既惡劣又愚蠢的大眾公敵。

家里人都覺得我活該。無話可說,我就是活該。

于是理直氣壯地不去上學,敷著冰袋在家看《侏羅紀公園》,看層出不窮的恐龍。

“恐龍好無聊,肯定打不過我的怪獸!”小瞬對我的寵物嗤之以鼻。對他來說,這個世界無趣得無法容忍,只能自欺欺人地同子虛烏有的怪獸戰(zhàn)斗。

我不理他,直接砸個枕頭過去把他趕走。

那些曾經存在的東西,而今消亡殆盡,讓人畏懼于時間的暴力,它不動聲色地摧毀一切。

就算有化石留下又怎樣?那個時代已經結束,時間的暴力甚至足以摧毀自己。

也包括父親的時代吧。

他根本不知道我去找過木口,那個在為障害兒開辦的特殊學校里做護工的男人。本少爺這么聰明,有點變態(tài)是很自然的,癥狀之一就是被噩夢折磨得不敢睡覺,快十歲了都還會偶爾尿床。父親只好帶我去看醫(yī)生,于是在醫(yī)院的停車場撞見了那個男人。

那個開著特殊學校的破面包車的老男人正從車上往下抱小孩,那些小孩不是斜著眼睛就是瘸了腿,真是把我嚇到了,只好很沒出息地躲在父親身后。

可怕的小孩們被保育員和醫(yī)院的人帶走了,司機卻沒有一起離開,甚至向我們走了過來,他扯下頭上的黑色毛線帽,咧著嘴笑了,露出牙上黃褐色的煙漬。“阿司的孩子?”

父親不說話,身子繃得筆直,忽然嗵的一聲跪倒。

我受到了第二輪更深刻的驚嚇,不得不面對那個看起來和善而怪誕的人,他笑得竟然很傷感,簡直像蹩腳電視劇里的演員。“幾歲啦?”

我果然是落落大方的好孩子,雖然莫名其妙地發(fā)著抖,卻還是認真回答問題:“我叫北川研,九歲零三個月,請多多關照!”

“我叫木口,是你父親很多年前的朋友……”那人用力地揉自己的眼睛,“二十多年了……”

“很多年前的事,請你原諒!”父親還趴在地上,真是不可思議的畫面。

“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木口又笑笑,索性蹲下身,“喂,衣服臟了可不好。”

那場面還真有些落魄黑幫老大重逢發(fā)了跡的小嘍啰的感覺。我很識相,在那之后從來不曾同父親提起這件事。但在旺盛的求知欲的驅使下,高校二年級的時候,我終于跑去那家障害兒學校找木口,他那時卻已經去了一家小工廠看門,害我?guī)捉浿苷鄄耪业剿?/p>

“你是……阿司的兒子?”這次輪到禿了頭掉了牙的木口被我嚇了一跳。

“是!十七歲!明年就該上大學了!那件事……都三十年了吧,木口先生當年是俄文科的高才生呢!”我查過資料,知道這家伙曾經是呼風喚雨的學生領袖。

“你該不會是把我當英雄了吧?”糟老頭木口放了個很響的屁,故意地,“我不過是背了一輩子‘全共斗’小頭目的黑檔案。其實你老子也算不上什么叛徒,只是一群小孩胡鬧而已,荒唐啊荒唐,想起來就要笑!”

“告訴我,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快給他跪下了,“我恨父親!我想知道他的一切丑惡行徑!”

“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糟老頭扔給我一根濕乎乎的卷煙,“那個時代早就結束了。阿司把你養(yǎng)這么大也不容易,趕緊回家吧。”

誰叫我是不抽煙的乖乖牌呢,只好把木口的禮物扔進路口的垃圾桶,然后,回家繼續(xù)翻恐龍畫冊:那些白骨,那些不復存在的時代,那些用父親的錢買來的華麗畫冊。

終于還是去了自然歷史博物館,面對恐龍的龐大白骨。

第二次去紐約,同M在一起,距離第一次紐約之行大約有一年多時間,那才是我第一次去自然歷史博物館。

暫且讓我在詞語里抗爭一下時間吧,向前探一下頭,就像是推開一扇門,望見……算了,不能告訴你門后到底有什么,除了一個空空的池子,堆滿落葉和灰塵。而現在,陽光從云層間傾瀉而下,池子里盈滿光,比水更清亮的水,如果走近的話,你能看見……你能看見薄而輕的冰層正在水面上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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